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晏池池池池
“那在下莫不还要夸从山郎一句聪明?”
“既是先生盛情,那从山当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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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祚嘴角生了笑,戏谑了句。
谢无陵抬手推了推赵祚,无奈于他满脸瑟神情,揶揄一句:“不知从山郎去了雅山,变了这许多?伶牙俐齿了?”
“我也不知小先生也变了这许多,本是在云端,而今落这园子里了?”
这下却换谢无陵笑来,低声喃了句:“我倒是想在云端,但怕你不想抬头。那眼里不就没我了?”
谢无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不官赵祚听了多少,换了话头道:“夜深了,从山郎就睡这处,我去耳房凑活一晚,明日再去让就木拾一二间廊馆出来吧。”
赵祚颔首应他,见他启门又唤了他一声道:“哦,对了,我听羡之说你明日要带他出去?”
“嗯。入夜前会归园子。那时你再来园子?来早了,无趣。”
赵祚未说好与不好,谢无陵便迈了步子出屋合门。
羡之不知是何时离开的,整个小院徒留谢无陵和一院月华。谢无陵在月下站了许久,恍然觉得今夜月色过分动人,引得他心绪难宁。
同是一轮月,却非当时夜。
赵祚坐于重阙长明内,听着阶下那襟口绣着菡萏的侍卫禀报着。
“姑臧地传来消息,说叶家二少了信书,遣了一队亲兵从凉州到了姑臧,说是替其接人。主子说听闻西北最近不安定,恐有牵连,便叫属下来支会一声。”
赵祚的手指叩着桌案,这点声音在偌大殿里回响,让人不禁起了哆嗦。
“可查到是谁的书信?”
“凉州…的人说,曾受了前主子的令,不得窥看叶家事,所以,无人去探书信,不过驿差说是贤山寄去的。主子着人算了时间…”
“是在惠玄大师遇害前?”赵祚打断了那禀报的人,投了目光下去,眸色渐深。
“让你家主子去查查祁先生。”赵祚见那阶下人颔首,又出声叮嘱道,“这事上别动用昭行的力,万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了更…既然如此…下次也挪后一天嘻嘻嘻?
第69章闾左问药
风撩红琼碎,居衡园子也添了几多寂寥。
谢陵昨夜歇得不好,许是赵祚又是一夜未归,许是因他辗转难眠时闲逛园子,正瞧得回廊深处与一道黯影对话的宣城,许是这偌大的城里,人人忙碌除却他。
生捱到更声渐残时候,才入了浅眠,也未睡上多久,便叫喧闹声唤醒了。
伐檀小馆并非伫于园中心处,而是辟在园子偏东处,挨着篱墙,与外间大道也不过一墙之隔。
谢陵起身问了小僮外间为何喧闹,才知原是这条街逢夏时别具一格的庙会将近。
他心下生了奇,想去那庙会上走一走,上次瞧这庙会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他让人将茶座置在了离园子门口的回廊转角处,自己则在园子门口的回廊前徘徊着,几番踌躇,最后还是没敢迈出跨过门槛的那步。如果谢佞再出现在人前,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不想象也能猜出一二。
他是个被写进了黄土的佞臣,连史书里载他的几笔,都是骂名。他扯了嘴角,苦笑了声,大概他只能如此,从前守在那人身后,如今活在众人身后。
小僮是谢陵从山野里拾回来的,不懂得扶风与谢陵曾经的渊源,见谢陵这番做派,遂上前偏头问道:“郎君你,不出去瞧瞧?”
谢陵听见他在身后问话,轻咳了一声,以为自己表现得太过了,遂敛了心性,坐回茶案前,取了小札,小声拒绝道:“不用。”
谢陵提笔在小札上不知记着什么,看得小僮生了倦,正准备倚着扶栏打个盹儿,便听谢陵似想起了什么来,支使着他道:“对了,你去替我瞧瞧,园子外柳荫往外借转角那处茶摊的老妪可还在?若还在,便向她买一碗茶。”
小僮憨憨应下,不多时便捧了碗茶回来,放在了谢陵面前,却又皱了眉,担忧道:“郎君,这是粗茶。”
“嗯。”谢陵头都不抬地将茶端来,皱着眉头一口饮尽,末了还伸舌舔了舔嘴角。
小僮见谢陵喝了这茶,满眼惊讶色:“郎君能喝这茶?”心下却在腹诽着谢陵,既然能喝粗茶,当初在昭行后山住时为何还指使他煎那寿眉。
不过小僮想想也就作罢,更重要的应该是茶摊老妪说给他听的话,仿佛和这园子的主人有些交情的模样。
“那老妪身子瞧着可还安好?”谢陵放茶碗于案,打断了小僮的思路。
“还成,除了头发白些,面色比您面色都好。”小僮稀疏平常地形容来,顿了顿又抬头问道,“郎君你认识她?”
