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渐渐之石
不然我现在,一定会很难过。
一直到很久之后,隔着关山与歧路,明月和长夜,玉疏都觉得有些伤怀,若当时再开心一些就好了,这样留在记忆中的最后一面,都会是明艳的笑脸。可惜啊,只有背影、哭泣和浅尝即止的拥抱。那时总以为不过小别,怎知却是天涯陌路。
至少,这一次,她向他说再见了。
只是,原来说再见的,真的会往往不见啊。
玉楼春临 十六
第二日启程时,俞衡有些忧心忡忡,不时向后打量,整支队伍行进的速度也被拉得极慢,半日也没走出多远。
等正午时分,送嫁的队伍在野外开了火,草草用了顿午膳之后,俞衡又以休整的缘故,再在原地拖了半个时辰。
玉疏知道他是想盼着京中来人的,而前方就是和北延交界的凉城,那是最后的边界线。
她苦笑一声,并不理会。能晚些入地狱,好歹是好的。
直至实在拖延得不像话了,底下人都已颇有微词,俞衡才无奈道:“启程。”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但见马蹄奔腾,尘烟四起,俞衡喜色刚上脸,又觉不对,已大声号令所有侍卫枕戈以待!
马蹄溅起的滚滚黄沙散去之后,诸人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儿骑在马上,甚至都不能说是骑,因为以那小孩儿的身高,根本够不到马蹬,他只能一只手牢牢抱着马脖子,乍看形容狼狈,实则并不慌乱,还能用另一只手去甩动马鞭,促使身下骏马跑得飞快。
他身后五六个高壮的成年男子面黑如铁,一路扬鞭追在他身后,犹在唾骂:“我操他娘的小兔崽子,你再敢跑试试,不过是个迟早要去卖屁股的兔儿爷!让老子抓到非宰了你不可!”
那小孩儿似乎极为熟悉这片的地形,骑术也极为精湛,小小个人骑着匹马,都硬是甩了后头那些追兵一截,再一细看,就见马臀上鲜血淋漓,必是被人扎了一刀,才能以一种近乎发狂的速度,将人摔下!只是他前路被玉疏一行人拦去,若再转向定然会被人追到。他眼一闭心一横,就放任身下的马冲入了送嫁的队伍中!
只是还没等他冲上去,就感觉自己被人从后拎起,几个起落之间,就被放在了地上,等他再睁开眼时,只见那匹发狂的马已被人凌空一剑刺死,哀鸣一声,颓然倒在地上。
他身边一个眉目朗朗的黑衣人长身玉立,面色无波无澜,唯有手中一柄长剑,鲜血染红了雪亮的剑锋。
那几个追人的男人这才发现这一行人官旗飒飒,队伍浩浩荡荡绵延了数里,便知是大人物,又行事这样狠辣,见状忙紧急勒住缰绳,堪堪停在几丈之外,面色几番变化,连话都未敢问一句,一咬牙,掉转马头飞一样地跑了。
俞衡望了仇隐一眼,见他仍旧面色淡淡,并无去追的打算,才问那孩子:“你是哪来的乡下小孩儿?难道不知道这是皇家的车架,不能乱闯吗?追你的又是什么人?”
那小孩儿仍被仇隐制住,闻言冷哼一声:“我是乡野孩童,自然不知道。”
俞衡:“……”
“他们做的是人口买卖,见着官儿了,自然不敢上来。”小孩儿瞥他一眼,气派大得很:“你们这里谁能主事,我要和他谈。”
俞衡一时被他噎住,但他这么大个人了,自然不至于和个黄口小儿计较。他品度其言行,虽年岁不大,但那股派头倒大,想来出身不赖。但刚刚那要抓这小孩儿的人,连“卖屁股的兔儿爷”这种粗鄙之语都出来了,想必是拐了这孩子去南风馆。若他果真出身不赖,又怎会陷在这种人手里?
俞衡刚要说话,玉疏已推开车门出来。外头这么大动静,她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走过去因问:“何事?”
小孩儿眼睛一亮,挑着眉问:“你就是能主事的人?我有一事相求。”
玉疏波澜不惊:“那看你求的是何事了。”
小孩儿说:“你今年几岁?”
