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渐渐之石
俞衡领着侍从,在王帐外等着。不知在外站了多久,才终于有人簇拥了赫戎出来,他似乎心情不错,脸上还带着些笑模样,让他这么个刀锋般锐利的人都有了点柔和轮廓,及至见了俞衡一行人,那笑意又加深了,勾着嘴角,瞥了一眼俞衡:“次妃要见你们,进去罢。”
俞衡努力忽视掉他言谈举止间的轻慢,垂了头,“多谢汗王。”
“那日见公主伤重,我们日夜忧心,实在不能就此回国,如今只是想去探公主的病罢了。”
“不必。次妃想见家乡的人,所以本汗让你们去见一见。她如今不是大楚的公主,是北延的次妃,本汗相信俞大人的嘴不像那个老匹夫,是有分寸的。”赫戎面色淡淡的,“俞大人若失了分寸,那本汗也很容易没分寸。”
赫戎左一句“次妃”、又一个“北延”,占有欲颇为明显,俞衡很敏锐的听到身后的侍从长长吐息了一声。他忙道:“是。”
俞衡领着侍从在赫戎的目光中进去了,王帐颇大,进门是个宽广的厅,衔霜正领着几个婢女,在处理刚刚换药时的一片狼藉,一见熟悉的人便有些触动,“公主……公主在里头,大人进去罢。”她指了指寝帐的方向,然后将其余的北延婢女都带了出去。
俞衡掀开帘子,果然见玉疏半靠在榻上,扶着受伤的左手,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俞衡行了个礼,“殿下、公主殿下。”
玉疏如梦初醒,抬起头来,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俞衡,是他身旁那个侍从。
那瞬间俞衡还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两只眼里都是他,一整颗心里也都是他,所有的委屈、恐惧、愤怒全像涨潮一样,瞬间便涌上来了,全化作眼泪涌到了眼眶里,熙熙攘攘的,眼眶都盛不下,拼了命一样往脸上淌,收都收不住。
可是眼睛里这样水雾蒙蒙了,她都舍不得眨眼,明明平平无奇的样貌,她怎么就这么移不开眼睛呢?
玉疏张了张口,想说话。
可是一句话也说不上。
“哥哥、哥哥、哥哥……”她无声地用口型一遍遍喊,喉咙像被堵住了,嘴角反而尝到了泪水,又咸又涩又苦。
俞衡背后那个男人终于抬起来头。他抬头的时候,哪怕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深深的怒气。
足以燎原。
俞衡识趣地退了下去,“殿下,我在外边厅中守着,若有来人,臣会咳嗽几声。”
没人理会他了。
玉疏手忙脚乱擦了一把眼泪,终于发出了声音,“你生气了?”
“生气?”那侍从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我何止生气——”他陡然道:“宴宴!我何止生气?我何止生气!”
明明他脸色近乎失态的狰狞,玉疏却一点儿也不怕,顾不得脸上带着泪,还笑了起来,张着那只完好的手,偏着头,声如银铃:“抱抱我。”
她说:“哥哥、哥哥,抱抱我。”
侍从站在原地没动。
玉疏却始终是那个姿势,对他张着手仰着脸,神色天真而希冀,“哥哥,我手很疼,抱抱我。”
然后玉疏感受到了一阵风,铺天盖地地刮过来之后,她被锁进了一个人怀中。那人将她抱得这样紧,以至于玉疏有一瞬间都觉得会窒息在这怀里,只是她的左手却仍被人好好托着,一点疼都感觉不到。
玉疏终于喃喃道:“哥哥……”
是楼临啊。
是不管怎样生气、怎样愤怒、怎样失控,都不会伤害她的楼临啊。
如果可以,她愿意窒息在这一刻,从此长眠不醒。
几回魂梦与君同。
她被一双手托起脸,然后双唇迎上一个炙热的吻。
玉疏从不知吻能如此让人沉醉,也从不知吻能如此让人心痛。唇舌交缠之间尽是癫狂,他像要把她咬碎了、嚼烂了之后彻底吞到肚子里去才能安心,烫得像把火,哗啦啦就把她干枯的心全点燃了,然后彻底烧了起来,将那些始终不能言说出口的屈辱、不堪、痛苦,全烧成了灰。
