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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到南枝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加倍使君

    “我这张膝琴的来历,说来也好笑,是用斫我哥哥的那张琴所剩的桐木所制!当时我还很生气呢,问大娘为什么我只能用他剩下的。大娘说我还小,够不着大琴上的十三徽。后来才知,虽说出自同一株桐木,上端的木料比下端的还要好些,却不能再制一张三尺六寸琴,斫琴师不忍弃之,于是便有了这膝琴。”




第十一章 琴信
    少有斫琴师钻研膝琴,因此膝琴要比通常的大琴难得许多,无论选材、制作、购得都难在一个巧字上。申屠镇曾经对她说,小琴雅致灵巧,只是琴音稍高,少了大气;大琴音色浑厚饱满,却略显笨拙;二者各有长短刚柔,正如阴阳天地,道在其中。

    “一解烦闷,二舒雅兴,三念故人。”

    她净手焚香,不需要看琴谱,指尖自然弹奏出一曲《阳关三叠》。只弹到第一段,琴音便戛然而止,她仿佛陷入了悲伤的梦境,凝视琴弦,眼睛里涌出泪来。秀芹和梨落见状都不敢去唤她。

    安月在对面暖阁听见琴声,之后又是无比的寂静,觉得怪异,于是走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神良久,眼泪都滴在了琴上。

    醒过神来,她不解地问秀芹:“既然随云先生也是侯爷的儿子,为何还要试其他人何子是他的授业恩师,难道不会偏向于他”

    “小叔叔他身份特殊,并非侯爷嫡出,且他小时候并非在侯府长大。”秀芹面露难色,其中似有隐情。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仍是十分疑惑:“确实如此,但庶子也应寄在夫人名下,哪里会有这许多阻碍”

    秀芹靠她近了些,压低声音:“这件事许多外人都不知,我当你是自家人,便讲与你听:当年夫人并不知晓侯爷纳妾一事,直到有人把这话从姑苏传到了府里。夫人听闻侯爷私纳歌伎为妾,还育有一子,勃然大怒,去金陵官府里大闹了一场,要与侯爷义绝,最终被娘家劝了回来。谁料一年后,夫人得了一场重病,竟浑浑噩噩地走了!那时小叔叔尚在姑苏,刘家人和陆家人都是义愤填膺,自然不肯认下这个孩子。后来,也许是他们见侯爷年事已高,这边府里又只有澄叔一个儿子,便松了口,侯爷就把小叔叔接回来了。”

    “这些你是从何得知”她更加怀疑,因为秀芹知道许多内情,但似乎知道得太清楚了些。

    秀芹靠在她的肩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爹娘当成故事说给我听的,他们还让我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若以后东窗事发,影姐姐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的确,陆洋是陆家人,小刘氏是刘夫人的亲侄女,他们都应知晓。可是疏影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隐约觉得怪异,这件事发生在十数年前,往后再无人敢提及;那时秀芹还很小,父母和女儿仅仅是闲谈,她居然就能够记下如此多的细枝末节,怕是不只是个简单的故事。

    既然申屠镇要自己亦以此法回信,她让安月取来一册最近抄录的花信诗集,在里面夹了书信,在秀芹临走时交给她。秀芹拿着诗集,面上露出羞怯的笑容,好似话本里帮他人传递定情之物的红娘。

    夜深人静,屋里听得见安月轻轻的鼾声。

    疏影辗转反侧,把上午发生的事情重新思考了几回,有些疑问始终无法解释:前几日安月在那里暗中观察时都无事发生,为何偏偏在今天,她也在的时候,有条蛇窜出来把安月咬了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又会是谁要用一条没有毒的蛇让她不痛不痒陆竑槟看似已不是头一回寻医问药,怎会不记得今日大夫不在他又受了什么伤,竟半个月也不见好

    突然间,她想起八月初二那天傍晚,陆淇对她道了一声“保重”。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她心里产生——陆淇似乎是在提醒她,他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得去见他一面,明日就去!