玉疏一愣,不想他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看了他一眼,仍答:“十六岁。”
小孩儿点了点头,“好,我今年十岁,将来会成为世上最好的剑客,今日你带我走,我也为你效命到十六岁,言出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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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下评论区,有些碎碎念要说
1.这篇文过程np,结局np还是1v1容作者君先卖个关子
2.现在大约行进到全文的三分之一,在我的设想里,玉楼春临有三卷
3.俞衡不是cp哦(虽然应该没有小天使这么以为吧?),不是cp的意思是他和女主至始至终不会有感情线和肉,他的作用的别的
4.大漠卷会虐,但我估计也是三卷中肉最多的一卷(当然也可能是第三卷),戏份最多的那一位前文已经出过场了,虽然我不剧透,但是我必须给个阅读小提示:别对这位投注太多感情(看了后文我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但还是预个警)因为我看到有熟悉的小天使说起马王龙母这对,大家都知道马王真的很多人爱鸭,所以我要先打个预防针,不是他那挂的。温柔的有我们哥哥就够了!(握拳!
5.想被大家的珍珠和留言投喂!这才是作者君每天爆更的动力!笔芯!
玉楼春临 一善
俞衡不由自主望了望他身边的仇隐,见他根本没把这等狂语放在眼里,眼风都没动,不由暗自道,这不知来历的小孩儿,哪来儿的自信呐?世上最好的剑客在你旁边站着呢。只是他凭空这么说大话,你瞧他那个自信的神情,竟有种他说的是真的的感觉!菩萨啊!
玉疏没说话。
事实上玉疏也很难说清楚初见这小孩儿时的心情。但是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懂了当年与楼临在狭窄的宫道上初遇,他所投来的那一眼。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很奇怪,有些人哪怕只见了一面,你就能认定那就是人群中的另一个你自己。
眼前的小孩儿,很瘦,很黑,还矮,虽他自己声称十岁了,玉疏怎么看都觉得他的身量不超过七八岁。但他的五官是的确生的好,哪怕还未完全长成,都能看出的凌厉的那种完美。其实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脸,很少能用“凌厉”二字来形容,不管是五官还是气质上,用这个词都显得太过早熟,但或许是白羽真的太瘦了,会让小孩儿显得玉雪可爱的婴儿肥,倒一丁点都没有,就越发显出锐利的眉骨、上挑的眼睛和削薄的嘴唇。这种凌厉甚至超越了他的小身板,连自信都是凌厉的,让他看起来竟有些让人打怵。
无情相。
其实若论五官,他和玉疏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她这副皮囊,是个明月泛云河,轻风动流波的顶级白莲花的长相,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玉疏就无端端想起前世的自己来——当然,现在的自己,境遇也差不了太多。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孤狼,可又偏偏空荡荡的,只有眼底深处一丁点倔强,还在撑着他。而且明明他是来求人的,形容狼狈,一无所有,偏偏气魄比谁都大,让人不自觉地就生信服之心。
这是个有故事的孩子。
但玉疏也并无意过问,这世上悲伤的故事那么多,她也很快就要成为其中一个,能日行一善,已经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玉疏随手从头上拔了根钗子,递给他,道:“他们已经走了,你也走罢。这钗子你拿去当了,还值几个钱,拿去拜师学剑术,应当够了。”
那小孩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见玉疏的车驾已重新开始启程,也并不去阻拦,只是沉默站在路边,握紧手上的钗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玉疏也并不以为意,靠在锦被上浑身疼。她这身嫁衣太繁复太厚重了,金玉珠翠满头满身,活生生是个行动的珠宝架子。但她又前所未有的明白,一个华丽的、精美的象征着胜利的高贵展示品,就是她日后的命运。
玉疏正闭着眼半靠着榻小憩,衔霜就隐约听见外头有喧哗之声,她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才迟疑着道:“公主……”话还未说完,已经见玉疏呼吸绵长,已彻底睡着了,只是眼下一片青黑,眉头也紧紧皱着,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玉疏昨晚几乎没睡着,衔霜知道。而且都不知昨晚,从出宫以来,她就没见过玉疏睡熟过几次。她忙闭了嘴,替她掖了掖被子。
等玉疏重新一觉睡醒,已不知行了多远,衔霜递一盏茶,“公主,再过两刻钟就到凉城了,晚膳也在那里用,公主先喝口茶润润。”
玉疏接了茶喝了半盏,喃喃道:“就快到凉城了么?”
