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晏池池池池
可是她不是羡之那种心智未全的稚儿,是这重阙的长乐公主。总是要做抉择的,她和宣城的路是注定的。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天各一方。不然,她又能如何?反骨不藏起来,终究是要被磨平的。她不想宣城做她心头被磨去的骨,只能将他藏起来,藏在她的情深处,藏在一片日光照不到,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她的心在这一刻定了,也静了,她回首瞪向了那人,道:“放不了,又能如何?终究要放的,世皇兄最该知道重阙的人,都别无他法!”
“万一有呢?”宣城迈了半步,抬起的手本想抓住元裹的腕,最后还是微偏只抓了她的衣袖,“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什么?还能有什么?”元裹仰首逼问,“难道要像那些阿姊一般,等着雀屏选婿,又或是像那些皇兄领着心上人去长明殿里求一纸赐婚吗?”
元裹气来,她字字铿锵:“那你宣城,敢上长明,去求与长乐公主的一纸婚书吗?”
元裹这话将宣城问蒙了去,连元裹何时从他手中要走那片衣袖的都不知道。
“我……”宣城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元裹问了话来,也将自己惊了。她只是想逼走宣城,却不想问出这等话。
而宣城却以为她该是气急了,气自己是重阙的人,气自己是长乐,气他们二人都无能为力。
元裹一口道来,知道话出了口便无法做悔,似解脱地叹了口气,眼里的泪却掩不住了,她抬手想学她的华姐儿一般潇洒,抹去眼角的泪,又有新的泪水溢出,一次复一次,这泪像是擦不完一般。
泪未留尽,屋里确是一片寂静,元裹目光满屋子地乱转,就是不敢在宣城身边流连。
不多时,她听到了宫娥在屋外问声,像是得了什么解脱,立马便挑了帘角挤了出去,又止了宫娥往屋里瞧的目光,扬首大步往她母妃的正厢那处去。
今日的青冥似叫泥匠多糊了层墙料,灰白灰白的,和屋里她瞥见的宣城的脸色一样,殊不知,也是她如今的脸色一样。
烟水云,荣华梦,一朝散。长乐终究难长乐。
这厢败,那屋兴,这重阙最少不了的是几场谈资。
谢无陵送了羡之入重阙,便折返去了灵荐观,找了住持聊到近午时,才姗姗来了今日的宴厅。
这宴安置在离朝政处不远的外宫宴厅,多是招待来朝贵客之所,用于王孙生辰确是第一次。
再说这珍馐玉液席上,座上的除却王侯宗亲,更还有将相士族。惠帝召人支会时,便说了这是给王孙办的宴,明着是补偿这七八年来的忽视,暗着总是不能叫人说了重阙输了昭行排场的话,但扶风众人皆知,这般排场,倒更像在说,嗣不若孙。如今,这赵羡之才是惠帝的心头好。
谢无陵方入殿,便叫宦奴带至了惠帝身前,他恭敬问安,得了惠帝笑应,便得羡之上前替惠帝虚扶他一把。
他见羡之眼中神色,带着几分愉悦,想来是讨到了皇爷爷的几分欢心,遂也勾了嘴角替羡之开心。
“师父,皇爷爷要赏我实封四千石。”羡之上前,未减音量道,眉间的喜色也叫彷徨替了去。
羡之故意而为,要让他皇爷爷听到,却也不偏不倚落入了方入席要落座在惠帝身侧的元华耳里。
元华是最得惠帝喜爱的公主,尚幼时便凭一篇词赋抢了皇长子赵修的风头,但惠帝的青睐,远不只为她的文韬,更为她的武略。可惜她生了女儿身,便是惠帝也不由得感慨。但那之后惠帝确是常将她带在身侧,她也是有手段的妙人儿,十年过后仍能得上娇宠。
而宦奴儿是最懂眼色的,也就总将元华的席位安在惠帝身侧。
元华落座理襟,漫不经心递了一句来:“四千石,父皇是将羡之真做了不省事的稚儿糊弄?”
