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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闲雨
星河耿耿,长夜冥冥。
沉荨醒来后披衣下床,推窗望向宫城方向。
不知在那金璃碧瓦下的宫阙中,今夜又是怎样的一番争锋相对,图穷匕见,亦不知在短兵交接的最后,谁会是胜利者。
若是宣昭帝失败,没有关系,她还有一份最后的筹码。
寅时不到,沉荨便收拾了两件衣物,牵马悄然离开了抚国大将军府。
她于黑暗中隐在西城门不远处的街角,驻马凝视着紧紧关闭的城门。
不一会儿城门打开,再是一炷香之后,一人一马自安静深旷的主街上急速而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重重从她心上踏过。
马上的人身后背了一杆长枪,枪头的红缨在一片黯沉中灼着她的眼,他衣角翻飞,一瞬间便纵马越过两扇翕开的厚重城门,如风一般,奔向城外广阔的天地。
压在沉荨胸口的巨石落了地。
年轻的皇帝在与太后的交锋中拼得了一线胜利,也逐渐显露出了他之前一直被压在巨大阴影下的锋芒。萧直保下了谢瑾和这两万暗军,虽然是在培养自己的羽翼,但他总归是赋予了谢瑾一片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
一线曙光自东方亮起,沉荨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到了衣襟上。
一日后的傍晚,沉荨牵马进了榆州境内的一座小城,寻了主街上最热闹的一处客栈打尖。
榆州一线并不是去往望龙关最快捷的路线,她走这一条道,特意往西绕了路,是不想在路上与谢瑾相遇。
她怕一旦相见,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路途迢迢孤身万里,行程中人是最脆弱的时候,会难以自控地想去攫住那一点温暖和慰藉,以抵抗那种深入骨髓的孤单和内心的惶然无依,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干脆远远绕开,绝了那点念想。
她在客栈的马厩处看着伙计给马喂了水和草料,又请他打了清水,自己洗了洗脸,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髻,上了客栈二楼。
大厅里座无虚席,拥挤不堪,小二因着沉荨那一块分量不轻的白银,特地给她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另安了一张空桌。
沉荨的长刀靠在桌角,面容冷冽如霜,因此一人占了一张桌子也无人敢来和她拼桌。外头暮色已降,华灯初上,窗下的街道上人流如织,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上一弯拱桥,桥上与河岸两边彩灯煌煌,欢语盈盈。
这客栈的二楼正有堂会,此时更是人满为患,坐在厅堂中央弹唱的歌女指下琵琶嘈嘈切切,歌声清脆悠婉,唱的却是一曲《塞上听吹笛》。
今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沉荨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城里也能见识到这般的热闹,虽与上京的繁华盛景远远不能相比,但在这样一个寂寞的夜晚,于她而言已经足够,甚至有些惊喜。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歌女再次重复了一遍唱词,渐渐收了尾,歌声余音绕梁,如牵绕在沉荨心上,她微微一笑,低头喝了一口酒。
酒味清甜,入口有淡淡的暖意,沉荨脱了大氅搭在椅背上,托着腮帮听那歌女重新唱了一曲欢快的《春山新雨》。
她不由想起谢瑾书房里那幅《春山牧雨图》,也想起他写的那首五言题跋:“烟霞润广树,碧叶绣清安,新绿又一年,携雨看山归。”
也许明年春暖花开之际,边关又能重新安定下来。只是锋烟戍鼓胡尘飞雪,长风寒甲十里黄云,韶颜年复一年这般逝去,恐怕是南归不识春风面,推门霜落梦魂单了。
沉荨只打算在此地逗留一两个时辰,汲取一点暖意便重新上路,因此她慢慢斟着酒,却一直没怎么喝。
厅堂中的人有些是为那歌女的歌声而来,歌女唱完了这曲不再唱,人也就渐渐散了些,沉荨眼光在松落下来的大堂里一扫,却见对面的西窗下,同样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单独占了一张桌子,长枪靠在桌角,桌面上只摆了一壶酒,一个酒杯。
修长的手指抚在酒杯边缘,人却看着窗外,喧嚣热闹都与他无关,他穿一身藏青色长袍,衬得脸色尤为苍白,身姿颀挺气息幽冷,自成一个寂寥落拓的世界,憧憧人影后像是从她心上透出来的一抹不真实的影子。
沉荨静静看了半晌,笑了起来。
呵,原来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她不想在路上碰到他,他同样不想,所以不约而同地饶了路,却又阴差阳错地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相逢。
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躲的了。她拿起椅背上的大氅,提了长刀起身。
“都是天涯过客,不知能否共用一张桌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瑾身体一僵,回头的那一刹那,眸中犹带着恍然和不敢置信。疑心是自己的妄念迷花了眼,他怔忪着皱起了眉头。
沉荨将长刀靠在墙角,大氅放到他对面的椅背上,返身回去拿自己桌上的酒壶酒杯和小菜。
谢瑾目光落在那件大氅上,铁锈红的镶毛刻丝鹤氅,是他没见过的,原来她不是自己的臆想,原来……她也走了这条道。
他禁不住苦笑,狭路相逢无可躲避,不知方才回眸的一刻,可被她看见眼中来不及收起的情绪?
