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这话出自角落处。
角落里,坐着个穿着海棠红的姑娘,即便是这样的天气,她穿这么艳的色,居然也并不觉得扎眼,好似,她天生便该穿这样的色一般。
她一开口,整个屋内,都是一寂。
哪怕是徐蓁蓁,也稍稍收敛了些。
她转过头来,居然也是一双凤眼,轻轻瞥过门口的裴锦箬,这才道,“先生,裴三姑娘的琴艺本就不怎么样,不如就放宽一些,让她随意弹上一首曲子,不拘什么,只要还听得过去,那便饶过她这一回吧!”
“哈……我们一时倒是忘了,这裴三姑娘说起来,倒是与英国公府是亲戚呢,就是裴三姑娘也该唤袁二姑娘一声‘表姐’,这就难怪了,袁二姑娘要帮着裴三姑娘说话了。”
琴室内又响起一声嗤笑,却出自另一边的角落,一个穿一身翠色的姑娘口中。
这话一出,琴室内的气氛,便更是诡异了。
身穿海棠红的袁二姑娘扭头便是朝着角落里冷冷望去,“彭允薇,你不就想说,我这是帮着裴锦箬求情么我还就求了,那又怎么着像你说的
25 露脸
“学生不敢。”不管彭允薇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不敢对先生有所不敬的。
袁婧衣的目光便转而落到了裴锦箬身上,“去吧!”
裴锦箬低低应了一声“是”,终是走到了她的琴案旁坐下。
红藕赶忙服侍着她净了手,她这才静了静心,抬起手来,按住了琴弦。
那个起手式倒是还不错。旁边的人见了,不由想道,不过……想起刚入学那会儿,先生让大家各弹一首曲子,好看看各自的水平时,裴锦箬弹的那首破阵曲……啧啧啧,真是百鬼夜哭,让人肝胆俱裂啊!
众人嘴角的笑容,便不由得带上了些异样,尤其是彭允薇,更是勾着嘴角,等着看好戏一般。
袁婧衣和袁清洛倒是忙不迭地要护短,她们越是强势,一会儿,裴锦箬便会让她们越是丢脸。她倒要看看,一会儿这姑侄二人的脸色,会怎般精彩。
只是,下一刻,面色精彩的人,反倒成了她。
裴锦箬指尖轻轻一拨,第一个音响起,琴室内便是一寂。众人皆是惊疑,瞧着她虽然动作稍显滞涩,但却再无那日破阵曲般的灾难,反倒将一首曲子弹得渐渐熟练起来。
起初的惊疑过后,众人的心神便尽皆被那曲子所吸引,竟是听得出神了。
等到曲音渐渐低下,终于停止时,众人这才从那曲音中醒过神来,望向裴锦箬的目光,个个都是不敢置信,带着满满的惊异。
却见裴锦箬居然已是泪流满面,正持了帕子,在擦拭。
好一会儿,琴室里都是静着,直到卢月龄低呼道,“这首曲子倒是未曾听过,不听曲调甚是哀伤,揪人肺腑,却是不知裴三姑娘是从何习来或是自己有感而发”
裴锦箬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牵起嘴角道,“卢五姑娘莫要折煞我了。我弹这么一首曲子,已是勉强,哪里还会作曲此曲不过是我偶然听得,感同身受,这才恰巧学了,今日来讨个巧罢了。”
“你说……你感同身受”袁婧衣一双凤眼盯住她,目光有些幽深难辨。
裴锦箬点了点头,“是啊!这曲子讲的,是‘舐犊情深’。”
舐犊情深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这裴锦箬年幼丧母,听到这样的曲子,自然是感同身受。
她们却哪里知道,裴锦箬丧母时,她尚年幼,于她而言,又已是差不多快要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母亲的样子,早已模糊,唯独能依稀记得的,只有母亲那一双望着她时格外柔和的凤眼,手掌落在她头顶时,温柔的抚触,还有那一声,自她走后,便再无人唤过的“绾绾”。
听到这首曲子时,是她刚失去煜哥儿不久,听到了这曲子,哪有不悲从中来的
那时,她无所依托,便寻了这曲谱来练,好歹,还算练得熟,这也是她唯一一首还能弹得顺畅的曲子。
只是……每每弹起这首曲子,便会揪心难忍,曾经的丧子之痛,并未因着隔世经年,生死翻转了一遭,便有半点儿的减轻。
瞧见众人的表情,尤其是袁婧衣和袁清洛姑侄二人瞧着她的目光,裴锦箬便知道她们误会了。
那便由着她们误会吧!毕竟,除此之外,她也不知如何解释她对这“舐犊情深”的感同身受。
“这曲子……真是从来没有听过,难为裴三姑娘弹不出阳关三叠,也弹不出破阵曲,却能弹这么一首名不见经传的曲子。”彭允薇目光闪闪,语带嘲弄道。
她没有料到裴锦箬居然还真能弹出一首曲子来,没有瞧见袁家因裴锦箬而丢脸,她自然是不甘心,便暗指她别有用心,居然用什么舐犊情深来博取同情。
这满屋子的女孩子,多是些在家娇宠着长大的,心肠还是软
26 兄弟
“我今日是赶鸭子上架,若非取巧,那便是丢脸丢大发了。你还是快别说了,再说下去了,我是不是还得去谢谢把我拦在半道上,害我迟到的人了”
裴锦箬却是语气不好,燕晙时没准儿就是故意的。
红藕悄悄吐了吐舌尖,没敢再多说,还真得感谢一下那位燕二公子呢。不过,她若是敢这么说的话,她家姑娘只怕就得气炸了吧
丹朱候在了半路上,一路出了博文馆,直到上了马车,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裴锦枫又上了马车,还是一副被操练得很了,蔫菜的模样。
裴锦箬张了张嘴,想问问是不是燕崇他们刻意为难他了,但见着他一上车就闭眼休息,摆明了拒绝交流的意思。又瞄了瞄边上的丹朱,裴锦箬的嘴角翕动了两下,终究是没有问出口来。
回了裴府后,刚刚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绿枝便偷偷来报说,“丹朱又寻了空子往品秀阁去了。”
裴锦箬正吃着厨房送来的绿豆汤,闻言,眼皮都没有撩上一下,“由着她去吧!她若不去,那才奇怪了。”
费尽心机让丹朱跟着,不就是为了让她做那耳报神吗丹朱自然要体现她的价值,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啊!
