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上午朱高煦称,交趾之事只考虑一个中午,下午便决策。但现在他甚么也没思考,整个中午都和段雪恨在一块儿,来不及想别的事。
就在这时,宦官王贵迎面走了过来,抱拳道:“王爷,前安南国王后陈氏叫人告诉奴婢,她有要事相商,请王爷面见。”
朱高煦听到这里,猜测陈氏可能已经听说交趾叛军使臣的事,他随口问道:“你告诉了陈氏,阮景异等人的消息?”
王贵忙道:“王爷明鉴,奴婢甚么也没说。不过陈氏住在前殿这边的廊房里,王府上总会有多嘴的贱|婢,奴婢去查清楚是谁长舌。”
“不必了。”朱高煦皱眉想了片刻,便道:“那我先去见她一面。”
来到陈氏的住处,朱高煦看到她,就会想到自己完全失败的安南主张。如今安南地区的陈朝覆灭,事态从未按照朱高煦的想法发展。安南先是变成了大明朝的一个省,现在又被叛军控制大部地盘、重新建国。
陈氏穿着窄身长袍,里衬是较低的坦领,款款地下蹲作礼。朱高煦马上就注意到了她的领子,这种坦领也是服饰的一种,唐代似乎比较常见,但现在很少见有女人穿那么低的坦领衣裳。
朱高煦抱拳道:“不知王后邀我,有何事相商?”
陈氏问道:“听说陈季扩派来的正使,是个年轻的女道士?”
朱高煦道:“据说是王族宗室出身。”
陈氏的脸上竟露出了嘲意,“看来汉王尤爱女尼女道的名声,传得很远呀。那正使是不是真的王族、很叫人猜疑,我更觉得她是不是道士也难说。不过汉王就是那样的喜好,不管贵贱,有甚么法子呢?”
朱高煦的脸色一变,愣了片刻,道:“王后不必想着激怒我。”
陈氏的目光挪到别处,“我只是直言。”
朱高煦镇定地说道:“如果我那么容易被激怒,又因喜怒而做甚么决定,我恐怕活不到现在。当年我为父皇提着脑袋打江山,后来不仅未得皇储之位,还被发配到云南。我有怪罪过先帝父皇、因此而不听旨意么?”
陈氏听到这里,终于压抑不住她原本的忧惧和担忧,从脸上表露了出来,她的声音也变了:“陈季扩要汉王承认他为国王?他们给了汉王甚么,许诺了甚么?”
朱高煦不答。
陈氏忽然上前了一步,抬起头颤声道:“我现在还有用吗?”
朱高煦感受到了她的极大屈|辱,看见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在衣袖里面微微发|颤。脸颊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他后退了两步,伸手止住陈氏靠近,说道:“我回拒绝叛军使者的提议,王后不必担心。”
“啊?”陈氏抬起头打量着他的脸,“汉王想要我如何回报?”
朱高煦道:“啥也不必。我这样决定,并非要马上从王后身上得到好处。王府里有官员也反对这次谈判,我也懒得多想了,便依照幕僚主张。我愿意这样做……”
“为何?”陈氏不等朱高煦最后一个字落地,马上问道。
这个问题叫朱高煦想了好一会儿,毕竟他不是每做一件事都要仔细分析原因。有时候根本没有理由,只凭感觉。
他沉吟道:“原本此事便不是非答应陈季扩不可。而我拒绝他,则能让王后满意……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有能力帮助别人。”
朱高煦刚才思索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他以前的女友,她爹重病无钱医治那个,后来她离开了,要去找一个有能力帮她的、且法子并不是借小贷上赌桌的男人。
陈氏似乎仍很困惑,她复问道:“为何?为何汉王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朱高煦想了一下,这才理解陈氏的意思。似乎这个时代身份高的人,确实不用在意下面人甚么感受,根本没有必要;而陈氏也是从小到大的宗室贵族,自然懂得。毕竟有太多人想在贵族身边、心甘情愿地忍受各种不堪,因为给人当狗的人,通常也能把另外一些人当狗对待。
朱高煦无法解答陈氏的疑问,他说道:“我就是在意的。”
他抱拳道:“王后不必担心了,本王寻常之时很守信用,说过拒绝使者,便肯定会这样做。但是交趾的事务,我现在无力应对,请王后先等一段日子。”
朱高煦说完转身离开了。陈氏似乎有点走神,也没有送别的礼数,她呆呆站在那里,神情十分复杂。
他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开头道:“若是王后想感谢我的话……”
“何事?”陈氏抬起头,那眼窝较深有些许异域风情的眼睛,仿佛潭水一般。
朱高煦道:“陈正元已到读书识字的年纪,我儿瞻壑会在文楼读书,让陈正元侍读罢。”
陈氏点头道:“好。”
朱高煦满意地离开了。他一直觉得,一个人从小的教育会影响一生,更何况是将来有一定可能成为国王的小孩儿。
.......
