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闲雨
谢瑾脸色阴沉,“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太后有这意思,”沉荨望着他,“再说,早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拒绝么?”
“我是不能拒绝,”谢瑾上前一步,身影笼罩下来,寒声道:“但你可以。你若说不想嫁,太后娘娘也不会逼你,这桩婚事本可以——”
沉荨打断他,唇边笑意不减,“我是可以拒绝,但我没有,也不想拒绝。”
谢瑾眼眸微虚,于明灭交织的光影中审视着她。
两人靠得极近,谢瑾的脸庞就在她上方,呼吸温热而悠长,令她仰起的脸颊感到一丝微微的痒意。
远处传来高台之上隐约的说笑声,湖心中的画舫上罗衣香袖,轻歌曼舞,伴奏已换成了琵琶,玉珠走盘,一时如莺啼鹊歌,一时又似雨落空山。
谢瑾沉默良久,带了几丝嘲弄低声道:“你可别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没有拒绝。”
“我若说是呢?”沉荨伸手,指尖沿着他湖水色衣领上的银色刺绣云纹轻轻打着圈,浅浅笑道:“谢将军濯如春月柳,朗若冬日松,我……心仪已久。”
“骗谁呢?”谢瑾嗤笑一声,捉住她的手甩了开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只问你——”
他眸色晦暗,盯牢她的眼睛,探究地问道:“拱手将西境军让与他人,你难道就甘心么?”
沉荨不答,再次将手搭了上来,将他刚因拉扯而翻起褶皱的衣领抚平,低声道:“我们两人的生辰八字,已经请人合过了,据说很相配。”
谢瑾眉头跳了跳,烦躁地攫住她手腕,“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沉荨扑哧一笑,“谢将军还怕被我非礼不成?”
“沉荨!”谢瑾身躯一僵,绷着脸道,“你非要这么说话么?”
沉荨正色道:“我说的可是正事,交换庚帖也就这两天的事了,想必太后娘娘和皇上也想早日看到我们完婚,你可不要拖延。”
谢瑾只觉挫败,再不想跟她多说,哼了一声,后退两步扭头便走。
沉荨冲着他的背影笑道:“我的嫁妆祖母早就替我备好了,很丰厚,你家的聘礼单子什么时候送?可不能落后哦——”
谢瑾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只冷冰冰回了一句:“放心,绝不会比你的嫁妆少。”
沉荨目送他走远了,脸上笑容慢慢敛去,摘了藤架上的一朵金银花嗅了嗅,垂眸低叹一声。
宫宴散得早,沉荨偕祖父回到沉府,祖母都还未歇。
她与老人家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家院子,坐在廊下瞧着一地月影银霜,揉着额头。
朱沉拿了一张单子过来,就着廊下灯光,给她看银楼描的耳坠样式。
沉荨只看了一眼,便意兴阑珊地说道:“都好,你瞧着办就行。”
朱沉收了单子,也没进屋,坐在她身后替她将发冠卸下,又将发髻散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
“将军既是不久便要嫁入谢府,想来得有一阵子穿女装了,不如重新扎个耳朵眼儿,今儿我试了试,这夹子戴久了,还真夹得耳朵疼。”
“什么?”沉荨茫然回头。
朱沉一下撞进她带着凄惶和悲切的一双眸子里,心下恻然,声音又低了几分,“将军,扎个耳朵眼儿吧,麻烦也就只麻烦一时。”
沉荨慢慢道:“也好。”
“将军就放宽心吧,”朱沉劝道,“谢将军为人您还不了解?再说谢家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
“我哪是为这个,”沉荨一笑,转身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叹道,“我只恨我自己没用,金凤现在——”
她停住没说,脸上笑容敛去,抬头望向天际中一轮冰蟾,喃喃道:”要是多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了……”
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七章红鸾嫁(1)
夜风潇潇,明月昭昭。
此时在谢府的淡雪阁内,谢瑾双手负在身后,听坐在案前的幼弟谢思背诵《太公六韬》中的《文韬》守国篇。
谢思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仁圣牧之。故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
冷不防一记戒尺抽到案前,谢瑾厉声道:“坐直了!”
谢思吓得背脊一挺,脑袋定住,眼珠子也不敢乱瞟,谢瑾这才道:“坐如钟站如松,起坐行止都要有个样子!行了,你继续。”
谢思老老实实背诵道:“……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
谢瑾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何解?”
