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晏池池池池
“《南华》能背得,这些手札看不完?”
谢无陵缄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完。
“如是看不完,你想的那个人,这辈子也不会坐上那个位子。”住持声音又沉了下来,冷厉道完这句,才疾步离去。
谢无陵看着住持离去,夏日的风吹得竹帘摇曳起来,落在宣纸上的光影斑驳了几分。他起身走回了那间暗室,搬出了一摞泛黄的书页,小心翼翼地翻看了起来。
而离开了藏经阁的住持回到了他的禅室,才将袖下的那张宣纸展开在了案上,于那字下复添三字“可承业”,而后折好了在了信封里。
而后让门外的沙弥送出了山寺,送往了那花可迷人眼的扶风城深处。
第27章暗室五图
天子车架,浩荡归京。
羡之和陆岐来时本是打马来的,他们自幼便和那沈家郎君习武,除却舞刀弄剑,连这骑射之术也没落下。
当然那时学骑射的可不只他二人,还有那个风流谢相。
谢无陵必是不喜这些,他只爱一方院落,莳花弄草,偏赵祚那时不让他好过,只要狩猎场没什么人,便拉着他来学什么骑射。
现在想来,也不过藉口,谢无陵自己也不知道他和赵祚共乘一骑,赵祚的手覆着他的手搭弓拉弦。弓是赵祚拉的,箭是赵祚放的,到头来他依旧什么也不会,还被快马颠得心累。
偏他自己也乐在其中,说不上来的感觉,每逢他靠在赵祚怀里,仰首看他时,就像看到最喜的玉京花开满了谢府一般。当然,赵祚也乐此不疲。
车马缓行,依着陆岐的性子,不坐在车厢里才是正常的。遂羡之拉着陆岐往外坐了些,他们将车帘掀了起来,各倚着车门一边,两人将车厢内景挡了大半,低声谈着。
“羡之?”
“嗯。”
“惠玄大师,”陆岐侧目,“你可认识?”
羡之目光微滞:“认识,”复又侧目看向了陆岐,“怎么了?”
“我觉得……”陆岐低首摸了摸他的靴头,“我应当认识他。前夜他……”
陆岐话还没说完,便瞥见了靴下的血迹。羡之听他微顿,目光也随着他视线而去,自然也将那血迹纳入眼底。他抬手在陆岐背上轻拍了两下。
“你认识的。你幼时也来过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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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之移开了目光,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瞧见,又往后仰了仰,合上了眼,轻轻道,“那年扶风城里起风了,你幼时身体不好。师父托我送你来这儿养养,你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都是……”羡之微哽了哽,才道,“都是王……惠玄师伯带着你。”
“啊,是这样吗?怪不得,他走的时候……”陆岐的眼眶微红,看向靴头的眼睛都不敢抬起来,他的这一份哀恸,终是来得晚了。
“怪不得,当时我那么难过。”
羡之心下也是一恸。他昨日晨时才知道师父还在的消息,他算着,下次再见许是明年这时,又或是惠玄师伯头七过后,却独独没想到是今天。离惠玄师伯离世不过三天,他的师父素来最念旧情,今时却连头七都不等。
他心下其实是生了疑窦的,他甚至觉得车厢里的,非是他师父其人。
所以他并没有将方才感受到的谢陵气息紊乱的消息告诉陆岐,当然陆岐也历来粗心大意,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是什么让“他的师父”急于跟着他们,共往扶风?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方绣着玉京花的绢帕,递给了陆岐。陆岐接过,拭了盈满眼眶的泪,便听见羡之问道:“前夜,发生了什么?”