衔霜没说话,玉疏也不理她,径自挑帘望了望窗外,却见夕阳已然西下,霞光如烈焰一般,映红了远处大半个天空。
只是……玉疏微微皱起眉,望向那如血夕阳里正缓缓行进的身影,半天才问:“他怎么还在?”
衔霜垂着头,低低道:“一直跟着的,只是之前见公主睡着了,奴婢没敢说。”
玉疏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把他叫来。”
玉楼春临 神力
等这小男孩真到了她跟前的时候,玉疏才发现他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不仅面色全是潮红,衣衫被汗得透湿,连鞋底都磨破了,露出的几个脚趾被灰尘、泥土、血迹染成黯淡的黑褐色,他却毫无所觉,只是傲然站着,还是那副自信到自负的表情,然后盯着她,冷冰冰叫了一句:“主人。”
玉疏挑眉,“呵”了一声,淡淡道:“我刚刚不过路过而已,并非专程救你,所以并不想让你回报。所以我再说一次,不必跟着我。”
这男孩儿依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又波澜不惊地重复了一句:“主人。”
玉疏只觉得心累,静静道:“你家大约也是这里的罢,应该听过北延人的名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就是要去北延的草原上,去了之后我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去保你,而且可能从此也回不来了,我难得这么好心劝人,所以你还是走罢!”
“知道。看你们的旗帜和队伍,猜出来了。”
小孩儿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闻言脸都没变一变,只是好歹多说了几句话:“这里全部都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要抓我去南风馆当小倌。你们走了,我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跟你去北延,他们追不过来,或许还有几分活路。”他说话之间这样轻描淡写,仿佛根本不是在决定他的人生。
仇隐执剑听了半日,始终将那小男孩儿控制在玉疏十步以外,闻言一针见血问:“既要投效,便得拿出诚意,你从前到底是何来历?”
那小孩儿沉默了半日,目光梭巡一番,忽而退后几步,就劈手夺下一个侍卫背后的弓箭,那侍卫平素武艺不差,虽是猝不及防被他抢去弓箭,竟也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被拉扯得连连后退几步。
仇隐立时将玉疏护在身后,那小孩儿见状,也只是嘲讽一笑,轻轻松松挽开手中的牛角大弓,右手执箭搭在弓弦上,回首扬着下巴,傲然道:“看着。”
玉疏自己是练过弓马的,只是此道太苦,尤其射箭,普通成年男子,也不过是二三石的臂力罢了,玉疏哪里能练出这样的力气,是以楼临吩咐了人,专给她做了她能使的袖箭,只求准头,不耗气力。这些侍卫们背的弓比常人略强一些,总也有四五石,一般人连拉都拉不开,但眼下这孩子,看着瘦骨嶙峋,不想竟有这样的神力。
那小孩儿语毕,右手随意一收,对着五十步开外的石头就要放箭!
那个被抢去弓箭的侍卫都不禁嗤笑出来,“小子,你以为能拉开大人的弓了,就这么自大?还想把五十步以外的石头射中?射不中可别躲到老娘怀里哭!”
小孩儿原本一直都是一副死鱼脸,听这侍卫忽提及老娘二字,面色才激起一丝波澜,狠狠瞪了侍卫一眼,转头对玉疏道:“我要是能射中,你便让我跟你走,如何?”
“该说的我都说了。”玉疏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
小孩儿听说,便真回过头去,又向后退了十步,然后才在六十步远的地方,重新扬手挽弓。
众人只听弓弦迸出“嘣”的一声,还未看清箭只的具体形貌,等回过神来,他射出的一箭,就真射中了远处的那块大石!不仅如此,那箭只竟未因碰到石头而掉落下来,反而是箭尾的白羽微微颤动几下之后,便牢牢钉在了大石之上!
玉楼春临 白羽
“……”
“……”
“好!好!果然天生神力!”沉默片刻之后,一群血气方刚的侍卫方爆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叫好。
小孩儿若无其事走过去,轻轻松松又拔出了箭只,然后将弓箭还给了那侍卫。他一边还弓箭,一边问玉疏:“我通过考核了么?”
