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她踏进马车,生怕下脚的感觉、也还是如此真切,因为马车地板上铺着非常柔软的小羊羔毛皮。
但最暖和的,不是那毛皮,却是那明亮的关切的目光。
段雪恨猛地睁开眼睛,马上又把眼眯了起来。黑漆漆的客栈房间里、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窗户上透进来的一缕灯笼光亮,非常刺眼。
……
……
(抱歉啊弟兄们,今天耽搁了只有一更。)
大明春色 第三百六十二章 雨夜阴谋
次日一早,雪恨答应了段杨氏,权宜携手办事。这个结果,恐怕段杨氏之前就猜到了……
沐斌住在皇城西面的一座宅子,离汉王旧府不远。
段杨氏告诉雪恨,几个月来,她早已把沐家在京师的那座府邸摸清了。里面的门子、马夫、守卫、园丁、杂役全是朝廷鹰犬,大多是锦衣卫的人。不过府邸外面倒是没有守卫。
沐斌身边,也有好些人是从云南追随进京的,乃沐府派遣。其中有个身材魁梧的管家,曾是沐府的家将叫陈伍,偶尔会出门购置东西。
段杨氏离京好几天后,那沐家的家将陈伍终于出门了。一行人牵着马径直往南走,往上元县衙那边而去,很快到了一条两边都是商铺的闹市街。
这条街闹哄哄一片,许多商贾都站在门外招呼着客人,叫卖声吆喝声四处可闻。
他们走了一阵,一间铺子里出来了个皮肤很白颇有姿色的女子,抱着一只罐子道:“客官是云南人?云南豆豉、熟茶、三七都有,您进来看看。”
“你怎知道我是云南人?”陈伍诧异道,开口带着云南的口音。
女子道:“我们的东西多卖给云南人,哪能看不出来?要不先送您一罐豆豉。若是觉得好,您下次再来。”女子不由分说把手里的罐子送到家将手里,却塞了另一样东西在他手指间。
陈伍的神色微微一变,看了女子一眼,说道:“那怎好意思?”
女子已转身走进铺子去了。
……刚才那女子正是段雪恨,这铺子也不是她的。不过她和掌柜讲好了,给足钱、租一间小屋存放云南土产,又把段杨氏千里寻夫的事儿化用了一遍,讲给掌柜听。女子总是更能让人同情,特别是长得漂亮的人,这买卖便顺利谈成了。
过了两刻时间,陈伍果然再次来到了这间铺子,他叫手下看好马,独自走进铺面。陈伍刚走进来,段雪恨便招呼道:“云南货物在这边,客官请。”
陈伍依言跟着她过来了。俩人走进小屋,里面确实堆放着不少货物。段雪恨马上从头发上取下一枚簪子,用力一拔,簪子变成了两截,她竟从里面捻出一卷纸来,默默地递给了陈伍。
那家将陈伍展开一看,脸上骤变。
上面正是沐晟的笔迹,写着:京师危急,伍尽快带斌回云南。
他看了段雪恨一眼,再次埋头细看上面的字。
那些字当然是雪恨模仿的。当年段杨氏学的是沐英的字;而雪恨练的是沐春的字,可是沐春竟然英年早逝,雪恨又练沐晟的字好几年。段杨氏极力劝说雪恨携手合作,大概也是雪恨有这个本事的缘故。
不过假的总是假的,若拿出沐晟的亲笔、仔细对照这张纸上的字,应该能看出端倪;只是乍看之下,就非常神似了,难以明辨。
段雪恨沉声道:“看清楚了么?”
陈伍点了点头。
段雪恨伸手把字条要过来,当着陈伍的面放进了口中,吞了下去。
陈伍愣了一下,但很快一脸恍然的模样。他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段雪恨道:“这不重要。”
陈伍又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段雪恨道:“沐府的人,陈将军没见过的还有很多。”
陈伍似乎有点犹豫,段雪恨只是默默地等着。
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无论是窥探还是刺|杀,每次都不是一定能成功的;反而失败的次数很多,所以她们每次办事,先想好逃脱的退路很有必要。
前期的准备从来都是在迷惑对手,虚假的表面总有被识破的可能。她这么多年来的日子,没感觉踏实过。除了在汉王府这几年。
就在这时,陈伍道:“你先和我回京师的沐府?”