“嗯。有过几面之缘。”谢陵淡淡应道。
“那你认识这园子的主人吗?”
谢陵抬了眸,看向了小僮,心下起了波澜,小僮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他这般问来,一定是那茶摊老妪说了什么才对。
谢陵故作云淡风轻地问了句:“怎么了?”
“那茶摊老妪同我说,这园子里的主人多半是喝不惯粗茶的,但每次她这茶摊买茶时,还总是皱了眉头硬咽,以为能骗过她老人家。后来那人来买茶,她总会给他添勺糖。”小僮没有扶风奴儿察言观色的本事,随心惯了,自顾自继续道,“又说那主人去世了后,园子也冷清了,少有人跟她买茶了。嗯……还有就是,这茶里她也多添了一勺糖,说是送给今日买茶的人。”
这话不轻不重地打在谢陵心头,像一颗小石子落进了深潭,没有波澜壮阔,却引得涟漪泛泛。他将那茶碗重新握回了手中,细细端详,茶碗是陶做的,不如其他青瓷入眼,却在经历这许多年,仍在为人所用。
就像有些善性,时间走了,却还有人承着,又传着。而有的人,始终也有人惦念着。
“郎君,”小僮见谢陵眼眶有些泛红,便轻声唤了一下,见谢陵回神又问道,“您和那老婆婆熟吗?”
“熟。”谢陵毫不犹豫地认道,“那年我带羡之去闾左地,与她有些渊源。”
谢陵往那掺了糖的茶碗里倾了新煮成的寿眉,娓娓谈来。身边的兽首里升起了袅袅烟,晨光正好,满杯添暖。
那时羡之仍是少年,也正是不知愁滋味的时候。和美的一觉醒来,跑去伐檀小院,见他师父已起了许久,在院里提笔点墨,绘着一副山花正发图。他腆着脸跑去唤了一声师父,人还没在院子里站热乎,便被他师父领着从园后一小门离开。
“师父,为何走这里?”羡之还未适应过来,有些迷蒙。
谢无陵领着羡之脚步未停,走到一个岔口的时候才停了步,给羡之指了指。羡之这才瞧见园子门口驻了许多车马,人声喧闹于篱墙外,倒可以称得上是门庭若市了。
“那都是来送拜帖的,你想见吗?”谢无陵故意问道,话还未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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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见羡之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遂抿了嘴,道,“走吧,带你去玩。”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而羡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一路上他的心里幻想着他师父罢课罢业一天,是要带他去那处山寺郊游去。却不想那大冬天里,他师父带他去的是城外郭内的闾左地。
闾左地多居平民,而那些平民生活是羡之从来未见过的,未感受过的。
昨天夜里他还在感慨自己命苦,早早没了亲娘,又因爹是不受宠的皇子,所以他只得早早做的知礼懂进退的样子。直到在人后、在他师父身前,他才能撒撒娇。但今日之后他的所有自怨自艾都化作云烟,尽数散在了这闾左地。
他的脚步在茅草房屋间穿行时慢了下来。茅草棚子占了这地一半有余,少有一二间青瓦房点缀其间。到处燃着烟,远瞧还以为是炊烟,近来一看,才知是几家挨着一个院燃了柴取暖。棚子里的人借着天光做事,然冬来少晴天,倒显得整个闾左地都有些昏暗。
冬风凛冽,万景肃杀,块石压着棚顶的茅草仍有些不耐寒风刮,几条黄草时而翻飞着,时而轻颤着。
街上有一二不知愁的稚儿拿着不知名的骨头追打嬉闹,但更多的是相对沉默的众人。更有一些瞧不清面目的缩做了一团,穿着夏时的短衫,兀自蹲在墙角避风处。
而羡之的一身华衣从踏入此处起,就显得分外格格不入。羡之回头寻他师父,才发现他师父今日也除去了昨日他父亲拿来的裘衣,只裹了风袍来此处。
谢无陵似乎也察觉了异样,发现是自己的疏忽,忘了叫羡之换身衣裳再来。但他还来不及一叹,便感觉有几束目光打来。谢无陵抬手将羡之笼进自己的风袍,替他挡了那些目光,领着他往前走。