算了,她本也冰雪聪明,又怎会不明白?何况是在这样一个熙来攘往的小城,万丈红尘中冥冥相遇,放任一回想是无妨。
她端着碗盏提着酒壶,指尖夹着酒杯再次越众而来,一眼瞥见他痴痴的眸光,似水波乍泄,不再隐藏。
她低头躲开他的注视,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都说西出阳关无故人,看来我运气尚好,这条偏僻的路上也能遇到故人,”她笑道,朝他举起酒杯,“今日可是小雪呢!”
谢瑾微微一笑,与她碰杯。
沉荨仰头喝尽,转头去看窗外。外头绿水红桥十里太平,灯火楼台冬色和暖,只是再热闹都似乎热不过笼罩在身上的那股视线。
“你老看我干什么?”沉荨摸摸脸,“我脸花了么?”
谢瑾略微错开目光,许久却道:“你恨我么?”
沉荨不答,反问他:“那你恨我么?”
他无言,她去拿桌上的酒壶,正好他也伸手过来,指尖相触的那刻,谢瑾像是被火烫了一般,飞快收回手。
沉荨顿了顿,慢慢往两只酒杯中斟着酒,堂会已散,大厅里渐渐萧条,街道上的灯节夜市却盛到极致,只是如此繁华喧嚣也终有散去的一刻。
“你我第一次这样平心静气坐下来一块儿喝酒,”她笑道,随意找了个话题,“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么?”
“洪武二十叁年,你及笄那一年。”谢瑾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似浸着几丝感伤。
沉荨一愣,酒杯举到唇边顿住,“你倒记得清楚。”
谢瑾抿一口酒放下酒杯,“你与我约定,今后不再动手,以酒为誓,各饮叁杯。”
沉荨笑了起来,听见他说,“我喝完叁杯就没再喝,你却没止住,大醉后被你娘背回去,你家老爷子后来见了我,还骂我来着。”
她笑得更厉害了,眼眸弯弯似月芽,里头藏着灯火星光,闪闪烁烁,细碎流光拂乱人心。
“难怪你记得清楚,”她笑道,带着几分促狭问他,“那我再问你,我们一共对酌几回?记不清了吧?”
谢瑾长叹一声,“我酒量不好,对酌次数不多,如何记不清楚?洪武二十叁年那次是第一回,洪武二十五年,你接管西境军……”
他注视着杯中清酒慢慢说着,流年滔滔细数而过,寒夜清酒亦慢慢有了几分暖意,而她静静听着,神色柔和地瞧着窗外,舒展眉眼悄藏缱绻。
“……最后一次,是不久前的青霞山猎场——”他说到此处,两人不能避免地想到极尽风流情天幻海的那一夜,她面孔漫上霞色,偷眼觑过来,正好他也在瞄她,目光一触即分,心跳立刻乱了节奏。
“对了,好像还少算了一场……”他欲盖弥彰地笑,笑意却凝固在唇边,迎着她询问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她在刹那间了然,洞房花烛的那一晚,本该会有一场对酌的,但那交杯之酒,却终是没有饮下。
原来处处都藏着陷阱,再说下去,这酒怕是不能再喝了。
不过也是时候走了,她想,趁着灯市还未散,身上暖意刚刚好,这一场意料之外的相聚与对酌,足够支撑余下的路途。





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五五章兽鬼面(1)
沉荨拿了大氅和长刀起身,“我该走了。”
谢瑾讶然,“这么快?酒不是才喝一小半么?”
