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闲雨
“什么条件?”沉荨此时已猜出,仍是忍不住问道。
崔宴道:“皇上去向太后请罪,说明谢家和云隐是得到了他私下的指示,这才在边关养暗军,若是因为私养暗军的罪名株连九族,那罪魁祸首是皇上,皇上的亲戚也不能幸免,皇上在坤宁宫外跪了一晚,太后权衡之下,最后给云隐安了个枉顾朝廷及兵部规程,未及时报备的罪名,且将圣旨和押解令压下五天,以便云隐赶至望龙关交接北境军事务。”
“这样,谢家的其他人和我可以不受波及,但云隐却不能不按律法和刑法接受处置。”崔宴说着,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所以归根结底,这事是拿钱解决的,钱可是个好东西,谁不缺钱?朝廷缺钱,皇上更缺钱,他想和太后对着干,没有自己的钱可不行,云隐早先就看中了这点,商队的账目也一直理得很清楚,就是防着有一天事情败露,可以拿这些钱来挽救谢家,也保下我和几位暗军统帅,只是没想到皇上狮子大开口,连宣阳王的家底也给弄走大半才松口。”
沉荨一直皱着眉头在思索,听他说罢,沉吟道:“我知道了,这几天有劳崔军师多看着点,我回上京一趟,最多六天便赶回,边境线经过这一次突袭震慑,想来会清净一段时间,看样子樊王短期内还暂时不会有什么异动,其他的将领——”
她顿了顿,自嘲笑道:“算了,我就不跟他们交代了,想来他们这会儿也不想见到我,一切事务,等我回来之后再安排。”
崔宴静静瞧着她,没回答,片刻后反而笑了起来,“沉将军这会儿赶着去上京又是为何呢?事情都已尘埃落定,您也拿到了北境军的统辖权,云隐赶到大营后,这两日几乎没合过眼,一直在安排大大小小的军务,事无巨细,每一样都务必亲自交代好,就是为了把北境军安稳无恙地交到您手中,他可是一点都没保留,就算您这样对他,他仍是把一切都给您安排得妥妥帖帖,您还回去做什么?去笑话云隐,宣示您的胜利么?”
帐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崔宴平凡的面容浮凸出几分凌厉和尖锐,他说的话和他眼中的讥诮像刀子一样刺入沉荨的胸腔,令她的心脏一阵阵紧缩似地疼,但她仍然笔直地坐着,纹丝未动。
她回视着崔宴,牙关咬得死紧,等他把嘲讽的话全说完了,才探手入怀,取出腰间缚着的那半只梼杌,拿出来往案上一放,咬唇道:“信不信由你们,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事捅出去——太后手中那半只梼杌,不是云隐给我的这只。”
崔宴略有些意外,即刻起身,过来拿起这半只梼杌放在掌心中端详,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带着探究和怀疑的目光直射过来,一时没说话。
沉荨眼中露出一丝悔恨和痛苦,沉声道:“这事是我手下的人做的,我一时不察,给他发觉了,不管怎么说,事情的确因我而起,也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我不会推卸责任,也会承担该有的责怨,但事已至此,再多愤恨责难也于事无补,得尽快把人救出来。”
崔宴不语,片刻后再度一笑,低头瞧着手中那半只梼杌,冷冷道:“把锅甩给下头的人去背,这种事大家都见得多了,这梼杌要仿造起来并不容易,没有这半只做母本,只怕很难仿造出来,您的下属还真有本事啊!”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沉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我和这里所有的将领,都会严格听您号令行事,也绝不会悖议您的所有决策,您犯不着这样做戏,看在谢家和云隐的面子上,我们绝不会对您有二心——”
沉荨并未辩解,她知道崔宴和一众北境军将领此时正在气头上,她说得越多,可能他们心中就越逆反,而不管怎么说,她与此事的确有脱不开的干系。
崔宴嘴角微抿着,现出唇边一道浅浅的纹,“就算这事真是您做的,就算您拿到帅印后对云隐置之不理,我们也不会因此而质疑您今后的任何决定,毕竟我们都是军人,大敌当前,孰重孰轻,我们还是能判断的——您又是何苦呢?不若干脆说一声这事就是您捅出去的,云隐的死活您也不放在心上,爽快利落些,也符合您的一贯作风。”
沉荨知道崔宴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也绝不留情,毫不委婉,当初划开西境北境时,沉炽便有些怵他这性子,撤了他寄云关守将的职责,崔宴这才跟了谢戟到北境,而多年来谢戟和谢瑾对崔宴一直很包容,很器重,也难怪崔宴对谢家如此忠心,出事后也最愤恨难过。