段雪恨点头道:“最好尽快,一旦朝廷开始猜忌,侯爷的公子恐怕就走不脱了。”
于是陈伍叫手下进铺子,把段雪恨存放在小屋里的货物全部搬到马背上,用绳子缚好,都运回沐府。一行人回府时,果然陈伍的官家身份也没用,门房的奴仆们径直搜查买回来的东西,还问了段雪恨是甚么人。大概因她是个女子,说是会做云南菜的厨娘,也就没怎么被为难了。
段雪恨被暂且安排到厨房。及至下午,她在陈伍的引荐下,见了西平侯的公子沐斌。
沐斌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儿,一副大人一般的模样,好似在故意学着侯爷的威严表情,说起话来还真像个主人,却又隐隐有几分可爱。
段雪恨见到他,不知怎地自然而然就有几分亲近感。她从来没在沐府生活过,但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见到沐家的人,常常能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牵连。
晚膳过后,陈伍叫段雪恨到他的卧房。段雪恨走到门口时,见到正在扫院子的杂役、正在远处揶揄地观望她。
“马厩旁边,晚上会有个马夫当值,不是我们的人。厨房那边有道后门,有两个奴仆守着,也不是我们的人。”陈伍沉声道。
段雪恨道:“京师寅时五刻敲晨钟,你们丑时牵两匹快马走后门,我们先到另一个地方去藏身。那三个人我会提前处置好。”
陈伍不放心地说道:“不会有事儿?后门那俩人似乎是锦衣卫军士。”
段雪恨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告诉我确定的位置,必定不会出丝毫纰漏。”
陈伍点了点头。
俩人又谈论了一小会儿,段雪恨便出门去了。见那扫地的奴仆还没扫完,再次抬头看了她一眼。
等到半夜过后,段雪恨脱掉了外面的衣裙,里面是窄身的深色亵衣,她寻了一根布带将腰一系,这身衣裳在晚上便容易隐蔽、也好活动了。
她站在门后观察一阵动静,便开了一道门缝走出去。
这沐府的外围墙很高,难以翻越,但内宅的墙却只有一人多高。段雪恨熟练地攀上砖墙,出了内宅,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她走到马厩附近,见那马夫正盖着一条毯子半躺在一把藤椅上,她便走过去,左手捂住马夫的口鼻,右手伸出、在马夫的下颔一掌击去!那马夫连一声都没吭,软软地继续躺在了藤椅上。
接着段雪恨又去打晕了后门的两个军士。
过了一会儿,陈伍果然带着沐斌,牵着两匹马过来了。陈伍还不忘用在马的蹄子上缠布,把马嘴笼上。三人打开后门,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屋檐下,零星挂着几盏灯笼,长街上光线朦胧。周围一片静谧,凌晨时分,大概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不料他们刚刚走出后门,关好门后走了没几步,便忽然有人喝道:“甚么人?”
段雪恨心里一惊,心道:段杨氏不是早就摸清了这里的底细,外面没有守卫?
那陈伍也是大惊失色,急忙把沐斌抱上了马背。段雪恨道:“已出不了城!你们立刻回府,我先走了。”
就在这时,忽然“砰”地一声弦响!没听到惨叫声,只有陈伍用惊恐的声音喊了一声。段雪恨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妇人背影。
段雪恨回过头时,见沐斌的后脑勺上插|着一枝弩矢,陈伍正搂住歪斜在马背上的沐斌仰头大哭。
街对面的一间房门已经打开了,几个汉子手里拿着刀奔了出来。
段雪恨又看了一眼沐斌脑勺上的弩矢,就好像那弩矢正刺在她的心口!她的浑身都是一片冰冷,一咬牙从袖口拔出了半截竹筷,上前两步,准确地对着陈伍的太阳穴刺了下去。
接着她转头就跑,正是刚才那妇人背影跑掉的方向。
这时天空上忽然洒下了豆粒大的雨点,段雪恨浑身很快就湿透了。她的眼前有些模糊,眼泪直往下掉,却没有哭声,脚下也没有停。
雪恨此刻才恍然醒悟:段杨氏从来就没有打算救过沐斌!几个月来,段杨氏彻底摸清了沐府的情况,一开始就抱着刺|杀的决意!
但段杨氏要杀沐斌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沐府内外防备森严,难以潜入;这府邸不小,一时间也难以找到沐斌睡的房间。只有靠雪恨用沐晟笔迹混进沐府,先将沐斌引|诱出来,才能骤下杀|手。
而且,沐家人害沐家人,不正是段杨氏乐见之事?