俞衡讪讪道:“我看你当什么剑客?这力大如牛的,该去练刀,杀猪倒不错。”
小孩儿毫不在乎地指着仇隐,道:“我见他用剑的,还以为主人喜欢剑。刀、剑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分别,因为只要我想学,就能学会。”
他的话快狂到天上去了,只是经过刚刚射箭一节,倒无人再提出质疑。
仇隐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侍卫一时散去,只剩玉疏、俞衡、仇隐和小孩儿四人,方道:“还是那句话,证明你的来历。”
小孩儿冷笑一声,伸手在肩膀处一扯!他本来这衣衫就破破烂烂的,又是个天生的大力气,半边的布料瞬间就没了,众人望了一眼,都不由呼吸一窒。
那半边肩膀已经没有一处好肉,红红黑黑,血肉模湖,焦痕累累,一些刚愈合的伤疤上又添了新伤,甚至还有许多腐肉,让人望着便觉触目惊心。
玉疏只看了一眼就想别过头去,只是到底还是忍住了,还仔细认了认那块伤疤。
仇隐本是习武的人,打量了片刻,才说:“你肩膀上的伤,最早的,也顶多两三个月罢?”
小孩儿随意一点头,还真指着一块儿烂的最严重的地方,道:“不错。这个地方,原是个‘奴’字。”
“盖了官奴印的,是不能再私下发卖的。但那伙人在官府有人,专挑我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儿带走,每日给肩膀上再烙一层,如此反复多次之后,奴印看不清了,便可买卖。”他说话之间太轻描淡写,以至于都完全成熟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玉疏刚刚便在看这个已经很模糊了的字,见状便已分明:这小孩儿度其骑术箭法,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若果真是两三月前被发配为奴的话,只有一个可能。
九月韩靖战死之后,他带出的所有将领的家眷,都遭到株连。女眷全都没入妓坊,十岁以上的男丁尽数斩首,十岁以下的孩童悉数充作官奴,流放西北。这小孩儿正卡在这年纪,想必当时不满十岁,正是被流放为奴的某将领之后!
俞衡因问:“你是哪位将军的孩子?”
小孩儿冷冷睨他一眼,讥讽更重:“我要给人为奴,已是败坏家风,无脸再提祖宗名姓。”俞衡一噎,小孩儿又道:“算了,都这种境地了,还扯什么面子好看。韩将军战死后,想对他底下的残部赶尽杀绝的不在少数,其中有一派,就是你们京城来的。你们自京城来,谁知道是向着谁的,我不能完全放心。”
俞衡道:“你就不怕我们对你严刑逼供?”
小孩儿冷笑道:“你们若有本事,还会被人打发来和亲吗?我的亲人在边境奋勇杀敌,九死一生,你们远在京城歌舞升平,还跑来边境搞七搞八,凉城城破,你们京城有人脱不了干系!”
这一番话几乎是将众人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只是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玉疏拧眉道:“凉城城破,果然有内鬼。”
她一直便觉得凉城之事颇为蹊跷,韩靖在边关经营多年,怎会毫无所觉,就这么短短几天之内,被人突然攻了进来?那只有一个可能:内鬼。
其实她都能想到的事,朝中并非想不到。只是他们连得罪这个内鬼的勇气都没有——没有谁能知道,这内鬼到底还有多少筹码,现在只是凉城,若惹急了他,西边呢?南边呢?会不会重蹈覆辙?弘昌帝已年老了,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
仇隐和俞衡对望一眼,已有定论。
玉疏问:“那你叫什么?”
小孩儿摇摇头:“以前的名字不能用了,现在不知道,没名字,他们叫我‘喂’。”
“以前有个将军射箭,力大到能一箭射到石头上,我看你比他不差。”玉疏随口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你就叫白羽罢。”
小孩儿很无所谓,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玉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先说好,不必等到十六岁,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可以自立不会饿死了,而且你也能走的了的话,那你就走罢。我也不做亏本的买卖,到时候你应下我一件事,全当扯平。除此之外——就没了。”
“我并非只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躲过此劫。互不相欠,很好。”白羽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但是我说过,十六岁便是十六岁。”
“十六岁之后,互不相欠。大道朝天,各走两边。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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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责任小剧场:
十六岁的白羽扒着门框:不!我不走!我不走!大道朝天,我要跟你走一边!
然后……门被这家伙扒塌了……
三章奉上
最近的我……真是一个勤奋的我……快夸我!快!
