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几个丫头的目光不由得都是扫向了那两只碗,只是性子不同,那目光也不尽相同。有的含蓄,有的隐忍,还有的,热切。
“嬷嬷就是设想周到了。”裴锦箬笑着赞了一句,“只是,我今日在博文馆中已是用了些冰镇紫苏汤了,眼下,有点儿闹肚子,却是不敢再吃的。这碗绿豆汤……绿枝,你端下去,你们几个一并分了吧!”
姑娘赏了下来,绿枝几个自然是谢了赏,便将那碗绿豆汤端了下去。
只是,绿枝和红藕心里却是有些疑惑,姑娘今日在博文馆里有用过冰镇紫苏汤吗她们怎么都不知道
几个丫头将那碗绿豆汤端了下去,却没有丹朱的份儿,她还有差事要向姑娘回话呢。
只是,姑娘待她,却是真真优待,轻轻抬手一指那碗冰镇寒瓜,“丹朱在外边儿跑了一整天也是累了,这碗寒瓜便赏了你吧!也好消消暑
21 忐忑
裴锦箬换了衣裳出来,没有绕出屏风,便听得陈嬷嬷母女二人压低了嗓音在说什么。
说的到底是什么,裴锦箬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陈嬷嬷和丹朱半点儿身为下人的自觉也没有,她进来换衣裳,竟是没有一人来帮忙,反倒是正在打扫隔扇的雪盏听见了,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进来伺候的。
无奈的是,这还不无她从前纵容的缘故。
见得裴锦箬出来了,陈嬷嬷母女二人停了说话声,看上去倒还算得恭恭敬敬,可裴锦箬却知道,真正的恭敬与这般装出来的,是截然不同的。
她倒也没有开口斥责,只是抬起手,朝着桌面上的那只白瓷碗虚虚一指,“那碗冰镇寒瓜,丹朱不愿吃,便赏了你吧!往后也是一般,认真做事,我不会亏待了你。”
这话,是对着雪盏说的,陈嬷嬷和丹朱母女二人却是不约而同,微微变了脸色。
雪盏略略犹豫了一下,倒是没有抬头去看陈嬷嬷的脸色,便平平地应了一声,躬身将那白瓷碗捧了,始终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陈嬷嬷眼皮跳了跳,扯了扯嘴角笑道,“姑娘莫不是生气了”
“嬷嬷说什么呢。丹朱和嬷嬷谨守本分,我只有夸赞的,哪里会与你们生气”裴锦箬笑微微道。
这番话,却是让陈嬷嬷听得眼皮子直跳,心虚地连连偷瞄裴锦箬,却见她面色如常,这才喏喏应道,“姑娘知道老奴和丹朱的忠心就好。姑娘……老母猪之前回了家里,倒是不知姑娘在博文馆中居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按老奴说,这博文馆不上也罢……”
“嬷嬷这话就莫要说了,这上了博文馆,不说别的,说出去,也是一件有面儿的事儿,我自然知道嬷嬷是心疼我,可这话,若是被父亲听见了,只怕就要当嬷嬷是那包藏祸心,见不得我好的,彼时,我可也保不住嬷嬷。”裴锦箬正色道。
沉默被唬得一愣,忙不迭改口道,“老奴自然是心疼姑娘,哪里会盼着姑娘不好。那博文馆自然是为姑娘增色的,自然该上,可老奴这心里,却总是不安闲,就怕姑娘在老奴瞧不见的地界儿再平白受了委屈,那还不心疼死老奴么”
“嬷嬷想什么呢嬷嬷不能陪着我去博文馆,不还有丹朱么丹朱今日是得了我另外要紧的差事,如今,想必二哥哥那生辰礼物已然备妥,明日,丹朱就可以随我一道往博文馆去了,有丹朱看着,嬷嬷总能放心了吧”
陈嬷嬷喜不自胜,“那敢情好,有丹朱看着,总不至于眼睁睁瞧着姑娘受委屈。”
有她看着,自己才怕受了委屈,还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吧裴锦箬心底腹诽道,面上却是微微笑着,如你所愿了,你自然该担心。
说到这儿,裴锦箬又笑望向丹朱,问道,“丹朱,你置办的寿礼如何了”
“奴婢想着二公子博学多才,便送一只笔洗不错。只是,我逛了好几家古玩店,都没有寻着合意的。倒是在清雅斋预定了一只,要过半个月才能到货。”
“丹朱的眼光,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裴锦箬温言婉语,对丹朱信任至极。
丹朱便是娇美地笑了起来,倒是没有提过半句银钱之事。
裴锦箬也毫不意外,尽管她还真不是那不知世事的闺中小姐,以为一只笔洗,要花整整三百两。就算有,那也决计不会是丹朱一个小丫头能买到的。
今夜,绿枝值夜。
等到陈嬷嬷走了,裴锦箬便拉了绿枝的手,塞了一张银票给她。
“明日,丹朱和红藕随我去博文馆,你便出门去,帮我置办一份寿礼。”
对上绿枝有些疑惑的眼神,裴锦箬轻叹道,“
22 私会
“这样吧,你和红藕两个去对面的茶楼吃茶,给你们点儿零花钱,叫上两碟点心,听听说书,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再来接我。”
裴锦箬说着,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说是给你们银子,我倒是忘了,我的荷包丹朱管着在呢。”
在提到去对面茶楼吃茶,还能拿着姑娘的钱买点心吃,听说书时,丹朱的眼中分明闪过一道亮光的,毕竟,这可比待在博文馆里闷着的强。
可是,那光,稍纵即逝。
