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这时三长排明军步卒开始斜对着天空“砰砰砰砰……”地放火铳、当作鞭炮来用,齐鸣了三次。
马上就有许多拿着长短不一砍刀的将士冲过去,对着俘虏们的脑袋开始劈|砍。
一时间路边简直是鬼哭神嚎,惨叫四起,血淋|淋的头颅在地上乱滚,空气中很快一股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将士们把砍下来的头颅,都堆放供奉到了路边,然后洒上冷酒。
朱高煦翻身下马,在将士们的簇拥下走到了路边上。他展开手里的纸,看了一遍,便大声念道:“冤仇得报,亡者瞑目。魂兮归来,回家乡啰……”
“回家乡,回家乡啰……”无数明军将士一阵喧闹,对着陌生的山林呐喊,好像在喊未知的东西。
喊声很大,此起彼伏在山林中回响。于是大伙儿觉得被屠|杀的军民冤仇得报,魂魄能回去了,无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毕竟生在世上的时间有限,魂魄却是不灭的,至少活人们非得这么认为。
一上午野|蛮又有效的仪式安抚了人心,送葬的队伍到达十几里地外的孟养司治所。那座“罪恶之城”已燃起了通天的大火,整座城都被明军焚毁。
被屠|杀在村寨的军民、战死的将士,棺材都从火灾弥漫的孟养司经过。队伍浩浩荡荡,人们无不侧目观看着那巨大的“篝火”。
思行法被绑在马背上,看到那座城池在大火和浓烟之中毁于一旦,嚎叫挣扎着从马背上摔落下去了。他躺在地上仍在喊叫,满脸泪痕,却没有人理会他。人们只是重新把他按到了马背上。
……孟养军俘虏并没有被杀光,朱高煦下令把他们都放了,还叫人在大金沙江畔准备了竹筏,好让俘虏们坐木筏过江,到大金沙江以西的地盘去找思氏剩下的人马。
朱高煦当众叫刁雅翻译他的话,告诉土人们,“思氏叛乱,平乱之役胜负已定。思氏剩下的族人若想修好,咱们还是可以谈的,本王说不定还能把思行法也放了。”
听到要放思行法,赵平最先转头过来,但他终于没说出话来。
等大伙儿回到军营,王斌等人忙劝道:“思行法罪大恶极,王爷不必对他仁慈。”“若将思行法献俘于京师,必得圣上之心……”
朱高煦回顾左右大将,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听说思行法还有个弟弟,已经成年了。便是我愿意放思行法,他的弟弟愿意咱们把人放回去吗?”
诸将听罢恍然,皆拜服在朱高煦的谋略(套路)之下。
这次朱高煦没有派使者去议和,思氏却主动派人来了。
使者是思行发的二弟所派,要求密见汉王。使者悄悄提出要求,请汉王不要放走思家大哥;因为二弟思任发已经受族人推举,成为了新的首领。
朱高煦准备答应新首领思任发的要求,于是双方重新开始言和。
思氏承诺不得袭扰大金沙江以东的村庄、矿场;孟养司治所西迁,并统|治大金沙江以西、以北,到那加山山区的全部土地。
汉王及云南官府同意思氏占据现有的地盘,认可思任发为孟养司首领;待孟养司遣使入京朝贡之后,由大明朝廷正式册封思任发为孟养宣慰使。
云南官府承认永乐二年初、签押的盟约,即每年支付思氏八百两白银,具有所有翡翠矿石的专买之权。一旦思家再次挑起冲|突,分利就会停止支付。
……双方死了无数人,耗费人力军费无算。思氏丢掉了大金沙江以东地形平坦的高原,结果还是只能每年得到八百两白银的矿场分利,流血冲|突并没有让他们多得一分好处。
明军如果仅靠自身兵力,想要完全灭掉孟养司,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漫长的时间、长期的军费开支。
何况,就算孟养司被灭,这边的汉人太少,最后孟养司地盘也只能由周围的土司势力瓜|分。缅甸的实力不是更大了?
