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不过大伙儿陆续通过鸡岭关(老街)后,渐渐安心了不少。鸡岭关乃安南国北面最重要的关隘之一,能过此关,自然叫人觉得事情顺利。
军中文官吕松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对黄中说道:“胡氏便是怨恨陈天平,却不敢对大明将士轻举妄动,何况咱们拿着圣旨。”
黄中以为然,听罢点了点头:“使君言之有理。”
那胡氏篡|位之后,先遣使到京师,想蒙混过关、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可见他们还是不敢得罪大明朝。
黄中奉旨护送陈天平,只有四千人马,也不是为了来挑衅,安南国没必要和他几千人发生甚么冲突。况且到目前为止,双方都相安无事,并未发生任何争执。
吕松神情自若道:“前者李御史到安南,言胡氏父子执礼甚恭,黄将军第一回来安南?不过,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这时前军已到了红河河道大路上的另一处关隘,芹站。
黄中一边观察着城楼上的安南守军,一边往洞开的大门里走。因为吕松的一番话很有道理,此时黄中也放心了。
“砰砰砰砰……”突然空气中响起了一阵密集如鞭炮一样的声音。
黄中大急,忙勒住坐骑,循声看发生了甚么情况。只见关隘两边的山坡上白烟阵阵,仿佛忽然起了一阵大雾。黄中当然明白那是甚么,火器的硝烟!
顿时有不少士卒被火器击伤,惨叫倒地。顷刻之后,山坡上便杀声四起,不知有多少伏兵冲了出来!
“后退!”黄中马上大声喊了一声。
好些明军将士已经通过了关隘,此时纷纷调头向城门后退,道路一时拥挤不堪,乱作一团。两边都是伏兵,冲将下来后短兵相接,人们还没怎么回过神,四处便“叮叮哐哐”地拼杀起来。
黄中率众边战边退,他的人马在大路上,之前是长蛇状;忽然毫无准备地遭到偷|袭伏击,简直溃不成军,大败。明军向北涌出百步,才勉强以步卒形成防线,弓弩手几番发射、射住了阵脚。
安南军没趁胜冲上来,黄中趁机急忙大喊,叫诸将整顿兵马,列阵防备。此时两边的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人和旗帜,黄中急得额上全是汗。
“吕使君!”黄中伸颈大喊,“叫吕使君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吕使君在城楼上!”乱军中不知谁回应了一声。
黄中抬头一看,见陈天平和吕松都在上面,被一群戴着竹笠的人抓着……刚才形势非常混乱,安南军伏兵冲了下来;陈天平和吕松被抓,定然就是在那个时候!
听说安南官吏不少会说汉话,黄中拍马上前,正想询问。
不料这时见上限刀光一闪,陈天平的脑袋突然就被大刀劈了下来!毫无征兆,毫无道理。人头径直从城楼上滚落到驿道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一句话噎在黄中喉咙口,又被他咽了下去。明军将士无不抬头观望,人群里的嘈杂渐渐安静下来,无数人都对刚才的一幕震惊了。
就在这时,一个安南人用汉话喊道:“跪下求饶!”
吕松挣扎着直起脖子道:“本官乃大明……”
“嚓!”吕松的话还没说完,血|淋淋的大刀劈了下去,他的人头也从城头滚落下来,摔得“咚”地一声,沾上了不少泥土。
不多一会儿,另一个穿着红色圆领袍服的明朝官员,身上绑着绳子,被掀到了城楼上。吕松认出,那人正是大理寺卿薛岩!薛岩乃正三品官员,三司法职位最高的文臣之一,在李琦之前就受派到了安南国清化。
连续两颗人头落地,黄中已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薛岩正扭着脖子说着话,隐隐说他是汉王的亲戚之类的话。
但薛岩还是被推到了城头上,滴血的大砍刀在他后面高高举起。
一句生涩的汉话声音问道:“投降不投降?”
薛岩面对数千明军将士,站在城楼上闭上了眼睛,一声也不吭。
不料旁边有安南人“叽里哇啦”说了一句,大刀就放下来了。几个人把薛岩像个麻袋一样拖拽过去。
“哈哈哈……”城楼上发出一声嘲弄的大笑,接着城楼上、两边的山坡上到处都大笑起来,笑声简直震耳欲聋,仿佛正在开一个盛大的节日聚会。
笑声在山间此起彼伏,又有火铳的声音夹杂其间。一排接一排明军俘虏被推到城墙上,有的跳下了城楼摔个半死,有的被火铳抵着脸毙|掉。
只有山谷大路上的几千明军将士没笑,大伙儿眼看着自家的官员、军士被侮辱|虐|杀,谁还笑得出来?