谢无陵闻声转眸,见元华着了一席华裳来,眉虽描细,却仍带着几分英气,眼角凌厉如旧。他问臣礼向元华,抬眸时附了感念一笑。
“寡人的凤翔来了?”惠帝不但不怪,反是招手向她,“寡人喜这孙儿,他尚小,封不得爵,实封多些正好补了,怎到了你嘴里就是糊弄不省事的稚儿?小先生可还未反寡人呢。”
谢无陵闻言,忙作揖道:“平之不敢,但实封四千,比其父实封还多上两千,位同凤翔公主。只怕城东新园要叫送帖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了。臣央圣上,折一半,给王孙留个可出入园子的门,也好时常来陪圣上。”
“折一半……”惠帝蹙了眉,故作犹豫。
倒是元华替惠帝斟了半杯玉液,才道:“父皇旧日说,骄奢误人,羡之才七岁余,小先生已经惯着他了,父皇再赏他个万八千……”元华故意顿了顿,将酒樽递至惠帝手中,提议道,“我瞧那户部皆是国之栋梁,腾不出好位给小先生,父皇倒不如赐了小先生王孙太傅的名头,反正也是个散官,做不得大用,又全了父皇喜羡之的心思?”
“就你机灵,”惠帝思量了翻,才出声,又将元华的半杯心思和酒咽下,也算是应了她,“着人拟旨吧。”
谢无陵见元华方才边说边瞥来,才恍然大悟,为何入了扶风仍是这户部的末官,连福公公都说他当升位,却仍居入此间末位。
元华两三句轻点,却将这缘由道得透彻。他俯身谢恩后,又向元华作一礼,而后才按礼留了羡之于元华身侧,抽身归自己的末等席。
赵祚领着仍有些红眼的元裹来时,正逢谢无陵归席,二人打了照面,谢无陵抬首抿唇笑来:“姑臧主,长乐公主。”
长乐心下没了应承的兴致,更未在意眼前的是何人,只颔首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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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反是赵祚在后,应了声,脚步也慢了下来,抬手扯了谢无陵的衣袍,止了他的步子,叮嘱道:“今夜我来伐檀寻你,西北不太平了。”
“好。”谢无陵负了手,衣袍从赵祚手中拂过,脱离了出来。赵祚以为谢无陵是早得了消息,这才如此气定神闲,殊不知想来是谢无陵没安好心,目光顾向了衣袍之间,眼里似绻了春色。只是赵祚不曾看见。
羡之坐在元华身侧,心下却不安稳,他毕竟是第一见这般大场面,还是让他做主角。
他端坐在那座上,连大气都不敢出,背挺得酸极了,他咬着牙坚持着,逢人唤他,他便举杯,连要回的吉祥话,都在舌头打了几个搅。
这番尴尬最终是在羡之看到了赵祚缓步走来,才结束的。他提在心口的那个魂,才在那一刻,被解了束缚。
这一松绑,他就有点飘,刚想就跳下座,冲到他父亲怀里了,就叫元华伸出的一只手拦了,他侧目见元华口型似在说:“规矩。”
羡之瘪瘪嘴还是忍了下来,看着赵祚走近问礼。
赵祚自然也不敢在人前多逾矩,只是对着羡之颔首,要他莫捣乱,这才回了自己的席位落座。
赵祚回到座上,目光却莫名地追着不远处的谢无陵去,看他八面玲珑游走在朝臣逢迎处,想起了珍妃对自己的叮嘱。
宴上的笙歌燕舞赵祚都没了心思去看,只记得那句“下放,就是折骨,你本是泥中物,无谓折;至于谢小先生,他不一样……你当好生待。”
赵祚被这话搅得在阶下席间不得兴致,其子在阶上席间也不得尽欢。他如坐针毡,只盼着这宴早些结束了去。
然这宴还是捱到了月上山檐,惠帝才离宴。惠帝前脚刚走,羡之后脚喘了口大气,两三步来到赵祚身边,和赵祚共离重阙。
车缓行于街道,羡之靠在车里昏昏欲睡,脑袋似鸡啄米般点了又点,赵祚抬了手,将他揽进怀里,想让他安生睡。
羡之突然叫赵祚一揽,浑身打了个激灵,睡意都去了一半,眼睛睁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祚。赵祚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不睡了?”
“要睡。”羡之闭了眼立马接道,又糯糯地撒娇,“爹爹,羡之想你。”
“嗯。”赵祚拍羡之的手慢了半拍,心头生了软意。
羡之趁机打听道:“爹爹以后都会在羡之身边是吗?羡之会更厉害,留住爹爹的。”
“好。”赵祚投向窝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儿的眼神里,叫慈爱占满了去,“今日你皇爷爷问了你什么?”
“嗯……问了羡之为何读经卷。”
“你如何答?”