他捧着她的脸的手在抖,他的双唇也在抖,如燃烧正旺的抖动的火苗,在玉疏眼前明明灭灭,留下一点稀疏的光影。然后她不知怎的,吻着吻着泪水就奔涌下来,将那把火稀里哗啦浇灭了,眼泪掉进二人相触的唇角里,然后玉疏听见楼临低低地、模糊地、颤抖地叫了一声:
“宴宴。”
楼临哭了吗?玉疏不知道,或许刚刚尝到的一点苦涩里也有他的,只是玉疏被泪水糊了眼,眼前都花了,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玉疏便用手胡乱擦了,然后就有了四只深深凝望的红眼睛。
玉疏刚擦掉的泪又像断了线似的,她勉强睁着眼,勉强笑着说:“哥哥……你现在是皇帝了……你可不能哭啊。”
“宴宴。”楼临将唇覆在她脸上,吻去成行苦涩泪痕,“我当然生气。”
“我气我自己。”
“你和亲的时候、你受伤的时候,我全都无能为力。是不是皇帝,好像也并无分别。”
玉疏稍稍和他分开,起身用指尖去仔细描摹他的脸,这张脸如此陌生,可玉疏却从未觉得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安,“怎么会没有差别。”
“不是你主宰的大楚,我怎会想回去?”
玉楼春临 寸相思
她捧着他的脸,痴痴望着他,然后就看见他的眼睛里也映着她狼狈的样子,他也痴痴望着她,没说话。
“哥哥,你真傻。”
“宴宴,你真傻。”
好不容易开口,异口同声的,却都是这句话。
她泪水盈在睫毛上,“哥哥……你真的……父皇……”
这话说的没前没后,但楼临听懂了。
楼临摸了摸她丝缎般的长发,掌心传来的熟悉触感让他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些,“若我说是,宴宴会讨厌哥哥吗?觉得哥哥完全变成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
“哥哥当我是这种白眼狼吗?!”玉疏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楼临用手指擦去,又有几滴落下来,他越擦就流得越多,到最后他都无奈了,叹了口气,在她颊边润湿的地方轻轻印下一吻。
蝴蝶触面般温柔。
玉疏很久之后才说:“我只是……只是心疼哥哥……哥哥明明、明明那么敬仰父皇……”
玉疏咬着唇说不下去了。明明她都觉得这一年多的历练下来,她已经够独立够坚强够冷静了,可是在他跟前,她似乎永远都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都不需要开口,心中想的一切,就被他看透了。她下意识扯着楼临的衣角,软绵绵地叫:“哥哥……”
这一声出来楼临就没办法了,她的秘密武器,他的终极罩门,只有她这么又娇又甜地叫他一声,他就什么法子都没了。
“我没有。”
玉疏一愣。
“你还不了解哥哥吗?凡事不做则已,做必做绝。”楼临接着道:“若是我做的,我不会给和妃还在外散布谣言的机会。”
“正因为不是我做的,我当时才没有预计到,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外头才会传出他暴戾的名声。
玉疏无声抱着他的腰。
他长叹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声音在她头顶静静响起:“但问我的人是宴宴。那么宴宴,我不能骗你。”
“若说我没有动过这念头,那一定是骗你的。当命运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时候,那种无力之感,我此生不能再回想。”
“只是或许上天还算可怜我。在我动手之前,它便替我做了。”
“他是被自己吓死的。”
玉疏环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肩窝上,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让玉疏在许久、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那种熟悉的熨帖暖意,“父皇是怀疑,你给他下毒了吗?”