“陈嬷嬷呢”吃了两口绿豆汤,裴锦箬又问道。
“这会儿……怕是在屋里歇着呢。”陈嬷嬷可是个会享受的人,除了姑娘刚回府时过来献了会儿殷勤,这会儿,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绿枝眼中有些不屑,拿着主家给的月钱,却过着比姑娘还舒坦的日子,最要紧,陈嬷嬷还心安理得,这样的奴仆,还真是谁家摊上谁倒霉吧
裴锦箬却没有倒霉的自觉,点了点头,“那便好。她这会儿怕也不会注意,你帮着我,悄悄往外院去一趟,去瞧瞧三爷去。另外,走一趟厨房,拿着银两去,让她们每日里,给三爷房里添一道活血健骨的汤水。”
裴锦箬始终有些不放心,虽然她让裴锦枫跟着燕崇他们一行人习武,是出于好心,但燕崇今日若是记恨了她,她就怕他将气撒在裴锦枫身上,可劲儿折磨他。
裴锦箬虽然不惧惹上燕崇那只霸王,却怕连累了裴锦枫。
绿枝是最乐见姑娘与三爷姐弟交好的。
姑娘没了生母,能依靠的,便只有父亲和兄弟。
老爷也就罢了,他虽然也不是不重视姑娘,但到底心思不在内院,又被孟姨娘蒙蔽日久,总以为她是个好人。
姑娘日后就是嫁了,也只能指望着娘家的兄弟们为她撑腰,是以,如今,与三爷处好了,自然是好。因而,绿枝忙欢欢喜喜地应了,自取了钥匙去开裴锦箬的妆匣,取些散碎的银子。
裴锦箬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她方才面上的欢喜,心头却是一动,“你多拿一点儿,左右已经知会了厨房,便让她们多做一份补身明脑的汤水,给大爷房中送去,大哥眼看着来年要春闱,正是用功的时候,可不能让身子吃了亏。”
绿枝略略一怔,便是明白过来了,“姑娘顾虑的是,奴婢这就去办。”
绿枝匆匆走了,裴锦箬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绿豆汤,思绪飞得老远。
裴世钦有三子,前两个,都是庶出。
袁婧竹嫁到裴家之后,因着种种缘故,一直无所出,后来,没了法子,这才给裴世钦的两个通房停了避子汤药。
没多久,这两个通房便先后怀了孕,只一个生了如今的裴家大爷,裴锦桓,另一个,则生了裴家大姑娘,裴锦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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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用心
“姑娘,奴婢去寻松风时,恰好被三爷撞见了。三爷便让奴婢回来给姑娘回话,就说,他自有分寸,还让姑娘多操心自己,莫要操心他。”绿枝不敢隐瞒,将裴锦枫的原话给复述了一遍。
裴锦箬不由笑了,裴锦枫倒是个别扭的少年,只怕,一时还难以习惯姐姐突然对他关切起来,嘴里没有一句好话。
不过,她不担心,这一攒盒的点心和果子便说明,她的用心,没有白费。
他们一母同胞,又是双生姐弟,这世间,原就不该有人,比他们更亲近。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太平得很,丹朱虽然日日从博文馆回来,都要借故与品秀阁的秋雁碰个头,去当她的耳报神,但裴锦箬都恍若不知,待陈嬷嬷母女二人一如既往的爱重亲近。她们还只当裴锦箬虽然稍稍懂事了些,知道在博文馆中要低调做人,再不如从前那般掐尖了,但实则,还是不够聪明,便愈发的放心大胆。
却哪里知道,院子里,有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每日里,都将她们母女二人跟得死死的。虽然不敢跟得太近,年纪又小,但去过哪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裴锦箬却是清楚得很。
倒是孟姨娘和裴锦芸这几日也消停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裴锦栋的生辰快到了,不愿触了霉头,还是别的原因,但裴锦箬却担心着这母女二人怕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但她也别无他法,只得防备着,交代了绿枝和红藕,万事小心。
博文馆中,她比从前,如同变了一个人般,虽然不太出众,但却已泯然于众人,倒是不怎么打眼了。
众人从一早的惊异,到如今,也算得慢慢接受,视之若平常了,不再特意地关注裴锦箬。
而这样的忽视,恰恰是裴锦箬求之不得的。
她留在博文馆,真的,只是想要好好学习,弥补前生的遗憾。
她的经历告诉她,技多不压身,人从书中乖,知识,真的不嫌多。她总不能辜负上苍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博文馆每十日一休,这一日,恰恰是休日后上学的头一天。