“我!”羡之蹭了起来,坐正了些,一板一眼地模仿着,“羡之说,为之前的父亲,为将来的孩子,还为羡之最近才得的‘家’。”
为之前的父亲,言的是孝,为将来的子,言的是仁,为家国,说的是他的一腔抱负,齐家治国,后平天下,天下之前还是家国。
羡之这答,任是谢小先生听来,怕都驳不得。
羡之微顿了顿,又道:“啊,皇爷爷还问羡之,可喜新得来的园子。羡之答了,喜也不喜。”
赵祚闻言,反应倒是和他皇爷爷如出一辙,满目惊讶,羡之仰首自得道:“喜是因师父所赠,是羡之此生难忘的生辰礼物之二了;不喜,是因为夫子曾教无功不受禄,羡之尚小,无功之说,又生来愚钝,少不更事,便是赏荷都要赏上半日才有所悟。这礼,羡之怕承不住,遂不敢喜。”
“你赏荷悟了什么?”羡之声沉了几分,学着惠帝的模样。
赵祚挑了挑眉,好以整暇地看着羡之表演。
“夏来荷盛,便有几尾鱼爱藏于荷下,以尾欺荷茎,荷却不恼,甚为奇。皇爷爷知道荷为何不恼吗?”羡之故意偏首问来,便是赵祚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思,更何况当时的惠帝,“孙儿以为游鱼得荷荫,便尽心力逗荷开心,偏他只有一尾轻摇来逗,荷是见过风雨的,自然不肯拂过尾鱼的小心思,便更甚往昔,起大片荫,更成了鱼的庇护,不是吗?”
羡之这话说完,便眨巴着眼,看向了赵祚,像当时在长明时一般期待着惠帝回答的模样。
当时的惠帝大笑来,伸手点了点羡之道:“你这机灵鬼,也难怪你师父要选你。”但赵祚不一样,赵祚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惹得羡之哆嗦了一下,便听到一道冷声:“谁教的?”
赵祚的话问来,其实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羡之低了头,怯生生道:“是……是师父那日喂鱼时讲给羡之听的。”
“胡说,”赵祚目光仍捉着羡之不肯放,“冬来池子都冻了,哪里来的鱼喂?”
羡之支支吾吾了半天,似被逼急了,道:“我没乱学,爹爹,我就是想哄皇爷爷开心嘛,这样我就能多得点金叶子,我想帮帮那些寒门。”
羡之去闾左地的事,谢无陵在那日归来后是和赵祚提过的。赵祚听着羡之提到寒门,便知了他的心思,眼色是比往日软了几分,但话仍是厉的:“胡闹,便是来日你有万贯金叶子,也救不了那些千千万万。你施舍是尽善,但今日尽一善,明天便会有第二第三个‘善’在等你”。
“好吧。”赵祚见车停了来,起身半弯腰下了车辇,进了园子。
羡之屁颠屁颠地跳下了车辇,眼巴巴地跟了上来,小声喃喃道:“父亲,我知道我的金叶子可能是杯水车薪,可是他们真的可能就需要那杯水呢?”
“羡之也有想以后如何,可羡之不一定能做到,可师父说,若是我不想,便一定做不到。我想看夫子说的十万人家,想看书上载的夜不闭户,还想……”羡之声音更小了些,依着他师父教的卖着惨接话道:“承欢父亲膝下。”
最后这句彻底绊住了赵祚的步伐,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人儿,心里波涛汹涌,羡之心中所想,如何又不是他心中所奢呢。
羡之步子没停,正好撞在赵祚身上,这才停了下来,有继续道:“爹爹,羡之还到过一份难忘的礼物没对皇爷爷提过。”
赵祚学着谢无陵前几天同羡之亲昵的动作,抬手点了点羡之眉心,道:“又生什么鬼心思了?”
羡之不知道自己父亲说话的语气为何越来越像他师父,但也没多想只是嘟了嘟嘴,道:“是爹爹做的长寿面,羡之有三年没吃了,会不会少活三年呢!?”
赵祚轻声笑他童言无忌,又补了句道“不会”,便领着羡之,一大一小往园子更深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更晚了,今天就多更点
第71章起承转折
进园中,灯火幽微。绕回廊,过浮窗,临厢馆,才见得烛光摇曳。
新园虽大,却不似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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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那般金碧辉煌,也没有宣城的府邸那般风雅,倒更像个风韵别致的越女,风雅里透着几分难以抗拒的人情,但这人情又只得这一点,漫不及整个园子。
就木站在园深处候着这从重阙归来的二人,羡之眼尖,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同就木打着招呼道:“就木你归来啦,那我师父也归了?他今日怎的不等我和爹爹?”