多达三四千人的人群里,甚至连一句说话声都没有,他们被夹在山谷中间严阵以待,没人吭声。许多人脸上只有愤|怒。
旁边的弓弦拉开发出“喀喀喀……”的颤音,黄中却伸手往下做了个手势,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望了两眼城楼上的人,说道,“传令,后军作前军,慢慢撤退!”
……云南府城,朱高煦最先得知了在安南国芹站发生的事。这已是十天之后,年关已过了。
昆明城还笼罩在过年的气氛中,到处都张灯结彩,空气中飘散着忽远忽近的鞭炮声。
朱高煦的反应,也是目瞪口呆,他坐在那把红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一时间有种不真实感,但摸着手里黄中的书信,颇有质感的宣纸十分真实,上面的文字也描述得相当之详细……不得不叫人相信,这确实是十天前发生过的事!
并非此事严重、他被震惊了,毕竟朱高煦到明朝以来,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也不少;而是他无法理解安南国胡氏,再次开始质疑自己的思维。
千算万算,朱高煦真是连想也没想过,安南国会这么干!
身边还站着两个长史、两个护卫大将、一个宦官,几个人都瞧着朱高煦一愣一愣的表情,一副好奇的模样。
朱高煦见状,便把手掌拍在宣纸上,往前一推,“都看看罢。”
文武官员数人传阅罢,都感到很震惊意外。朱高煦这才放心了不少,至少不是他一个人这么个感受。
李默道:“这消息报到朝里,恐怕不能善罢了。朝廷会如何处置此事?”
朱高煦渐渐平静下来,说道:“还能如何处置?各自准备兵器,战场上相见了。”
李默又沉吟道:“胡氏父子此番作为,有何缘故?”
朱高煦道:“可能觉得活着太累罢,还是去地府见列祖列宗舒坦!”
几个人听罢面面相觑,有人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憋住没笑出来。
朱高煦倒不是想开玩笑,他此时只能这么推论胡氏的动机,才勉强能把眼前的事说得通,这样才合乎情理。
“等朝里知道了消息再说。”朱高煦挥了挥手。
几个文武纷纷抱拳作揖,告退而出。
朱高煦良久没动弹,思绪依旧很乱……虽然上次思行法的所作所为,就给他上了一课。但安南国不算个小国,他仍然不愿意相信,能执掌国|家大政的人,会如此儿戏?
或许,世人想事儿的角度、看重甚么东西的价值,还是与朱高煦有很大差异的。
他又重读了一遍黄中的书信,里面描述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朱高煦的兴趣……
安南军伏兵在离大路五十步以外,忽然火铳齐发,明军将士伤亡者甚众?
朱高煦接触过明军的各种火器,其中的各式火铳、十步之外能打中人基本要靠运气,而且距离稍远,打披甲的军士很难破甲。
这五十步之外的射程,还能杀伤“甚众”,叫朱高煦感到有点蹊跷。
不过此时有的官员喜欢虚报数目,就连朱高煦自己也不例外,上次他去打思氏,把护卫军卫所军全部算上、凑到一起还不到一万人,却号称五万大军……所以黄中可能在信中把距离夸张了五倍也不一定;而且黄中被伏击大败,夸大一下安南军的火器,也有想推卸罪责的动机。
朱高煦这么推测之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如果敌军伏兵在十步的地方,那么多人快贴着脸埋伏了,再马虎大意的人,又怎能完全没有察觉?
