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第二百章 若不为利、便总关情(下)
“不,昭训,您错了。厥族男儿哪里能将他人的轻视、误解视若无物,何况还是自己的至亲。那样的伤人之语,换了哪个都受不了的。老奴倒认为五皇子此举,才是个有血性的!”佟安冬忽然发出了铿锵之语。
我心中顿时笃定了:佟安冬,是厥族人。或者说,至少是有厥族血统的。
她与定妃和五皇子,必定存在某种关联,还极有可能是十分亲近的关系——否则,威帝当日说五皇子的话何等隐秘,观猎台上不过寥寥数人。佟安冬如何能得知除了是定妃或者五皇子告知外,不作他想!
这样一来,她自来我身边后,反倒是是这段时日待我更为殷勤真切,也就解释的通了——定妃与五皇子多半念着我当日为他们说话的好,佟安冬便也爱屋及乌了。
再想得远些,正月里樊双成和谢安若来萧王府那回,原本是要派遣佟嬷嬷和湛露一同先去花榭安置茶点、清退闲杂人等的,她却不知去处。等到后来庆格尔泰从大书房跑去了内院花园子里,佟嬷嬷却也一同出现了。
是了,大书房连通银安殿,外院侍卫众多、守卫森严,内院角门边上的园子却是容易逃走的多。那这为庆格尔泰指路之人,多半也是她。
深宫之中,果然是盘根错节。身边之人,各有出处。
好在人心蜿蜒,却总有暖意。
她愿意念着我的好,我又何必计较太过。合旳一时是一时吧!
因此婉言道:“那但愿五皇子和布衣公主求仁得仁吧。只是不要伤了与太子殿下之间兄弟的情分才好。”
佟嬷嬷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我躺在迎枕上,微阖双目,心中依旧感慨不已:布衣公主这一生,最爱的和最恨的,偏偏都是同一人。
但愿自己不会步上她的后尘!
只是,晟曜是何时从何得知我是顾明琰的呢
我之前早也说过,我是顾府旧人。即便知道我就是顾明琰,当年假托为婢,他也不至于生了这样大的气。看来,他在意的,始终还是我与昌若的事情。偏又是个一根筋,压根不听我的解释。也不体恤我当时尚在病中,简直蛮横粗暴。
我气恼的将头埋进了枕头。
被幽闭的日子,十分难捱。
可就这样一天天的怨着、盼着、失望着,竟也到了冬月里。
天气已经寒的厉害。
徽音殿上下的用度供给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一日日的看着黄叶飘零,万物萧索,又不得与外界通消息,心中越来越压抑。渐渐的便整日也不愿说一句话。
这日晚间戌时,翠浓正要摁熄烛火了歇息。忽然听见外间传来映红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翠浓,昭训可是歇下了纨素夫人过来了!”
我本就没睡着,听了这话立时起身,散着头发迎了出去。
纨素只身而来,披着件薄绸披风,戴着兜帽,正盈盈立在外间灯下。见了我出来,一手掀开了兜帽,拉住我的手迎着烛火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落泪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被幽禁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我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下了,方才说道:“既知道我是被幽禁的,为何你这会子还要冒险跑了来看我万一被人发现,殿下必定不喜,岂不是平白连累了你”
纨素接过我递过去的帕子拭干眼泪,勉强笑道:“我不怕连累,只怕不能顺利趁侍卫交接时候进到徽音殿。”说完将手边一个包袱推了过来,“给姐姐做了几件冬衣。”
我
第二百零一章 先入为主
我微微笑道:“好在还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奔波在外必定疲累,歇息去吧。”
如意仰着脸,脸上的泪珠被殿外廊下的灯笼映着,分外明显,哽咽着道:“是。”
因着好些内侍是从萧王府带入毓德宫的,如意原先在萧王府里人脉熟、消息灵的本事倒是也留了下来。自她回来后,徽音殿得了些林林总总的消息:
比如威帝曾在定妃走后,在她旧日居所含章殿里枯坐一宿。
再比如姚华棠近日出入,戴上了一副羊脂玉面具。不仅堪堪遮住那道可怖的伤痕,还平添一股神秘风流意味。他与人来往应酬,行事倒方便许多。只是五皇子原配郑氏突然病故,谢家已为谢安若和五皇子举行了婚礼。五皇子的厥族骑兵剽悍擅杀,又连下新野、房陵和上庸三地,直逼京都。这之后,姚华棠整个人便犀利桀骜起来。
我听如意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笔不由一顿,落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郑氏突然病故
五皇子和谢家如今正是必须相互借重的时机,联姻无疑会是结成联盟最好最快的法子。郑氏的病故,总让人想要揣测事实真相是否真的如此。但不管真相如何,都让人寒心!