沉荨笑道:“再不走赶不及了,我答应过崔军师,明日定会赶回望龙关。你酒量浅,也别喝多,好生歇息一晚,望龙关再见吧。”
他默然,果然是偷来的片刻靠近,如此短暂,如此……令人留恋不舍。
待回至望龙关,只怕漠漠风中,千军阵前再无靠近的机会,更何况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暗中窥探与注视。
他此时很有些后悔,军中难免被各方势力安插眼线,他心里有数,但从没想过要去拔除,一是拔掉后还会被想法设法地安排进来,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对方警觉,二是有时还可以利用这些暗桩传递一些他想要传递的信息去给有心之人。
但若之前清除掉这些暗桩,如今周围也不会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和她。
暗军这一事,催化了太后和皇帝的正面交锋,上京的朝堂格局自此发生了显着的变化,这之前朝中最明显的对立来源于沉家与谢家之间,太后皇帝与宣阳王之间,而此刻起,宣阳王和谢家悄然隐去,太后与宣昭帝的对立浮出水面,端倪尽显无余。
谢瑾想过宣昭帝会留下两万暗军为自己所用,但他没想到皇帝会花了巨大代价把他也保下来,并把两万暗军交给他。
阴炽军过了明路,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夹缝里挣扎出来的野路军属于皇帝一系,与如今在沉荨统领下,明面上归入沉太后阵营的北境军,既是从属又是对立的关系,个中情形复杂微妙,他们都不能不小心应对。
而作为阴炽军的首领,他的脸从今往后将永藏于阴暗冷厉的面具之下,直到为阴炽军拼出一个可以直面日光照耀的机会。
“沉荨,”她走到楼梯口时他出声唤她,待她转过头来,注视她片刻,方道:“天时人事日相摧,冬至阳生春又来。”
她听懂了,略怔了怔,唇角轻扬,回他一抹温淡笑意,须臾便下楼去了。
谢瑾立刻转过头,去瞧窗外。
她不一会儿就下了楼,伙计把她的马牵过来,她提着长刀翻身上马,背转身子整理了一下大氅的袍角。
她朝这扇窗口仰起脸来,夜风吹乱她的鬓发,她头上那枚红色发带飘过来,挡住了眼睛。
谢瑾手微微一动,她已自己拂开,放下手捏住僵绳,璀然灯火中她的双眸是最明亮耀眼的两粒星子,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凝望着他,眉梢眼角流转出依依眷念,令他心神荡漾,立刻便想不顾一切地冲下去。
可他刚一起身,她却已回头催马前行,马蹄声声,带着照亮他心房的那双晨星远走,渐渐隐于远方。
他怔然坐下,看见杯中清酒映着自己落寞而茫然若失的脸。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谢瑾喃喃自语,涩然笑着摇头,断肠虽苦,但亦如飞蛾扑火般让人沉沦,像渴望光明一般渴求着这来之不易的短暂时光。
他饮尽残酒,摸出钱来放于桌上,拿过搭在桌角的长枪,擦了擦枪头,慢慢起身,出了人迹寥落的大堂。
外头灯火已阑珊,有人正举着竹竿,把挂在桥头的灯笼取下,那灯笼摇曳在风中,竹竿戳来戳去始终不得要领,谢瑾接过他手中的竹竿,只一下便将那盏走马灯戳下来,交给那人。
他转头的那一刻,看见桥头的木栏边斜斜靠着一人,她牵着马拎着刀,发丝在风中轻扬,流转的灯影映在她面上,她微微笑着说:“本来已经走了,但总觉得有件事没做——”
她松了马缰,将长刀靠在栏杆前,拂了拂鬓角的发丝,“……抱一下吧,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俩。”
谢瑾喉头一梗,什么话也没说,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沉荨闭上眼,伸手去搂他的腰,他抱得那样紧,手臂箍着她,手掌像烙在她的肩背上,温暖和痛意交织而来,她感到他的下颌压在她的颈窝,沉沉的,肩骨下全是他的呼吸。
最后一盏章台踏碎月华的走马灯被取下,周围一点点暗下来,黑暗和清冷重新主宰了这个初冬的夜晚,淅沥的水声中,最后一只流浪的小船也远去,沉荨使了使力,没推开他,只得侧头在他耳边低语,“好了,我真得走了。”
谢瑾松开她,深深眸光凝视她许久,微微一笑,“好,那么明日见。”
沉荨于次日午后赶回望龙关。
崔宴刚接到谢家飞鸽传信过来的消息,朝廷关于阴炽军的诏令此刻还在路上,祈明月和穆清风都与崔宴一起等在中军大帐内。
“沉将军——”看到沉荨撩帐进来,叁人一同起身。
沉荨目光在叁人脸上扫过,点头道:“谢瑾无恙,可能半日后会赶到,阴炽军的诏令应该也就到了,诏令来后崔军师照做便是,有什么事两个时辰后来我帐里。”
祈明月和穆清风默默行了一礼,先出帐去了。
沉荨疲惫地问崔宴,“这几日营里可有急需我此刻处理的事?”