雪恨全身都被悔恨所充斥,她在心里不断咒骂着自己。
只因那段杨氏说甚么人手不够,她要去湖广;几天之后,雪恨一直误以为段杨氏已经离京了,完全没有察觉这一点暗示是最致命的陷阱……这是雪恨最错的一点!
还有段杨氏总是说二十年养育之恩,这些话都在暗示雪恨:也许段杨氏除了仇|恨之外、对自己或许还有哪怕一丝温|情。在彼此能达成共识时,还是可以暂时来往一阵的。
雪恨而今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彻底!
沐斌那装作大人的可爱神情,在冰冷的雨夜中,再次浮现到了雪恨的眼前。她还在雨中奔跑,但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大明春色 第三百六十三章 做错了甚
凤阳就像一座巨大的皇家坟场,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它只是一个牢笼。那些被大明朝人赋予的庄严与神秘,不过是拘|禁人们的借口:为祖先守陵。
马恩慧没来凤阳之前,住在皇宫里的一个小院里。她从汉王朱高煦口中得知,朱文圭已被送往凤阳守陵。
彼时她真的以为就是守陵。
等到马恩慧自己也来到凤阳时,她发现一个十分诡异的情况,竟然没有任何人与她交谈。
虽然被关在一处宅子里,但确实比牢房要好得多。这里有人定时到来,为她洗衣做饭,甚至打扫屋子、修剪仅有的花草树木。只是来的人都像哑巴一样,不说一句话。
马恩慧起初猜测,可能被拘|禁在凤阳的人,不是宗室就是皇宫里的人。负责看守“犯人”的人们生怕知道甚么秘密,所以不敢开口说话。
后来她渐渐觉得这个理由牵强,便不得不猜测:或许仅仅是为了惩罚。
马恩慧愈发担心起来了……
“靖难军”攻破京师,是在建文四年正月,那时朱文圭才几个月大,完全不会说话。如果这些年来、一直都没人和文圭说话,他现在会说话吗?
就在这时,宦官吴忠忽然来到了马恩慧这里。
马恩慧感到十分意外,这个建文帝身边的亲信宦官,自从京师城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不想如今在凤阳还能见到吴忠。
“吴忠,你如何到这里来的?”马恩慧脸上还带着惊讶,径直问道。
吴忠忽然“扑通”跪伏在了她脚边,哽咽道:“二皇子暴疾,已……”
“文圭?”马恩慧倒退了两步。她仿佛听到“嗡”地一声,心里有好一阵是空的。又或许是一瞬间感受太多,震惊、悲痛、狐疑,无数东西掺杂在了一起,太混乱了。
待脸庞感觉到滚热的眼泪时,她的魂儿才一下子回到了身体,身子一软,往下蹲了下去。吴忠急忙上前扶住她。面前的宦官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恩慧缓过一口气来,问道:“甚么时候的事?”
吴忠道:“今早。锦衣卫指挥使谭清,吩咐奴婢过来告诉您,不然奴婢也来不了。”
“甚么?!”马恩慧瞪圆了全是眼泪的双眼,“锦衣卫的人叫你来告诉我?”
吴忠又道:“谭清说您遭了天谴,让您好生想想,究竟做错了啥。”
马恩慧顿时感到了深深的恶意,以及肆无忌惮的践踏和嘲|弄。
她的脸僵着,呆呆地念道:“我做错了甚么?做错了甚么?!”
吴忠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凤阳的宦官、有一些是奴婢认识的人,奴婢便知道一些事。燕……永乐皇帝已驾崩,先帝的嫡长子、皇太子登基,明年就是洪熙年。不过汉王似乎不太高兴,擅自离京了。”
吴忠的声音仿佛虚无缥缈,如同在梦里、又如同在记忆里和她说话。
马恩慧的心底深处,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彻底没有亲人了。她仿佛是一个多余的人,就算哪天没了,也不会对任何人有丝毫影响。
得到文圭的噩耗,马恩慧原本应该失声痛哭才对。但不知怎地,她就是哭不出来了。
忽然到来的消沉和疲惫充斥着她的身体,她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但是隐约中,那一张张模糊的脸,脸上的讥笑和快意却非常清晰。
一时间,她不知该仇恨,还是该绝望地死|去。
马恩慧又无意般地念道:“我做错了甚么?”