羡之看着前路,发现谢无陵是要领他去一药馆,心下疑惑,便抬头看了眼谢无陵,还没开口,便被谢无陵撞破了心思。
“好好看,好好听。原来读的那些经书大义,都不如来这地走一遭。”谢无陵话里无波澜,羡之却听出了一分无奈,大概他不知道,谢无陵也是去了州的闾左地,才得出了这样的想法;而他也不知道,真正折了谢无陵一身傲骨的,不是惠帝的余威,不是他师父的离世,而是这盛世之下的闾左地所带给他的人间百态。
“这地不常来。来一次,够体会就行。”谢无陵抬手拍了拍羡之的背,“所以这一次也要体会够。不然你生辰时,被你皇爷爷一问,我这王孙师父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羡之闻声了目光,谢无陵的话里到底带了几分玩笑几分真,他能分辨,也深知谢无陵话里说要被惠帝问学的重要性。至少,他还不想师父换人。
谢无陵领他进了药馆,便放他自己走动,只叮嘱了句:“这里的人,不可欺也不能亲。”
羡之懵懂地点了点头,便见谢无陵进了屋去寻座上郎中。他则绕着药馆院子走了一圈。
入目便是面色惨白的成病人,和一些陷入昏睡的小儿,当然院角还有三两老人。羡之的目光不小心撞上了一人的眼,那眼里尽是迷茫色,却又似带着了无生趣,又或是带着一些其他道不明的东西。
但那人的目光很快便移走了,和这里的人一样,不像方才街上的那些人全都将目光投向他身上一样,他也乐得轻松。
绕了几个弯,他看到了一稚儿在一高台前煎药,那稚儿应当和他一般年纪,但身量是要比他高的。
他皱了眉头走了进去,想探上一探。他是第一次见那般大的一口锅,眼睛发了直,直到被那稚儿一吼才回了神。
稚儿的脾气不是很好,有点像他的修皇叔,不过修皇叔一般时候还是要比他好些。
“别挡事,别挡事。”稚儿跑开去抓了把羡之不识得的药材,又风风火火跑到了这口大锅前,将药材丢进了锅里。
“你在……做什么?”羡之来了这处,见他这副模样,也忘了礼数,便就这么问道。
谁知那稚儿并未理他,羡之以为他是没听到,便又问了一遍,稚儿才忙完手里的事,没好气地道:“煎药呢,没瞧见?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来问民间疾苦来了?不巧,民间每天都苦,你也别慰问了,早些回您的地儿,如何?”
那稚儿伶牙俐齿说了一串,羡之只挑了想听的听,也只挑了想答的答:“嗯。我是……”羡之斟酌了一下道,“和谢小先生一起来的。”
羡之没想到的是谢小先生这名头不只在重阙里好用,在这地儿也好用。
“谢小先生又来了?”那稚儿动作微滞,两眼里生了光,又放下了手头的事,给羡之搬了个座儿来。
“嗯。来了。”他瞧了眼院外那些平民,突然…不敢安然落座。这里和他所生所长的扶风简直是大相庭径。他只看着那稚儿继续忙碌,时不时地插了嘴,“谢小先生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算,有几年没来了,你不知道,前几年我还小,老听父母说他是个大人物,每次来总会带些东西来,听说可能是金叶子,不过每次都只带到几家医馆来。”
“哦,那你……”羡之后话还没说,便叫稚儿截胡了。
“我,就是因为这里有金叶子,肯定能混口饭吃,才来的。”稚儿回头冲羡之傻傻笑了一下,话语里带着几分恳切。
“那…拿到金叶子了吗?”羡之眨巴着眼问道。
稚儿摇了摇头,羡之的手在自己腰间摸了摸,可惜没能如两个孩子的愿,他什么也没带出来。
羡之的手抬了起来,带着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好在稚儿也不强求,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睛里多了点失落,又继续干活了。
羡之跟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见他转身时,便继续问道:“你…们,很缺金叶子吗?”
