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沉住气,轻轻抽开门闩,打开了其中一扇门。他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甚么也没看到,接着又迅速看另一边,还是没看见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王爷,我方便进来么?”
朱高煦一听,片刻后才想起这声音很熟悉,似乎是姚芳的声音!朱高煦立刻道:“无妨,进来罢。”
果然是姚芳闪身进来了,朱高煦随即关上了大门。
姚芳抱拳道:“末将刚才看见汉王等八人进了这地方,大多都不认识,便没急着过来。”
朱高煦完全没发现姚芳刚才在哪里,他可能太累了,没那么多精力注意周围的光景。朱高煦见到姚芳十分意外,不过还是先沉住气道:“屋里说。”
俩人前后进了朱高煦刚才睡的厢房,里面的桌椅家什上全是灰。不过朱高煦同样风尘仆仆浑身很脏,倒也不在意。
“你怎么会在云南?”朱高煦问道。
姚芳道:“末将也是昨天才进城,先来了此处看过一回,见没有人进来过,便在这里住了一宿。”
朱高煦进来后,同样没注意看昨晚有人来过的痕迹。
姚芳继续道:“翰林院学士、内阁首辅胡广从贵州进云南,奉了旨,来拉拢西平侯沐晟。当时锦衣卫也要派个人跟着来,正巧末将来过云南,叫上头觉得有经验、熟悉地方,便被挑中了。”
朱高煦一听,忍不住“呵”地短促笑了一声,他似乎是在笑人间际遇的巧妙。
“胡广去西平侯府了?”朱高煦的笑意顷刻不见,皱眉问道。
姚芳摇头道:“估摸着至少还有三天,他才能到昆明。末将借口来云南府城打探情况,先行了一步,实则是想提前告诉汉王一声。”他稍作停顿,又道,“末将想着,您自打从京师离开,这也有一个多月了,算时间该到云南了才对。王爷怎地现在才到云南府城?”
朱高煦道:“为了尽量避开东宫的党|羽,咱们走的是五尺道。那条路难行,好几段路完全没法骑马,只能徒步艰难跋涉。咱们咬牙全力赶路,才能今天到达昆明城。”
“原来如此,末将明白了。”姚芳拜道,“请汉王示下,如何处置胡广?”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问道:“他身边还有几个人?”
姚芳道:“云南是汉王的地盘,胡广此行前来乔装打扮,一行只有三人。另外还有个马夫。他们走的官道。”
朱高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良久之后,他抬起手道:“你先不与胡广会合,等我派人捉了他再说。”
姚芳抱拳道:“末将遵命。”
朱高煦道:“姚兄弟立了大功,将来我若成事,必不亏待!”
姚芳道:“末将全家三人都愿倾力辅佐王爷!”
他说到这里,马上便拜道:“末将这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不与王爷那些部下见面了,告辞。”
朱高煦点了点头,起身送姚芳出门,也好把大门再闩上。
不到中午,果然王斌、赵平二人来到了酒楼。朱高煦与他们叙了一阵话,互述发生过的事。接着朱高煦下令王斌和赵平二人,马上沿着去贵州的官道,找到胡广,将他悄悄捉回到这里来。
胡广是个文官,带着个马夫;王斌等两个打过仗的武将,对付他们足够了。而且胡广来过云南,进过汉王府,大将王斌是见过他的。
朱高煦这时又道:“胡广身边还有个马夫,就地干|掉,不过尸体要藏好。此番已到危急之时,尔等办事必要上心!”
王斌道:“王爷放心,俺们在江西弄|过那个当铺掌柜,不是也干净得很!”
朱高煦送走二人,在厢房里踱着步子,依然毫无睡意。
当初大伙儿还在巫山桃源时,齐泰说的一番话,朱高煦也是认同的。现在朝廷需要时间,他朱高煦也需要时间……必须要先处理好沐府的事,不然没办法公然起兵!
如果能拉拢到自己麾下,那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也得另外想办法。总之起兵之前绝对没法避开沐府。
左右睡不着,朱高煦便自己去厨房烧水洗个澡。这地方很久没人住了,不过后院有口水井,薪柴也剩了不少。
沐浴之后,朱高煦又去把韦达叫了起来,叫他也洗一下身上的臭味。
二人在后院的房子里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两身旧布衣换上,亵衣是找不到,里面便甚么也没穿。好在云南的八月初也不冷,午后穿一身单衣是不会冷的。
朱高煦又和韦达一起忙活,取干粮来煮一锅热粥。
朱高煦一边添柴禾,一边开口道:“汉王府的长史李默,与韦指挥似乎有旧?”