此时朱高煦已不想再继续与思家开战,无休止地影响翡翠矿石的挖掘。他也希望自己的作为,能叫这蛮荒之地的各方,都能习惯遵守一些规则……不然下场就是谁都捞不着好。
原来签押的条约,依旧没有甚么改变。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大明春色 第二百八十四章 日月城
永乐二年快到年底了,朱高煦仍然在军营中。
这时他收到了从昆明城快马送来的书信,汉王妃在九月十九顺利生下了儿子。长史府已照朱高煦临行前的意思,派使者去京师报喜,并请旨皇帝赐名。
朱高煦对照了一下时间,郭薇生产时,正是在他与思行法的军队决战前夕。
今年郭薇才十六岁,朱高煦之前很担心她的身体和安危。他原以为能尽快结束孟养的战争、赶回去守在郭薇身边,却未能如愿……不管怎样,现在总算听到了郭薇平安无事的消息,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朱高煦放下书信,站在大帐门口,观望了一番天地间烟雾缭绕的景象。人们正在焚|烧树林,新建城寨。他心道,自己还要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
后世的书上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在此时,战争的结束、至少是另一种开始。
朱高煦主要对三方势力、进行新的部署。
他一面致书缅甸宣慰使塔拖弥婆耶,要求缅甸司恪守上下之礼、本分守土,为禅族缅族百姓谋福祉;一面与孟养司新任宣慰使思任发,达成了议和盟约。然后又与平缅宣慰使刁徒玉结盟,约定共同治理大金沙江以东的洞吴高原。
原来的孟养司治所、已被大火毁于一旦,此地治城将西迁至翡翠矿坑附近。明朝军民、平缅军民正在共同新建一座城池,用当地土人习惯的称谓命名“大明城”。
大明城、以及大金沙江以东的全部土人村庄,由刁氏统|治;云南官府只派遣几个官员、出任大明城的少数官职,知情诸事。
朱高煦让刁氏接管此地的考虑很简单,孟养司土人与平缅司土人同|文同|种。此地离云南太远,若用汉人流官直接统|治,反而出现更多的问题。
不过平缅司刁氏的军队战斗力低下,在这次战争中朱高煦已亲眼见识。他完全不认为刁氏会造反,若其造反,平缅军肯定比思氏的人马更加不堪一击;他担心的是刁氏根本压不住周围的土司势力。
……于是明军会在大明城附近,继续保持军力存在。
靠近刁氏管辖的大明城,此时正在新建的一座军镇,名曰“金沙千户所”。
今后将会有一千名正军、以及家眷在此屯驻。腾冲千户所不再是最边远的军镇,金沙千户所即将成为明军在西南方最远的军事据点。
朱高煦与诸将商议后,亲自谋划了此城的建造。
他以前玩过一个游戏,知道一种叫棱堡的存在。但了解明军的火器威力后,他认为低矮的城墙并不实用;军镇仍以夯土建造厚实、高大的墙体,如同内地的城墙。此时的城墙,主要防范的还是敌兵蚁附攀爬攻城,所以高墙是最好的工事。
有鉴于赵平当初无法抵挡土司军的教训,金沙千户所将建造得更小,以避免分散军队疲于守墙的弊端。千户所军镇不再为平民和商铺提供地盘,变成一个完全只有军事作用的军镇。
以后,当大明城受到土司军队攻击时,千户所军镇可为掎角之势,为“大明城”提供军事支援。
如果形势恶化、刁氏和明军据点已完全无法再控制局面,那么明军就会龟缩在金沙千户所的高墙之内;凭借工事、储粮死守不出,等待援军。
长期屯驻当地的将士,必定更熟悉地形气候以及军情。只要他们守住据点,待明军调兵来援,作战的天时地利人和,将会与以前全然不同。
……数万人在此地建造城池,只要是晴天,天地间便是烟雾沉沉、尘土乱飞。不过在这蛮荒之地、土人们大多以村庄的形式居住,倒是很难见到如此热闹的景象。
城池还没建造好,一个名字已经在土人中流传:日月城。军镇是日城、大明城便是月城。
……
腊月间,京师下了第一场雨雪。细碎的雪片和雨点一齐在空中飘荡,像雾又像烟。宏伟的重檐宫室、无数的亭台楼阁桥梁,一切景象都笼罩在雨雪之间,变得朦朦胧胧,却更有一番冬日的风情。
洪武门前的两队甲兵站在城楼下,他们的头盔和肩甲上都积上了一层雪。一个几岁的小姑娘正拿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路过,她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守军,用一口稚气的官话问道:“你冷吗?”
