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锦若安年
作者:酌颜
重活一回,裴锦箬总得聪明些,给自己走出一条锦绣繁花的路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恩偿恩,有情……咳!就算了,不用还了吧?某男:想得美!(已有三本百万完本,坑品有保证,欢迎跳坑。攒稿阶段,一天一更,二月初,恢复一天双更,每晚20:00更新。欢迎点击、收藏、评论……不甚感激。)
01 命硬
暮春三月,杂树生花。
靖安侯府中,却好似来了一场厉害的倒春寒,让这春暖花开的时节,骤然成了凛冽寒冬。
偌大的府邸,安静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也确实是。
裴锦箬抬头,从半敞的窗户往外看去。
那满院子飘零着的白绸布,那晃悠着的白色纸灯笼,前方院子里,隐隐传来的哀乐声,越发衬得这院子冷寂,比那坟墓,也不差什么,只是华丽些。
她勾起唇角,想笑,喉间却是一痒,低低的咳嗽声在屋中响起,将这诡异的安静,打破了。
细碎的脚步声从回廊,一路进了房。
门开时,那咳嗽声,便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戛然而止。
裴锦箬咬了咬腮帮,这才勉强将咳嗽声压制住,连带着喉间涌上来的那一股子甜腥,也是压了下去。
“夫人......”洞开的房门外,是个穿着丁香色蕉布比甲的年轻仆妇,也就花信之年,腰间缠着孝布,开门后,站在房门口,略顿了顿,这才进了房。那是裴锦箬的陪房,从前在她跟前伺候的青螺,也是如今,她身边所剩无几,还能信得过的人。
裴锦箬坐在窗边的妆台边,背着门,逆着光,让人有些看不清。
青螺一边靠过来,一边道,“夫人,听说咱们侯爷……哦!不!是咱们王爷的灵柩,已是进城了,咱们得快些到府门口迎着了,如今,老夫人正巴不得拿咱们的错处呢,没了王爷……若是……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青螺将声音压得轻而低,极尽平稳轻柔的语气,到了最后,却也不由得失了速,尾音里带了两分颤调。
裴锦箬本来平淡到有些木然的面容,微微一颤。顿了片刻后,才缓缓抬起脸来,窗边的春光透进,将她轻轻笼住。着一身素缟,脂粉未施,一张面容,带着两分瘦削的苍白,即便如此,却也掩不住那姣好的容貌,反倒更衬得一双眼眸清幽,平添了两分动人的楚楚。
只此时,她那一双漂亮的眸子,却有些失了神采,只望着虚无的某一处,发呆。
青螺见状,轻轻叹息了一声,眨去眼底的润湿,抬手,从妆台上取过木梳,帮她抿了抿头发,整理了一下发髻,这才挑了一朵雪白的绢花,插进了那鸦青浓密的鬓发中。
“走吧!夫人!”见一切妥当,青螺站起身,伸手要去搀扶裴锦箬。
“青螺!”裴锦箬却在这时,终于开了口,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曾说话的缘故,那嗓音,有些嘶哑,总觉得,与她那姣好的面容有些不太相衬。
“这些,你替我收着。”轻轻一推,将妆台上放着的一只三层的紫檀木镶螺钿嵌百宝的妆匣推至了青螺跟前。
青螺一看,却是变了颜色,“夫人,你这是……”顿了顿,又勉强维持着平稳的语调,却又藏不住急切地道,“夫人,虽然......虽然王爷不在了,可咱们还得好好过日子......”