就木见二人归来,便向赵祚和羡之问了礼,才微侧身领着他二人向前走着,边走边应羡之方才所问:“主子是提早退了场的。因有要事回园子,便未等您二位。还请姑臧主和小主子见谅了。”
赵祚闻言,颔首应声,跟着就木迈步,手下还叫羡之牵着,目光正触及羡之投来的目光,便似心领神会了一般,道:“羡之问,他人呢?”
这话一出羡之便睁大了看他父亲,但疑问的意思还没表露出来就被赵祚瞥来的目光镇压了。
就木在前领路不知身后这有来有回的情况,兀自说道:“主子说等您二人归来,便带您和小主子去云栖正厅。”
“师父是还有礼物要给羡之吗?不是早就离开宴席了?”羡之这次不等赵祚开口,先将心下的好奇问出口。
方才在宴上时,惠帝才走,他就蹿到了赵祚身边,正听得他父亲低声喃了一句:“这么早就离宴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皇爷爷走了,父亲问的这句,可等他顺着父亲目光往外望去,什么也没瞧见,就更迷糊了。
直到后来出了重阙,见师父不在,爹爹上了车辇和他说他师父早走了,而方才就木又说谢无陵早归,羡之才大胆猜了来,那宴上走了的人是谢无陵。
就木含糊其词道:“小人不知,小主子见了主子,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就木便停了步,羡之抬眼正见厅里那已换去了朝服,着了一席青衫的人正背对着他们,在桌案前摆弄着什么。
羡之撒开了赵祚的手,跑向谢无陵身边,惹得赵祚眉微皱,心下一阵不快。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在亲儿子面前失了宠。
难道不是羡之方才死皮赖脸地要拉着他吗?怎么到了谢无陵面前,这死皮赖脸的玩意儿就立马投奔了谢无陵呢?
羡之自然不知道自己在他父亲的心里已经沦为了死皮赖脸的玩意儿了,他满心只有探究他师父要送他什么这一个念头。他几步入了厅,从后扑抱住谢无陵。
谢无陵心里藏着事,被小孩子突如其来地扑抱弄得手抖了,手里的东西都差点给打翻了,他稳了稳,才脱手抽了桌案上摆着一方帕子,两三下拭了手上汤渍,才背了手,往那及腰上的脑袋瓜子拍了拍,道:“今日开心了?”
话还没问完,便听那一声孩子音:“师父,你瞒了羡之什么?”
羡之从他身后探头,又踮了踮脚,视线正和桌上的青瓷碗平齐,羡之的手松了松,双目讶然。
谢无陵顺势让了身,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外的赵祚,遂展了笑颜道:“长寿面。扶风城里也是要吃的吧。”
“哇!”羡之缓过神来,不住地感慨着想什么来什么啊,赵祚却迈了一步来,问道:“你做的?”
“嗯。”
羡之三下五除二落了座接过谢无陵递来的筷子,闻了闻香,便埋头吸溜着碗里的面。
赵祚却没给谢无陵太好的脸色,冷声道:“君子远庖厨,你……不比待他如此。”
“那我便不做君子,做一回小人好了。”谢无陵抬眼,大言不惭道,“一年也不过一次。”
赵祚知道自己说不过谢无陵,便将目光投向了身前吸溜面的那位:“还不谢谢?”
“谢谢师父!”羡之嘴里包着面,四个字谢无陵也没听清几个。
谢无陵眼里的笑意更甚了几分,比春来的桃花铺岸更迷人,将赵祚的目光都吸了去。
上一次赵祚这般目难转睛还是在刑部大牢外,见得戏袍的这人时。再上次好像是杏花树下的这人,再上上一次,是昭行寺里对月酌杯的这人……
这样一数来,每次总是眼前这个人让赵祚的目光抽离不得。
“你吃完了,记得去伐檀的案上拿书册子。一样的规矩,三日后来寻我。”谢无陵将那帕子放回了桌案,交代完,又问道,“今日就木管你睡觉可好?”
谁知这一问,羡之吃面的动作都停下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待把嘴巴里的嚼完咽下了,才急匆匆出声:“师父今日不管我?”
