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到南枝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加倍使君
“那总得让人带她回自己屋里啊!倘若她这样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正想叫个传话的人过来,就有小厮来找他们,说让二位带着随行者到场外稍歇。申屠镇将信将疑,把疏影背了出去,莫笙在后头跟着,看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们。
安月已经在外边一棵杉树后面等候,见申屠镇出来,立刻喊道:“大公子!我在这儿!”
申屠镇松了口气,把疏影放下来叫安月扶稳,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也不知是谁,一早叫了人去我们院里喊我过来,说是申屠公子要找我!我还奇怪呢,细想才知,应是姑娘有事,所以我就赶快来了!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是随云。”
她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
陆随云,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申屠镇霎时变了脸色,握紧拳头。
她见他如此,平静地说:“他肯定有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不用管,我不会有事。哥哥,我们几个不宜在此久留,免得让人看见,你和莫大哥先回席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陆淇绝非善类,你自身要紧,今后离他远点!我们这就回去,你照顾好自己,切记常给家里写信……还有,谢世叔不日便要从川蜀回来了,我们会把思齐从也京城接回来,好叫你们一家人团聚!”
她强颜欢笑着点头,知道哥哥处处为她考虑,不能让他担心。
申屠镇望着疏影离开,直到她们消失在视线里。
莫笙又拍了拍他:“你们兄妹两个,都这样奇怪,倒是气味相投。只是,小姑娘也会长大,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抱负,你莫要强加于人。”
二人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恰好听到“啪”的一声。
陆淇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聂氏一耳光。而这一耳光把聂氏也吓懵了,她从未料到,这个从来对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杂种,也会有如此盛怒的时候。
申屠镇不知聂氏之前说了什么话,会把陆淇惹怒。
聂氏捂着脸,歪头冷笑:“你也打我咱们一样是奴才养大的,你看不起我呢!我可告诉你,我这肚里啊,已经有你哥哥的血脉了,你今儿打了我,相当于打了你哥哥的儿子,天下有叔叔这般教训侄子的理吗哈哈!”
“兄长怎会与你有……”陆淇忽感方寸淆乱,灵台崩摧,万不曾想到这女人是带着后招来砸场子的。陆澄生前洁身自持,说是将聂氏收房,其实这几年来从没碰过她,谁能想到她是如何使自己有孕
“你不信,便叫人来验啊!大家都看着呢,你们今天一定要还我个公道!”
各路才俊原本是因着何子与怀庸侯而来,谁知却在这里看了一出闹剧。几个年纪大些的士子已经受不住,离席而去;年轻些的贵公子们也尴尬地拉拉扯扯,想要抱团离开。
陆同耑见家丑已经外扬,想辩解都难了,于是斥责聂氏道:“我怀庸侯的爵位,何时让与了你这泼妇!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谢家小姐本就与我儿有婚约,你只是个破落户送来的通房,如何与她相提并论!身为妾室,我们让你进祠堂,本已经是违律出格之举,但你今日非但不领情,还要来毁了我老儿的颜面、毁了陆氏全族的颜面,是万万没有余地回转了!”
第十四章 丑态
陆淇四下望着,没有看到她,长舒了口气。
真是可惜啊!你没有看到我刚才帮你教训了聂氏。
这样也好,若让你看见我刚才的窘迫模样,你怕是能笑话一个月……
陆同耑喝了口茶,继续说:“你的孩子,还不知是不是我儿的种,既然这样,你将他生下来,自己离开吧!虽说我年纪大了,却还养得动小娃娃!”
“那是我和澄大爷的儿子!我是他的母亲啊!你怎么忍心让我们母子分离”
聂氏眼泪口水横流,将身体伏在地上,死命拽着侯爷的衣摆,长头发乌糟糟地散落,银钗子叮叮咚咚掉了满地,其丑态实在是不堪一观。在场的士子们大多侧过身去,以袖掩面,唯恐此场面污了自己的眼。
“谢氏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自然会愿意替你照看好孩子。让那孩子免遭你这不堪的母亲的祸害,也算侯府报答了你们聂家的恩情。”
聂氏一听谢疏影就来气,连侯爷也笃定了要偏爱她,于是干脆更加发起狂来,随手抓来一根簪子,对着侯爷的腿脚就是一通猛扎。
这还得了!
在场所有姓陆的都上来按住她的手脚,夺下带着血的簪子。陆竑槟正巧闻讯赶来,提着刀就要往她身上刺。陆同耑做了退下的手势,陆竑槟便十分乖觉地收回了鸣鸿刀。
“把她关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到生产之后,即刻处死!”
“你滥用私刑!”聂氏挣扎着吼道。
侯爷指着旁边的一个中年人说:“今天杨县令就在这儿,你要告,现在就可以告!”
杨县令惭愧地低下头,推脱道:“这是老侯爷的家事,下官不好插手啊!”