只是她没想到,此刻从崔宴嘴里说出的话,如此尖利而狠毒,非要把人刺得鲜血淋漓才罢休。
沉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各种情绪,注视着崔宴道:“你们怎么想我左右不了,总之这几日还请崔军师多多费心,我只有一句话,这次回上京,我一定会把云隐带回,两万暗军,我也会尽我所能保下来,毕竟是云隐和崔军师的心血,而此地也的确需要他们。”
崔宴将信将疑,两人对视许久,崔宴挪开目光沉思片刻,慢慢起身照着她行了一礼,暂时收了面上的嘲讽之色,“那好,我答应您,也希望您能说到做到。”
“一定。”沉荨起身回了一礼,“事不宜迟,我明日一早便出发,今夜还麻烦崔军师留在这帐中,北境军的大致情况我也都了解,但有些细节,还请军师详细与我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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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五二章阳关空(1)
来望龙关的时候因为领了四千兵马,再快也快不过她一人单骑,沉荨次日清晨出发,昼夜飞驰,两日间几乎没合过眼,累倒了几匹马,在第叁天的日出时分赶着进了上京城门。
押解谢瑾的一行人也只比她早两个时辰,这会儿人已经被送进了刑部大牢,沉荨没耽搁,直接去了刑部。
上京并未下雪,但空气依然寒凉入骨,这种寒和北地明烈的寒不同,是一种阴冷的、像毒蛇一样钻入人骨肉中,细细咬蚀得人身心冰凉的那种寒。
即使脚边燃了碳火,手里捧着热茶,也无法驱赶身体里那种被冰浸透了的感觉。
沉荨强撑着眼皮在刑部厅堂里坐着等了两个多时辰,茶都喝了好几盏,直到去宫里请示太后的人回来,说太后允许她下牢探望,这才被领着进了地牢。
谢瑾被关在地牢最深处,那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阴暗潮湿,幽森寒冷,甬道两边的火把微弱地燃着,似乎走了很久,久到两脚似灌了铅一般地沉重木然,沉荨方才远远瞧见尽头处的一间牢房内,背着身子坐在乱草垫上的谢瑾。
她腿一软,几天来支撑着她的那口气似乎就此从身体里漏走,疲惫、焦虑、伤心和委屈涌上心头,令她停下脚步,弯下腰伸手扶着旁边的墙壁。
“您不要紧吧?”身边的狱卒赶着问道。
沉荨摆摆手,直起身子,抬头之时,望向谢瑾的双眼中已经是泪光闪闪。
谢瑾身上的枷锁已去,许是因为刚下牢狱,他看起来还算体面,听到动静,他早已站起来转过身子,此刻正在牢栏后静静地看着她。
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脸和表情,只隐约见到他还穿着那身鸦青色的袍子,身子挺得笔直。
狱卒重新燃了个火把,将牢房外只剩下一点薄光的火把换下,四周一下明亮起来,她看清楚了他。
而他看清她的那一刻,随即垂下眼,微有乱发散在他鬓角,他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但依然还是那个明月映翠松,清风过山涧的谢瑾。
沉荨眼中的泪水溢满眼眶,顺着面颊流下,她没去擦,泪水漫过唇角,她轻轻舔了一下,涩涩的苦。
“眼泪是懦弱的表现,阿荨,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流血、流汗,但不要流泪。”十七岁时士兵把爹娘从寄云关的城墙上抬下来时,还未咽气的母亲曾这样对泪眼朦胧的她说,从那以后,她几乎没再掉过泪,即使是签下和离书的那天。
但她此刻不想再压抑自己,她想,只一会儿就好。
狱卒换了火把,走到牢房外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沉荨抹去脸上的泪水,走了几步,来到谢瑾面前。
谢瑾轻叹一声,“你来这里做什么?”
沉荨望着他低垂的眼,压下的长睫掩去了他眼里的神色,粗粝厚重的牢栏隔着他与她,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却不能够。
“不是我做的,”沉荨哑声道,“我从没想过——”
“沉将军——”谢瑾打断她,抬起头来,他眼眶也是红的,幽深漆黑的两粒眸瞳周围布满了血丝,“北境军一切军务,我都已经做好了安排,没有什么需要交代您的了,您大可放心,我没有什么保留。”
沉荨唇角微微颤抖,双手握紧牢栏,“……你不信我?”