他想了想,便提起笔写了两行字,招呼黄狗道:“把信漆封好,送到守御所。叫侯海派两个人去,将信送给黄中。”
黄狗弯腰尖声道:“奴婢遵命。”
那黄中走红河河道返回,还是要经云南。只消叫黄中到昆明城来,当面问问,事情必得真相大白。
朱高煦以前的学历不高,很多见识都很零散。比如他知道棱堡这种东西,是因为玩过策略游戏了解过。但火|枪具体有些甚么种类,他大多是在大明朝军中见识到的,并没有太多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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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第三百章 荡其国
汉王府长史钱巽说起火器,中原从宋代起便频繁使用,至元朝时火器几乎每战必用。后安南、大食等国皆习之。
不两日,朱高煦又见了沈徐氏一面。沈徐氏说安南国有个海港云屯,常年有诸国海商前去贸易,汉人商贾也多去此地,见到那里还有很多大食人。
这时朱高煦便有点担心,安南国有可能从阿|拉伯或是甚么地方,学到了更先进的火器。毕竟发明了火铳的中国,不一定发展就最快。
朱高煦十分关注此事,等黄中的败军来到昆明城,他便亲身来到黄中军中询问。
黄中皱起眉头,作回忆状,“彼时敌兵突然发动,末将只听得火器声响,密如炒豆,凡不知有多少人马。后见火箭在空中乱窜,将士惨叫者众,便下令退走城门……”
朱高煦叫长史钱巽记下他说的话,又来到了安置伤兵的营房。一些将士的说辞与黄中大同小异,箭簇乱飞,关隘内的路上铺了砖石、石弹在地上飞蹦云云。
再看那些被带回来的受伤士卒时,除了被刀剑所伤者,大多都是受石块所撞伤,也有被火箭箭簇射|伤的。那些自称是中了火箭的士卒,朱高煦看了一下,全是自上而下的伤痕。
他寻思了一阵,火箭从空中抛|射过来、才会是这样的伤口。密集的火箭、碰巧击|伤密集军队里的士卒,根本不需要准头。
而那些被石头撞伤的士卒,肯定是大口径火炮,才会发射的石弹,而火炮打五十步远并不难。
于是朱高煦初步判断,安南国的火器,与明军火器相比,似乎并无本质的区别……在他印象中,威力更大的火|枪,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
芹站剧变的消息,已用快马驿传京师。
正在御门议政的大臣们闻讯,一时间议论纷纷。就在这时,皇帝忽然把奏章“哗”地撕了,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大殿上。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闭嘴了。大殿上变得鸦雀无声,人们无不躬身站回原地。
“跳梁小丑!宵小之辈!”皇帝的声音有点发颤,脸色更是极其狰狞。他抬起手臂,手从龙袍中露出来,指着南边的御门口,好像在指着胡氏的鼻子一样,“当着将士的面,杀俺使臣。俺不荡其国,颜面何存?”
一番话从天子的口中说出来,掷地有声,在大殿上回响着,叫人们久久品味着那些话。
诸文官无不发愁,户部尚书夏元吉的眉毛,几乎一下子就拧到了一块儿。皇帝如此决心,谁敢再劝谏?文官们好像看到了无数银子铜钱粮草,从水上飘走了……
一众补子是野兽的武臣却是气愤填膺,一副与皇帝同仇敌忾的气势。大伙儿渐渐开始叫嚷起来,大殿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本来是礼仪森严、言辞讲究的大明帝国中枢,此时恍若变成了军营,那些武夫甚至连脏话都骂出来了,简直斯文扫地。
“马上……”皇帝从宝座上走了出来,说了半句又停下来,他似乎被气糊涂了。他在台阶上来回踱了两步,才说道,“叫翰林院,先写檄文。此等弑主篡位、不忠不孝之小人,不仁不义,暴杀无辜。朕不杀他,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朱棣接着又道:“户部,夏元吉?”
夏元吉平移两步,躬身作揖道:“臣在。”
朱棣的怒气瞬间消了不少,“今年立刻要讨伐安南逆贼,你们合计好,把这事儿也算进去。”
夏元吉稍作犹豫,马上拜道:“臣领旨!”