陆岐便将那夜那黑衣人提匕首杀惠玄,谢陵言语吓其离去,三人往清虚观寻“黄泉回头”的事,一一讲给了羡之听。
羡之的眉却在皱紧后,又送了去。会用那一言语吓人的,天上地下,当只有他师父一人。
他又是也曾上过当,陆岐犯了错,被谢无陵禁在家里,罚抄书。他只能翻墙来找陆岐,顺便帮他抄书,刚要跳下墙头,便听闻那花深处,有人声传来。
“墙下有鼠夹三只,墙上的猫儿可要当心,莫叫夹子当成老鼠给夹了。”
他听来吓了一跳,一瞬间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他好歹一个皇孙,站在人家篱墙瓦头也不是个事儿。他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滑下来,又小心翼翼地走到谢无陵面前认错。
那时的谢无陵便大笑起来,让他去方才的地方替他将老鼠夹子捡回来了,才能去见陆岐。
闻言他不得不起了耐心,去方才那块篱墙下寻夹子,找了好久也未见到一只,最后被路过管家一语道破,说:“这府上根本没有老鼠夹子,大人什么性子您不知道?怎么尽信了去?他定是想您下次走正门,这篱墙爬着危险,遂吓您一吓。”
说来确实如此,羡之才只有吃瘪地去找了陆岐。
“后来你们找到了那个‘黄泉回头’?”
“嗯,是一间有暗室的竹屋。”
“暗室里,有什么?”
“有我家。”
“你家?谢府?”羡之皱了眉头。
“就是父亲的书房,不对,是布置和父亲的书房一模一样。有那些你父王写给父亲的东西,有父亲的那一方琴,有五幅画。还有……”
陆岐的那句“还有”还没道来,便被羡之打断了。陆岐摸向怀里揣着的那封书信的手也顿了顿,他抬头看羡之并未瞧着他,想着下次找个时机再提这从密室里偷带出来的书信也应该不耽误什么,遂也就回了手,作罢。
“五幅画?”羡之幼时常往谢府,也见过那书房书架上藏着的一二山盟,除了笔迹有几分相熟,并无其他,以至于起初他还以为是谁家的一身狂气的娘子写给师父的。
后来有日在有一封信上看到了一个落款“从山”,才知道是他父亲写的。
那日之后,便也就没有太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了,但是令羡之感兴趣的是,画一般都成卷堆放,纵使书房里有,以陆岐的性子,不应当注意到才是。
除非是挂了出来,一走过了书架,就能见到,那样的话,陆岐能记得,也就说得通了。
“是啊,琴案放在屋中,四周各挂了五幅画。”说来陆岐被这件事牵走了注意力,方才的难过就消下去了些,回想了一番,道,“中间一幅画是你姑姑,长乐公主。”
“裹儿姑姑?”
“嗯。画上她掌拂尘的模样,和真人别无二致,下次你当去看看。”
“恐怕……”不会有下次了。羡之心下暗道。从黑衣人取了惠玄的命开始,扶风换血的大风可能要起了。
而那间密室也就因着这昭行接踵而来的事,因着那五幅画见了人,恐怕离消失在这尘世,也不远了。
不管这是他师父原来设得局,还是有人故意引得局,这五幅画,除了陆岐,应该不会再有后来者见到了。
当然羡之更希望是有人引局,毕竟他的师父是“成也因善念,败也因善念”的人,他可以怀着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却做不到怀着恶意去揣测谢无陵。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他师父的局,会是用惠玄师伯这一命来开。但如真是旁人作梗,那这个中会生的变数,想来会让人心惊。
他见过原来他师父留给陆岐的锦囊,锦囊里写了二字“昭行”。他早便猜过,师父曾和他说的一局棋,那棋的棋眼应该就在昭行。
说不得就是这五幅画。
“之后呢?”羡之眉头锁紧了的模样,像极了有时候在花深处浅眠时的谢无陵,致的一张脸上眉峰骤紧,让人想抬手替他展眉。
“左边有……”陆岐沉思了一番,刹那眸色亮得耀眼,“啊!是漫天的黄沙,和一位将军。我不认识。不重要,但它旁边的那图,最蹊跷……”
“蹊跷?”
羡之的眉头还未舒开去,便被陆岐这话说的面色都凝重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前面有点少 来磕头今天多更点
第28章二子一争
“嗯,是一株老树,树枝上挂了一个环,同我的环极像。”说着陆岐便伸手往腰间摸去,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那方环碎在了暗室。
他手微顿了顿,又倾身往羡之腰间摸去。
羡之蹙了眉头,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问道:“你的环呢?”