谢瑾再次垂眸,眼帘落下的时候,朝那边角落里坐着喝酒的狱卒扫了一眼,低声道:“信怎样?不信又怎样?事情已经如此了,沉将军好手段。”
他停了一停,语声干涩,艰难地说:“我谢云隐——甘拜下风。”
沉荨直直地瞪着他,松了手后退两步,左胸处传来一阵剧痛,心脏像被尖利的爪子攫住按在刀尖上剐,疼得眼前一片灰暗,像是满世界只剩下了黑与白两种颜色。
阴寒的凉气从四面八方钻入她身体里,她看见谢瑾的唇在翕动,他说的每个字都钻入耳中,但她不明白这些字的意思。
她命令自己镇定,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听明白了他说的最后一句:“……希望沉将军能善待这些将领。”
火把上的松脂燃化了,一滴滴落到地上,谢瑾后退两步,正好避到了阴影里,他面容重新朦胧起来,整个人嵌在幽暗的地牢里,像是她眼中轻飘飘的一抹幻影。
沉荨挺直身子,凝视着那抹晦暗的影子,一字一顿道:“好,你放心。”
谢瑾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敢抬起头来,地牢里幽暗深邃,她的背影已在甬道尽头飘忽。
他低下头,手中握着的一根木签刺在掌心,一点殷红的血迹从那一点漫开,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恨手边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分担胸腔内炙如火燎的无边疼痛。
“只有你与她彻底决裂,才能保证北境军的兵权踏踏实实落到她手里,”宣昭帝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很残酷,但他知道皇帝说的是事实,“出了这事,北境风雨飘摇,不知有多少人对北境军的兵权势在必得,太后如今本就不信任沉荨,她能把西境军从沉荨手里收回,自然也能派她如今很信任的武国公去接管北境军……”
“若沉荨与你藕断丝连,很难说太后不会又起疑心,怕她会像她父亲那样,因为狠不下心而无法掌控整支北境军,谢瑾,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北境军是谢家和你的心血,你想留在沉荨手里,就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以免重蹈覆辙,让八年之前的西境军之事重演。”
谢瑾唇角颤抖,佝着身子坐在草垫上,把脸埋入双掌之间,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现在知道沉荨一直瞒着他的是什么事了,也知道她为什么会瞒着他,只可惜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再帮她。
暗无天日的牢房已经锁住了他,大宣的天空下已经没有他伸展双翼的地方,若只有她能飞,他希望她能带着他的希翼飞到最高处,飞到重迭连绵的乌云之上,去接近那绚丽温暖的阳光,不要被雨淋湿了翅膀,亦不要被狂风吹得迷失了方向。
出了刑部大牢,沉荨扬起脸,让风将眼中残留的泪水吹干。
刑部的一名官员过来道:“太后请将军从牢里出来后便即刻进宫。”
沉荨应道:“我这就去。”
她上了马,木然往皇宫一路行去,刚进了西华门,接引她的内侍被人喊住,另有内侍近前,领他去了宣昭帝的御书房。
萧直正在拨弄御案上的一只博山炉,听见她进来,抬头笑道:“太后这会儿正被人缠着,沉大将军不若先在朕这里坐坐,来把你这一路挑翻北境线上樊军驻点的事来跟朕讲讲。”
内侍上了茶,退了开去,书房的门虚虚掩着,门外侍卫的影子投过来,交错着远远在门口晃动。
萧直的脸沉了下来,“这回真是打了朕一个措手不及。”
沉荨疲惫地拿起案上的茶灌了两口,“皇上得了这么多好处,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萧直恼道:“朕为什么不能埋怨?你这位前夫真是阴险,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的道理,一下就抓住了朕的要害,这下好了,朕受不住诱惑拿了他们的钱,也算提前与太后撕破了脸,这可是暗军啊!朕去太后面前说这暗军是朕吩咐养的,太后雷霆一怒,直接下了朕的两位肱骨之臣,瞧着吧,这还只是开始——”
沉荨本来满心凄苦,听萧直说得咬牙切齿,不由笑了起来,“那也是皇上自己斟酌衡量过,这样的损失您承受得起。”
萧直悻悻道:“所以非得让朕那皇兄再吐点东西出来,不然朕真是亏大了,还有,朕因此事不得不妥协,收回四万西境军下梧州屯田的诏令,这下太后和沉渊也都不用折腾了,咱们要查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沉荨瞧着他,静静道:“托皇上的福,我的人在西凉,已经追到线索了。”
萧直大喜,“真的?”