韦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说道:“很多年前咱们两家就有来往了。”
朱高煦知道他们两家啥关系,以前韦达的女儿和李默是有婚约的。后来朱高煦的母妃看上了韦达的女儿,婚约立刻就被韦达撕了……只是世事弄人,最后朱高煦却娶了武定侯郭家的孙女。
朱高煦又道:“听说他爹是个百户,他武艺荒疏考试没过关,未能世袭百户。后来却不知走了甚么门路,居然到汉王府做起了文官。”
韦达道:“末将为他求的情,让王爷为难了。”
朱高煦摇头道:“这事儿倒无所谓,不过另外一件却没法轻巧了事,他是东宫的奸谍。”
“啊?”韦达的脸顿时僵了。
朱高煦道:“我还没搞明白,他是怎么被人收买了,或是被抓住了甚么把柄要|挟?但我在那边也有人,李默是奸细错不了。”
韦达怒道:“王爷,让末将亲手宰了他!”
朱高煦点头道:“时候到了,我告诉韦指挥。”
韦达又急忙道:“末将虽与李默有旧,但绝不是吃里扒外的人!”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韦指挥当然不是,你是汉王府护卫指挥,跟了我那么多年。万一我哪天倒霉了,被清|算的人里边,肯定少不了你们韦家一份。”
韦达用力地点了点头:“末将死也不会投靠别人。”
大明春色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惜家产
两碗滚热的糊糊一样的粥下肚,朱高煦感觉胃里又恢复了温热和知觉,就好像长久没有亲近过女人的汉子,再次将某个温|软的身体拥入了怀中。
朱高煦和韦达吃饱后,锅里还剩了不少粥。等其他人睡醒了,再添把柴热一下就能吃。
先前王斌等人过来时,乘坐的马车留在了酒楼。朱高煦和韦达便赶这辆马车出门。
不巧的是天上打起了雨点,看云层很厚,恐怕大雨将至。
昆明城街头的路人行色匆匆,人们都忙着躲雨。穿着长袍的、短衣的行人,以及奇装异服的蛮夷人,忙碌起来的场面,倒仿佛给这座古朴的城池注入了某种活力。
毕竟,若没有这一场雨、人们还能那么忙碌的话,这地方肯定是繁荣的。
果不出其然、这场雨很快就下大了,渐成蔓延之势。街道两边古色古香而略显陈旧的悬山顶房屋上,雨水浇灭的热气以及大雨溅起的水花,连成了一片,天地间渐渐起了一阵白茫茫的迷雾。
一如朱高煦此刻的心情。他已经离开云南一年,今天刚到昆明城,一下子竟有了几分陌生感;他从京师也是仓促离开,对朝廷里的事、大抵也只能看得模糊不清。
韦达戴着一顶大帽,坐在前面充当马夫,他们赶着马车、沿着城里的街道往西北边走。先是经过了比较繁华的闹市区域,等过了菜海子南面,路上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显得有点荒芜。
沈徐氏的府邸就在这个地方,住的位置在昆明城里算是偏僻的。下雨天沈家府邸外面的光景,街上连一个行人也没看见。
马车在大门旁边停靠下来。韦达转头接过一个粘好的信封,便从马车上走下去了,他身手按住大帽,急匆匆地向大门门楼走去。
幸好这是一辆毡车,尽管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但朱高煦坐在里面,至少不会被淋湿。
等了好一阵子,韦达回来了。韦达打着伞的身影径直穿过雨幕,走到前面赶车的位置,转头道:“沈夫人没去梨园,正好在府上。咱们径直把车赶进府中。”
朱高煦点头道:“好。”
一辆寻常的毡车,在门子允许下、赶进了府中。朱高煦至始至终没有下车,便不会有闲杂人等看到、究竟是谁来了这里。
在一道门房前,马车停了下来。朱高煦掀开后门,韦达撑起伞帮朱高煦遮着头顶,屋檐上的流淌的积水打在了伞上,声音骤然变大。
朱高煦径直走进门房,刚走到里面的青瓦屋檐下,便看见了穿着一袭深色襦裙的沈徐氏、正站在前面的檐台上。
等朱高煦沿着檐台走廊靠近了,沈徐氏将双手抱在腹前,屈膝道:“汉王殿下,别来无恙?”