只刹那间,丹朱却是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去。出门前,娘一再交代了,我得时时看顾着姑娘。”
被你看顾着,我怕就是没命了吧
裴锦箬面上却是端着笑点了点头,“还是丹朱懂事儿,红藕,你可得多学着。”看来,陈嬷嬷回来之后,果然是难对付了些。
不想再去看丹朱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得意,裴锦箬转过头去,正要举步往博文馆内走时,却瞟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人一马,立在树荫下。
那一身华贵妖艳的紫,打眼得很,偏穿在他身上,却就是合适得很。
只他那嘴角斜斜扯着,望着这般,有些玩味的笑容,是个什么意思
隔着这么远,他难不成还能将她们的话听得清楚就算听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轻轻一瞥,目光触及了一刹那,裴锦箬便收了回去,目不斜视,举步而行。
进了学堂,其他人望着她的表情,虽然还是讳莫如深,但到底不如昨日那般看怪物一般了。
等到上课时,季舒玄姗姗来迟,趴下便很是热切地朝着裴锦箬打了声招呼,好似他们昨日一同挨过了罚,关系就近了许多一般。
裴锦箬却是应也没有应上一声,昨日,他们一道受罚,只怕已是有了流言蜚语。
若再跟他有什么纠葛,那流言还就停不住了。
好在,季舒玄也只是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又继续趴下,睡起了他的大头觉。
就在裴锦箬以为他睡着了时,才听得他笑眯眯道,“你那个丫鬟,好像不那么好支开,可要我帮帮你”
裴锦箬眼皮子一跳,敢情……刚才那一幕,瞧见的,还不只一人
不过……挑了挑眉,她很是干脆地拒绝了,“我与季公子委实没什么交情,便不麻烦了。我的事儿,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季舒玄一哂,这回是真不说话了。
授课的先生来了,这一堂课是礼仪,裴锦箬心无旁骛,学的认真。
从前没有珍惜的,她如今,总想是能从头来过。不管有用与否,多学些总是没错的,因着专心致志,时间过得飞快。
午膳后,上的是琴艺课。
丹朱打了个哈欠,借口要方便,就暂且离开了。这个天气,也太热了些,一直候在学堂外等着,只觉得昏昏欲睡,她可没有红藕那么蠢,得找个地方打个盹儿才是。至于她娘千交代万交代的事,在她看来,实在是多虑了。
姑娘可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孟姨娘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了。
若说,唯一有什么……那大概便只有姑娘学习比从前认真,还有就是……好像跟那位个姓季的商家子弟,有些话说了。
不过这都不是大事,回头去告诉孟姨娘也就是了。
裴锦箬却是半点儿不在意丹朱要干什么去,虽然,她也没有什么把柄可让丹朱抓的,可是被人这么盯着,她还真就浑身不得劲儿。
她能不在跟前碍眼,也不错。
再举步往琴室走时,裴锦箬的步伐都要轻快了许多。
往琴室而去,要经过一片杂树林。
林间幽径弯弯,铺了碎石子儿,这午后时,石径之上,光影斑驳,置身其中,凉爽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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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气他
裴锦箬却是自始至终目光淡定,望着他从树上落下,转眼,便是稳当当落在了她眼前。
四目相对,她的猫儿眼中,隐燃着怒火。而他的一双眼眸深深,看似笑着,可那笑意却半点儿未曾渗进墨眸深处。
“燕二公子,特意等在这里,是有何贵干”
要说是碰巧遇见,裴锦箬可不信。
而能让燕二公子大费周章特意选在她去上琴课的必经之路等着,自然也不可能是他心血来潮。
而她,可不想在这儿跟他多作纠缠,被人瞧见,徒惹是非。
燕崇斜斜一扯唇角,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叠好的字条,递了过去。
裴锦箬却哪里敢随意伸手去接只是皱着眉,狐疑地盯着,半晌未动。
燕崇眉梢一挑,“我劝你还是快些接了,若是待会儿让人瞧见了,才是真正私相授受,说不清楚了。还是说……”燕崇蓦然凑近了一步,压低嗓音道,“你原本便存着嫁我的心思”
红藕在他靠近时,几乎忍不住将她家姑娘往后一扯,大叫一声“登徒子”,但到底还忍住了。
反倒是裴锦箬到此时,却像是镇定了一般,没有躲开,未现惧色,只是抬头,似带着两分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这回……反倒是燕崇愣了愣。
这个裴三……的反应,实在实在是与其他的女子不尽相同。
若是她果真有什么别的心思,那就该显出些娇羞的情状,可她却半分没有,那么他这般行事,她便该害怕才是,缘何,她却这般的平静