……
京师皇宫的东暖阁内。朱高炽得到了皇侄文圭不幸染疾去世的消息,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波澜,因为那一家人已经不太重要了。
而且建文最后一个儿子死了也好。朱高炽登基后一直心忧,有时候他会琢磨一个问题,究竟谁才是大明朝名正言顺的皇帝……现在少一个人让他心烦了。
可另外一个消息、西平侯沐晟的儿子死了!这消息却让朱高炽十分震怒。
汉王派人杀了沐斌?
朱高炽觉得有可能,但又完全无法推论。高煦离京时非常仓促,眼下还在仓皇逃跑,高煦怎么能做到这件事?
“锦衣卫那么多人,就护不住一个沐斌?”朱高炽生气地说了一句。
他还很想骂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谭清:你他|娘|的是怎么当的指挥使,这点事都办不好?
但朱高炽刚刚登基,谭清好歹是可以信任的人,朱高炽终于忍住没有说太重的话。
金忠却把朱高炽的话说了出来,对谭清道:“锦衣卫指挥使,可不是张扬跋扈就能干好的,还不快请罪?”
谭清急忙跪伏在地,说道:“臣该死!”
朱高炽深吸了口气,说道:“你马上去查,谁是凶手、谁是幕后主使者。一定要给西平侯一个交代!”
谭清忙道:“微臣遵旨!”
朱高炽站了起来,一撅一拐地背着手,在墙上那张新地图前走来走去,十分焦躁的模样。
金忠躬身道:“朝廷要拉拢沐晟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杀他儿子?沐晟稍微想想,就知道此事与朝廷无关!”
杨士奇却道:“不过沐斌是先帝要求送到京师来的,在天子脚下、重重护卫,竟然死于非命?恐怕西平侯心里难免怨恨朝廷。”
金忠道:“那管家陈伍,自己非得带沐斌深夜出门,不然谁杀得了他?”
杨士奇沉吟道:“金部堂言之有理。可是人心里的好恶,通常是不受黑白对错本身左右的。此事显然对朝廷非常不利。”
朱高炽背着手紧皱眉头,他的脸上肉比较多、本来显得脸大,这时候五官就像整个都拧在了一块儿似的……
高炽出身就是宗室,做过王子、世子、皇太子,大多时候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但登基之前,他也与很多人一样,最想做的还是皇帝。
以前他会想,做了皇帝就没人不准他吃肥肉、也没人敢阻拦他临幸谁。想吃甚么就吃甚么,想睡谁就睡谁。
刚登基一个月内,他还是感觉很好的。忽然放|纵,这事儿还被大臣们听到、劝诫了好几次。
但很快他就发现,哪怕侍寝的女子每天不重样、也并没有想得那么美妙。以前是因为父皇管着,他不敢,只好偷偷寻思:要是不拘泥于宠信妻妾二人,经常换新鲜的肯定不错。然而随心所欲不到半个月,他就腻烦了,觉得不过如此。
当皇帝,远远没有朱高炽想的那么好过。
他走一会儿便累了,便重新坐回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挑拣着案上的奏章。就在这时,一份岷王朱楩的奏章吸引了他的目光。
朱高炽翻看了一下,忍不住又仔细看了起来。
岷王告西平侯沐晟的状。大致说的是,沐晟欺上瞒下,早就与汉王在云南勾结一气!
岷王与沐晟有仇,朱高炽也是知道的。从洪武年间岷王被封到云南起,就一直跟沐晟不和。后来到建文年间,俩人的仇忽然加剧。因为建文帝借沐晟告状的时机,把岷王直接削成了个庶人!一个荣华富贵权势极大的亲王,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岷王当时的恨意恐怕无以复加!
至永乐初年,岷王终于又翻身重新做了亲王,但他与沐晟之间的仇是不可能化解的了。
所以朱高炽看到岷王告状沐晟的奏章,并不觉得惊诧。让他越看越心惊的是,内容实在太详尽了!
沐晟之女沐蓁(要嫁给三弟那个),早就与汉王情投意合暗结连理。沐蓁在沈家戏院遇|刺,汉王不惜赤手挡剑,以至鲜血淋漓。
沐晟还通过一个商贾沈徐氏,与汉王私下来往密切。在沈家梨园,二人都有专座,常约见于梨园之后的园子里日夜攀谈、抵足而眠。
汉王到麓川之地采翡翠,商贾沈徐氏全权经营,西平侯府、汉王府共分好处……
朱高炽以前是个很沉稳隐忍的人,很少发脾气。但他看完了奏章时,便恼怒不已,径直扔出御案道:“都看看!沐晟在干些甚!”