“是。”楼临低下头,正好看见她白皙颈侧淡淡的红痕,他闭上了眼睛。
“每一碗药、每一口水、每一粒米,他都觉得是毒药。”
楼临声音淡淡的,但玉疏就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一点隐藏的很好的阴沉,她勉强笑了笑,不想再两只泪眼对两只泪眼,故意道:“哥哥,太坏了。”
一下送人归了西怎能平他当时的愤怒,最好的报复,莫过于让人在漫长的、似乎永无尽头的深渊里沉沦。
她明白他。
楼临在那块红痕上印上一吻,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就知道瞒不过宴宴。当时我满心仇恨,尸山血海、血流成河都不能让我满意。但他没有撑太久,和妃又当了那个出头鸟……”
“我知道……”玉疏脖颈传来一阵暖热,她忽然明白过来,全身开始剧烈地抖。
“别看、别看……哥哥……不要看……”
“呀!”她骤然尖叫起来,挣扎着想退出他怀中。
“不要看……哥哥、求求你,不要看那些痕迹……”她不在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些耻辱而淫靡的印记,除了他。
哪怕他们都心照不宣,可是只有楼临不行。
玉疏神色癫狂,疯狂推搡着他,她想从他怀中退出来,想找个地方藏起来——随便哪里都好,只要他看不见她就好。
包扎好的左手因为她的动作而缓缓渗出了血迹,可她却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般,手脚并用,想躲起来。
然后她被人抱得更紧了。
有人小心托着她的左手,一声声在她耳边叫:
“宴宴……”
“宴宴……”
“宴宴……”
“我的心肝、我的宝贝……”
“哥哥在这里……”
“这不是宴宴的错……”
“哥哥都知道……”
“宴宴只是想帮哥哥而已……”
“宴宴……”
“看看我、看看哥哥……”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字字千钧,全部砸在她心上,让她空茫茫悬吊在半空的一缕心魂像是落在了地上,又凝实了。
他也明白她。
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望了他许久,像定住了,一动不动地。
楼临吻在她眉心,耐心地、耐心的等。
俞衡在外间低低咳嗽了两声。
然后玉疏终于动了。
她骤然扑过去,揽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哥哥、哥哥、我很害怕,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她的眼泪似乎是雪水,源源不断从她眼眶里解冻了,全流进他脖子里,然后再掉进他心口,滚烫之后又是彻骨的冰凉。
玉疏一直在颠三倒四地哭,楼临一直给她拍着背。
“哥哥知道。”
“哥哥……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想到你背的骂名……我就觉得那些人骂我几句又算什么呢?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才做这些的……”
“宴宴,哥哥都知道。”
俞衡的咳嗽声加重了。
衔霜的声音遥遥传来,“汗王。”
她抬起泪流满面的一张脸,然后准确无误地吻上了他。
绝望又甜美的一吻。如果唇舌不能说话,那么交缠的瞬间本身就倾诉了所有。
请不要走……
唇齿缠绵,千言万语。
玉疏陡然推开了他,然后用被子将全身裹住。
俞衡冲了进来,拉着楼临退了几步。
榻上那纤细的一团抖得厉害,哭音不断,泣声不绝,赫戎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玉疏呜咽着喊了一声:“滚!”
赫戎锐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才走过去将连人带被全抱在了怀里,“怎么了?”
过了片刻,玉疏闷闷的声音才传来:“让他们滚。”
“可是他们说了不该说的话,要不要……”
玉疏陡然打断他:“我不想再看到他们,让他们立刻就走,立刻!”犹带哭音。
俞衡忙道:“公主息怒,臣立时便告退。”说着拉着楼临就要走。
拉了一下没拉动。
俞衡一眼瞥过去,见楼临仿佛痴了,站在原地一直没挪步。
他手下加重了动作,楼临如梦初醒,艰难地启齿道:“臣……告退。”