“碎了……”陆岐双眼眨巴了下,结结巴巴道,“我、我,失手打碎了。”
“嗯?”羡之知道陆岐撒谎的模样,也不拆穿,松了手,看他从自己的腰间扯走了环,悬空比了比。
“就是这样挂着的。”陆岐伸了一指做老树的枝,环却挂在枝头摇摇欲坠。陆岐怕这块环也碎了,只比了一下,便攒回了手里,还给了羡之。
“那幅图落款的印章,也红得骇人。”陆岐突然补了一句。
“你说,有印章?”羡之对印章是极熟的,他见过有次谢无陵去了刑场,不干别得,只是拿他那玉章子蘸了那血水,说这人来去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
羡之曾经猜他可能是会将那血章印在某处,听了陆岐道蹊跷,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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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印在了……
“嗯。”
“每幅图都有?”
“都有。”
“师父当时作何反应?”
“父亲……”陆岐回头望了望车厢内,声音又消下去些,“父亲脸色有些白,想让我走,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弹起了那方琴,后来就好了。”
“那方琴呢?”
“应该在圣上那里吧,早上他召我说话的时候,手下还抚着那琴。”
羡之闻言,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像是安心了一般,又问道:“那剩下的几幅图呢?”
“嗯,右边是一件戏袍,撑于架上。可是……”
“可是什么?”
“戏袍的肩头靠近领口的地方,朱墨滴了上去,让这戏袍沾了污。虽然两边对称点了朱墨,却还是觉得差了点美。如是没有那两滴朱墨,想来圣上也会喜欢。”
听见戏袍的时候,羡之的眉头皱了皱,却不想陆岐后来道的这两句评析,更让人心惊。
但也无怪陆岐直言品评,如这戏袍真是羡之所想的戏袍,那戏袍出现在他们眼里的那年,陆岐还未出生,便是羡之也尚年幼,不过五六岁,才明事理的时候。
他会记得这事,也是因为那时父亲从雍国公府将带师父回来时,师父便穿着那身戏袍,连同着一身血污,被掩在父亲的大氅下。父亲抱着他入了东厢,从师父身下滴下的血也蜿蜒了一路,触目极了。
羡之那时在窗外偷窥了两眼,那床榻上摆着人气息奄奄,美是极美的,只是同那父亲在家里为他和雍国公接风的宴上见的风华,大相径庭了。
“羡之?”陆岐伸手在羡之眼前晃了晃,羡之被他唤回了神。
“嗯?”
“你想到了什么?你知道那戏袍?”
“知道。”羡之眸色一沉,他回答地毫不犹豫。但他心里却在这一刻生出了惶然,连应陆岐一声都忘了。
这幅画画的是戏袍,而雍国公府前日走水了,方才羡之还在想,可能是碰巧,不可混为一谈,如今看来,如果真不是眼前人的局,便是有人牵着他们入局了,还是以人命为局,那接下来,是他的姑姑,还是那个将军?
但那密室的第五幅图的模样,都被这二人尽数抛在了脑后。陆岐忘了说,羡之也忘了问。
陆岐久未听羡之继续道,便也噤声低头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自小便知道,羡之这般沉默,必是这事棘手极了,得好好思索。所以当羡之沉默了,他也只能在一边安静下来,听风过耳。
良久后,他觉得他憋不下去了,才道:“羡之,你说父亲会不会,特别难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羡之的衣袖。
“嗯?”他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将那份惊惶压于心下,语气柔和道:“会吧,我也不知,你可以待他醒了,问问他。”
“父亲睡了多久了?”
“出发不久,便昏迷了。”
“你说什么?”陆岐听羡之一脸平静道着“昏迷”二字,霎时怒目圆睁,“你怎么不早说!赵羡之,你是不是在深阙里久了,心都没了?”
说着陆岐便要进车厢去瞧,却被羡之一手挡了,他侧目过来,轻声道:“别动,有人瞧着。”
陆岐咬了咬嘴唇,手在袖下拳了拳。
这一幕自然被羡之看着眼里,方才陆岐的话一字一句打在他的心头,说来可笑,他总以为他不会怀着恶意对他的师父,现在却连那车厢内就在眼前的人都不敢相信。
“师父现在气息还是稳的,应当无碍,”羡之的眸色又暗了几分,带着几分陆岐看不懂的难过:“师伯头七都没过,师父就要离开昭行,你信吗?他和师伯关系甚笃,他会不送师伯的最后一程?”