“自然是要好好过日子的。”裴锦箬笑着打断她,“难不成,我还要为了他,要死要活吗若换了寻常夫妻,那还有可能,可我们......却分明是一对怨偶。他死了......倒省了继续相看两相厌,互相折磨。”说得好似当真没有半分情分一般,带着一丝难言的嘲讽。
青螺望着她,良久不语,只眼里,却含了泪。
裴锦箬望向她,云淡风轻地笑,“莫要多想了
02 开棺
“不过,三姐姐不觉得奇怪吗你家煜哥儿,本来只是小小的风寒,怎么就不见好,还夭折了”
裴锦芸凑上前,在裴锦箬耳边,神秘兮兮地道。
裴锦箬身子不由得一颤,一直云淡风轻的面容,总算是撕开了一条口子。
裴锦芸见状,不由高兴了,又继续压低嗓音道,“还有靖安王……听说,都到最后一场仗了,胜了,便能班师回朝,到那时,只怕就要位极人臣了,却怎么突然死了这不是太倒霉了吗”
裴锦箬脸色已成了一片惨白,抬起一双眼,死死盯着裴锦芸,咬牙道,“你是什么意思”那语调失了平稳,她眼中,已是流露出惶恐。
她这副模样,却是让裴锦芸心中更是快意,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三姐姐难道从没有想过这些吗还真是蠢……哦!不!是单纯。对了,听说……三姐姐有意想要过继一个嗣子”
这话,让裴锦箬浑身一颤……
“若是能成,妹妹届时,再登门向三姐姐道喜。”裴锦芸脸上的笑容,满是意味深长,而后,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裴锦箬,便是直起了身子,转身要走。
裴锦箬那一刻,却是蓦然蹭了起来,将裴锦芸扯住,颤着嗓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三姐姐觉得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吧!”裴锦芸轻柔地笑道。
裴锦箬却是如遭雷亟,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被抽尽,被裴锦芸轻轻一挣,便顺势软倒在了地上。
裴锦芸哼了一声,斜睨她一眼,便冷笑着走了。
“夫人!”青螺赶忙上前将裴锦箬扶了起来,“方才,方才裴侧妃的意思是说,咱们哥儿还有王爷……是……是被人害死的不成”
青螺亦是白了脸,却也比不过裴锦箬此时的脸色,她怔愣片刻,只觉气血翻腾,“不行,我得去找裴锦芸,让她把话给我说清楚……”谁知,一开口,便觉喉间一腥,一口隐忍多时的血,终究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夫人!”青螺吓得惊叫,眼里的泪,倏然便是狂飚而出,“你这是怎么了”
比起青螺的大惊失色,裴锦箬的反应却是太过平淡了,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上一下,便是从袖口中抽出一张丝帕,将嘴角的血痕擦了,团了团,又塞回了袖中,一举一动,皆是透着难言的熟稔。
而后,便是理也未曾理青螺,推开她,便是踉踉跄跄朝着屋外跑去。
青螺连忙抹了把泪,追了上去。
裴锦箬却再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她得找到裴锦芸,她得问清楚,她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跨过门槛时,脚一软,人险些跌倒。
“小心!”斜刺里伸出一只手,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臂,堪堪将她扶稳。
裴锦箬却是一僵,如同被烫到一般,那人与她惊惶的目光对上时,倒也只是顿了顿,便是将手挪开了。
裴锦箬却是往旁一侧,与那人隔开了一步之遥。
青螺赶了上来,扶着裴锦箬轻轻屈膝,“见过穆王殿下,殿下万安。”
萧綦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目光深幽,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落在裴锦箬的面上,端详了片刻,“你怎的看上去这般憔悴”
裴锦箬心弦一颤,若是换做几年前,只怕听着这一句关切,她也能生出即刻死了,也甘之如饴的心绪来,可这会儿,她却委实心灰意懒,再生不出半分旖旎来了,只觉得,麻木木的心,竟好似半分感觉也没有了,倒也是奇怪。
哑了嗓,裴锦箬低声道,“
03 环伺
“开棺!”即便多么沉静,那嗓音也是紧绷的,这两个字,让场面一寂,人人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裴锦箬上前一步,眼睛紧盯着那具棺椁,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开棺!”
这回,没有人在疑心是听错了,却个个用异样的眼光将她瞄住。
那边本来正哭得忘我的妇人“嗷”得一声,扑了过来,扬手便是甩了裴锦箬一巴掌。
裴锦箬猝不及防,没能躲开,本就惨白的脸颊上,顷刻便是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你……你这个贼妇人!我燕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一个毁家灭族的恶妇我家崇哥儿活着时,你不顺夫君,没让他有一日快活,如今……如今他没了……你还要,还要让他不得安生……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妇人一身素缟,赤红着双眼瞪着裴锦箬,似是恨不得要食她的肉,啖她的血,骂着骂着,到了后面,竟是悲从中来,便是泣不成声了,抬了帕子,捂住嘴,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一双流着泪的眼,瞪着裴锦箬,无声的控诉。
居然气怒到连一贯的贤良慈和之态也再维持不住的模样,可见,她承受的丧子之痛,有多么重,对儿媳的愤怒容忍,又已是到了极限,这才在人前爆发了出来,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
人人望着裴锦箬的目光,都微乎其微地变了。
若是换了从前,裴锦箬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可是……轻瞄了一眼哭得浑身轻颤,悲难自抑的靖安侯太夫人林氏,裴锦箬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母亲!侯爷死了,我这个未亡人,想见他最后一眼,都不成吗”
“你……用不着假惺惺,整个凤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与崇哥儿貌合神离,你只怕早就巴不得他死了,又何必到如今,又装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给谁看”林氏颤巍巍地指着裴锦箬的鼻尖道。
裴锦箬缓缓站直身子,一身素缟,浑身娇弱,偏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双被泪水洗涤过后,更是显得清丽绝尘的双眼直视着林氏,提高了音量道,“母亲!你最是个贤良之人,竟口出诛心之言,可是想要我也随着侯爷一道去了干净么再怎么说,侯爷也是我的夫君,天底下,有哪个为人妻子的,会盼着自己的夫君去死我不过……是想再见侯爷一面罢了,母亲却百般阻挠,究竟存的什么心”
林氏气得一噎,奇怪地瞄了裴锦箬一眼,这个裴氏,今日竟是吃错药了不成若说她胡搅蛮缠是为了燕崇,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开棺”裴锦箬扭头,对一旁靖安侯府的家丁们下令道。
“谁敢”林氏却是沉声喝道。“谁敢扰了崇哥儿的清静,我绝不饶她!”