谢思挺挺胸脯,道:“圣人参照万物运行规律,效仿自然法则,作为天下治理的原则,所以天下大治时,仁人圣君就隐而不露,天下动乱之时,仁人圣君就奋起拨乱反正,建功立业……”
谢瑾只点点头,“还算记得牢——你再讲讲《龙韬》军势篇。”
谢思一下跳了起来,“夫子还没讲到这里!”
谢瑾恨铁不成钢地说:“夫子没讲,你自己就不能先看先学?我谢家以武立身,这《太公六韬》乃是根本,六韬之上还有叁略,你二姐在你这个年纪,不说六韬,《黄石公叁略》也已经烂熟于心……”
谢思翻了个白眼,“又拿二姐来埋汰我,大哥怎么不拿你自己做比?”
谢瑾冷笑一声,大言不惭道:“我不说我自己,是因为差的太远,怕说了打击到你的自信。”
谢思“切”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大哥得意什么,我可是听二姐讲过,别人不说,有一人是你铁定压不过去的,那沉将军——”
谢瑾眉心又是一跳,“啪”的一声,将那戒尺在桌上狠狠一抽,“都叁更了,少说废话,快快把军势篇讲来。”
谢思这回却不怵他,小脸儿一皱,叫道:“大哥也知道叁更都过了,却还不放我走,我知道你要娶沉将军了心里烦,所以就来可劲儿折腾我!”
“说什么呢?”谢瑾脸色一沉,目中两点幽寒射过来,谢思伸了伸舌头,跳下凳子就往外头跑。
他一面跑还一面不怕死地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在他哥眼前晃了一晃。
“今儿在大哥书房里翻到的,大哥是不是还惦记着这耳坠的主人?”
谢瑾定睛一看,更是火冒叁丈,丢了戒尺去取墙上悬挂的一柄宝剑,撩了袖子喝道:“还来!”
谢思做了个鬼脸,将那坠子往案上一扔,“你都要娶沉将军了,这种东西趁早扔了的好,人家沉将军嫁过来,可不是要看你睹物思人的。”
谢瑾愣了一愣,怒容却慢慢收了,半晌抚着长剑,低声道:“你懂什么!”
谢思听大哥语气中含着几丝苦涩之意,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神色,有点后悔造了次,忙把桌上的兵书举起挡在自己脸前,脑袋都几乎埋进了翻开的书页里。
谢瑾走回案前,将那枚耳坠拿在手上,看了谢思一眼,沉默一阵,道:“大哥没多少时日就要回北境了,这些日子考教你,也是想你快快成长,如今北境虽暂时平稳,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再起波澜……父亲年事已高,北境的平稳,总还是要靠咱们兄妹叁人。”
“不是现在有了沉将军吗?”谢思不解问道。
谢瑾一时哑口,闭目按了按眉心,这才睁眼,沉声道:“没这么简单,日后你就知道了。”
谢思从书本后探出头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哥。
谢瑾正立在窗前,望着窗外一轮明月。万籁俱寂,夜风溜过窗棱,微微拂动他素白轻薄的宽衫,越发显得人长身玉立,芝兰秀树一般挺拔清隽。
谢思啧啧有声,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如大哥一般高?”
谢瑾闻言,转身瞧着他一笑,“总有那么一天,你会长得比我还高——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再给你讲两条,你就回你自己院子歇了吧。”
谢思这会儿乖巧了,脆生生应了一声,“好的,大哥。”
谢瑾略顿了一顿,温和道:“我说,你翻页——《武韬》卷第八页发启篇。”
谢思依言将书翻至那一页,只听谢瑾朗朗而诵:“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这段话的意思,便是说蛰伏的鸟要出击的时候,总会选择低空飞行,将翅膀收敛起来,”谢瑾缓缓踱步,将那长剑挂回墙上,“凶猛的野兽将要搏击前,会先把耳朵耷拉起来,然后选择俯身伏地,圣人将要行动时,必先在人前表露出愚蠢迟钝的样子……”
他走回窗前,在月光下摊开手心,注视着掌中那枚莹绿通透的水滴状耳坠,继续讲道:“所以从对手一些异于常时的举动,可以推断出其下一步的某些行动,讲个例子,有一年樊国雪灾,你二姐在关外探知樊国王侯通过西凉国囤积了大量的粗盐,问题是,如果只是民用,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谢思嚷道:“我知道!粗盐可以化去道路上结的薄冰,便于行军……”
谢瑾微笑点头,“不错,所以当年……”
兄弟俩正说着,门口传来重重的叩门声,未等谢瑾开口,门已被推开,一脸喜色的谢夫人带着一堆丫头婆子走了进来。
谢瑾忙将手中那枚耳坠收入袖中,垂手道:“母亲。”
谢思也蹦过去,笑道:“娘。”
谢夫人只“嗯”了一声,扫了眼屋子,转头对身后一名婆子道:“看见了吧,我就说他这间书房简陋了些,这张紫檀木的书案,年头太久,颜色也太暗,回头让高管事弄张黄花梨的来,库房里的老坑端砚和汝窑的鹤口笔洗弄两个来摆上,还有这书架也得换成和桌子齐套的……”
谢瑾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母亲,这是做什么?”