我低头看着书案上的纸张,已是不能用了。搁下笔,伸手将纸张揭起,揉成一团掷在地上。掷出的纸团将地上原先丢弃的几团纸张撞了出去,打着转儿停在了一双玫瑰红缀银色芍药的绣鞋旁。
绣鞋的主人开口道:“妹妹好兴致。”——是阮良娣。
我微微一笑。身边翠浓和如意去端了一把嵌金云纹圈椅来请阮良娣坐下了。
我在映红端来的水里净了手,向阮良娣道:“姐姐如何来了”
心底有一点点期盼——或许是晟曜要她来
然而,阮良娣道:“怎么,姐姐来不得么”她示意侍女们都退了出去,上下打量我许久,忽然问道:“你既然逃去了心爱之人身边,为何又回来”
我惊讶的抬头看向阮良娣,沉吟片刻,道:“姐姐这话,小莞却不懂。姐姐若是因为不忿前些日子小莞得殿下日夜相伴,故而要小莞认下什么欲加之罪,不妨明言。”
阮良娣倒愣了一瞬,顿时反唇相讥:“曲小莞,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啊,我可是背着殿下来看你的。欲加之罪我阮硕人犯得着吗你都被幽闭于徽音殿了,哪里还需要我再做些什么!”
我原本疑心她因为对晟曜用情至深,所以对我一直亦敌亦友,此时是存了故意试探嘲笑的心思。但此时听她的意思,倒是我多心了。一时便不再做声,只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又掌心向上略抬起手来,示意她用茶。
阮良娣呼出一口气,依旧薄怒:“你真是!”精致的眸子在我身上打了几个转,口气温和了下来,道:“怎么瘦成这样”
我低下头,笑了笑,没有做声。
“好了好了,我方才不该说话激你,是我的不是。本来是想趁殿下不在毓德宫偷偷来看看你如何了。却还惹得你不快,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阮良娣端起茶盏,揭开盖子撇了撇茶叶,却一口也未喝又放下,道:“我说曲小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日在卫王府,我明明听见你对卫王妃说过,殿下不是你心爱之人!如今我不过提一句,你作甚么这么大的反应即便你为爱而逃离东宫,我也并不会看低你。这会儿甩脸子给谁看呢!”
这些天来我早就不太愿意张口讲话,如今被阮硕人言语相激,却是脱口而出,道:“你胡说,我几
第二百零二章 日晚倦梳头
我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伸手扶住多宝架,好容易稳住了身形,回应道:“这事原本就早已定下了。不过,还是多谢姐姐告知。”
我坐在妆奁前,凝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女子憔悴支离,乌黑的眼珠暗淡迷惘。仿若被抽离了支撑,脆弱无依、行将枯萎的菟丝花一般。
天色一分一分的暗下来,镜中的自己也渐渐暗不可见。
翠浓进来掌了灯,禀道:“昭训,这些信还要吗适才阮良娣走时,随手从地上拾起了几张,展开看了几眼,却拢入袖中带走了,婢子不敢拦着,怕得罪了她徽音殿日子难过,上次亏得她才及时请了太医来。她拿走的那些纸张,可要紧”
那些纸张,是我写来想给晟曜的信。只是,都被我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废弃了。之前弃掉的,也还有许多。阮良娣拿走就拿走吧,左右我已经不想再将这些信给晟曜,不停的去解释了。
他大婚在即,我却纠缠不已,解释不休,是会更叫他厌烦于我的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对翠浓道:“无妨。”
翠浓道:“那就好。婢子还一直为此揪着心呢。”她见我坐在镜台前,遂问道:“昭训要拆了发髻好歇息么”
我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
翠浓见了便过来帮我细细解开发髻。
我已经懒用钗环许久了。
日常不过用几支水滴头的银质发针固定发髻而已。因此翠浓很快就为我打散了长发,梳顺后披在身后。
原本想早些歇息,如此便可早些停了纷乱的思绪。却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索性起身,随手披了件胭脂色斗篷,唤翠浓取了琵琶出来。素白的手指抚上琴身,抚过那些精美螺钿镶嵌出的层层叠叠的蔷薇花儿。
“——‘锦被堆’!”
晟曜!
我倏地转身。
不,不是。身后空无一人。
仅仅只是晟曜那日留在我记忆中的声音而已。
我仿佛失却浑身的气力一般,颓然坐下了。
烛火无声飘摇,一室静默寂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取过琵琶,信手弹拨。试了好几轮,皆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琴弦、手指和一颗心俱是晦涩的,只有《霓裳》的音律时断时续、依稀可辨。
我从开着的轩窗望出去,窗外与那晚一样,都有很美的月色,如水般铺陈在房内,温柔流动。
“锵”的一声,琴弦断了!
