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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历|史上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多半是为了某种利益;何况宝妍只是沈夫人的继女。朱高煦不得不猜疑,沈夫人在此事中的动机。
据说女子之间常有妒|忌之心,但朱高煦认为,在权力财富的博弈之中,女子也可以很理智地权衡。便如沈夫人,她是不是正在干这种事?
这时朱高煦回头一想,刚才沈夫人在书房门口踌躇不愿进门,难道也是为了表示、她要与朱高煦撇清那样的关系?好让宝妍取代她,成为两家之间的联结?
……朱高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疑很有道理。
沈徐两大富商宗族,而今掌握家业最多的人,恐怕就是这个沈夫人徐曼姝了。她现在名份上嫁到了沈家,属于沈家的人;但因为沈家这一支已经没有了男丁,就会很容易地被沈家的其他支脉侵吞产业。
所以沈夫人用了很多娘家的人掌管生意,制衡沈家。同时结交权贵,以为庇护。
朱高煦早就为沈夫人琢磨过,如果她自己进汉王府,得不到多少实在的好处、反而失去的更多。因此她才想用沈宝妍作为结盟的纽带。
当然这种事风险很大,最大的风险就是朱高煦有可能战|败、被彻底清|算。徐曼姝把沈宝妍养到了现在,眼下才急忙着手这件事,她可能已经意识到:朱高煦起兵之后,她牵连上汉王府已没有了退路。
朱高煦瞧了一眼沈徐氏,又看向旁边那个沉静而白净的小娘,忽然觉得这件事有点邪|恶,而且关系会很复杂头疼。不知道是甚么原因,或许是在沈宝妍还是小丫头的时候,朱高煦便见过她了,此时他完全没有一丝亵渎之心。
不过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人到了某种位置,一些都会改变,很多东西变得不太重要、轻而易举。而在以前,他是不明白的,为何那些他膜拜的女神、会反过来绞尽脑汁去讨好别人,那些他拼命几十年也得不到的财富,为何只能买到一个破包包。
三人默默地走了一阵子,沈徐氏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之前两个月,昆明城内外每天都有炮声。妾身听说昆明守军很少,本来以为大事休也,已准备好了最坏的下场……没想到,后来变化如此突然。”
朱高煦露出勉强的笑容:“那次本王去平越州叛|乱,沈夫人不是也不看好?术业有专攻,夫人善于生意经营,但还得本王懂得打仗。”
“这一次不一样。”沈徐氏轻声道,“妾身到今天为止,也未能全然明白,镇远侯、英国公先后有二十多万人兵临昆明城下,为何忽然撤兵了?”
朱高煦道:“说来话长。沈夫人今后若能知道更多消息,自然明白。”
沈徐氏脸上露出了敬意,垂首低眉道,“汉王殿下之武功,以寡敌众,数月间席卷三省,妾身心锐诚服。”
不知怎地,得到沈徐氏的恭维,朱高煦额外受用。他想隐晦地吹嘘一下,但一想到战场上自己的感受,便愣是说不出那些话了。
朱高煦今天才回到昆明,沈徐氏又迟一些才来汉王府;没走一会儿,太阳便快到中天了。于是朱高煦留沈徐氏和宝妍在王府上用午膳。
汉王府的大多数人都不在,一时间连个像样的大厨也找不到,食材也自然不如平素那么丰富。午膳虽也有一桌子菜,但做得比较简单,完全比不上朱高煦在沈府吃的盛宴那么丰富,与蜀王府上的宴席比,也无法相提并论。
在前殿附近的一间饭厅里入座,朱高煦很诚意地说道:“菜肴简单了一些,让沈夫人与沈娘子见笑了。”
一般这种时候,客人会反过来赞亲王简朴是美德。但沈宝妍的话又让朱高煦有点意外,她说道:“汉王府的碗碟,烧制得真精细呀。”
沈徐氏顺着宝妍的话微笑道,“这些瓷具,不仅出自景德镇的官窑,且是贡品。在大明朝,有些东西真不是有钱能买到的呢。”
朱高煦不以为然地应付了一句,便招呼她们别客气。他自己也大吃大喝起来,从早上天没亮就开始赶路,到现在他确实饿了。
吃饱了肚子,朱高煦的心情便渐渐好了起来,全然把之前回顾战场情形的沉重心情抛诸了脑后。他瞧着沈徐氏小口吃饭的姿态,心里感觉一热,忍不住不动声色地暗示道:“上次平越州之乱获胜,沈夫人可是送了厚礼祝贺啊。”
妙锦对朱高煦一直若即若离,汉王府上的人都没回来,朱高煦着实是有点饱暖思淫|欲。但他对宝妍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感到头疼。
沈徐氏听到这里,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轻轻挑动着,头也低着,脸颊再次泛红。片刻之后,她便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莫不是汉王嫌这次的贺礼太少了?”