谢夫人这才赏了儿子一眼,喜滋滋地说:“沉荨就要嫁到咱们家了,不收拾收拾怎么行!松渊小筑那边我都瞧过了,明儿就让人来翻新,再扩一两间,才好做新房……对了,这书房也扩一间,不然荨儿来了,去哪里处理公务?人家也是大将军……”
“母亲!”谢瑾苦笑,“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依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成亲后她定然要随我去北境。”
谢夫人道:“那又怎样?就算只在家呆几日,那也得弄得像个样子才成!人家嫁过来,可不能受了委屈!”
“母亲到底明不明白她嫁过来意味着什么?”谢瑾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
谢夫人瞪他一眼,“我不管!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懒得听!总之我现在高兴得很,你别来扫我的兴,你妹子在北境知道了也一定很欢喜,我可告诉你——”
她瞥了大儿子两眼,“人过门了,不管怎样,都得好好待人家,别总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脸跟个冰块似的,谁爱看?”
谢思“嗷”了一声,跳到哥哥身上,拿手扒住他嘴角往两边扯。
“胡闹!”谢瑾皱眉呵斥,把小猴子一样趴在他身上的弟弟拉下来。
谢夫人掌不住笑了,满意地领着谢思,一阵风似地走了。
书房里骤然安静下来,谢瑾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走到窗前坐下来,自袖中掏出那枚耳坠,放在掌心端详。
那翡翠水滴玲珑小巧,一根纤细银丝连着的不是耳针,却是一只小小的镂空耳夹。
他看了片刻,抬头望向窗外。
外头斜月沉沉,秋夜幽凉。
谢思的话和母亲的话交替在他耳边响过,他低了头,垂眸凝视掌心许久,起身出门,走到花园里万春湖上的四角亭边,将那枚耳坠丢进了水里。
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八章红鸾嫁(2)
大宣昭兴叁年,十月初八,宜嫁娶。
是日天高云淡,秋阳丽远,上京城内的几条主街上水泄不通,热火朝天,百姓接踵摩肩,推推搡搡地挤在街上,一面议论着昨日沉将军四十八抬沉甸甸的嫁妆,一面翘首盼着威远侯府谢将军的迎亲队伍。
谢瑾大清早便领着迎亲队和花轿出了门,但接近午时,离抚国大将军府却还有整整两条街的距离。
谢瑾事先请人征询过沉荨,她的意思是从要自己的将军府出嫁,而非定远侯沉炽的府邸。
从两人议定婚事到今日大婚之礼,也不过月余的时间,傅阁老亲自盯着自家指定的官谋,这才赶着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纳吉、纳征、请期等繁琐的流程,两家也忙乱得跟行军打仗似的,总算到了今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个多月以来,沉荨告了假没去上朝,一直深居简出,足不出户,除了十几日前入宫参加过一次宫宴,再没露过面。
这期间,婚礼的各项琐事都是老当益壮的沉老爷子出面在操办,沉炽多次想来帮忙,俱被老爷子给挡了回去。
这日沉炽带着夫人老早便到了将军府坐镇,沉二夫人本想进后院去瞧瞧,沉老爷子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你这做婶婶的,平日里问都不问一句,这时候何苦去碍她的眼?”
沉二夫人腹诽两句,也就罢了,乐得清闲地坐在前厅喝茶。
沉老爷子借口更衣,拄了拐杖绕到垂花门口,问院里的丫鬟,“回来了没?”