聂氏艰难地偏过头,又冲着杨县令吼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忘了我爹当年是怎么教你的了!呕——”
陆竑槟飞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她只能干瞪着眼,像条虫子似的在原地扭来扭去。几个陆家的青壮子弟把她抬走,留下满地狼藉。
陆淇看见血已经从侯爷的腿上流到了鞋面,要扶他坐下。侯爷拍拍他的手,昂起头对在场众人说道:“今日原本要答谢各位为我儿陆澄设路祭,没成想被我老头的家事闹成这样,这是我的大错,还望诸位海涵!”
说罢,陆同耑朝着众人跪下,行了叩拜之礼。
众人见状纷纷还礼。在这世上恐怕连当今圣上都要对怀庸侯礼让三分,谁敢抹了他的面子
前院闹了这么大一场,后宅里中午前就已经传开了。丫鬟仆妇奔走相告,小姐太太闲话热闹。
谢玉媛在议事厅里坐着,刚才打点好送去宫中的贺礼,又叫厨房备下侯府来宾的饭菜,累得腰酸背痛,就听桃红说侯爷将聂氏关起来了,心火直窜到脑门上。
这时杏香恰好进来送果子,看见二奶奶怒火中烧,害怕地发抖,手上盘子没端稳,果子掉了几个。谢玉媛早看她十分不顺眼,借机照着她面门就打起来。杏香摔在地上,谢玉媛便用脚去狠狠踹她。
“你这蠢货!这都做不好,趁早给我滚得远远的!”
当初交代聂氏只要大闹一场,别把怀孕的事说出去,让侯爷下不来台就好。谁知现在她不仅用腹中子嗣要挟侯爷,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弄伤了他,把她们精心谋划的牌局打得稀烂,实在是愚蠢至极!
桃红拦住谢玉媛:“奶奶消消气,为这小蹄子气坏了身子也太不值当!我有一计,或许比聂氏有用。”
“说来听听!”
桃红对着谢玉媛耳语一阵,谢玉媛听了眉开眼笑。
“二房留不得你这样的蠢货!你立刻去影姑娘院里领差事吧,可千万要把她服侍妥帖了!”谢玉媛奸笑着将杏香打发去疏影那儿,准备再看一场好戏。
疏影回来时从靠着长廊的后门进院,十分隐蔽,梨落在门口接应,除了她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知晓。
梨落从两个小丫头的嘴里打听到了前院发生的事,把后来聂氏如何撒泼、如何伤害侯爷、侯爷把她关起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疏影听了。
“谅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再不怕死,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闹起来。一定有幕后主使。”她完全不信聂氏能够凭着一己之力造势,也不信聂氏与陆澄有情,腹中孩儿难保不是他人的。
安月替她擦去浓眉,重新勾画了细细的弯月眉,“如果真的和姑娘说的一样,她们先输一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错,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再次行动,要格外提防起来!”疏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果不其然,杏香在午后鼻青脸肿地找到疏影,模样甚是难看。
杏香跪下来抓着她的衣服,哭喊道:“二奶奶将我赶了出来,我现在无处可去,只好来求影姑娘可怜我、收留我!姑娘一定要救救我啊!”
安月恨得牙痒痒,执意不让姑娘收留,她忘不了那天就是因为盯着杏香才被蛇咬了,脚腕上现在还疼。
疏影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想着不如假意留下杏香,将计就计,顺藤摸瓜地把偷信一事查清楚也好。
她俯身轻轻拂去杏香停留在她长袄下摆上的手,笑道:“我知道你小姑姑不久前殁了,你这是伤心过度,不是不会做事。但你终究是因为做错了事被罚出来,我院里未必要这样的丫鬟,怎么不去投个更好的主子,偏偏来我这儿呢”
杏香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缘由,实在难以回答这刁钻的问题。
“罢了,我今天就给大姐姐个面子,让你留下来。你去给安月和梨落打下手,从干粗活开始吧!”
安月更加生气了,赌气说道:“我才不要你打下手!以后你跟着梨落去!”
梨落知道姑娘已经有安排,表现得很大度:“这倒好,我与她都是二房出来的,甚是相熟,保管不久以后她就能把这院里的事料理得妥妥帖帖!”
她满意地点点头,并不多管杏香,起身回了暖阁歇午。
杏香朝着疏影磕了几个头,梨落将她扶起来,带着她去了院子后头,把砍柴、烧水、洒扫一样样教给她。
第十四章 拷问
第二天一早,疏影看见杏香已经在角落里乒乒乓乓地砍柴,动作生疏,却十分卖力。
她交代安月和梨落:“你们今天要看好她,别叫她出了院门。我去前院走一趟,很快回来。”
疏影带着写好的信,为避开闲杂人等从后头绕了一大圈,在书房见到了陆淇。
这书房地处偏僻,也是人迹罕至。陆氏族人善经营者居多,能沉下心来赏玩这里的古籍者甚少,因此侯爷把钥匙给了陆淇,让他时常来看看。屋里有个硕大的铜香炉,里面燃着浓浓的檀香,凑上去闻就有些呛鼻。
陆淇戴个网巾,闲坐桌前,手边一盏薄荷凉茶。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姑娘如今怎么愿意‘与贼为伍’了我知道前些日子你院里的小丫鬟被蛇咬了,你连她都保护不好,道行太浅,根本不配称‘贼’。”
她承认:“那日的确是我一时激动,才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不过,我见随云先生似乎要告诉我什么,就知道你不会害我。”说完她就被炉烟呛着了,猛咳几声。
“无冤无仇的,谁会害你”陆淇慢慢抬起眼看她,依旧面无表情。
疏影咳得面红耳赤:“昨日的事先生也看见了,聂氏当众辱骂我,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再这样拖下去,世子何时才得以瞑目先生是有才学、识大体的人,昨日之恩,我此生为报!”