那军士道:“不冷。”小姑娘忽然从大人身边忽然跑了过来,仰起头递上包子:“给你吃。”军士蹲了下来,将包子推拒过去,他的声音带着北平口音:“你吃,俺们一会儿就换班,有火烤。”
打着伞的大人急忙跑过来,拉了小姑娘一把,又抱拳作揖道:“孩儿不知事,军爷勿怪。”
……而此时洪武门里的皇城中,御门内却是十分暖和。上等无烟木炭在铜盆里烧得正旺,一些穿得太厚的官员站在火盆旁边,甚至恨不得把衣服脱下两件。
翰林院的官员解缙拱手面向上位,正说着话儿,“臣听说汉王在云南府骄|奢|淫|逸,马车里的垫脚之用,竟也用精挑的羊羔皮毛……”
宝座上的皇帝一声不吭,等着解缙在那里说,皇帝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两边的大臣中,甚至有些暗地里埋头发笑。因为解缙弹劾的东西实在没意思,大明朝有宗室藩王因奢|靡、只顾贪图享受而被治罪的吗?
解缙却继续说道:“汉王在云南,与宁王隔空斗富,竟以五万贯之巨额钱财,买下了一对名曰‘天作之合’的玉器!长此以往,云南民风不古,官民不习礼仪竞相攀比,有利无害矣!
汉王好大喜功、胆大妄为,肆意与土司争强斗狠。汉王因玉石矿之利与思氏有隙,便先斩后奏,竟擅自调动五万之众攻打孟养宣慰使司。臣请奏圣上,夺回汉王干预云南军政之权……”
就在这时,宦官侯显走进了奉天门。他从边上来到宝座之侧,先站在了那里没有近前来,因为此时皇帝正在听大臣说正事。
但皇帝却侧目看向侯显。于是侯显弯腰靠近,小声道:“汉王府的使者进京了。”
皇帝朱棣听罢,向解缙挥了一下袍袖,道,“朕知道了,恰当的时候,朕会斥责高煦。”他说罢又看向侯显,“到哪了?”
侯显道:“回皇爷,使者正在午门外。”
“宣。”朱棣径直说道。他听了一上午的政事,此时竟当众伸了个懒腰。侍立在侧的内阁官员纷纷侧目,终于还是没人开口提醒。
不多时,身上的积雪还没拍干净的一个宦官,被带到了奉天门内。那宦官跪伏在砖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一个雕木盒,说道:“奴婢叩见皇爷,皇爷万寿无疆!奴婢奉汉王之命,进京献宝。”
朱棣递了个眼色,侯显便走了下去。
侯显把木盒拿上玉案,小心翼翼地打开,又将几层红色绸子揭开。顿时,一只玉镯和一块圆形玉佩就出现在朱棣的面前。朱棣的眼睛立刻一亮,只见那玉器晶莹剔透、颜色鲜艳、流光闪闪,非常夺目!
跪伏在地上的宦官道:“启禀皇爷,此玉名为‘天作之合’。汉王先派人从孟养司采出大量玉石,再用其中最好最难得的料精心雕琢而成。世人言,此玉千年难得、可遇不可求;汉王言,只有父皇母后才配拥有此物,故遣奴婢等快马进京献上!”
朱棣当众拿了起来,对着窗户那边的亮处观摩。
御门内的文武,纷纷跪倒在地,皆贺喜圣上得到宝物。解缙的脸抽搐了一下,也跟着默默地跪伏在地,他只是没怎么吭声。
朱棣将玉放回了盒子,嘴上不以为然地说道:“这高煦,为了两块石头劳民,尽干些没用的事!”
淇国公出列道:“圣上爱民,不爱宝物,不过汉王有孝心哩。”
“倒也是。”朱棣一边不断打量着玉器、他已经看了好几眼,一边说道,“高煦有那心意,也不枉他母后常常念叨。”
献宝的宦官急忙又叩首道:“正因汉王有孝敬之心,这才赶紧派奴婢等把玉送来京师。此玉是翡翠,听说有灵气,能调养经脉,益寿延年。汉王愿皇爷皇后万岁无疆!”
众臣赶紧附和道:“圣上皇后万岁安康……”
朱棣摆了两下手,道:“罢了,都起来吧。”
大伙儿陆续谢恩起身,只有那个云南来的宦官没起来,他这时掏出了一份漆封的书信,双手举到头顶道:“奴婢奉命,还为皇爷带来了另一份献礼。大明将士已在孟养司接连大捷,俘获不尊王化的酋长思行法,正将思行法押送进京献俘!
彼时大明之威,震慑西南,缅甸阿瓦城、木邦、孟养等诸地,皆请遣使进京朝贡,一睹天朝上邦天子之仪。”
朱棣忙道:“拿上来!”