“今日,他管我。”赵祚厉声道,羡之闻声连对上他父亲的眼都不敢,在他七年不多的认知里,就这样的语气来说,他父亲的面上不好说,该是多恐怖。殊不知这厅里的两个大人都在憋着笑吓他。
说来也怪,羡之自谢无陵回扶风后,就跟赖上他一般,夜里要挨着谢无陵睡,也就赵祚归了京后,羡之才敛些,不过也要谢无陵或是赵祚常去提点着该入睡了,这才上床歇息。
到底不是小孩子了,不当赖着父母,何况谢无陵还不是羡之的父或母,赵祚和谢无陵都以为不当纵容着了。这才有了今夜这早说好的一出。
羡之听了这话,眼里立马包着泪来了,连长寿面吃着也没方才那么好吃了。
赵祚怕谢无陵会生了恻隐心,便唤了他一声,示意他往外走,转眼又故作冷声对羡之道:“这便说定了,吃了长寿面,便早些叫就木领着你歇了。”
羡之闻声咬着唇不敢出声,只敢默默地点了点头,筷子在碗里打搅,挑来一根面,慢慢吸溜着。
谢无陵先赵祚一步出了云栖,领着赵祚往杏林小屋走去。
红琼早没了踪影,一林子的秃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骇人。谢无陵掌灯,与赵祚并肩而行,走在这林子里,又显得这占了月色的林子,柔和至极。
一地寂静里,一句闲话家常来:“今日长乐见了宣城?我瞧她今日,神色不太…好。”
“嗯,听她说,和宣城说了。”
“我……”谢无陵顿了顿,犹豫着,嘴里哈着冷气道,“我那日送的还是海棠。”她侧首看了眼赵祚,略带惆怅道,“好不容易才回暖了。鸢尾,只会让这个冬天更冷。”
“你啊,”赵祚的眉确如谢无陵所想拧紧了几分,也正被谢无陵光明正大地窥着。“能帮得了多少呢,我看谢小先生,不是小人,是妇人。”
“从山郎说我妇人之仁?”谢无陵停了步子,像是在质疑身边人。目光却不离赵祚。在州的时候他就想,看看眼前人,一眼也好,方好让自己觉得时间不那么难熬。
赵祚却不以为意,兀自往前走,道:“难道不是?园子外的茶摊,我听说那妇人便是闾左地的。”
“但行一善而已。”谢无陵强词夺理了一句,追了上来,又将话头转了回来,不让赵祚深究闾左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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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反正…我能帮得了长乐和宣城。”
“如何帮?”赵祚在小屋前驻步,从谢无陵手上要来灯笼先推了门进屋,又借火点了屋中烛台。
谢无陵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径直走向了多宝阁,取了一封书信拿给赵祚:“白天送来的,你要说的也是这个?”
赵祚接过来,将信笺上的蝇头字读来,目光流连在信末尾的那方昭行印上,默默颔首道:“是,今日下朝时,听沈家侍卫长说的。”
“昨夜从西北来的口信,逢他当值,遇上了送信官,便匆忙说了几句,提到了西北流寇屡屡犯境的事。但流寇犯境的事……”
谢无陵抬手接过赵祚递回的那封信,转手去引了烛台上的火,叫火舔了这封密信,又接过赵祚的话头道:“但这事走的却是口信,而不是凉州或是姑臧县令,为得是,直达天听。而叶家又据了西北一地,无论军营还是县丞府。这番作为是要绕过叶家,还是……”
“叶家起了分歧?”赵祚的眉头突然拧紧了,他将谢无陵咽下去不敢说的话都说了来。“可能是叶家其中一人传的消息出来?”
“我哪知道啊,这西北你总是要去走一趟的。”
“嗯。”赵祚颔首,落了座,神情却未放松,眉头还拧着的,谢无陵见了,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赵祚深吸了一口气,道,“平之,你,姑臧主这位置,是你故意而为吗?”
“算得上故意,但不是你今日所说的故意。之前我解释过了。”谢无陵回头看向赵祚,戏谑道,“今日西北之事,若我早知道,我便是钦天监了,而不是如今户部的末等官。”
“那……”
“从山郎忘了当日在您府邸答应我的话了?”谢无陵迈了步子近他身侧,轻声道。
“什么?”
“信我,听我,从我。”谢无陵抬手替眼前人展了眉,眉眼里缱绻着一份柔情,合着忽明忽暗的灯光,让赵祚看的不太真切,却也不想逃离。
赵祚不知道眼前人是散了什么媚给他,总让他觉着心头不似往常。
“不过,从山郎的意见,便是我的意见。你既认为是我故意,便是我故意也无妨。”谢无陵拂袖抽身,让赵祚下意识地想抬手捉住那衣袍一角,谢无陵的这点肆意神色,他也忘了又多久未曾见得了。
“平之……”赵祚抬眸,谢无陵的手却搭在了他肩头。他到嘴边的话也因此迂回了几转,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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