“这里的人谁不缺呢?”稚儿的话说的平淡,没有任何嘲弄意,听在羡之耳里却像被什么打在了心头。稚儿叹了一气,悠哉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不会懂的。”
羡之像跟着接一句,“我能懂”,可这三个字却哽在了他喉头。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瞧外面,能瞧见的老人都是三三两两,因为他们没有钱,有好些得了重病,根本连郎中都不敢看,因为没有钱;再瞧瞧那些病人,你看过他们的眼睛吗?都是失了神的,大概这地儿唯一自在无忧的就是那些药馆外的孩子了。唉。”
“可你也是小孩子啊…”羡之小声地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也不能做小孩子了,”稚儿摇摇头,又将手在自己衣上蹭了又蹭,才推了推羡之,将他推出这煎药地,“这里不适合你,你走吧,我得干活了。今天得早些煎完药,我婆婆还在家里等我早些回去。”
羡之回头,仰首看着眼前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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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孩子,这时却格外伟岸,他觉得眼前人的嘴角带着笑,像春时他抬头就能见的太阳。
但这阳光落进了水里,他不能帮他驱散那些绕着他的浮萍,也不能感受他的暖意,只能站在岸边,静默看着。
羡之有些失落地去寻他的师父,孩子的心情总不像大人,总是来的莫名其妙。
谢无陵再见到羡之之时,便是如此。那时他正将一袋金叶子放在郎中面前,当作诊金。
郎中点点头,让人取了一包袱的小玩意儿来,说是这几年这里的人想送谢无陵的。
谢无陵含笑接过,要郎中替他谢过这些闾左地的人们,才同朝自己走来的羡之招了手。
他看着羡之耷拉着的眉眼,心下犯了愁,想他多半是把自己才进这院时给他的叮嘱都抛到了脑后。
“小郎君是怎么了?”郎中见谢无陵去牵这锦衣少年,知道这孩子多是他带来的,遂将担忧地神色露了来。
“无妨,应是被吓着了。”谢无陵将羡之揽了来,手抵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问道,“回吗?”
羡之的眼珠在听到这话时动了动,猛地点了点头。
出了这闾左地的羡之便一直有些神情恹恹的,谢无陵不知从何处掏了一支冰糖葫芦来逗他。他才渐渐回了神。
但羡之总觉得那天的冰糖葫芦是他吃过最不好吃的。
他停了步子,扯了扯谢无陵的衣角,低声唤了句:“师父…”
“方才瞧了什么,听了什么,同师父说说?”谢无陵也停了步子蹲在他身前,追问道。
“听不懂,羡之听不懂。”羡之嘟囔着,又道,“但那个小哥哥很不开心,羡之能懂。”
“嗯。”谢无陵心下默叹了声,羡之是个机灵鬼,他能懂的肯定不只他说出来的这些。但谢无陵无意逼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要记得那里的人,不可欺,也不能过亲。”
他不知道羡之口中的小哥哥同羡之提了什么,但可见并不是好事,也说不得别有所图。
羡之心里没有这么多计较,他在眼前事上不停絮叨着:“圣人的话都是诓人的?夫子的话也是假的?海晏河清,参差十万人家,都是假的?”
谢无陵的步子却再没迈出去了,他回身看着羡之,正色地道:“话不是假的,只是不曾做到,你皇爷爷还没做到,你父亲将来也未必能做到,至于你……”谢无陵顿了顿,又道,“首先要看你想不想做到。”
“我想,可我做不到,我没有金叶子给他。”羡之认输道,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黯淡了的目光刹那间又亮了起来,“师父,你可以给我一点金叶子吗?”
“要金叶子?”
“嗯!他说他们都缺这个。”
谢无陵被他突然兴起的童心,惹得眼光渐冷:“缺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我只想帮帮他们。”羡之怯生生道。
“除开扶风城,还有八道十六部,那些人,你又帮的了吗?”