御门内的文武听罢议论纷纷。朱棣不置可否,叫侯显拆了信封、他要先看高煦对此事的解释。
信封里有好几张纸,洋洋洒洒或有数千言。入眼处,果然是高煦的亲笔。
大明春色 第二百八十五章 瞻壑
外面雄壮的重檐宫殿之间,雪雨纷纷,御门内却是古色古香、温暖宽敞。文武大臣们,大多在相互交谈议论,隐约中能叫人听清两句话,大伙儿在庙堂上的言论大多与礼法和道德有关。
因为站在帝国中心的、多是规则的制定者,评论诸事,都得站在道理礼法这等家国基石的高度考虑问题;特别在人多的场合,这样才能显得有深度。
皇帝朱棣一言不发,他顾不上与大臣们说话,此时正在看高煦的奏书。高煦的奏书里写的东西,却恰恰相反,完全无关道理,只有利益的反复权衡……
高煦认为,从元朝到大明朝初“析麓川地”之前,云南边境最棘手的势力是思氏。直到现在,最逆反、不服王化的也是思氏。
不过麓川王国瓦解后,孟养司思氏的地盘人口、已不足以造成根本的威胁。反而缅甸、木邦两地的土地人口日渐发展,目前虽未有反叛迹象,实力却不容忽视。
……所以高煦以问罪思氏的名义,抓住时机发动了孟养司之役。
此役达到之目的,首先要给思氏以迎头痛击,灭掉其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警醒其它土司、震慑诸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战场上的胜利,还能削弱思氏兵力,暂时解决云南的边患,在一定时间内保障西南无事。
然后,又不能彻底瓦|解思氏势力,以免给周围土司以兼并孟养司地盘之机。
……高煦在此权衡之下,只拉拢了平缅司刁氏参与此役。因为刁氏是在“麓川平缅军民宣慰司”瓦|解后、由大明朝廷强行扶植起来的势力,比较恭顺。
大战结束后,高煦趁势将明军据点扩张至孟养司,与刁氏一起维持孟养司部分地区的统|治。最后与思氏议和,仍将剩下的地盘交还思氏。
缅甸、木邦二司,没能在此役之后兼|并到土地人口。
于是最后得利的,不是那些隐患势力,而是大明朝廷。大明官军在边境人口有限的情况下,能继续将势力范围和军事据点外扩,便可以更大地保障云南地区的安全。
……
朱棣放下手里的奏书,转头看了一眼宦官侯显,脱口叹了一句:“最像朕的,还是高煦哩。”
这时朝臣们渐渐停止了说话声,躬身面向上位侍立。皇帝却没有再继续说话,他坐在那里,手掌按在那几张纸上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朱棣完全没有对孟养司之役作出任何置评,径直起身挥了挥手。
宦官侯显忙道:“皇爷今日听政罢,诸大臣若有事,明日再议。”
众人纷纷行礼恭送皇帝。
朱棣披上一件貂皮大衣,坐御辇过了乾清门,从斜廊步行过去,进了他熟悉的东暖阁。
乾清宫附近有东西两处暖阁,位于后宫区域,作为皇帝寻常休息的地方;后来也是皇帝私下办公、接见近臣的所在。但朱棣很少呆在西暖阁,他喜欢来东暖阁的缘故,或许仅仅因为当年太祖和皇侄建文、都爱呆在这里。
朱棣走过隔扇,只是看了一眼里面那道墙壁,跟着进来的宦官侯显就马上去拉开了帘子,露出了一张大地图。这等事,宦官们压根不需要皇爷吩咐。
朱棣自然而然地走到墙边,目光立刻瞧向下方的那块地方,安南国在图上的位置。
良久之后,他转过身来,一眼看到了侯显,便开口道:“前几天不是定好了,派李琦去安南国责问胡氏?你现在吩咐李琦、再办一件事:叫他从安南国回来时,去见高煦一面,问问高煦安南国的事儿。”
侯显抱住拂尘弯腰道:“奴婢遵旨。”
安南国的事,从永乐元年闹到南京,直到现在还没完。
先是安南国前宰相胡氏谎报了安南国的政|变,称原国王陈氏病死无后。然后陈氏旧臣吕伯奢到京告状,接着老挝宣慰使派人送来了王族宗室陈天平,于是安南国政|变、胡氏欺骗宗主国皇帝的阴|谋逐渐真相大白。
最近大明朝廷诸臣反复争执,朱棣终于向文臣们作出了一定的妥协,决定先遣使去安南国责问胡氏。
派遣的大明朝正使,就是那个御史李琦。李琦还没出发,年后应该能出京了……
侯显退出隔扇,朱棣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朱棣提起了砚台上的毛笔,在砚台里蘸了两下,下笔就写了两个字:瞻垲。他想了想又写了个“东”字。
他掀开那张纸,又在另一张纸上写道:瞻壑。