    疏影愈发觉得自己在怀庸侯府寸步难行,只好硬着头皮,再以寄家书为由找陆淇。没想到的是,她鼓起勇气去找他,书童却说随云先生有事不在。她没有三顾茅庐的耐心,暗自骂了几句,只能暂时另谋他策。

    转眼间中秋节就到了,怀庸侯设下答谢宴,请了金陵城中的王公贵族和官宦名士等前来,以感谢各家在世子灵柩出城时设了路祭。此外,陆同耑也从姑苏请来了大儒何兼衡,感念其对亡故世子的教导之情。

    申屠镇与好友莫笙一道骑马前来,两人在路上谈起了疏影。

    莫笙见申屠镇眉头紧皱,关切地问道:“舍妹已经数月未见影姑娘了,想念的紧,近日时常让我向你打听。如今看你这副愁眉苦脸,想来也是甚为担忧。她在那儿过得还顺心么”

    申屠镇沉沉叹气:“侯门似深渊,世事难如意!”

    “影姑娘聪慧过人,纵使侯门似海,将来也总会有一片天地的。”莫笙笑着拍了拍申屠镇的肩头,劝他想开点。

    “小弟听说近来宫中宝贵妃诞下皇长女,皇帝将她父亲余尚书擢为首辅,一时风光无二。怀庸侯原与他共事,同为一党,想必也是沾光。”

    莫笙谨慎地环顾四周,告诫申屠镇:“这些话少说为妙,尤其是到了怀庸侯府里,若被他们记恨在心,当心重蹈覆辙!党派之争已经过去许多年,很多事情早已平息,你还去提它做什么”

    “他们所做的事情,我一刻也不能忘。”

    余仲礼受过陆同耑提拔,从一个无名小官被先帝任用为刑部主事,后升任吏部尚书,四十岁入阁,不出两年便已经做了首辅。

    太宗仁明四年,父亲申屠明远被人诬告,余仲礼审理此案,给他定下奸党和任意出入人罪两罪,判了斩刑。三司会审时,都察院侍御史谢晟不顾御史大夫劝阻,力排众议,以证据不足定罪为由还了申屠明远清白,此举震惊朝野,也惊动了旧党势力。

    不料昭雪之日,申屠明远已在狱中自尽,谢晟被贬为陕西道巡按御史。然而,没有人去追究余仲礼的责任,旧党在朝中地位岿然不动。

    这一年,申屠镇只有八岁,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十数年来,他目睹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含辛茹苦地把他培养成材,又目睹谢家相似的遭遇,仿佛伤口结了痂又被揭开,如何能够轻易忘怀



第十二章 后生
    两人跟着何兼衡的车架来到侯府,何子下车时注意到了申屠镇,问他是哪家的孩子。申屠镇如实回答,称仰慕何子已久,今日幸得一见。

    何子七十古稀的年纪,依旧精神矍铄,抚着花白的胡须说道:“申屠公子……你父亲是个忠志之士啊!我今日见了你就知道,你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何子谬赞,晚生愧不敢当!”

    其实并非申屠镇仰慕何子,而是疏影仰慕何子。

    何兼衡是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前梁朝末年,周太祖自河南起兵,先后攻下川蜀、陇西、湖广等六行省,在攻打江浙行省时,扬州路守城军顽抗义军,双方一时相持不下;眼看粮草将要耗尽,何兼衡星夜出穹窿山,快马奔至扬州,为太祖献上治世良计,义军士气大振,一举攻下江浙行省,所向披靡,后五年之内取得大胜,建立周朝。

    何子所监修《梁史》,行文雅洁,叙事简括,她极爱观之,如痴如醉。也正因如此,申屠镇想了个办法,让她穿男装前来相见,以便一睹何子风采。

    申屠镇谒见陆同耑后与莫笙一道入席,四处张望,寻找她的踪迹。

    疏影穿不惯男装,别扭了好些工夫才打扮好一路小跑过来。只见一个瘦弱的小人从人群中用力挤出来,差点要把硕大的帽子挤掉。她扶着申屠镇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呼……我没有来迟吧何子到了没”

    “放心,你不来,他们怎么开场”申屠镇大笑着说。

    莫笙定睛一看,笑道:“原来是你啊!”