朱棣转头看向另一边,目光从朱能、邱福等一众大将脸上扫过,大伙儿不顾礼仪,都抬起头一副期待的眼神,连年轻的张辅也眼巴巴地望着上位。
这帮武臣根本不管那么多,肯定想赶紧打才是正事。什么钱粮、兵马,反正要给他们才能打仗。
朱棣刚才还暴|跳如雷,忽然便不吭声了,脸色也沉了下来。大殿上的叫嚷声又完全消停,君臣都陷入了沉默。
“此事必得办成!尔等都下去各司其职,准备妥当。”朱棣挥了一下袍袖,自己先走了。
众臣在身后高呼万岁万万岁。
朝廷已决意对安南发动灭国之战,主将还未任命,调兵已很快开始。
首先诏令的是蜀王,叫蜀王在护卫军中选马步五千,送到云南操练;叫四川都司选卫所军七万,也调到云南。又诏令湖广的岷王、江西的宁王各选马步五千;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江西、湖广共选兵八万,一并调往广西。
渐渐地,一些人私下里已开始悄悄议论,圣上是想利用征伐安南之事,趁机削弱南方诸王的护卫兵权。
接着朝廷调动郑和的海军船队先往占城海域,与占城议盟,堵死胡氏往南逃窜的道路。后调福建、广东两地水师聚集,计与陆军水陆并进,一举攻灭安南。
明朝朝廷多次动员军队,水陆合计正军二十万人,号一百万大军,正式向安南国胡氏传檄宣战。
檄文大骂胡氏祖宗十|八代,并自称大明军队是为了帮助安南子民,乃铲除暴|政、造福万民的正义王师。
于是,永乐四年春,朱棣在后宫东暖阁召见朱能、张辅,说出了想让他们出任主副二将的打算。并决定让汉王朱高煦统领云南的兵马,两路从云南、广西同时进兵,相互呼应、协同作战。
当年“靖难之役”时,朱能曾与朱高煦合伙夜袭,配合默契。朱能听到是朱高煦与他配合,十分满意,并未提出意见。
张辅却问,今后两路合军,谁为主帅?
朱棣只得说道,凡事多商议协同,若有不同之见,或上奏于俺,或听高煦所见。
至于云南的沐晟,不知皇帝是否考虑过。但皇帝没提他,诸将也十分知趣、完全不提沐晟半句。
……朱能与张辅出得皇宫,朱能忍不住说道:“汉王是亲王,当然他是最大的,你多此一问作甚?”
张辅却道:“战场上须得有一人决断,此大权不得有丝毫含糊。圣上亦是能征善战之明主,定明此事矣。”
大明春色 第三百零一章 胖非罪
张辅从皇城出来,告诉大嘴朱能,他既然受命为副将、不敢不用命,现在就要去办事了。于是二人拜别,朱能出洪武门,张辅留在千步廊,去了锦衣卫衙署。
恰逢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不在衙署内,张辅便被招呼在大堂上等着。
里面的穿堂上有两个人,正在小声议论,其中一个面目清秀、个子矮小,个头只到另一个武将的肩膀。那高个的声音道:“堂上那人,连锦衣卫也怠慢不得,杨总旗,赶紧叫人上茶。”
矮个子杨总旗好奇地问道:“啥来头?”
高个道:“是个侯爷。”
杨总旗“哦”了一声……张辅也知道,在这千步廊上,甚么部堂、公侯勋贵实在是随便可见。
高个接着道:“刚封的新城侯。他爹是追封的荣国公,战场上为圣上战死,他妹是刚封的张贵妃!”
这时,杨总旗马上快步走到了大堂上,他并没有上茶,只说道:“张侯爷稍等,末将马上去找指挥使回来。”
张辅却不拿架子,拱手道:“有劳了。”
果然衙署里的人、只要上心办的事,办得就非常快。没一会儿,纪纲就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那杨总旗跟在身旁很是亲近。
纪纲一边抱拳作礼,一边笑道:“原来是新城侯张侯爷,稀客稀客。末将有失远迎!”
张辅早已闻得纪纲大名,这厮的名声越来越烂,已经烂|透了。张辅也没多话,客气而冷淡地说道:“叨扰了纪指挥,今日我前来,是想问纪指挥借个人。”
纪纲忙问:“谁呀?您说!”
张辅道:“黄中。”
纪纲一脸为难,沉吟道:“那黄中马虎大意,使圣上颜面受损,龙颜大怒,这……”
“定罪了么?”张辅问道。
纪纲皱眉摇头道:“那倒还没有。”
张辅道:“我刚受封为征安南的副将,此人有大用,有法子捞出来的话,我便不用为此小事去烦扰圣上了。”
“法子是有的!”纪纲马上点头道。他似乎忽然才醒悟张辅在圣上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态度马上变了。
张辅好奇地问道:“甚么法子?”