按理说,裴锦箬才是靖安侯夫人,可奈何……这些年,她在府中,实在是没有半分威信可言,更是没有亲信,本就无人听她,被林氏这么一喝,更是个个垂首,装作没有听见裴锦箬的吩咐。
裴锦箬有些不敢置信地望了过去,竟没有瞧见一个人动,心中,又悲又慌,陡然瞧见前方棺椁旁,立着一人,很是眼熟,便是扑了过去,喊道,“洛霖,你帮帮我,帮我开棺,让我看看侯爷……”
印象里,洛霖对她还算得尊敬,至少,这么多人里,也许,他是唯一一个可能帮她的人。
却没有想到,洛霖却是面无表情,冷冷道,“夫人想看什么想看看侯爷是怎么死的吗那便用不着看了,属下来告诉夫人如何”
他盯着裴锦箬,双目赤红,咬着牙,藏也藏不住的愤恨,“已经是最后一仗了,何况,侯爷部署严谨,胜负抵定,只要打完,就可以班师回朝了。可他……夫人不是想知道侯爷怎么死的吗属下告诉你,万箭穿心……力竭而亡,夫人可满意了”
 
04 殉情
腰间开始发麻,那麻,从那一点,很快蔓延开来。
她没有时间了。
裴锦箬那一瞬间,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悲凉,还是解脱。
蓦地张嘴,咬上左边那个婆子的手掌,在她痛得嗷嗷叫时,又拼尽所有气力,往右边一撞。
那些婆子不防她这一招,被撞得一乱,松了对她的钳制。
“今日,我人微言轻,求告无门,左右也是一个死,我也不吝惜这条性命。”
青螺听到这一句,心里蓦然不安。
“可我今日死得冤,我家侯爷亦是,哪怕是死,也定化为厉鬼,让仇人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咬着牙说完这一句,裴锦箬蓦然趁着那个众人都被她话中狠意震慑的间隙,拔足奔了过去。
“砰!”一声响,裴锦箬没有停顿,义无反顾,头重重撞在了棺木上。
“啊!”人群中,有人惊呼了一声。
场面,登时一乱。
不是说,靖安侯夫妇不和,貌合神离吗可方才,靖安侯夫人却居然在靖安侯棺木前,撞棺了,这是殉情
裴锦箬却再也听不见别的了。
周遭的声音,在她耳中,像是蒙了一层布一般,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身子一倾,顺着棺椁,重重摔倒在了地上,血从破了的脑壳里涌了出来,流了她满脸……
手中紧握的那块玉佩,跌落在地上……她探手想要去抓,却好似,怎么也够不到……
倒是她的血,也浸染上了那玉佩上系着的那条络子,与之上,本就染着的,另一人的血,混在了一处……
在这里结束,也挺好……否则,她这般蠢,连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嘴角弯起,想笑,视线里,好像隐约瞧见一个人的背影,一身甲胄,在刺眼的白光中,渐行渐远,她用力张嘴,想要喊他,却吐不出半点儿声音。
算了,她想,也不用喊了,反正,他不会回头,就如他出征那一日,一样……
那团刺目的白光,总算将那道背影尽数吞没了。
周围的光线一暗,恍惚间,有人好似走到了她身边,俯身,拾起了那块玉佩,恍惚间,天下起了雨,她眨了眨眼,啊!真是奇怪……怎的,像是血的颜色
再恍惚……裴锦箬的意识渐渐从躯体里抽离……
若是还有来生,可千万,莫要蠢笨成这般了,好歹……好歹得聪明些吧……她想。
大梁永和二十五年仲春,靖安侯燕崇大败狄人于回炉关外,却不幸阵亡,为国捐躯。永和帝痛失英才,掩面而泣,破例封燕崇为王。
同年暮春,数千将士,自发戴白,扶灵而归。
凤京城中,靖安侯府前,靖安侯夫人裴氏撞棺而亡,永和帝感其贞烈,册封其为靖安王妃,夫妇二人,同归葬副陵。
七月流火,这一年,凤京城的夏日格外的热些。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暑气还没有降下来,这天一亮,日头又是高悬。
午后,炽热的阳光下,一切都是蔫蔫儿的,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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