    “莫大哥!你也来了!莫佥事与令堂身体可还康健三娘最近还好么我近日才听说她已经与陈家定了亲,有这样好的姻缘,你们竟都瞒着我……”

    她激动地问个不停,莫笙假装不耐烦,与申屠镇调侃道:“你家这位小兄弟可真能说啊!好戏还没开唱,我的耳朵就疼了!”

    “一向如此。”

    申屠镇细细看着面前这个少女的面庞,觉得她好像比原先瘦了些,眼里又多了几分愁绪。

    上一次她着男装,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她那样顽皮,没人看得出来这是个女孩;这一次她用大帽遮挡了半副容颜,依然盖不住眼波流转与仪态上的温婉,生生描粗的眉毛,是掩饰之技幼稚拙劣的最好证明。

    无论怎样,她还是她,是哥哥心里无他可及的小女孩。

    突然,他觉得有些腹痛,原来是她甩过胳膊来重重地打了自己一拳。

    “为长不尊,该打!”

    疏影教训过申屠镇,又开始缠着莫笙问东问西,好像两人已经几十年没有来往,今日却在此处巧遇,有说不完的话。

    也许是她在侯府没有知心的朋友,只好把所有的事都憋在肚子里,今天要一吐为快呢!申屠镇如是想。

    说话间侯爷陪同何子来到人群中,大家问过好后都各自落座。

    两个男人为保她安全,夹着她坐在后排。她从帽檐往四周看,却没有看见陆淇的身影。

    申屠镇发现她在张望,隔着帽子拍了下她的头:“别乱看!把帽子戴好,帽檐压低些!你这样若被人发现,就得去坐牢了!”

    “是你让我来的!”她嘴上不服,心里还是害怕,乖乖把头低了下去,双臂合抱在胸前。

    陆同耑说了几句“诸位久等”之类的客套话,何子就站起来说了今日的论题。奇的是,这回是由一人讲学,其余的才俊都来驳他,颇有舌战群儒的意味。

    她这才意识到,这一人肯定是陆淇。老侯爷和何子在这方面都是一等一的狡猾,偏袒他竟也能偏袒地让人心服口服!

    怎料大家左等右等,主角还是没来,何子似乎坐不住了,首先自己讲了许多关于朝廷局势的内容。他指出目前大周边疆各大藩镇摇摇欲坠,存亡只在朝夕之间,很有可能不过十年就会倾覆。

    疏影自然是支持何子的观点。

    大周建国之初,效仿有唐一代以藩镇拱卫边防,但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各大藩镇节度使拥兵自重。百姓不知大周、只知节度使,长此以往天下必然大乱。本朝立法采“刑乱国用重典”之思想,另沿用前朝之重地重法,只要因时制宜并加强大周律法执行,必会迎来太平治世,其实设立藩镇只是权宜之计。

    人群中渐渐起了议论之声,她抬头看去,是陆淇从外边来了。他先向何子行师生之礼,然后转身面向众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鸦雀无声。

    “国之本、源之流在于民,当今天子设十节度使,意在安定四方,造福万民。而今却有狼心狗行之辈,仗势欺压百姓、拥兵自重,更有甚者为求封赏大肆开疆拓土,强行征兵,惹得民怨纷纷!”

    有人站起来反驳他:“大周盛世,三朝皇帝俱以‘仁’‘德’二字治天下,开疆拓土、安定四方乃帝王基业,此百年之计,何来民怨”

    “课税重则有民怨。我朝赋税沿用前朝之租庸调法,可时移世易,正因君所言之太平盛世,大周人口倍增,均田制下已无足数良田,领田者所得土地不足,又要缴纳定额租庸调,农民无力负担,唯有逃亡!我朝今又大肆兴兵开边,更使田间村舍只余老幼妇人。可叹诸位,生于富饶之乡、膏腴之地,尸位食禄,竟不知民有饥馁!尔等所言实乃坐井观天之见!”