玉楼春临 心诛
哪怕俞衡再三拖延,哪怕雪天的路再不好走,凉城终究还是到了。
这里几个月前刚经历一场大败,一路行来民生萧条至极,楼宇破败,行人稀疏,偶有的几个都是匆匆行去,飞快地就闪没了身影。
原本的凉城太守已死在了战乱中,现在接任的是原太守手下的副官,他将玉疏一行人迎入一座粗陋的别院,一脸无奈道:“原来的太守府倒是比这里好些,只是城破之时已被烧毁了,如今条件艰苦,好容易才收拾了这么一个别院,公主和诸位大人就将就几日罢!”
这位闻太守生得膀大腰圆,肥硕非常,这样的人说出“条件艰苦”的话,实在可信度颇低。
何况闻太守虽是这么说,但是所有人走知道,将就不了几日了。因为明日,他们就要出凉城,去草原送亲。
只是凉城现在的情况做不了假,闻太守也毫无奉承的意思,说完了这几句话便草草一行礼,脚底抹油——溜了。
俞衡看着这连家俱摆设都没几样的院子,里头甚至杂草丛生,就随便摆了几盆梅花,也都病泱泱得快死了,不由气得浑身乱战,他从生下来起,还从未受过这等气:“不过一个小官,敢这样目中无人!”
玉疏面色淡淡:“连强龙都压不了地头蛇,何况落草的凤凰。”
刚刚一直躲在众人后头的白羽忽然说了一句:“闻太守原不姓闻,姓温。”
他这么没头没尾来一句,诸人都是一怔,几乎都是立刻想到京中的温家,俞衡问:“若他真要隐姓埋名,必然做得极为隐秘,你如何知道?”
白羽冷哼一声:“爱信不信。我看他不爽,他看你们也不爽,所以好心告诉你们。”他说着又斜睨了俞衡一眼,轻蔑一笑:“哦,也对。像你这种落魄到只能送女人来和亲的男人,自然没门路去查。”
俞衡:“……”你自己不是比我更落魄,都要卖身为奴了吗?
玉疏已隐隐察觉到某些东西,只是她现下已无力再管。反正俞衡总会报给楼临的,而她明日,才是真正的一场恶战要打。
她刚显露出疲色,衔霜就察觉到了,打发了众人,才叫一个伺候的小丫鬟领着她们去了休息的院落。
到了卧室内才让她坐了,千叮咛万嘱咐:“公主略坐一坐,我出去把咱们带过来的东西收拾出来,别使他们的。”说着嫌弃地看了一眼破败的周遭:“这如何住得人!”
玉疏点头应了,见衔霜先吩咐了小丫鬟打水来替她洗漱,自己才出去了。这才缓缓走到窗前,去瞧院中那株枇杷树。枇杷树本是热些的地方才有,这里不知怎的,也移栽了一株,想是长了许多年了,哪怕别的草木都是衰败不堪,只剩一垄荒草,这枇杷树也仍生得枝繁叶茂,郁郁苍苍。好几个小丫鬟还三三两两在树下聊着天。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屋子苦瓜脸,没想到却还好,好像真是此间主人嫁女,喜气洋洋得很。
玉疏又一想,是了,窗外那些伺候的小丫鬟本是原来就呆在这别院的,并不必跟她到北延去。反而是朝廷的赔款和公主到了那边之后,战事一时稍歇,本地的土着自然开颜。
这世上,有人不幸,那当然便有人幸运。正如她在京城歌舞升平之时,此地亦是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多讽刺的公平。
一时又有两个小丫鬟伶伶俐俐提了盥洗之物过来,一个倒水,一个拧帕子,玉疏接过温热的手帕,因故意问了一句:“可有什么喜事不成。”
这个小丫鬟一愣,迟疑了下,方道:“奴婢等本都是世代长在这里的人,北延是个什么地方,并非不清楚。原本……”她偷偷打量玉疏一眼,有些怜悯,金枝玉叶又怎样呢?还不是说和亲就要和亲。北延人对他们这些边境土着来说,每次打过来,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和吃人的怪物也无甚分别了,可怜一个好好的弱女子,去了那里,只怕就和以前被掳去的女人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这么想一想,她胆子就大了些,道:“原本奴婢等不该这样开心的。只是、只是陛下刚发了大赦令,咱们好多姐妹的亲人,都能被放回来了!”此地因在边境,民风彪悍,今年又连年战事,不少人落草为寇,不过铤而走险为了口吃的,进了大牢的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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