下学时,裴锦枫又钻进了马车与她同乘。今日,丹朱来了月事,觉着不舒坦,便是告了假。
她自来比裴锦箬这个姑娘还要娇惯,裴锦箬也是习惯了的,当下没有二话,便是允了。
她在跟前,虽然裴锦箬也不惧她这耳报神,但到底碍眼,不在,正好落得清静。
裴锦枫这短短十来日的工夫,竟是黑瘦了许多,但人却精神了。
裴锦箬暗中瞄他一眼,倒还觉得满意,裴锦枫从前还是太过白净了些,少了些男孩子的样子,如今这样,倒是恰恰好。只要看紧了,只跟着燕崇和邵谦他们学射、御二术,再习些拳脚,却是千万不能随着他们一道学野了的。
裴锦枫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哼了一声,却是转而从他的包袱中取了一叠装订成册的本子,丢给了她,“这是给你的。”
给她的裴锦箬狐疑,低头翻看,却不由头皮绷紧了。
你当那是什么,居然是一本手迹,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只是一页比一页写得要好,到了最后,竟是已差不多赶上几年后,她拿来照着练的那笔力和衔转了。
“他让我问你,他如今的字,可是比你要好了”裴锦枫语调淡淡道。
裴锦箬哭笑不得,敢情,燕二公子一直记得她那日的一席戏言,这些日子,一直在埋头苦练觉得差不多了,可以一雪前耻了,这才让裴锦枫将这册子拿了来扔给她,好耀武扬威的
她还当这些天这么消停,这位爷怕是连学也没有上,又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呢,却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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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恭喜
“姑娘,这两日丹朱常往季公子的小厮跟前凑,也不知是何缘故。”这一日,又是琴课,一样是在下晌,天气还是热得很。丹朱便又“抱恙”去了官房,红藕转头望着丹朱的背影,便是凑在裴锦箬耳边低声道。
裴锦箬猫儿眼闪了闪,丹朱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往季舒玄的小厮跟前凑。
不过,季舒玄又是怎么个意思
他难道不知道吗
想起这些时日,哪怕是来了博文馆,丹朱也常不在跟前,倒是让她自在了许多。难道是因着那日季舒玄问她,要不要他帮忙的缘故
裴锦箬不知,也不想因这事去寻季舒玄问个究竟。
好不容易,那日字条的事被人淡忘了,再不会有人随意将她与季舒玄联系到一处,她可不想此时功亏一篑。何况......丹朱此举,难保不是孟姨娘母女二人憋着什么坏主意,她此时,更该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不过......
“我瞧着丹朱日日不舒服,再让她跟着,难保是我这做姑娘的太难为人了。回去后,禀明了陈嬷嬷,让她给丹朱请个大夫,好好瞧瞧,若是还是不好,便在家养养,就不用跟着我来博文馆受罪了。”
红藕这回笑得明快了些,欢欢喜喜应道,“是。”
裴锦箬却是转眼便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她今日,可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做。
琴课散后,裴锦箬毫不意外地,又落在了后面,“先生且先留步。”见得袁婧衣收拾了东西要走,裴锦箬忙道。
袁婧衣抬眼望向她,神色淡淡,“何事”
这么些天了,袁婧衣待她始终如此,应该说,袁婧衣在博文馆中,便是这样。
但裴锦箬前世是见过她不同样貌的,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如面上所见的冷漠,她也有自己的底线,她的心底,亦有一团火。
是以,裴锦箬从不因这样的态度,有半分的受伤,可也不想耽搁了太久,朝红藕一看,后者立刻会意地将手里捧着的匣子递上前来。
裴锦箬接过,将之捧了,送到袁婧衣眼前道,“先生,过几日,便是英国公老夫人的寿辰了,早前,学生从袁二姑娘处打探了一番她的喜好,知道她最是喜欢蜀绣。偏学生……却送不起太大件的东西,只得寻摸了这么一个小炕屏,还要烦劳先生,帮学生将这礼带给老夫人,恭祝她老人家福寿延绵,康比松柏,岁岁长青,只望她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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