“出了一些事。”朱高煦道。
沈徐氏道:“殿下里边请。”
沈家府邸里,大片是一层建筑的青瓦瓦房,没有琉璃瓦和五颜六色涂料的点缀,这处富豪的住宅看起来没不是那么奢华。
古朴的房屋,以及深色的衣裙,更衬托出了沈徐氏脸上、脖颈上的肌肤很白,白得有光泽。她的上身还穿了一件颜色不甚搭配的褙子,大约是下雨后觉得有了凉意,在家里顺手披上的。
她身上衣着的丝绸料子毫无瑕疵,弱骨丰肌的皮肤光滑细致。一眼看到沈徐氏,便能知道,在这个时代只有富贵者才能是这种模样。
这是一间客厅,朱高煦在一把红木太师椅上坐下来。沈徐氏亲自沏茶捧上前,趁做着琐事的空隙,她反复仔细打量着朱高煦,走近茶几她便问道:“不知殿下何时回的云南?”
朱高煦答道:“今天上午。我回来的事,暂且不想让沐晟知道了,所以尽量避开了人。或许这么做只是徒劳罢,咱们进云南后、谁知道有没有被沐晟认识的人发现了?”
“原来如此。”沈徐氏道。
朱高煦开始打量着她,总觉得沈徐氏有点奇怪。她也发现了朱高煦肆无忌惮的目光,忙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脸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殿下,怎么了?”
片刻后,朱高煦总算捕捉到了她哪里不对,便是在微笑时、她脸上也隐隐笼罩着一丝愁绪和消沉。
难怪刚才见面时,沈徐氏的脸上虽然带着惊讶和关心,神情举止却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见面,无论沈徐氏是在极力讨好、还是巧妙控制彼此的距离,都充满着一种热情。人们有所图的时候,当然才会有热情。
而今天重逢,沈徐氏的神色,就好像觉得甚么都没意思了、或是无力掌控了一样。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便问道:“京师发生的事,沈夫人已经知道了?”
沈徐氏点头道:“大事必定是知道的,云南三司的官吏都穿了三天孝服呢。汉王的长兄登基诏书,也从邸报发来了。还有汉王在京师当众指责东宫的事,也传得很快。哪怕隔着几千里,有心的人总能听到消息。”
朱高煦听到这里,微微点头,这下子他便能理解沈徐氏的感受了。
……朱高煦忽然想起了一个关于庞贝古城的故事。故事大致是说,那座古城里充斥着各种矛盾和争斗,就在人们难解难分时,忽然火山爆发,于是所有人全都被埋在了火山灰下,自然故事就结束了。
凡人的角逐,显然无力与上天的震怒抗衡,一下子就变成了蝼蚁一般的存在。
沈徐氏以前在沐府、岷王府之间游走,后来汉王府也加入了。她为了家产不被兼并,也为了更多的利润,显然做过很多事。朱高煦甚至猜测,连她的继女沈宝妍的价值、似乎也在沈徐氏经营的范围内。
然而,皇权的争|斗骤然加剧,到了白热化程度。沈徐氏不幸地发现,她已无法抽身……以沈徐氏的聪明,恐怕能轻易联想到,在云南翡翠生意上,沈家与汉王府的结盟难以保密;岷王被挤兑出云南,想兼并沈家的愿望落空,也可能会怀恨在心。总之,沈家现在想与汉王府撇清关系已是不可能的事。
对于一个商人,皇权的争夺、甚至整个大明朝的内|战,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范围。如同凡人没法控制火山怎么爆|发一样。
朱高煦心道:现在要起兵,已然不是一个人的事,会有一大堆人被牵扯进这个漩涡,完全无法控制。
就在这时,沈徐氏的声音打断了朱高煦恍惚的思绪。他抬起头,便看见沈徐一脸认真地说道:“汉王一向待妾身不薄,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妾身不惜倾家荡产。”
朱高煦看她一眼,马上相信了沈徐氏的话。如果她不是个目光短浅的人,正该这种态度……汉王府一旦失败,沈家牵扯上的就是谋逆大罪,甚么都剩不下,沈家人连活命也难。
不过她的慷慨,恐怕并非出于感恩和心甘情愿,是实在脱不了干系的无奈和无力罢?