“哪里哪里。”朱高煦立刻摇头道。沈徐氏把话题引到钱财上,不着痕迹,但朱高煦断定,她不可能将越州平叛那次的赌注忘掉。
他看了一眼宝妍,终于不好当着小姑娘的面、继续说得太露|骨,只能作罢。
午膳之后,朱高煦还不死心,又道:“午后太阳很大,天气炎热,此时出门不太恰当。旁边的廊房里有睡榻,二位便在那里休息一阵罢。”
沈徐氏看过来,一双眼睛与宝妍清澈的眼神全然不同,虽然露出了羞意和难堪,但她肯定很懂朱高煦的意思。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我离开了云南那么久,难得一见。今日沈夫人不必太急,下次大家见面还不知是何时了。”
沈徐氏沉默了好一阵,答道:“汉王殿下好意,妾身却之不恭。”
没想到她忽然就答应了,朱高煦有点意外地看过去,但见沈徐氏目光闪烁,回避着他的眼神。
沈徐氏的眼睛看着别处,又道:“汉王殿下此战获胜,让妾身有悬崖勒马之感,妾身着实心怀感激。只不过最近两年兵荒马乱,沈家的生意不好做,贺礼薄了,望殿下见谅。”





大明春色 第四百三十八章 幽静明亮的午后
汉王府里的大殿、建造得稀疏而宏伟,前殿书房东边的一片房屋却很紧凑。许多曲折的廊屋围成一个天井,就仿佛是座院子一般。
天井里种着几棵果树,中间的砖石路面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花瓣。此时整个汉王府的人也很少,这里更是非常安静。
宦官王贵和另一个宦官,带着沈徐氏和沈宝妍走到了这里,分别给她们安顿了一间房屋。
“此处没有像样的卧房,怠慢沈夫人了。”身材魁梧的阉人说道,“不过咱们家王爷,也常在这里午睡歇息。呐,里面有一张塌。”
沈徐氏顺着王贵指的方向,看见那里有一道刺绣山水图的隔扇,不过能猜到隔扇后面有塌。
接着王贵又提着一壶茶、一只茶杯进来,放在了几案上,问道:“沈夫人还有啥吩咐?”
沈徐氏摇摇头,道了一声谢。
王贵掩上房门便离开了。
沈徐氏左右看了几眼,环视了片刻这间屋子,便绕过隔扇进去。果然见里面放着一张简单的木塌,上面有垫子和一张蒲草细细编制的草席。
她走了过去,坐在草塌上,脱下鞋,将脚放在了塌边的木头脚枕上。
她有点心神不宁,坐了好一会儿,也没宽衣、便缓缓仰躺下去。胸脯立刻向周围平缓地舒展开来,她放松身子,长长地轻呼出了一口气。
沈徐氏根本无心小睡,连眼睛也合不拢。因为朱高煦提出让她们休息午睡之时,沈徐氏便猜到汉王有坏心思!为甚么那么快就答应他呢?当时沈徐氏一开口,就有点懊悔了。最起码应该先推拒一下。
汉王说不定会觉得她矜持全无,也一样迫不及待了。但是她最正确最应该做的,还是直接拒绝朱高煦!