陆岐反应了许久,才听懂羡之这句话,他双目微红:“他,就是我父亲。我,不会认错。”
“陆岐,我们站在这个位置,就不能把什么都看得那么简单。”羡之抬手覆在了陆岐握成拳的手上,轻轻捏了捏,又将心头涌上来的千言万语都咽了下去。
“可我如果连我自己的父亲都不能信,还能信谁?”陆岐抬眼对上羡之,“你现在连圣上也不信吗?他那日在清虚玄观里承认了的,他承认了这就是我的父亲的……”
羡之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一声长叹,像是同谁妥协了一般。回头吩咐跟着车架的宦官:“去牵匹马来,小王爷马车坐得不耐烦了。”
宦官便麻利地从车队后面牵了一匹马来,羡之示意陆岐先上,陆岐两步翻身上去了,羡之起身,宽袖下的手放了帘,不给旁人窥看之机。
这才搭上陆岐的手,上了同一匹马。
羡之绕过陆岐腰身,执了缰绳,打了马,往前奔去,他附耳同陆岐道着他的打算。
“找个我外公不会怀疑的借口,请个御医来。”
“啊?”马飞速向那帝王的车架移去,风声呼啸于耳旁,陆岐听羡之的话听得不真切。
“我说,一会儿我摔,你请御医回马车上去,给师父瞧瞧。”羡之向前靠了靠,贴在陆岐耳边道。
“好。”
羡之听见了陆岐的应声,本想说句什么,却又仿佛听到了和着风声传来的钟磬音,他回头,看着那一座青山,却未有多的留恋,须臾便回了眸光。
而十几年前那个昭行的少年,也是这般打马离开了这地,他在马上回首,看了这座青山,许久了眸光,拂了留恋,道:
“山不就我,我来从山。”
第29章山不就我
昭行的山风掀起了谢无陵的衣袖,他记着那句“累了便归”的话,带着他的心心念念,步步为营地往那扶风城靠近。
那时溽暑气来了,饶是在贤山这样人烟稀少的青山里也避不开。
谢无陵站在藏经阁门前,将青丝用他那根蓝绶束高了去。待丝丝缕缕的清风扫过他的后颈,才缓缓喘了口气来。
就像是去地狱走了一遭,堪堪被这山风吹活过来了一般。
他左右摆了摆头,才去往和师父约定的禅室,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却看到的是那个锦衣玉冠,一身雍容的王孙。
若不是那几份手札里提到了这国公为皇子头衔,且需取单字封地为封;而“雍”处京畿,为最荣,谢无陵当还以为他这“雍国公”的名头是那圣上看着他儿子雍容华贵,遂随意择了这一字。
想到这里,谢无陵确是自嘲的笑了笑。他抬眼看着那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发现他推门,他心下起了意。
虽然他想去扶风,也看得清师父让这人在禅室的用意,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怯的,毕竟他所对的这个人是王孙,而他的目的,不似他在市井那般,都是小打小闹。
要动真格的去揣测王孙的意思,再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惶然,他恐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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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陵推门的手顿了顿,刚想退步离开,正看见院门口是他的惠玄师兄,负手站在院门外,示意他进去。
他手握拳,隔空向惠玄比了比,遇上惠玄一笑,也都化了去。
这才将心一横,回身负手迈步,二三步近案前,发现这雍国公坐在榻上,低首观的是一残局。但瞧他眉头紧蹙,想来是研究了有段时间了,所以迟迟未取那棋篓中的黑子。
谢无陵站在他身侧良久,见他未有别的动作,这才捏了子落在那残局上,一子解局。
而后他对上了雍国公一脸惊诧的眼神,却也不过一瞬。
谢无陵不知道的是,住持在他来之前已对雍国公道过一句:“能解此局者,便是国公要找的人;若是国公在那人来之前自行解局,则昭行人,凭您取用。”
所以他来了,这一子落在了雍国公踌躇了半个时辰的地方。
雍国公是惊,惊于昭行给他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惊于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比他有魄力些许。
他曾听外公道过昭行住持和惠玄的前半生,想来他只要请出他们两任中一人便是大权在握。他本有了这打算,却寻不到由头跟父王提出离京。
好不容易让他母妃求到了恩典,许他离京散心,却不橙想被那无权无势的赵祚捷足先登了。
不过幸好的是京城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的是,赵祚只身回的京城。
而如今他雍国公要回京城,绝对不会是只身。赵祚现在带不进京城,可怪不得他这个兄长要据为己有了。
一盘棋局,落子两端,确是各怀鬼胎。
“这位谢……”雍国公赵修对上这人的目光,想起他那日的话,又改口道,“平之小师父,你如何一直看着本王,可是本王仪容不妥?”