怔忪之时,手里一空,那张字条已是被裴锦箬劈手夺了去。
裴锦箬瞧见那字条上的字迹时,微微一愣,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便是抬起眼,望向燕崇,“燕二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直言就是,我可不那么喜欢打哑谜。”
在她打开字条时,燕崇便是紧紧盯住了她,不想错过她表情任何一点儿细微的变化,却没有想到,除了最开始的惊诧之外,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平静了,如同无波古井,让他有种无处着力,偏又想深入探究的神秘。
勾起嘴角,燕崇的笑,带着两分邪气,“应该是我问裴三姑娘是什么意思吧居然偷着练了我的笔迹,难不成,是你对我心存爱慕,却又不好意思,只得这么迂回着来”
裴锦箬的回应,却是望着他,好一会儿,好似终于憋不住了,嗤笑出声,晃动了一下手里的字条,“燕二公子说的,该不会是这个吧”
她的反应,再次出乎了燕崇意料之外,他不由得,又是蹙了蹙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裴锦箬好不容易歇住了笑,一双琉璃似的眼珠子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将他望住,语调还是甜美轻软,可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了。
“燕二公子莫不是说笑了吧这张字条,确实是与我昨日写给季公子的那张别无二致。那张字条已是被陈老夫子收去了,燕二公子如何知道,并仿写了这么一张我是不知。”
“不过,拿着一张仿写的字条,来质问我是不是偷学了你的字迹,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且不说,我早前与燕二公子没有半分交集,根本无缘得见你的字迹,更别说……”裴锦箬嘴角一牵,笑容深刻了两分,略顿了顿,才道,“在我看来,就算你我二人字迹相仿,谁仿谁的,却还不一定,不是吗”
燕崇方才就有些不好的感觉,如今,额角的青筋更是控制不住地蹦了两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24 何罚
开口的话,却还算得平稳,“袁先生说得是。不管什么缘由,上课迟到,便是学生的不是,学生任罚。”
裴锦箬的态度真诚得很,倒是让那袁先生也有些诧异一般,挑起眉来,着意深望了她一眼。
片刻后,才淡淡道,“如此……我们这两日正在学阳关三叠,你便将初迭的头一段弹来听听,若是还可以一闻,今日这事,便就此揭过了。”
袁先生的嗓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泠泠,话落,不等裴锦箬开口,便有人低笑道,“袁先生,这莫不是为难裴三姑娘,也为难我们么先生莫不是忘了,那日裴三姑娘弹那破阵曲,只差没将我们都当成了敌人,在那曲中‘肝肠寸断’了去。”徐蓁蓁的语调里满是调笑。
琴课上,都是女子,而这满室的女子里,只怕就没有一个是喜欢裴锦箬的。
这人,本就蠢钝如猪,偏还喜欢摆着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换了谁,谁都看不惯的吧
只这几日,这看不惯中,又多了两分不愿承认的嫉妒——这个蠢钝如猪的裴三,几时起,竟长得这般好看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简单的夏裳,鹅黄色的银条纱小衫,搭配沉绿色素面绸裙,腰间垂一个五彩丝线打的福结,一头鸦青的发丝梳了个双环髻,只打了两个鹅黄缎带的花结,簪了一朵粉紫色,米粒大小珍珠串成的珠花,明明再是清爽简单不过的妆扮,甚至脂粉未施,却莫名地衬得她一张脸面若芙蓉,明艳动人。
就那么俏生生立在琴室门口,身后,那林子无边的翠色在她身后左右铺展开来,便让人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扑面而来。
她们皆是女子,尚且如此,遑论是男子眼中的她,可不更是姝色殊胜,窈窕佳人了吗
因而,徐蓁蓁话音刚落,琴室内便已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袁先生皱了皱眉,目光往下一扫,那些笑声便是一一噎了回去。
“先生,说起来,裴三姑娘已经数日未曾上学,这功课,自然是落下了好些,让她弹初迭,会不会太为难了”这话,却是出自卢月龄之口。
满屋子的人,尤其是徐蓁蓁,皆是惊疑地望向她。
她却是咬了咬唇,垂下头,不再言语。
“按理,这初迭应该是在她请假之前便是教了的,先生也让下学后自己练习,但想必裴三姑娘在家休养,定是没能练的,倒也确实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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