“我并未帮助过你,也没有什么要告诉你,是你多心了。你如此忠贞不二,未免做得太过,惹人猜想。”
疏影见陆淇还是不信任自己,直接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
她父亲谢晟曾授都察院侍御史,庚午年时,朝廷严整逆臣党羽,谢晟义无反顾,助先帝除去朝中奸佞,也为申屠明远申冤。母亲唐氏当时身怀六甲,因为担心父亲的安危,也从兰陵去了京城。孩子冬月十一出生,算命先生说这个孩子的命薄;谢晟不信,说自己一身正气,子孙后辈必有天佑。
这个孩子就是谢疏影。
“六年前,有人伪造他在陕西道受财枉法、暗中邀买人心的证据,本要处以斩刑,因为原先有功,减死为加役流,我母亲生下幼弟后血崩而亡……父亲如今流放在川蜀之地,弟弟交托给了京城里的亲眷抚养。数月前,他在书信中说,当初陷害他的人,也许与怀庸侯有关。可叹我蒲柳之质,无法像男子一样读书入仕,要为家人报仇雪恨,只得以此法蹈死地,以命相搏!若非如此,我绝不愿意蹚怀庸侯府这趟浑水!”
她说得激愤,话音落下时眼眶已经湿润。
“交浅莫言深。难道姑娘以为将身世说与我听了,我就会帮你”
“随云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陆淇放下手中的书,向后靠在椅背上,凝视着疏影的眼睛,“从未。”
“这倒奇了,我对先生有一见如故之感。”她轻轻叹气。
“世上相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不足为奇……言归正传,如果要查清兄长亡故的真相,事情单凭随云一人也可做成。不过,既然你也有这个心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有几个条件,如果你不答应,就不要以身涉险。”
“先生请讲。”
“第一,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第二,姑娘让我帮助查探之事,一切都要听从我的计划安排,绝不可擅自行动;第三,一旦姑娘出事,风险由你自担,绝不可牵连到我。”
她犹豫起来,怀疑此人德行有亏,自己竟然每次都能被他惹气,“随云先生真是好打算!既能够指使别人,还无论如何都落得好名声,依我看,先生不如当我今天没有来过!我这就走。”她本就咳嗽得不舒服,只想着能够快点告辞。
陆淇不紧不慢地翻着面前的书册,“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再来找我不迟。”
疏影回到院里,把杏香带到跟前,试着对她旁敲侧击,想问出后来那几封信的内容,无奈杏香只是奉命窃取,并不知信中细节。
她单手托腮,斜倚在软榻上,“我听说八月初七日的早晨,大姐姐让你去采了些金桂,准备腌制桂花糖,如今都是十六了,那桂花糖腌好了不曾”
杏香顺从地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桂花糖都已腌好了,后面几日是我自己一直在二奶奶的院子里盯着糖罐子,几乎寸步不离呢!”
然而八月初六日侯府的金桂初开,当日便不巧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的桂花是根本不能采摘的,谢玉媛掌管侯府事务已久,不可能连这个也不知,很明显杏香是在撒谎。
“安月前两天去门房时,那伙计说,八月初八早上你让他代笔写的信找不到了,因为他不小心将信翻在地上。他知道你思念亲人,让你再去一趟呢!”
果真是个不经骗的,杏香一急,便马上乱了阵脚,委屈地哭起来:“怎会这样!这是奴婢给家中父母写的平安信,我让他们替我给我小姑姑多烧些纸钱,是在八月初七那些信件打翻之后才写成的,不可能丢失啊!”
疏影找到错漏,步步紧逼,“既然你说八月初七早晨是去采摘桂花、腌制桂花糖了,后面几天也从未去过门房,怎么可能让伙计替你写家书,又怎么可能知道信件在八月初七那日早晨被打翻过你的前后言语已然不能相互印证,很明显是心里有鬼!你说出来,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这回我就饶了你。”
安月在一旁咬牙切齿道:“就是这个贱蹄子,害得我捉赃未成反被蛇咬!姑娘不用与她磨叽,我这就把她的鞋袜脱了拉进后面林子里去喂蛇,让她也尝尝这个苦头!”说罢就上去按住了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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