沈徐氏如同叹气一般,吐出一口气,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很多思绪,她以前就反复考虑过了。首先是汉王妃以及王府上的夫人们,沈徐氏不觉得凭自己的出身、名声,在汉王府会有好日子过;便是从道德上看,她也到处都是弱点。
先前朱高煦说的话也很有意思,大概说的是,越是这种冠冕堂皇的地方、越须得表面的东西来裱糊。
然后沈徐氏也要考虑,沈家、徐家各宗族的述求和盘算,沈徐氏不能置之不理。其中关系复杂。
为了维持周围一切的平衡,沈徐氏不得不利用好身边的一切可能,不能放弃所有机会。至于世俗礼法,也可以变通。
在这样的境况下,沈宝妍虽不是沈徐氏亲生,却受她善待抚养了那么多年;因此沈宝妍若进了汉王府,也不至于与娘家恩断义绝,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宝妍应该对流言蜚语有所耳闻,不过只要沈徐氏否认,并在将来不再与汉王有太多纠缠,那么关系还是可以维持的。
沈徐氏将一切利弊都看得明白。并认为,为了那么多好处、还能逃脱三从四德的重负,只放弃了男女间那么一点事,根本不会有甚么可惜。时间久了,她甚至还可以自己一个人悄悄得到慰藉。
但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一见到汉王,面对他暧|昧的暗示、沈徐氏竟难以拒绝。
或许汉王说很快要离开云南了,难得一见,让沈徐氏多少有点不舍。又或许,因最近真的感激汉王,便忍不住想迎合他,让他高兴满意。
真正面对过死亡之后,沈徐氏还把那些各种各样的好处,稍稍看淡了一些。
最后一回。沈徐氏躺在木塌上,暗暗地下定决心。一旦宝妍名正言顺地来到汉王府,沈徐氏便决定,彻底断绝与汉王那样的关系,并否认以前发生过的事……
等待的时间里,无数琐碎的片段渐渐浮现在沈徐氏的脑海,有看见过的画面、听到过的声音,以及残留在指尖和各处的触觉。她在胡思乱想中,忽然看见了一只青蛙,那青蛙正在潮|湿的稀泥上鸣叫,青蛙的气囊在叫唤之时撑得很大,意象叫人不禁感受到甚么事物绷得很紧张。
沈徐氏叹出一口气,轻轻翻了个身,侧身躺在那里。她的鼻子里顿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气味,从草席和枕头上散发出来,气息很淡,仿佛夹杂着沉淀的汗味。这种气味一点都不香,但似乎也并不难闻。
她这时才想起宦官王贵说过的话:此处没有像样的卧房,怠慢沈夫人了。不过咱们家王爷,也常在这里午睡歇息。呐,里面有一张塌。
这种蒲草席子吸水吸|汗,怕是朱高煦留下的气味罢。沈徐氏用力地从鼻子里吸了一口气,不留神发出了一个声音,她听到自己略有贪婪的吸气,脸颊微微一热。她又把手指伸到了席子上,手掌贴着草席,脚趾在白袜子里缓慢而用力地蹬着席子下方,身子像伸懒腰一样躺在那里缓缓地动弹。
过了很久,这地方依旧静得出奇。这样的沉寂,会让人隐隐相信,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了。
沈徐氏渐渐地尝到了失落的滋味,但又没有完全放弃期待。
她在这样宁静的气氛中,想到了朱高煦确实不会来的可能性。说不定他真的是出于体贴之心,才好意留她们午睡;而沈徐氏之前的想象,不过是误会罢了。
因为她们上午刚到前殿书房门口时,朱高煦还不忘吩咐王贵、去拿遮阳伞。那么朱高煦再做一件事,留她们等午后阳光弱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做法。
“嘎吱……”木门忽然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摩|擦声。
沈徐氏的心顿时一紧,脸颊上浮出了红晕。头下面的枕头,被她的手使劲地把住。接着屋子里便有沉稳的细微脚步声传来,她急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过了一阵,沈徐氏听到所有声音都已消失,忍不住将眼睛眯开一条缝,顿时发现了朱高煦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愣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仿佛不认输一样也看着朱高煦的脸。
朱高煦的眼神非常细致,好像把她皮肤上浅浅的汗绒、也看清楚了一般。这么看沈徐氏的人、不知多久没有出现过了,她的脸越来越红。
朱高煦默默地伸出粗糙的手,那手却十分轻而温柔,用手背在沈徐氏的下颔轻轻抚过。
他忽然站了起来,稀里哗啦三下五除二便拔掉了他的团龙袍服、把帽子也取了。他呼吸很重,坐到塌上,便伸手向沈徐氏的长裙。
沈徐氏急忙道:“这院子太静,宝妍也在此地,汉王别太急轻一点。”
朱高煦听罢动作轻缓了下来,就像那琵琶曲《十面埋伏》的音律,那如暴风疾雨之间、亦有一小会儿舒缓的节奏。他没有回应沈徐氏的话题,却若有所思道:“人之间难免各有所需,但只要不发生冲突,都不用太过强求。”