纪纲道:“俺叫杨勇去,把黄中放出诏狱。”
张辅:“……”
张辅心里道,无非就是在老子面前装颗蒜!虽然都是武官,张辅却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人,在此事上他和文官一个心思。
……消息传得很快,征安南的大将人选,很快已在皇城中传开。
东宫的皇太子朱高炽听到这个消息时,正从文华殿出来,准备坐车回春和宫吃午饭。他闻讯愣了一下,马上斥退车驾,叫人搀扶着步行回宫。
可怜朱高炽早已饿得两眼冒金光,艰难地一撅一拐地步行过来,很快就大汗淋漓,双腿发|软。
“父皇对儿臣寄予厚望,儿臣不能辜负他,多走走也能变瘦一些。”朱高炽一边喘着气儿,一边还念念有词。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春华门,忽然听到一个宫女的声音道:“我快饿死了,甚么时候吃饭呀?”
另一个声音道:“吃饭也只有菜粥。”
就在这时,门口的宦官道:“拜见太子爷。”
朱高炽走进春华门,见那两个宫女的脸色纸白,已跪伏在地上,两个都在不住讨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起来罢,俺会叫人想法子。”朱高炽表现得十分温和,说罢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喜欢宦官,但对宫女们挺好,当然不是故意想饿她们。只因他也没办法,东宫实在没粮!上个月已经饿死了一个宫女……父皇朱棣却是正好相反,朱棣不喜欢宫女,却亲信宦官。
堂堂大明皇朝的东宫里,居然会饿死人?若非朱高炽亲身经历,他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
今年以来,朝廷正在干几件大事,修北京的宫城、筹谋着迁都;郑和要下西洋,建了两百多条海船,带了三万之众;官军要征伐安南国……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事。但这些并不是饿死东宫宫女的原因,朝廷也不缺这点钱。
原因在朱高炽看来很可笑:父皇强令他减肥!
减肥的法子也非常粗|暴可笑,便是缩减东宫的钱粮,只给很少的钱财和粮食。朱棣对两个孙子倒是好,每天接到后宫去,大鱼大肉给吃着,只苛刻东宫其他人。
结果当然没有任何作用,东宫那么多宦官宫女,并不会少太子一个人的吃食。几个月以来,朱高炽连一斤肉都没有减,只有宦官宫女饿瘦了,还饿死了一个。
朱高炽闷闷不乐地回到春和宫,太子妃张氏已经准备好了午膳。此时没看见朱瞻基,似乎又被带到御厨那边吃好的去了。
桌子上摆着一碟咸菜、两盘煮菜,都是一点油荤也无,还有一碗大米饭。
“下去罢。”张氏道。
几个宫女屈膝退出了宫室。朱高炽默默地坐在桌案边,拿起筷子在碗里一挑,下面的几块肥猪肉就被他挑了起来。
张氏露出笑容,爱怜地看着他:“请太子爷用膳。”
不知道为甚么,朱高炽越胖越喜欢吃肥腻的肉,精肉|根本解不了馋。他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着嚼着,心里一酸,忽然落下几滴眼泪。
“哎哟,太子爷,您怎么啦?”张氏紧张地问道。
不问他还好,这么一问,朱高炽更止不住地抽泣了起来……心里多少委屈都埋着,从来不敢说;而减肥这件事,更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朱高炽内心一个声音在说:胖点怎么了?胖子就有罪吗?!
他委屈!
虽然父皇对母后说起这事儿,都是说为太子好,瘦一些身体好、能骑马射箭云云。但朱高炽的感觉并非如此,他觉得父皇在嫌弃自己,嫌他身材不好、给皇室丢脸!好像在说,让你做太子是多么不情愿、是多么难为情,但凡有一点办法,还不如没生你这胖子!
朱高炽感到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而不是口舌之欲未能满|足那么简单。
他怨愤!
堂堂皇帝竟然干出如此可笑之事,如此对待亲儿子。朱高炽心道,俺翻遍所有史书,就没见过皇帝如此偏执、干过这等事。
张氏拿起手帕,轻轻地给朱高炽擦拭着脸,柔声安慰着。
朱高炽终于开口道:“二弟送父皇母后一对玉器,据说就值钱五万贯。俺偶然想,还不如像二弟那般,当个藩王算了……”
“可别说傻话。”张氏神色一变,急忙小声道,“太子爷是嫡长子,您要是做不成皇太子,可没那么轻巧。这些话原不必妾身说的。”
“嗯!”朱高炽咬牙点了点头,又把一块肥肉塞进了嘴里。
他默默地吃着饭,很快就把桌子上的所有食物吃得一干二净,还觉得没吃饱。原来他的食量没这么大,最近几个月的菜都没甚荤腥,吃得反而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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