“可是…”
羡之未出口的话都被谢无陵压下了,谢无陵将那个从闾左地带回来的包袱递给了他。
“既然想帮,就好好想想怎么帮,那么多民生大义,总有你能用的。至于金叶子,”谢无陵挑了眉,一脸正色都散了去,“肯定是不行的。今日好好想,后日进重阙前,和师父说说,师父指点了你好进重阙面对你的皇爷爷。”
羡之点了点头,和谢无陵归了园子。
在新园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羡之觉得自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该去重阙了。
这天他跪在长明殿里问安,都觉得自己能磕头把自己磕睡过去,连同着师父早上和他讲的那几句都记得有点含糊了。不过他大致记得自己起初那个夜里,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那些地方的人找个好营生,总是要好些的。后来他师父问他,若他是他父亲当如何,若他能管理一方土地,又当如何。
最后来重阙之前他听就木说,谢小先生要他去闾左地接那药馆家帮忙稚儿的婆婆来这处摆个茶摊,说是外间送拜帖的人多,想着入夏了,总不能连口茶水都捞不着,这说来是昭行太失礼了。羡之的脸上不自觉的生了笑,神情里也带了几分神气。
而重阙另一头早早起身准备的元裹殿里,却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起码是元裹意料之外的人。
第70章羡之哄爹
门前挡风的挂幔叫人掀起,元裹提裙起身,往那房门望去。在看清来人后,满目讶然。
来人蹑手蹑脚地放了帘,元裹压低了声问来:“你如何来这阁子?”
“今日侄儿生辰,父皇难得要替他办宴,我来给母妃问安,就顺道溜了来。”宣城仍是那副吊儿郎当样,手一背后,活脱成了半个纨绔。仿佛前几日城东园子里的那场宴,被警来的只有元裹一人一般。
“你早些回去吧,莫叫人发现了。”元裹佯装着旧日的温声软语,但这情绪瞒得过宫娥奴儿,又怎么瞒得过倾心相待过的人呢。
宣城趁元裹回身替他添茶时,凑近了去,如往日揽过她腰身,依偎来问道:“是何人惹了我的长乐?我替你讨了公道来?”
“无人,是我自己。”元裹动作一僵,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世哥哥,扶风的‘云梦’终究有一水来隔。你知是不知?”
宣城心惊,揽过她的手臂紧了去,他和元裹心知杜明的事,终于被提上了台面,他心下乱成了麻,比谢无陵在杏林里与他谈笑时还要乱得多。而长乐怕他不知又补道:“皇兄送了压花笺来了,你知道笺上画的是什么吗?”
“长乐,别说,求求你,别说,”宣城偏首想将人拢进怀里,揉进心里。他想啊,这人就在眼前,为什么突然那么远了呢,明明进重阙的时候,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怎么到了这时,他竟然怕了,怕听见那花笺上画的是残花,更怕长乐先抽身拂他手。他兀自挣扎着:“父皇还没说呢,还……可以拖,原来不是说有一日是一日吗?”
“世哥哥,”元裹改了口,换回了往日的亲昵,可眼里却贮满了冬雪,叫宣城不敢看去,她却合了眼,踮起脚尖,凑上宣城的薄唇。那宣城的唇上还带着风雪味儿,冰凉彻骨。元裹却不敢生了眷恋,触上即离,随即冷声改口,一如她在脑海里重复了多遍的场景。
“世皇兄。到头了。”元裹睁了眸,抬手轻推了推他,又道,“你观你的烟水云,我做我的荣华梦,如此最好不过了,不是吗?”她顿了顿,又压着满心地担忧道,“小先生应该也找过世皇兄了?他们昭行惯会的便是先礼后兵……”
她的后话未说来,州事宣城知道的和赵祚差不离,但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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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母妃是王家的女儿总会多知道一些,比如州县丞的死不是因染疫,而是昭行的暗士下的手,为的是给谢无陵让位。确如谢无陵当时所言,县丞之位既然受制于县令官,成了散废的东西,便没有必要留下了。
“长乐?”宣城的眉峰里有愁云骤来,又确认一遍道,“你……当真要放了我?”
元裹抽身的动作为这话问来一滞,心下的波澜壮阔,饶是宣城他不看不猜不听,都可以想见。
宣城趁机抬手摇指着屋外结了冰的那池水,道:“你曾在那处石台,踩水荡足,抬头怯生生地唤我一声世哥哥;也曾在那亭中,让我枕于你膝头,听你掌书读闲,替你指点迷津;还曾在那庭中覆手教你绘风荷……”宣城了手,目光锁着眼前人,声音透着颤,道,“还有这屋里,这风物景致,桩桩件件,你都……放得了?”
元裹听来摇首,水汽在一双剪水眸里氤氲来。那做工拙劣却让她爱不释手的菡萏簪、那早已陈旧却仍被她放在床头不远的荷花灯、那如今已是价值不菲的风荷图,那桩桩件件,她如何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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