崔宴摇头,沉荨道:“好,我先睡两个时辰。”
崔宴沉默片刻,朝她行了一礼,“多谢沉将军。”
沉荨漠然道:“不用谢我,我其实没做什么,这个结果,可以说是谢瑾自己争来的。只是阴炽军——”
她顿了顿,稍稍加重了语气道:“不再是以前的魑魅魍魉四路暗军了,崔军师最好认清自己立场,今后与阴炽军划清界限……懂我的意思么?”
崔宴目中并无波澜,“懂。”
“好,”沉荨不再多说,“对了,麻烦崔军师帮我物色两名亲卫。”
崔宴应了,又问:“沉将军有何要求?”
沉荨道:“什么要求也没有,除了一点——两个都要姑娘。”
她进了内帐,一头栽倒在塌上,挣扎着脱了外袍和靴子,就此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梦境乱七八糟,醒来时人也仍旧很疲惫,但很多事情,不能再拖了。
崔宴选来的两个姑娘这时已在帐外等候,沉荨把两人叫进来,略微问了几句,要两人分别去请崔宴和北境军的主要将领。
大伙儿踩着时间进中军大帐的时候,大帐内烛火通明,北境一线的地图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大帐角落的沙盘蒙布被揭开,沉荨端坐在上首,左右首往下各摆了五张椅子。
这位北境军的新任统帅穿了一身银色明光铠,头发一丝不乱地束了个长马尾,眼光冷静面容沉着,见众人进来,将手中茶盏往一边几上一搁。
崔宴走到她左下首第一张椅子前坐下,其余九名将领也各自按品阶职级落座。
崔宴看了一眼沉荨,小声道:“云隐已经到了,要叫他来么?”
“这么快就到了?”沉荨略有点诧异,“既来了,那就请他过来吧。”
她吩咐人在右下首多加了一张椅子,对各位将领道:“今日情况特殊,麻烦诸位多等一等,等人到了我们再开始。”
众位将领心下狐疑,却也没多问,待得一刻钟过去,渐渐有人不耐烦了,其中一名浓眉方脸的年轻将领换了换坐姿正要出声,崔宴朝他投过去狠狠的一瞥,那人赶紧重新坐好。
沉荨冷眼瞧着,没露什么声色。
又是一刻钟过去,那年轻人再也坐不住了,崔宴朝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也装没看见。
“请问沉将军这是何意?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如果您执意要等您的人来才开始,那末将还是先回帐里把积压的军务处理完再来吧。”这人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是步兵营浩峰营的都尉宋珩。
“坐下!”崔宴厉声喝道,宋珩面怒不愤之色,捏着椅子扶手又坐了回去。
宋珩上首的叱风营统领李覆打圆场道:“宋都尉稍安勿躁,沉将军要等人,自有她的道理,你要处理军务,哪里就缺了这点时间?”
宋珩冷笑一声,“不是末将找茬,实在是沉将军行事太过轻率,之前她沿着北境线挑了几个樊军驻点,弄得军情更为紧张,战事一触即发,可她倒好,拿了帅印人就不见了,她怎么不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樊军大举发动攻击?”