丫鬟忧心忡忡地摇头,沉老爷子咬牙,吩咐身后跟着的管事,“再堵。”
于是一刻钟后,正行至前街的迎亲队前头,蓦地里冲出一群小孩,毫无惧色地拦在新郎的高头大马跟前,要钱的要钱,讨饼的讨饼,围着新郎蹦蹦跳跳地唱:“绵风吹动荷花现,线针月老把婚联,般般如意人间喜,喜气临门在今天……”
……又来!
谢瑾冷眼瞧着这群小孩,身姿笔挺地捏着马缰,待小孩们唱完了,方才道:“赏。”
他身边跟来迎亲的一名族兄从兜里抓了一把铜钱,一面撒一面凑到谢瑾耳边道:“今儿都是第五波了,谁这么没眼色阻咱们的道?”
谢瑾瞧了瞧不远处的抚国大将军府,无奈道:“左右已经误了时辰,索性慢慢去,说不准到了沉府,还有得磨。”
果然迎亲队伍到了将军府紧闭的大门前,被拦了接近一个时辰——对子对了二叁十个,漫无天际的古怪题目也答了数个,最后还是谢瑾在沉老爷子的要求下,把老爷子早年写的一本《兵策论》一字不差地背了叁篇,这才被放进了大门。
等谢瑾好不容易进了前厅,毕恭毕敬地向沉老夫妇、沉炽夫妇敬了茶后,喜娘又笑盈盈地出来,说新郎做的几首催妆诗新娘不甚满意,请另做几首。
谢瑾面上并无任何不耐之色,很配合地做了一首又一首。
“画帘半卷秋色醉,菱花镜里芙蓉笑。
锦帐红衾相思寄,荷露风柳鸳梦悄。”
他一面随口胡诌,一面观察着沉家长辈。
沉老爷子一脸淡定,沉炽一脸疑惑,间或还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谢瑾饮一口茶,继续道:“戎装谢却霓裳拢,玉楼深处红妆慢……”
眼见这催妆诗已越做越不像话,终于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传来,盖了盖头的新娘被人扶了出来,谢瑾朝新娘子裙下一扫,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
一对新人朝长辈行了大礼,新郎牵着新娘的手,领她上花轿。
“今儿大日子,出去办事也该紧着点时间,再不回来我都撑不住了。”谢瑾常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化开了春风般的笑意,不过与身边人的耳语却是冷冰冰的,带着几丝不满和烦躁。
盖头下的新娘轻笑一声。
“谢将军说哪里话?”许是没来得及喝水,她嗓音略有点沙哑,“统共这辈子也只嫁这一次,不过想多得将军几首催妆诗罢了……怎么?不可以么?”
“……很可以。”谢瑾掀开轿帘,扶新娘坐进去,颇为好心地提醒她,“你忘记换鞋了。”
新娘子僵了一僵,脚立刻收进红裙下摆中,谢瑾这才自觉报了一箭之仇,低笑一声放了帘子,跃上前头的白马,唤来身后的亲卫祈明月,在马背上低声耳语了两句。
轿夫稳稳抬起花轿,锣鼓鞭炮一阵轰响,新郎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欢声笑语中稳稳地开道前行,不一会儿便去远了。
尽管回程很顺利,但迎亲队伍到达张灯结彩的谢府大门时,金轮已坠,天边稠艳的晚霞染了半城绯色,谢府跟前望风的人松了一口气,心急火燎地往门内跑:“来了!来了!”