朱高煦抱拳道:“如果本王赢了,必不会亏待沈夫人。”
沈徐氏带着些许哀怨和期待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头。
看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连客气话都省了,很显然沈徐氏非常不看好朱高煦。
以前朱高煦在她面前夸过海口、两个月平定越州的夷人叛乱,彼时沈徐氏不看好,结果朱高煦做到了……但这样的事,也不能让沈徐氏相信、他这一回起兵还有胜算。毕竟越州夷人也好,麓川土人也罢,朱高煦都拥有强大的实力优势。
这一回对付的是大明朝廷,如何能有把握?连朱高煦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并不怪罪沈徐氏不相信他。
朱高煦道:“现在便需沈夫人帮我做件小事,能不能把沐蓁悄悄叫出来?”
沈徐氏沉吟片刻,说道:“妾身叫李楼先去试试。”
于是朱高煦又把沐蓁怎么偷偷跑出来的线路,告诉了沈徐氏。便是在沐府西边那条榕树街,沐蓁每次都从一个夷族奴仆的房子出来。这些事儿,朱高煦的“王府守御所”早已打探清楚。
“还是在戏院后面的沈园见面比较好,至少外面的人分不清沐蓁是跑去听戏、还是与谁见面了。”朱高煦道。
沈徐氏道:“妾身这就去办。一会儿叫徐财六过来,带着王爷去沈园。”
朱高煦点了点头。
沈徐氏起身道:“王爷稍等,妾身去去就来。旁边有个泥炉子,您若要饮茶,自己动手。得怠慢您了。”
朱高煦道:“无妨,我们在路上,吃的苦头比这多。”
“王爷看起来确实很疲惫。”
沈徐氏作礼告辞,很快消失在门口。
朱高煦寻思着,等徐财六到来,他便径直在这小院外面的门口上马车,依旧坐来时的马车去梨园。
他独自坐在这瓦房里,听着外面嘈杂的雨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长时间坐着不动,他偶尔也会改变一下姿势,然后抬头看着外面的雨幕。
那朦胧的雨幕,几时才能消散,几时才能拨云见日?
大明春色 第三百六十六章 易惊之兔
朱高煦离开沈家府邸、去往菜海子附近的梨园,过程已在脑海中想过一遍,做起来也没甚么不同。只有天上的雨小一些了,不过相比疾风暴雨,这淅淅沥沥的雨幕更叫人觉得连绵不绝。
梨园他来过很多次,时隔一年后再次来到这地方,觉得一切都没甚么改变,又似乎有一些不同。大概是心境不同了罢?
朱高煦来到了那处池塘旁边的房子,推开后门便能看到池水、柳树和大半园林的所在。
大理石茶几上的功夫茶器具,他已无心摆弄,此刻的心绪十分浮躁。
不知等了多久,房门“笃笃”响起了声音,朱高煦道:“门掩着的。”
接着木门就被推开了,李楼先站在门口,先向朱高煦屈膝行礼,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便道:“殿下,沐小姐到了。”
朱高煦忽然想起陈兴旺的遗物、那只笛子,好像还在空酒楼的包裹里,他便暂且没有提那事。
这时沐蓁已低着头走进了门口,她立刻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仿佛确定是他之后、有种长长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嘎吱!”木门轻轻一响,沐蓁有点紧张地转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
可能为了出门方便,沐蓁今日仍穿着青色的窄袍,她的头上梳着发髻、戴着一顶玄色网巾,身上也没甚么饰物。她漂亮的桃心脸上,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愈发秀美了,那张小脸仿佛精心修饰过一样,但今天女扮男装的打扮、其实未着一丝粉黛;身段也似乎更加玲珑有致,胸脯和髋部都更圆润了。
或许十七八岁的小娘变化确实很快,又或因朱高煦在安南国听说了她的心迹,朱高煦今天见到她的感受,与以前多次见面都不相同。
“汉王终于回来了。听说了汉王在京师的事,家父很担心您。”沐蓁道。
朱高煦道:“你不担心我么?”
沐蓁听罢脸一红,低下头没有吭声。
一时间朱高煦感觉自己似乎有点无|耻,就像一个慌不择路的人,又像一个溺水的人想伸手抓住一切。而且气氛一下子就被他弄得分外难堪,但他平素不是这样的。
那些难以捕捉的情愫和悸动,似乎只能在不经意间发生,愈雕琢它、反而愈不可得罢?