我瞬间蜷回手,看着无名指上渐渐渗出的血珠,犹自发怔:晟曜,你此时在做什么
忽然一阵萧声响起,正接上适才我停下的地方,将一曲《霓裳》补齐了。我放下琵琶,不敢相信的去了院中——真的是晟曜吗
殿后廊下,是我与晟曜常常相依相偎着、赏夕霞流照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只有月华如练,倾泻一地。
然而萧声依旧响着。
我循声而去,慢慢走入竹林。
冬日里的竹林,枯瘦婆娑,却青翠依旧。而和我在竹林旁执棋笑闹的那个人,你也依旧在的对不对
我低低的喊了一声——“晟曜!”
萧声停了。
月光穿过竹叶,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也模糊照亮了竹林里的他:一管玉箫合着玄色衣袖垂落在身侧,苍白的脸,鼻梁高挺,长眉斜飞入鬓。
墨棣。
夜已深,我本已恍惚,此时更是迷惘浑噩的看着他:他怎会《霓裳》的曲子又作甚么出现在这里晟曜呢
“是我。”墨棣淡淡的开口。
我下意识答道:“是,是你。”脑中迷迷糊糊的想着:那又如何
他平静无波的眸子在我身上不着痕迹的打了个转,“你醉了”
&nb
第二百零三章 试
冬月,原本是最容易掠过去的一个月,人人的眼光都放在之后的腊月年节上。可是,冬月十五是谢昌若的生辰。而永平元年的冬月十五,更是太子晟曜与太子妃武尚华完婚的日子。这个冬月,便成了我心中最跨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晟曜与另一个她相携在交泰殿共同完成一道道仪礼的样子;不去想众臣朝贺、万民同庆的场面;不去想他们双双被威帝、皇后扶起的祝福与荣光;不去想大红盖头挑起时的紧张和帷帐落下后的情致。
努力不去听毓德宫内喜庆的人语喧嚣;不去听琅华殿方向持续三日的喜乐阵阵……
努力到极致,永平元年的冬月,在我的记忆里,竟是一片空白与荒芜。
如同自阮良娣与纨素将庶务理事交回太子妃后,徽音殿无人打理的后园子一般空旷。
然而,即便荒芜,却总有人不会忘记这里,以及,我这么个人。
这日我原本在书房教翠浓和如意习字。厚厚的门帘子一挑,一阵刺骨寒风便扑了进来——急匆匆进来的映红哽咽道:“昭训,婢子拦不住,秋和、丰年已经被他们打了好多下了。”
“谁”我十分讶异。
“惠夫人带着人闯进来,秋和上前去问询,刚开口就被惠夫人叫人按着跪在了地上,稍后过来的丰年连话都还没说也被拿下了。惠夫人说她们以下犯上,正让人掌嘴!”
话犹未完,我已经站起身来,让映红引着朝外走。
刚跨过门槛,就听见管惠英往日柔媚的声音高高扬起,三分得意、七分凌厉的道:“知道你们是徽音殿的人,知道你们是曲小莞的人。那又如何连曲小莞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能还和往日一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眼光一扫,蔻儿几个人的脸已经布满掌印。顿时低喝一声:“住手!”
管惠英带来的人除了贴身侍婢,便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宫人,一瞧那扇人耳光的手法就是惯常掌罚的。见我发怒,倒是停了片刻,俱看向了管惠英。
管惠英听见我的声音,先是下意识的在脸上堆出笑来。然而那笑容展开到一半,便又想起什么似的,柳眉倒竖的喝令道:“不准停!”昂着脖子朝我看来,“诶哬,这不是昭训吗!”
举着帕子在自己面前挥了挥并不存在的灰尘,故意媚声道:“惊扰了昭训,昭训赎罪!不过惠英奉太子妃旨令,往来各殿查看。还请昭训给太子妃行个方便”
她这话,十分刁钻。
我淡淡一笑:“小莞虽不才,可也知道东宫内眷以太子妃为尊。太子妃有令,东宫莫敢不从,徽音殿更是欣然接收。何来行个方便之说只不知惠夫人借机生事,又将太子妃威仪置于何地不如,我请妹妹行个方便,不要找我这几个婢女的麻烦了”
管惠英“诶哬哬”的娇笑几声,道:“昭训原来这么会说话呀妹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昭训要我行个方便,这是在求我吧我不太明白。若是求,怎么的也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呀!”
她走近几步,抬起满涂蔻丹的手指指向我,笑道:“曲小莞,你要明白一件事,如今再不是你的天下了!瞧瞧你眼下这样子,还真是可怜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