玉疏被人裹在怀中,视线全被锦被罩住,眼前一片黑,只有他的声音破开黑沉沉的阴影传来。
请不要抛下我……
请不要走……
请带我走……
那一瞬间她明白,她并没有那样伟大的胸怀,去匡扶明主,平定边疆,她只是想让自己还能看得到未来,这所谓的要打赢这场仗的决定,只不过是她的灵魂已沉到谷底,在濒死之时用身体挣出的最后一缕哀音。
她只是需要一个信念,去让自己还能撑下去。
玉楼春临 格达木
大楚的十二公主在北延的第三年,成为了天下皆知的祸水。
就是因为眼前这座新宫。
这座新宫建了一年有余,如今终于落成,来来往往的婢女正在整理洒扫,为迎接主人的到来做最后的准备。
“不知这位次妃,是何等的神仙人物……竟因为她一句住不惯,就真为她修了这么座仙宫。”一个婢女仔细擦着一只花瓶,眼神中有一丝好奇。
另一个婢女整理着多宝架上的摆设,低声道:“都说她是狐狸精转世呢,这不,迷得汗王连多少年的规矩也不管了。”
北延两百余年的历史中,从来以游牧为生,哪怕连汗王亦不例外,居住皆用营帐,行走皆使马匹。谁知如今汗王竟因次妃住不惯,特地择了地方,替次妃修了座新宫。
“听说,是因为当年大楚来给咱们送岁币的时候,说次妃在北延过得太好了,说她忘了母国,后来那个有个什么楚地的李大人,回去之后还写了篇狗屁不通的文章,似乎叫、叫什么《气节论》,次妃气急了,哭了好几天,才央着汗王建了新宫,说这以后便是她的家了。”
“汗王这样宠爱次妃,阏氏……竟都不管么?”这个婢女看着手中的花瓶,纹理细腻,花样繁复,洁白的胎体几能生光,一看便知,这并非是北延之物,是大楚的东西。再看这殿中的陈设摆设,全是大楚时兴的样子,精致华丽得如临天宫,她有许多东西,连认都认不过来。
那个侍女终于将多宝架整理完了,闻言撇了撇嘴,“阏氏从来不管汗王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连跟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说话呢,冷淡得很。或许真是神女罢,她只和大祭师走的近,别的人都不理。”
“左相倒是对阏氏还好呢,从听得汗王为次妃建了新宫起,便为阏氏抱不平,上书汗王直指次妃狐媚,说她跟商时的妲己,周时的褒姒差不多,闹了汗王无数场了,如今都还在生气。”
这个婢女“啧”了声,推搡了那个一把,瞧了瞧周边无人,才道:“他可不是为了妹妹,是为他自己……”
另一个跳脱些的婢女年纪轻,不怎么知道以前的事,闻言惊了惊:“啊?这是怎么说?”
这个婢女压低了声音,“他只恨不得自己跟神女掉过来才好,毕竟他可倾慕了汗王多少年……如今汗王这样宠爱楚地来的侧妃,他若意能平才怪。这几日左相若来了,你可小心些,他向来有些疯的。”
“还有这等事?”另一个吓呆了。
两个婢女凑在一起嘟嘟囔囔,外头有人急吼吼进来,“快!快!汗王和次妃来了!快出去迎!”
两个婢女忙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跟着一路小跑到了宫门口。
有浩浩荡荡的车队远远行来,滚滚的尘烟落幕之后,只有一辆精美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汗王居然没骑马,是坐马车来的。他先下来了。
众人恭敬地将头低下去,唯有刚刚聊天的其中一个跳脱小婢女,偷偷抬着眼,往马车那儿看。
只见汗王并未走开,而是从马车里抱出一个纤弱的少女来。她的头埋在汗王怀里,看不清长一个什么模样,只能看到她丝缎般的长发垂落下来,光可鉴人。
小婢女懂些楚话,还听见汗王笑着问了句:“小乌兰,走不走得动?”
那少女摇了摇头,低低地道:“自己走。”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三个字,却又娇又软,叫小婢女听得有些耳后通红,总觉得那声气,说不出的……媚。让她一个女人听了,都有些心痒痒。
难道这次妃真是狐狸精转世?小婢女这样想着,又偷偷望了一眼。
次妃已经被放下来了,小婢女看见她半边脸跟玉雕成的一般,是股说不出的秀致,只是此时脸生红晕,颊泛流霞,眼角眉梢都是春情,又有种秾艳到极致的妩媚,乍一踏地,像是都有些站不稳似的,还是汗王搂住了她的腰。
次妃却好像有些恼怒,一把将汗王的手拍开了,小婢女心都提起来了,次妃说了句:“都是你害的!”眼波横过去,又像是撒娇。
然后汗王低头在次妃耳边也说了句话,次妃面色更红了,低了头。
汗王便拉着她的手去看新宫,“不是说住不惯?说想家?日后这真是你的家了,叫它乌兰宫好不好?”