他呼出一口气,厚着脸皮、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指着几案旁边的椅子道:“沐小姐过来坐。”
“谢汉王。”沐蓁轻轻抱拳道。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在隔着一张空椅子的位置上落座,臀只坐到了一点,似乎越来越紧张。
朱高煦摩挲了一下宽阔的额头,说道:“今日重逢,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沐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好奇地小声问道:“哪里不一样呢?”
朱高煦沉吟片刻,苦笑道:“说不上来,可能以前我不太了解你的心。”
他小心地起身,挪到中间的空椅子上。沐蓁如同一只胆小的白兔一般,臀已经从椅子上微微抬起,仿佛随时会被惊跑一般。
“坐,坐。”朱高煦没有别的任何动作,故作淡定道,“你说话声音小,我想听清楚一些。”
不知怎么回事,沐蓁今天特别紧张。她的声音和动作都很僵硬,连眼睛都不敢看朱高煦;于是朱高煦此时实在搞不清楚她甚么想法。而他一向不是很信任十几岁的小娘,觉得她们的心就像五月的天一样变幻莫测。
但是他又寻思,既然沐蓁能私自偷跑出来,还愿意与他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可判断她的心迹或许并未改变多少罢?
朱高煦不再说话,开始默默地捣鼓着茶几上的功夫茶。
沐蓁也是一声不吭,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腿上的袍服料子、悄悄地反复揉|捏,本来熨得很平整的衣料已经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皱|褶,袍服下的双|腿紧|紧并拢着,好像浑身都很用力地坚持着甚么。
朱高煦偶尔会转头看一眼,沐蓁等他收回目光,也侧目瞧他。难堪而刻意的相对,朱高煦似乎找不到话再说。
他瞥一眼之间、视线里那细|嫩玉白的肌肤、以及乌黑泛光的丝丝秀发依然残存;鼻子里嗅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味儿。未经人事的年轻小娘,那充斥着弹性和细腻的肌肤,仿佛在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热烈气息。
不管怎样,朱高煦经过许多次赌上身家的梭|哈,战场上见识过稍慢一个节拍、就要砍在自己身上的刀光剑影。此情此景,他当然没有沐蓁那么紧张。
稳定的大手,摆弄着娇小的功夫茶小杯,有点怪异,却很轻巧。
“我每次来梨园,都暗自期待能见到沐小姐,哪怕只见到一眼。”朱高煦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
他说罢看着屋子中间。过了一会儿转头看沐蓁时,沐蓁的脸已经羞红了一片,一副恨不得躲起来的作态。这时朱高煦才想起,上次沐蓁想救她爹的“交易”,她就站在这间屋子当中。衣衫从她身上滑落的光景历历在目。
朱高煦见状一脸无奈,将功夫茶具放在几案上,已不知怎么说下去才好。
此时此景,就好像是通信多年的笔友,明明在信中已经互述衷肠,忽然见面了,却不知如何着手。剩下的只有陌生、难堪和紧张,面对面的相处,与那些思念全然不同。
朱高煦想讨好面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娘,但看起来、效果似乎不佳。可能他眼下根本没有那种心情罢?疲惫不堪却难以入眠的浑浑噩噩,带来的烦躁,让他无法专心。
但是这出戏似乎应该演下去。朱高煦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转过头去。这时沐蓁也正好转头过来,张开小嘴要说甚么,看见朱高煦的模样,她又合上了嘴|儿,眼睛瞧着他、似乎在等着朱高煦开口。
朱高煦道:“我刚回云南,最想见的人就是沐小姐……”
就在这时,沐蓁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汉王是想让我劝我爹?”
朱高煦愣了一下。
沐蓁轻声道:“汉王说以前不明白我的心,现在也是哩。”
朱高煦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嘴上却镇定地说道:“那但愿以后能明白,如果有机会。”
沐蓁道:“汉王想让我做甚么?”
“你愿意帮我?”朱高煦问道。
朱高煦脸上难以掩饰的难堪,似乎反而让沐蓁没那么紧张了,她甚至露出了笑容,用力地点头道:“嗯!”
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露出的笑容依旧那么真,依旧那么纯粹,仿若是春天扶着清风绽放的百花。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观察了片刻沐蓁的神情,他沉声道:“胡广过几天会见西平侯一面,你设法听听胡广怎么说的,再告诉我,何如?”
沐蓁道:“我尽力。”
朱高煦站了起来,抱拳道:“多谢沐小姐,今日就此别过。”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