年前太子、汉王的妃子都生了儿子。此时朱棣已经写了两个皇孙的名字,太子的儿子是郭次妃所生,名字就叫朱瞻垲;汉王的儿子是汉王妃所生,叫朱瞻壑。
皇帝现在才给孙子取名,或许是因为名字实在不太好取。朱家宗室以五行取名,虽然这才是太祖的曾孙辈,但已经有很多宗室人口了;一时要找那么多土字旁的字,并不太容易。
朱棣写完名字,便叫旁边的另一个宦官拿着字去,一张送东宫,一张派人送云南;并传旨宗人府按礼制挑选一些礼物,赏赐给生了男孩的两个妃子。
接旨的宦官孟骥是个西番色目人,不过他的凤阳话说得比谁都好,有时候说几句土话词儿,连朝臣都听不懂。
孟骥也小心翼翼地捧着宣纸,告退出去了。片刻后,另一个宦官入内,代替他侍候着皇爷。
……皇帝的事,谁也不敢怠慢。此时,侯显冒着风雪走到了千步廊,在衙署里找到了李琦,把皇帝的圣旨口传了。
李琦长着一张四平八稳的国字脸,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大明朝派遣到外邦的使者,大多长得都不错,至少不能长得太寒碜,好叫外邦人误以为大明朝的人都长得一表人才。
李琦听了圣旨,忙问:“圣上没说,臣见了汉王究竟问哪些话?”
侯显一脸严肃地认真回想了一下,才摇头道:“没有。皇爷叫李御史问安南国的事。”他说罢,见李琦一副苦思琢磨的模样,忍不住又好心提醒道,“皇爷或许只想听听汉王的看法……”
“哦?”李琦瞪着眼睛。
侯显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沉声道:“汉王的奏书,今日遣使送到了御门,写的好像是他在云南对付土司的事儿。彼时咱家就在旁边,听得皇爷说了一句‘最像朕的还是高煦哩’;后来皇爷去了东暖阁,对着安南国的图看了好一阵,接着马上就吩咐奴婢来传旨……李御史明白了么?”
李琦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汉王在云南对付土司有方,圣上很是满意;所以圣上又想叫汉王对安南国的事进言?”
侯显不置可否。
李琦回过神,急忙拱手深深地作了揖,说道:“多谢公公提醒。”
“使不得使不得。”侯显急忙回礼,嘴上推拒,但他的脸上已经笑烂了。
太祖时,严禁宦官干|政,宦官的地位就是纯粹在宫里干脏活累活的杂役。但永乐朝以来,一些宦官很受皇帝重用,少数大臣审时度势、也在渐渐改变态度。
一个道德高尚的御史对侯显打拱作揖,侯显当然是非常受用的。
俩人客气了一番,侯显便鞠躬道:“咱家传完旨,告辞了。”
……宦官孟骥也立刻把皇帝的字送到了春和宫。东宫就在皇城里,过去办事很快。
郭嫣拿着那张宣纸不放,还拿给襁褓中的孩儿看,亲昵细语地说道:“瞻垲,我儿的名字叫朱瞻垲,这可是圣上钦赐的名儿,今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她说罢,忽然又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番周围的宦官宫女,几个人赶紧低下头,仿佛甚么也没听见。
郭嫣的眉头一皱,似乎觉得刚才自己不慎说错了话,怕很快就会传到某人的耳朵里。她面露忧郁之色,这时却见朱瞻垲蹬着小脚,“咯咯”地望着她笑,郭嫣也立刻露出了笑脸,伸手轻轻逗孩儿的小鼻子。
她又将那张宣纸放到孩儿面前,改口道:“看垲儿的皇爷爷的字写得多好,你快快长大,照着这些字练习,先学会写名字……”
终于有个小宫女开口说话了:“王子殿下打小喜欢字墨,将来一定是个才华横溢的王子。”
郭嫣听得很高兴,说道:“就你会说话,一会儿赏你。”
小宫女忙道:“谢次妃娘娘!”
郭嫣面带微笑,哼着小曲,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王子,那个人满腹诗书、忧国忧民,关键他又是郭嫣最亲近的亲人……一时间尘封在她心底的一些朦胧印象,渐渐浮现在了眼前。
这时“嘎吱”一声响,忽然一阵风稍大,把虚掩的房门吹开了。一个宫女急忙跑过去关上,生怕小孩儿吹到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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