    “陆随云,你我皆食禄朝廷,假如我等坐井观天,你也是其中一个!我朝开疆拓土,是为收复失地,与民休养生息。若无瓦剌、鞑靼、西凉等在边境侵扰,又何故兴兵平之如若真的到了夷族打进中原之时,我等全无招架之力,你是否还能独善其身”

    “君之所言甚是。随云食禄朝廷,也并无一己勇力对抗夷族之乱。士大夫理应以身许国,匡扶社稷,如若国难临头,更要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此方为我等应有之精神。然而,君不见时下鼠辈小人奴颜婢膝,汹汹当朝,残害忠良,祸国乱政!若令此等德礼不存于心的小人护卫边塞,兴兵作战,真不知是朝廷之勇还是朝廷之殇!大周建国尚二十有一,根基未稳,不如对其怀柔优待,更可在边境设立互市,互通有无,此为两全之策,扬我国威,强我国力,与民生息。”



第十三章 聂氏
    在场的人都为这一番言论所惊艳,四下寂然无声。

    疏影暗自叹服,陆随云不愧是何兼衡的学生,这样的才华学识和胸襟气度,在世家子弟中是十分罕见的。

    忽然,场外响起一阵哄闹之声,众人的注意力从陆淇身上移到外边。有个小厮急急地跑上来,同侯爷耳语了几句,陆同耑面露愠色,拍案而起。他将何子请下了正席,让随从扶下去休息。

    她丝毫不关心外面的骚动,抬起头看陆淇的反应,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瞬时间浑身汗毛倒竖。

    这下糟了!被这家伙发现,等于没有了活路!

    可是陆淇一直盯着她,不管她低下头去多少次,祈求他将目光移开,他依然在盯着她!

    莫笙去外面看了回来,神神秘秘地对申屠镇说:“看好你妹妹!”

    难道这事还与她有关系

    许多人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挡住了疏影的视线,她只听到有女人挣扎尖叫的声音。

    “你们也敢拉着我松开!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世子爷的夫人,我娘家有泼天的权势富贵,挡我者格杀勿论!”

    聂氏!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第一次见聂氏是在这样的场合。

    “你失心疯了!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来人,给我把她绑回去!”陆同耑朝着聂阿福大吼道。

    任是侯爷吼声如虎啸,也震慑不住一个发了疯的女人。

    “侯爷如今不肯认账了是吗你忘了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松开!世子爷殁了,我这个媳妇竟然都不能在灵前哭丧,叫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替我!她算什么东西她一条丧家之犬,也要抢走我的丈夫,抢走我的嫁妆!你们说她安的是什么心侯爷你安的又是什么心”

    “够了!绑回去!”

    “你不敢承认你们当时答应我,要把我的牌位放进陆家祠堂里的!现在可倒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胃口比天王老子都大,一开口就要做这侯府的当家主母,你们上赶着逢迎她,把我扔在一边,让我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可真是善心大发呀!”聂氏喊得声嘶力竭,生怕侯府里有人没听见她的哭诉。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大家议论纷纷,好好的讲学宴会都已经成了菜市场,众人只能尴尬地听着泼妇骂街。

    “你……”侯爷有些气短,陆淇帮他顺着气。

    “你们诸位今天可要看清楚这家人的嘴脸啊!他们个个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侯府的根子,早就烂在污泥里了!哈哈哈哈……”

    申屠镇看着疏影的脸上慢慢地失了神色,只是在呆呆地望着前方,慌忙握住她的手,问道:“阿影,还好吗你别吓哥哥!”

    她此刻已经完全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耳边都是嗡嗡声,好像有一群蜜蜂钻进她的脑袋;她的胸口很痛,好像有一把尖利的刀子在割开胸膛,剖去她的心脏。

    “老弟,趁此机会,你快带她走吧!”莫笙见此处闹得不可开交,鼓动申屠镇。

    “放屁!我们现在这样能走多远我之前说要带她走,不过是让她在这里安心,你还真信了!”申屠镇瞪了莫笙一眼,一心只有疏影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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