沈徐氏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隐隐有了一种感觉:自己的那些权衡,已经被朱高煦猜到了。毕竟他富有经验,在朝廷里与兄弟、各种亲戚之间的博|弈,大概也是这么一回事。
沈徐氏柔声道:“妾身对汉王有感恩之心,从无歹意。”
“这样就够了。”朱高煦温和地说道。
他顿了顿又叹道:“世人总觉得自己是主人,实际上似乎有很多奇妙的东西在控制咱们。譬如男女身体里的激素,便在控制咱们的好恶,乃至内心最深层的善意恶意。”
他有时说话是比较奇怪的,由于不止一次如此,沈徐氏倒有点习惯了。
沈徐氏道:“妾身只想服侍汉王最后一次,可否?”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点头微笑道:“本王寻常不会强求女子,没必要那么做。”
那他为何要笑?沈徐氏感觉,他似乎不相信她,甚至带着一丝嘲意;或是他对能不能再亲近她、满不在乎?毕竟汉王不缺她一个女子。
沈徐氏心绪复杂,又加重了口气道:“真的是最后一回。”
朱高煦没吭声,弯下腰将她搂住抱起来。沈徐氏感受到他的力量,她的身子像羽毛做的一样轻飘飘的,柔软使不出力气来。她慢慢地闻到朱高煦身上的气味,很快难以忍受窒息之感、用力地吐出一口气,却在吐气如兰之间发出了女子音色的一个声音。沈徐氏忙把脸藏进他的肩|窝。
朱高煦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恰好又能让你满意,这是最妙之处,不用隐藏。我常常想要自己对别人有价值,你的神态颜色声音,都能让我感到愉悦。”
她睁开眼睛,看见午后的廊屋里十分亮堂。她此时的感觉十分难堪,于是全然不想去看清周围的景象。
可外面的阳光明媚,即便隔着扇和门窗,也将这古朴的屋子里所有的景色都照亮了。连最细小的地方也能被人看见。房里诸多的事物都那么清晰,那嫣红的衣裳丝绸上的一丝皱褶,雪白的宣纸上乌黑的墨迹、以及宣纸上细小的不平坦突起,皆在明亮的光线下无处掩盖。




大明春色 第四百三十九章 孟子曰
京师依然繁华似锦,春天的花草树木复苏,让景物更添颜色。天下的财赋聚集京师,四方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是想方设法要在京师谋生。
去年京师来了一个姓王的秀才,为了谋生,他托同乡给他找了个生计,便是在阳武侯府上教蒙学。
学生只有一个人,薛禄的年幼孙子薛诜。那阳武侯是个勋贵武将,对孙子的文才,只要求将来会读书写字;于是随便找了个有功名的先生,给他孙子教蒙学。先生便是王秀才了。
王秀才的家不在直隶。他家中有田有房,又有功名,原不必干这种事的;但他最终还是选择背井离乡,来到京师苟且过活。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个机会。人说在京师扔块石头,也能砸中一个官,就这么简单。
他的榜样,是朝中礼部侍郎、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
杨士奇比王秀才的出身尚且不如,压根就是个白身,以前也是教书的;而现在杨侍郎是御前红人,又非常会做人,所以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想巴结的人排队也排不上。
可是王秀才到京师快一年了,除了教小孩儿识字,仍然一事无成。他方明白一个道理:时势造英雄。
杨士奇于洪武年间出仕,那会儿朝廷恩科选拔的人才、不足以满足官吏人数,所以杨士奇才有机会以白身进入官场。但现在不同了,有功名的人真是越来越多。
王秀才无趣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连笔也握不稳的孩童在纸上乱写。
就在这时,薛府上的管家到厢房来了。管家径直说道:“王先生快去上房,侯爷有请!”
王秀才愣在那里,一下子有点意外。因为他来薛府快一年了,来的时候薛禄还没封侯,却一共只见过薛禄一面;便是刚进薛府的那天,薛禄亲自看了王秀才一番,当场就很随意地决定,留下王秀才教他孙子。
后来薛禄去四川当官,离京几个月,最近刚回到京师。王先生始终没再见过他。
“王先生来!我带你去。”管家催促道。
王秀才跟着管家进了一道门楼,走了一会儿到了一间大房子门前。管家站在门口躬身道:“侯爷,王先生来了。”
里面传出“嗯”的一声。管家便招了招手,叫王秀才进去。
“在下拜见阳武侯。”王先生进门作揖道。
“坐。”年近五十的薛禄,身材看起来依旧壮实。他正埋头写着甚么,连正眼也没看王秀才一眼。
王秀才瞧见一条空凳子,走了过去。他观看了一番房屋里的景象,不禁伸手摸到了下巴的稀疏胡须,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更加明亮了。
屋子里除了王秀才,还有几个穿长袍的人;其中两个面熟,另外两个却没见过。地上丢着一些皱巴巴的纸团,大概都是薛禄扔的、但不一定全是他写的。
“奏章会不会写?”薛禄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里露出精光。
王秀才甚么都写过,就是没写过奏章,他顿时怔在那里。片刻后他终于沉住气,发现薛禄面堂有黑气、一脸郁色,很快猜到薛禄在愁什么了!