他话音一落,几名将领都纷纷附和,崔宴脸沉下来,正待要说话,大帐的帐帘一掀,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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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天时人事日相摧,冬至阳生春又来”出自杜甫《小至》;“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出自白居易《井底引银屏·止淫奔也》。




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五六章兽鬼面(2)【】
沉荨的目光立刻从宋珩脸上转到刚进来的这个人身上,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将领们也朝他转过头去。
众人倒吸一口气,一时大帐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刚进来的这人身形瘦削修长,未披甲,穿一身玄色薄袄长袍,只在腰间束革带,手肘上套皮甲护臂,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青铜兽头面具,怪异冷酷的面具盖去了他大半张脸,没被遮去的那小半截脸白皙如玉,下颌线条锋利流畅,唇色是淡淡的樱色。
那张面具令他整个人显得极富野性和攻击性,面具下的玉容樱唇和挺拔秀颀的身姿却又不失优雅端然,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他身上,竟有一种极其协调一致而又邪气魅惑的美,深具感染力和冲击力。
他站在那儿,帐内的烛光都显得黯淡无光,众人被他张扬凌厉的气势所摄,神色各异地瞧着他,都忘了说话。
面具下亮如黑曜石的眸子在端坐中央的沉荨脸上定了片刻,这宛如从红莲罂粟花海中走出来的人徐徐躬身,向她行了一礼,而他清冽而冷静的语声如此熟悉,更是令众人大吃一惊,神态各异地愣在当场。
“阴炽军代统领谢瑾参见沉将军。因事来迟,还请沉将军和诸位将领多多包涵。”他从容不迫地说,直起身子,环视了一下目瞪口呆的众位将领。
一片哗然声中,沉荨冷淡地点了点头,道:“坐下吧。”
谢瑾走到右首最末那张椅子前坐下,众人面面相觑,坐在他上首的火铳营都尉袁奇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这怎么行,谢将军怎能坐我下首?”
“谢瑾无任何品阶军职,现也只是暂时代领阴炽军统领之责,为何不能坐你下首?”沉荨这时发话了,“崔军师,麻烦你把朝廷关于阴炽军的诏令给大家宣读一遍。”
崔宴从袖中摸出诏令,语声清晰地读了起来。
谢瑾为何招募这两万暗军,所有北境军将领在事发后一琢磨都明白过来,此刻听到诏令,心下庆幸之余,又为阴炽军所受的苛刻待遇敢怒而不敢言。
沉荨待崔宴宣读完毕后,补充道:“阴炽军暂时隶属北境军,营地就划在大营后方的沙地那一块,谢统领也是大家的老熟人,不用我多介绍了,阴炽军的事先说到这里——”
她略顿了一顿,看向宋珩,“刚刚宋都尉说我之前沿着北境线挑了几个樊军驻点,弄得军情更为紧张,战事一触即发,这也是我今日召集大家过来,第一件要议的事。”
她扫视了一眼众将领,目光在谢瑾脸上的那张面具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开,“我之前的行动,既是对樊军的回击与震慑,也是对樊王的试探——樊王朗措原本是个不太经得起挑衅的人,从前也几乎没吃过败仗,我想试试看,他登上王位后,他的底线在哪里,所能容忍的限度在哪里?”
“……在我挑了第一个樊军驻点后,曾观望了叁天,樊王没有任何反应,在我接着挑衅后也没有下令回击,十天后反而令所有边境线上的樊军退回叁十里,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一改常态,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登上王位后他更能沉住气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越是静水深流,我们对他的下一步行动就越不好掌握,樊王,的确已不是以前性烈冲动的巴音王了……”
宋珩等人脸上本都有几分不以为然的表情,听到后来渐渐严肃起来,谢瑾纹丝不动地坐在离她最远的那张椅子上,冷冽的面具表面映着几点烛光,明暗交错之下,那面具上逼真的凶兽刻纹越发生动而凶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冷硬、幽暗而又捉摸不定。
隔得有点远,沉荨看不到他眼里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第二个原因,应该是樊王的十万铁骑与前樊王投诚过来的八万骑兵之间还在调整磨合,而樊王自己,也在思考更稳妥和更有效的进攻策略和排兵方式……所以樊军不仅不会在最近这段时间发起进攻,很可能还会拖上一段时间。”
她端过一边的茶盏,拨了拨盏内的浮末却没去喝,目光落定在火铳营都尉袁奇身上。
“这场仗对于我们来说,也许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难打。先不说这次樊军精兵强将如云,而樊王蓄谋已久,深思熟虑只求志在必得,关键是樊王拖得越久,我们就越被动——首先一点,天气现下是往极寒走,我们的火炮和火铳不能遇水,每逢大雪或是雪雾天,便是形同虚设,发挥不出威力,相当于我们少了一道极有威慑力的防线。”
众人默默点头,袁奇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屁股。
“第二点,”沉荨喝一口茶,继续道:“樊国与西凉之间近段时间来往频繁,西凉之前虽曾与大宣有过协议,五年之内不发兵,但西凉人向来没有什么诚信,我们不能不防,樊王到现在为止一直按兵不动,有可能还在与西凉进行某些磋商,而一旦他们利益分配的方式商讨完毕,到时候压过来的,或许不止樊国的十八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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