谢瑾翻身下马,走到花轿跟前,修长身形挡住众人视线,轻轻一勾轿帘,将一双大红的绣鞋从帘缝里递了进去。
“刚让明月买的,约莫不太合适,将就穿一下。”
花轿里头传来隐约的悉索之声,谢瑾等了片刻,这才掀起轿帘,伸了手进去将新娘子搀出来,随即矮下身,待人伏到自己背上,方才背起新娘大步流星地进了谢府广亮大门。
这一夜威远侯府高朋满座,欢声鼎沸,喜意无边,朝中高官来了大半,主宾席上的宣阳王也是从头坐到尾,直闹到叁更后,满堂宾客方才渐渐散去。
谢瑾跪在堂前,接了太后和皇帝派遣宫人送来的贺礼,直接绕过前厅,进了后院的新房。
松渊小筑内静悄悄的,闹洞房的人被泼辣的谢夫人赶了个一干二净,此时院子里红灯高悬,彩绣朱幔,入眼俱是一片喧嚣热闹的颜色,幸而秋夜寂凉的夜风穿梭浮动着,稍稍拂开几许清幽。
谢瑾在院子里伫立几息,推门进屋。
绕过绣着金玉满堂图案的十二扇屏风,本该坐在喜床边等候的人已裹着喜被沉沉睡到了床帐里,半幅软红纱幔垂下来,掀起的红盖头散在床脚,椅子上搭着大红的喜服,床前的脚蹬上,搁着的正是他日间令人仓促买来的红缎绣鞋。
……不愧是沉荨。
谢瑾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他犹豫了一瞬,脱了身上喜服,去了净室。
净室的角落里有沉荨换下来的衣物,一条玄色帛裤正是她今儿穿在大红嫁衣裙子下未来得及换的,谢瑾在背她进府的时候,没少将裙裾暗暗往下扯替她遮掩。
他无可奈何地叹一声,沐浴更衣。
“哔啵”一声,高台上的红烛爆开一个灯花,沉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感觉身畔有人欺近,眼睛都未睁开,五指倏然探出,直接抓住对方衣领狠狠一掼,将人按倒在身侧,一个翻身骑上来,另一只手已牢牢扼住身下人的咽喉。
“什么人?!”这一声喝出后,她方才睁开还有些黏糊的眼睛。
这一看,她顿时有些讪讪的,忙把扣在人喉间的手挪开。
“……怎么是你?”
被她制住的人却是一身红色寝衣的谢瑾,他脸上满是错愕之色,被她方才悍然的举动弄得有点懵。
红纱帐里,乱褥之间,两人默默对视着。谢瑾乌发铺枕,寝衣的领口被她拉开了,露出锁骨处一片春肤秀色,颈间几个淡红的指印还未褪去,衬着因饮了酒而微泛桃色的眼尾颊面,显出几分别样的暧昧和旖旎。
沉荨丽眸定住,一时被这美色所迷,竟忘了动弹。
谢瑾嘴角慢慢浮开一丝笑意,长睫下墨眸如星,含着两分讥诮,“今儿我俩大婚,自然是我,沉将军忘性倒是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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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九章红鸾嫁(3)【 】
“睡迷了,对不住。”沉荨嘀咕一声,吹了吹额前碎发,这才准备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谢瑾却一把掌住她左边大腿,将她扣在自己腰间,左手沿着她右脚脚踝慢慢抚摸上来。
“你……”
沉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热意混着诡异的酥麻自被他碰触的地方升起, 直烧上脸颊,烛光红纱掩映下,同样穿了一身大红寝衣的姑娘青丝凌乱,晕生双靥,瑰丽艳色丝丝缕缕漫了出来,再不是惯常的素净与清淡。
有力的手掌从她小腿上一寸寸按过,似在探寻着什么,直到身上的人“唔”了一声,空茫茫不知落在何处的眼神倏然凝住,谢瑾这才停下,轻轻撩起她的裤腿。
膝盖下叁寸处,潦草地绑了几圈绷带,血迹早已浸了出来,只因穿了红色的绸裤,不甚明显。
谢瑾瞧着那处地方,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沉荨打个哈哈,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到床边,满不在乎道:“小伤,赶时间,一不小心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一不小心?”谢瑾嘲讽一句,“沉将军会从马上摔下来,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这不急着赶回来和你成亲么?”沉荨瞅着他笑,“我心急如焚,生怕赶不上吉时,还好,虽然迟是迟了一些,但多得了谢将军十多首催妆诗,也算因祸得福,我甚欢喜。”
“……是么?”谢瑾不置可否,把敞开的领口合上,坐起身来悻悻道:“大婚的日子之前早就定好了,什么事非要今儿赶着去办?”
沉荨垂头不答。
谢瑾看她一眼,起身去了净室,少顷端了一盆清水出来,放到脚踏上,将她右腿抬起。
沉荨忙道:“我自己来。”
谢瑾也没坚持,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看她卷起裤腿,揭开绷带,拧了盆里的毛巾试擦伤处。
那伤处裹得极敷衍,也没怎么清洗过,这会儿伤口周围还有点污渍,沉荨脸色如常,动作粗鲁,刮到外翻的皮肉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谢瑾冷眼旁观, 终是忍不住弯腰蹲下,抢了她手里的毛巾,重新拧过一遍水,轻轻擦试伤处时,动作比伤口的主人轻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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