薛禄不久前在四川都司当官,率兵平汉王叛乱、大败,丧师十余万!
王秀才做了多年生员,在京师也是有同窗的;他在京师花掉的钱财,多半都是花在了与那些人走动上,当然对这样的大事有所耳闻!
薛禄肯定想上书解释兵败之事,但薛禄对自个写的奏章和身边幕僚写的,都不满意……看地上那么多纸团就明白了。
于是薛禄病急乱投医,把府上教书的秀才也叫了过来?一定是这么一回事!
“那得看甚么样的奏章。”王秀才道。
还未离开的管家急忙转过身来,沉声道:“王先生,你可别不识抬举!”
而薛禄则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干不干?”
这个问题,王秀才也正在急着琢磨!
王秀才忽然想起了除杨士奇之外的另一个人,高贤宁。高贤宁也只是个秀才,靠一篇文章就名满天下,最后被太宗皇帝破格录用……据说高贤宁还躲着,不愿意做官呢!因为被他的锦衣卫同窗要挟,才勉强出山。这样清高的作为,让高贤宁的名声更大。
不过王秀才心里明白,为薛禄这种名声狼藉的败军之将粉饰文章,绝对是士林中人的耻|辱!王秀才若只想给一个勋贵武夫当狗,可以干这个事。但他的期望,根本不是钱财,而是名、权!
王秀才也明白:今天这种事,显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嗅到了某种机会,正绞尽脑汁琢磨着,那个机会究竟是甚么、能依靠眼下的事做点甚么文章……
他忽然开口大声道:“阳武侯,失敬了!在下虽穷,却不敢弃气节,您这个文章,在下写不了!”
“啥?”薛禄立刻抬起头,眼睛里瞪着凶光道:“槽你|娘,你说啥?”
薛禄的凶悍果然名不虚传,光一个眼神便杀气十足,立刻将王秀才吓住!王秀才非常害怕,瞬间就后悔了……可是现在已无退路,如果服软,今天便会弄巧成拙,必须要豁出去保住尊严!
然后再将这个事儿,给京师的士林好友都说说。让士林中人看见,他王秀才多么有气节!
王秀才咬牙昂首道:“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管家忙道:“侯爷息怒……”
但薛禄已站了起来,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到了王秀才跟前。
王秀才的手指在袍服内发起了抖!他的浑身都紧绷着,等待着暴|戾的薛禄一掌打过来……
薛禄这人的名声狼藉,他在庙堂上打死纪纲、杀瞿能全|家的事,早已不胫而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敢和他对着干,骨头绝对够硬!
当然也要看运气,万一被当场打死,王秀才就完蛋了。可是在这世上,想往上爬,哪有甚么也不用付出的好事?
薛禄一脸杀气,冷冷地盯着王秀才。
王秀才咬牙等待着那个时刻,像薛禄这种暴|躁武夫,被羞|辱了绝对要动手……往脸上打,打出伤来!
不料薛禄居然一根指头也没动他,薛禄冷冷道:“领了钱,走人!”
王秀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难以置信,薛禄这种打了败仗就恼|羞成怒,杀人全家泄|愤的人,居然在一个无官无职的生员面前忍住了?
这世道是怎么回事?
“阳武侯,这……”王秀才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薛禄冷笑道:“我不饶你,敢情要把你打个半死,好叫你拿着伤去卖直邀名?你好见人就说,看嘞、快来看嘞,俺不给阳武侯写奏章,被打成这样了像头猪一般!”
薛禄的后半句还学着被打落牙的人、口齿不清的样子,做出插科打诨的动作,一下子把管家也逗乐了。但管家立刻意识到这是严肃的事,急忙掐手臂正色憋着。
薛禄一脸讥色。
王秀才的脸红到了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既感觉很羞|辱,又怀着畏惧,急忙埋着头逃出门去。他连教书的钱也不好意思去拿,便赶紧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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