沉荨道:“皇上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这便告诉您。”
萧直愣了愣,随即气笑了,“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怎么拿捏朕。”
“这不是拿捏,是交易,选择权都在您手上,”沉荨也笑了笑,语气却很严肃,“我要皇上给两万暗军一个出路,并且,让谢瑾来统领这两万暗军。”
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五三章阳关空(2)
萧直阴沉着脸,道:“你可知两万暗军都是些什么人?”
“知道,都是阴沟里爬出来的人。”沉荨回视着他,“大宣的士兵都是身家清白之人,他们是例外。但如今局势您了解,谢瑾为什么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养这两万暗军,您也很清楚,这两万暗军,也许会是我们在这场战事中出奇制胜的关键。”
她眸中光华再现,“而谢瑾,正是统领这两万暗军最合适的人选,除了他,没有别人能掌下这样一支军队。”
萧直不语,许久后反问,“朕现在都已经是这个处境了,你觉得朕能在太后那儿保下谢瑾和两万暗军?”
沉荨笑了起来,“皇上心思缜密,手段诡谲多变,我相信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直铁青着脸看着她,沉荨不示弱地盯回去,半晌萧直一笑,“好吧,这也不是不行,但他们今后的出路,必得他们自己来挣,两万暗军暂时隶属北境军,但不设番号,统领两万暗军的谢瑾也不会有正式的军职品阶。”
他思忖着,继续道:“不过既过了明路,还是该有一个称呼为好……两万暗军统称为阴炽军,士兵没有统一军服,不穿甲,不戴盔,不以真面目示人,不领军饷,只有饭吃。立了军功,得到朝廷确认后,士兵可穿甲、戴盔,领军饷,等军功累积到朝廷都认可的程度,阴炽军可脱离北境军,另设单独编制,所有阴炽兵方可摘去面具,直面日光之下。”
沉荨默然无语,良久叹道:“原来皇上早都想好了。”
萧直瞧着她,“沉大将军觉得如何?”
“一言为定,”沉荨笑道,“皇上这个安排很合适。”
萧直背着手,走到案前揭开香炉,从香盒里拿了一块龙涎香点燃丢进去,等博山炉精致的镂空纹隙内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这才轻叹一声,对沉荨说了老实话。
“要在如今关外如狼似虎,强敌环伺的情形下保住疆土,没有像阴炽军这样从阴沟里滚出来,每个人浑身是尖刺,整支队伍剑走偏锋的军队,恐怕今后会越来越难。谢瑾明白这一点,而且早就看准了朕手中无可用之兵,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招募训练这支暗军,又在事情被捅破后拿着那么多钱来找朕,言谈之间极力暗示朕可以留下这两万暗军为朕所用,这个人……有胆量,有远见,也有手段。”
萧直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下轻叩着,良久感叹道:“朕的确需要这两万暗军,钱倒是其次了……而且朕,也舍不得谢瑾这样的人才。”
从宣昭帝书房出来后,沉荨去了坤宁宫,太后宫中果然有人一直在说事,她被宫人请进偏殿里,直等到下午才被唤进太后寝殿。
沉太后半卧在软塌上,拿一只小小的玉杵在额头上滚着,待沉荨下跪行礼后,方阖着眼道:“离京在外的武将没有诏令不得回京,什么事非要这么心急火燎地私自赶回来?”