次妃摇摇头,又把汗王的手打掉了,有点放肆地说:“不要,难听死了。”
然后小婢女就见他们那个向来威名在外的汗王居然还笑了,很亲昵地摸了摸次妃的脸,次妃脸一偏就避开了,他也没生气,“就叫格达木宫罢。”
次妃似乎没明白意思,询问似的看了汗王一眼,汗王却没解释,拉着次妃的手,将她带进去了。
小婢女默默念了两遍新宫的名字,看着周遭的侍从们听到名字也都愣住的表情,捂住了脸。
他们汗王……
真是疯了。
难怪左相也要发疯。
格达木,北延语中意味着,炙热而痴狂的爱恋。
玉楼春临 心瘾(临宴梦中h)
玉疏全身软得不可思议,几乎全靠赫戎撑着,才勉强还能行走。刚刚在马车里闹了大半日,此时腿心都留着东西,她略动一动,就有温热的东西滑下来,然后腿间便余一串冰凉。
而更让她难以启齿的是……
玉疏咬住了唇。
刚刚这么弄了许久,明明身体已累到沾枕就能睡着,心瘾却始终除不掉,牝户犹在一张一合吞吐,润润泽泽的,想得厉害。
——拜他每次必用来前戏的药所赐。
她笑了笑。
无时无刻都会出水,不管操弄得再狠也承受得住,一日不能离开情事的性奴。
她微微垂了眼,躺在窗下一张八宝美人榻上,“累。”
赫戎坐在她身边,俯身吻在她颈侧,“方才累着了?喜不喜欢?”
玉疏转了个身,背对着赫戎,没理他。
他挑起她一缕长发,“刚刚在车里浪成那样,稍离片刻都不成,自己抓着奶子咬过来,热情的不得了,现在怎么又不理人?”
玉疏把头发也扯回去了,哼了一声,“走开。”
“小白眼狼。”他也不恼,扶着她的肩膀,强硬地让她转过来平躺着,“别压着左手,刚好些。”
玉疏闻言又将左手放在他膝上,冲赫戎抬了抬下巴。
赫戎眼神沉下来,握着她的左手,在细嫩的指尖印下一吻。
她左手是道旧伤,为了救他,她几乎废了整只左手。
或许是她生得弱,连那么些神药吃下去,也不过让她的左手勉强复原,只是行动还是不便,别说提重物,巫医诊治了这么久,也不过勉强能端盏茶拿只笔,还不能拿久了,时间稍长些便会抖,平时也不能压着,否则便易血气不通,手臂发麻。
玉疏手指微微一颤。
“问的是这新宫你喜不喜欢?小白眼狼只说住不惯想家,这里便全是楚地的样式,喜不喜欢?”
玉疏缓缓望过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楚地风光,日光从十字海棠格心红木窗中投进来,在八宝美人榻上留下稀疏光影。她在营帐中住了近三年,一时只觉恍然如梦。
他手下施力,替她揉着手。他早做惯了的,不轻不重地按在她手腕上,微微的酸痛感之后,又是一阵暖流,玉疏刚刚在马车上本就累极,不知不觉闭了双眼。
玉疏陷入了一场冗长的梦境。
梦境所在之地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像是刚搬进去的格达木宫,可是她再转眼一望,又发现是长乐宫中多宝架上的一套白玉摩罗,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皆是通透莹润,似乎常被人握在手中把玩。唯有一只被人摔碎过,又被巧手的工匠补了起来,做成了金镶玉的样子。
那只金镶玉摩罗正傻傻望着她笑。
玉疏情不自禁走过去,将它捧在手中,然后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唤:
“宴宴。”
玉疏僵在原地,几乎不能回头。
“宴宴。”
那人又叫了一声。
玉疏将金镶玉摩罗贴在心口,那里跳动得厉害,她连口都张不开了,因为一张开,一颗激越的心只怕就要跳出来。
她不敢回头。
然后又遥遥望见窗外的一株枇杷树。这枇杷树早已不是当年细瘦伶仃的树苗模样,而是郁郁葱葱,旺盛蓬勃,阳光都只能透过树荫洒下一点稀疏光影。
玉疏痴痴盯着那些明灭不定的光影,然后那光影又变了,忽然从一扇十字海棠格心红木窗中投进来。
长乐宫消失了。
格达木宫在眼前矗立着。
“啊——”她倏然尖叫起来,怀中的摩罗跌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越的响声,又骨碌碌滚远了。
然后有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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