赵修对眼前人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他这一生顺遂,要什么没有,便是以后太子之位也是他囊中之物。
旁人,怕是无胆来抢。
但这人风骨,赵修又不得不说,是极引人的。至少比他府上那个胡地的少年看着更让人有兴致。
既然是这谢平之一味接近,说来也该算个你情我愿,怪也怪不到他赵修身上。
“看您似差了些什么。”谢无陵复挑眉,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让赵修觉得是这昭行的山花开了,醉人得很。
“哦?”这种场面,总让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那些个楚馆艺伎倒是好这般搭讪。赵修心下门儿清,好以整暇地陪着他玩,“那不知是差了什么?”
“差……一局棋胜。”谢无陵在扬州见那些个娘子都是这般待人,他自然只能有样学样,照搬来。
赵修闻言低头瞧了瞧那方局,方才被谢无陵解了的棋局,下子也不是太艰难,而且于后落子的人来说,应该可以说是形势大好。他抬手落了一子,漫不经心道:“小师父,请。”
谢无陵落座另一方榻上,低眉落子,不动声色。
这三日里他将手札拼命读完,除却每日有沙弥来送些饭菜以外,他便是每日醒时读,读至睡去。
札记大半读完,他对朝堂大局的认识还是一盘散沙,但对这皇室深阙里,上两朝帝王的诸多权衡制控,他借这些个谋士的手札,窥了个大概。
师父手札也道过:“帝娶姜氏为后,借力打力。”
想来是借了眼前这人母族的势力来制约当时的扶风大族,不让一家独大。
却不承想最先诞下皇子的,也是这姜氏,嫡长子对她姜氏一族来说自然是最有利的固位,对这九五之位上坐着的人来说,却算不得好事。
虽后有珍妃王氏,和其他妃嫔的母族在慢慢渗透扶风,但要制约这十几年来姜氏一族的根深蒂固,也还是太难了。
谢无陵翻过了这一本本手札,有他师祖的、他师父的、他师兄的……在合上最后一本手札的那一刻,才觉得人所向往的扶风城,暗涌着骇人的血雨腥风,在这盛世下的庙堂,正危机四伏着。
棋盘上复添一子,雍国公眉头多了一抹喜色,白子起势。
“扶外戚,如饲狼。”师兄手札的最后一句,便是这句,谢无陵当时在这一页黄页纸上看了好久。
放眼今朝,圣上在这狩猎场饲了群狼,想要扳倒老狼王,可惜老狼王势力到底威慑多年,又哪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呢?
这点,谢无陵猜得出来,那圣上又如何不知晓。
所以这个坐在九五之位,掌生杀予夺的人,比谁都明白,他需要的是一个助力,一个能打破这个僵持局面的助力,最好是一头不会成为祸患的狗。
可以在头狼打盹,众狼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击咬落头狼的颈首,而后又扮作狼的模样,牵住群狼。
而那个助力,在这些人揣测透了庙堂局面之后,被王家抢了先。
珍妃养了二十年的那颗棋,终于可以在这时候推上台面了。
便就是那个未及冠便得了出宫建府殊荣的赵祚。
对那九五之位上的人而言,赵祚背后无母族,便是珍妃待他好,也到底不是亲生。
而对王家而言,知脾性莫若母,赵祚自幼生长在珍妃身边,珍妃算得上他半个母亲,他既然会在当初对不亲近的李元裹出手相救,自然也不会忘记这二十年来珍妃对他的恩惠。
何况这一个恩惠,是拿珍妃的一个生辰恩典求来的。
生辰恩典对珍妃这种深宫女人,说来贵重也算不得贵重,但对赵祚这样的皇子来说,能出宫建府,能不困居于这重阙的一方天地,应当是足够贵重了。
但最意想不到的是,旁的人都以为赵祚会成为出头林鸟,说不得就被一箭射了,祭命在这政治漩涡里,但赵祚却如林蛰,伏声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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