沉荨垂首道:“北境军人心浮动,表面虽无异常,但将领们都有些激愤,我暂时避一避,回来探望谢瑾,做一做营救的姿态,也算是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沉太后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微微笑道:“这件事你的确做得很漂亮,兵部那儿,哀家替你去销案便是,谢瑾你也看过了,歇息一晚,明儿一早还是尽快赶回北境吧。”
“是。”沉荨恭敬道。
沉太后从软塌上起了身,笑道:“荨儿,坐到姑母身边来。”
沉荨依言坐过去,太后携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你总算是没辜负姑母对你的一片期望,咱们沉家的女人,都是要做大事的,儿女情长算什么?重兵握在自己手里才最紧要,想来你交出西境军兵权,不再大权在握后,已明白了这个道理——做下这事,你可曾有过后悔?”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沉荨面上的神色,沉荨抬眼,低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沉太后颔首,“成大事者,最忌拖泥带水。谢家经此一事,已是一蹶不振,不过你与当初你爹的情况不同,那时西境北境是先帝下旨划开,你爹得到西境军兵权可说是名正言顺,而你这次拿到北境军兵权,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可能不太光彩,所以你一开始采取怀柔策略是对的,北境军的这些将领,你尽量避免正面和他们起冲突,对谢家的心腹,包括谢宜,也不忙赶尽杀绝,缓一缓再说。”
沉荨笑道:“荨儿知道。”
“嗯,”沉太后放了她的手,端起宫人送上来的一碗汤羹亲自递到她手上,“现下大宣和樊国一触即发,这次战事是一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沉荨接了羹碗,“荨儿明白,多谢姑母。”
沉太后待她把一碗鸡茸燕窝羹喝完,才温和道:“行了,若没什么事,你就回府吧,好生歇息。对了,知道你如今在北境举步维艰,哀家已令墨潜放了孙将军,她和冯将军不日便会带荣策营的五千将士启程去往望龙关——万事开头难,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沉荨大喜,“多谢姑母!正要向姑母求这事呢,哪知姑母竟事先替我想到了。”
沉太后只微微一笑,神色颇为满意。
这时宫人禀报说华英公主求见,沉太后还未说话,沉荨忙起身道:“那我不打扰姑母了,这便告退。”
她从太后寝殿出来,在殿外的回廊下碰见正等候在外的华英公主。华英公主无聊地站着,却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她一眼。
“阿旋!”沉荨上前,主动招呼。
“哟,是沉大将军啊!”华英公主这才笑着瞥了她一眼,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屑,“难得春风得意的沉大将军眼里还有我这个人,我只当沉将军眼里只有那点子兵权呢。”
沉荨僵在原地,华英公主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侍女大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啊,还是不要深交的好,你把心掏给她,她拿走了不说,还往你心窝子里捅一刀,而你什么时候被她卖的,你都不知道。”
那侍女讪讪笑着,偷偷朝沉荨觑了一眼,华英公主哼了一声,拂袖大步迈入太后寝宫。
沉荨呆立片刻,低头自嘲一笑,摇摇头去了。
她出了宫,骑马慢悠悠溜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威远侯府。
谢府门庭依旧,表面看去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但她在围墙下踯躅徘徊,却于下午阴云掩日的黯淡光线中,看见那一大片一大片枯萎的爬山虎下,墙壁上沧桑的裂纹与斑驳的色迹。
这是应该让人来翻新一下了,她不着边际地想着,忽而又意识到,或许自己不再有机会踏进这一方围墙后的府邸,往后这片天地下的笑语喧闹,可能都再与自己无关。
尖利的刺痛再次从胸腔处漫开,沉荨仰起头,去寻找墙后的那棵老柏树。松渊小筑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柏树,因上了年头,顶部树冠已成了广圆形,枝繁叶茂,四季常青,她不一会儿就寻到,远远望见了那一片萧瑟颓景中最亮眼的一顶绿。
谢瑾为何如此决绝,她于最开始铺天盖地,犹如乱箭攒心般的疼痛中稍缓过来后,已慢慢有些了悟。
他的态度越坚决,北境军在她手里就越稳,意识到这点后,有深切的无力和悲哀弥漫在胸中,但还好,她觉得自己还能承受,只要他不是不信她,所有的误解与非议都没有关系,她会负重前行,拼尽全力去撕破那一方阴霾的天空。
这一晚沉荨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了。
睡之前祖父祖母陪她在自己的景华院中喝了几杯薄酒,她想着次日要上路,不敢多喝,与老人略说笑几句也就散了。沉老爷子也没怎么安慰她,临走时只说了一句,“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谢家的两万暗军能过了明路,大伙儿都不必再终日惶惶而忧,于谢家,于两万暗军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倒比说千道万更令沉荨欣慰,她微微一笑,还未答腔,只听沉老爷子又啧啧叹了一声,“谢瑾这小子,还真挺有种啊!”
风吹一夜满关山(古言1V1) 第五四章阳关空(3)
景华院里的厢房廊下还堆着几箱未来及收拾妥当的嫁妆,嫁妆从谢府抬回来后,祖母稀里糊涂地摆弄了一阵,说这几箱要等她自己回来收拾,沉荨只瞧了一眼,懒得去动,直接洗漱了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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