几个心腹大臣陆续传阅之后,金忠率先拜道:“圣上息怒。为今之计,不管沐晟做了甚么,圣上也不便查实。装作不知、先拉拢了他,以后再说。”
杨士奇道:“岷王这奏章走的通政使司,怕是已有官员先看过了,难免不泄|露出去。臣以为,还是赶紧挑选好使臣,等汉王一回云南,立刻前去尽早议和。”
杨溥终于开口道:“臣举荐大理寺卿薛岩。”
朱高炽皱眉道:“高煦和汉王妃的婚事,正是那薛岩作媒。此人究竟是谁的人?”
杨溥道:“薛岩的家眷全在京师。何况他与武定侯郭府的关系,远比与汉王的关系近。此人善于权衡得失,‘靖难之役’时朝廷便曾选他为议和大臣。陛下只要稍施与恩惠,免去他在安南国有失节气之罪,应可一用。”
杨士奇附议道:“弘济(杨溥)善识人,请圣上明断。”
朱高炽听罢说道:“那就让薛岩去。叫翰林院写圣旨,快马送去安南国。”
大明春色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人间际遇
朱高煦终于到达云南府城时,已是八月初了。
一路非常艰辛,那五尺道上已磨损光滑的石头、让他印象很深。一行人的鞋子走烂了好几双,以至于后来只好在鞋底缠布,才能护住脚底不受伤。
朱高煦记忆尤深的,还有豆沙关的情形。
在那座关门上刻着“石门关”的地方,守将检查了他们的路引。路引没有假,确是云南官府出具之物;朱高煦等人也在四川布政使司泸州采购了许多蜀锦,看起来更像商帮。但那守关武将不知怎么嗅出了蹊跷,表现得十分猜疑,问了好些话。最后总算放行了,却让朱高煦暗捏了一大把冷汗。
若是那名不见经传的关城守将不放行,朱高煦等人要回云南,还得有一番周折。
这世上,大概只有无生命的机械,才能精确地运行。但凡有人掺和的事,都充满了各种动荡的诱因。或许人本身就不精准,各种情绪情感,如愤怒、畏惧、冲动,常常会完全颠覆某一刻的决定。
所以朱高煦愈发觉得,若想完全掌控一切,根本就是徒劳。
好在个人的情感,并不能影响所有的事,而且大多时候人们的心思仍然有迹可循。只不过要参破那些细微的东西,确实有点难了。
朱高煦等人暂且没有去汉王府,他们悄无声息地先去了一处空置酒楼。他回云南的事、决定先不惊动沐晟,以便有更多的迂回余地。
一众人进城走的是南门,因为那里有一处“王府守御所”的据点。据点还是当年查刺客时留下的地方,后来因为靠近城门、很方便掌握城中动静,就一直没有裁撤。
朱高煦确定南城据点的军士发现了他,才离开了城门附近。如此一来,王斌及守御所的武将,定能很快知道他回云南了。
……这座空置许久的酒楼,几年前朱高煦就买了下来。彼时他和姚姬一家三口见面的地方,就在这里。
酒楼的位置不太好,外面过路的人也不多,周围多是民宅;这大概也是之前的掌柜为何要卖掉酒楼的缘故罢?当初朱高煦没怎么挑,不过正好发现此处有地方要典兑、便出钱买了下来。
大伙儿都累坏了,吃了点干粮喝了些水,此时已找到房屋径直躺下睡觉。
朱高煦同样浑身疲惫,马上在外院的一间厢房里躺倒,可是翻来覆去竟然睡不着!
他刚回到云南就感觉千头万绪,一时间愣是不知从何下口。
没过一会儿,大门忽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朱高煦很快想到:可能是王斌等人知道了消息、派人过来了。
他便翻身起来,走出厢房门口,这时大门又响了两声。
除此之外,院子里非常安静,随行回云南的几个人早已睡死,完全没有人发现敲门声。朱高煦并不怪他们,这一路确实是在压榨大伙儿的体力极限,特别女子宦官以及齐泰那文人最吃不消。
朱高煦走到门后,习惯警觉地先向门缝看了一眼。他马上发现有点蹊跷,因为从门缝里看出去,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疲倦而混乱的头脑,让他有种刚才是幻听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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