大明春色 第四百五十五章 从不犹豫
此前派往江西布政使司南昌府,给宁王朱权送礼的张盛返回了云南。送的东西是杜千蕊亲笔抄录的戏本,以致谢宁王为她编戏。
张盛带回来了两个不太好的消息。
宁王收下戏本,但婉言拒绝了朱高煦的拉拢。这样的结果、原本在意料之中,朱高煦之前就没抱多大希望。此时的宁王,比唐伯虎那时代的宁王要聪明多了。
太阳攀高的上午,气温逐渐升高,炎热加剧了朱高煦的烦躁心情。
书房里,张盛正叙述着他在宁王府的见闻,“末将见到宁王时,宁王一身道袍,正与天师张宇初在丹房论道。末将呈上杜夫人亲笔抄录的戏本,不等末将开口,宁王便说他如今从道法中找到了大道仙途,早已无心俗事。
末将请借一步说话,张天师告退。末将道,宁王为杜夫人编戏本,让杜夫人成名,天下皆知;宁王与汉王叔侄之情甚密,瞒不过朝廷,恐朝廷对宁王不利。宁王府中多有锦衣卫耳目,皆因朝廷不信任之故。
宁王言,他现在护卫只有数百人,不能帮上汉王的忙,且已是清心寡欲、潜心修道,担心忧劳于世俗纷争有损道行……”
直至今日,藩王护卫军或多或少都已被削弱了;但被削得最彻底的、反而是有望“平分天下”的宁王,护卫只剩下数百人。其他藩王,经过征安南之战和备边等理由,一个藩国的护卫锐减、最多的也不超过一万人;除了朱高煦的三弟赵王。
局势尚不明朗,天下都观望着,或许接下来的形势变化才是关键。
朱高煦想起了之前作戏要行|刺的蜀王,这时又听到宁王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心道:恐怕与蜀王宁王一般想法的藩王,还不止他们二人。
接着张盛又谈起了一些军情。
张盛此行,顺便去了守御府北司设在湖广、江西的秘密分司据点,收集到一些消息才返回云南。
敌军相比此前的部署,又有新的动向。湖广那边,荆州府、武昌府地区的一些军队正在南调,长沙府、潭州、衡州等地都在增兵。江西布政使司也陆续调来了一些兵马,并向南行军,往韶州府地区调动。
如此情形,恍惚之间让朱高煦怀疑:汉王府不久前才制定的湖广方略,是不是泄密了!?
但他马上就判断,泄密是肯定不可能的。首先,时间对不上,朝廷不可能短短时间之内就得到密报、并作出调动。其次,目前知道那份方略的人很少,无不是一旦汉王军失败、就肯定会被诛九族的人,他们泄|密的可能性太小。
朱高煦抬起头,看着张盛道:“张将军的差事办得不错。你先前与镇远侯顾成谈判、又劝降贵州军指挥使陆秉率整卫兵马投诚,皆在用心办事,居功至伟。本王升你做守御府北司右镇抚使。”
张盛喜道:“末将谢王爷栽培!”
朱高煦挥了一下手,张盛拜退。
朱高煦示意王贵靠近过来,沉声道:“你那干儿子曹福,是不是认识我三弟身边的黄俨?”
王贵躬身道:“认识的。”
朱高煦道:“我叫张盛派几个人护送他,叫曹福设法去一趟北平。”
王贵马上答道:“奴婢随后便告知曹福,叫他准备行程。”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看着桌案上的一张地图。他渐渐地认识到,朝廷的军事调动、应该是出于形势得出的决策。朱高煦发动伐罪战争,实际目标是夺取大明皇朝的京师,将伪帝赶下皇位。京师在东面,从西南三省出兵,方向大致是可以推测的。
若北出汉中,南辕北辙,而且大巴山秦岭也不好突破,可能性不大。沿大江孔道顺流而下,汉王军的水师是个大问题,劣势太大。而贵州东面有雪岭山脉,就连商人和信使都不愿意翻那大山脉,走大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剩下中部的入湖广道,以及南面的广西方向,因此朝廷的调动也很合情理。
形势对朱高煦相当不利。
虽然一旦汉王军出动,超过二十万规模的行军和补给,不可能瞒过敌军的耳目,总会暴露踪迹;但是朱高煦的意图,似乎在一个多月前就被对方大概猜到了!这样的区别很大,因为双方调动军队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如果敌军临时才做出调动部署、准备很难充分。
就在这时,李先生拿着一叠东西走进了书房。
他弯了一下腰,权作礼节,马上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韦都督派人送来的奏报,请王爷过目。”
朱高煦伸手接着,展开信纸看了一遍。
韦达亲笔写道:五月初,西平侯派人与张鹤在夔州府以东交换了人。张鹤送来的人,未有建文之后马氏。末将也是事后方知,不便质问西平侯,只好派人奏报王爷。
朱高煦的左脸颊带动着嘴角,忽然微微抽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先生,见李先生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朱高煦道:“我事先是下令沐晟全权处置此事,因此也有可能沐晟认为马氏不重要,所以才作出了让步。”
李先生点头道:“王爷所言,确是说得通……即使没有马皇后,我们的条件也非常苛刻,京师伪帝同意了,敢情先帝真是中了毒?”
朱高煦道:“八九不离十。”
李先生最近很忙,见朱高煦没甚么说的,便抱拳告辞走了。
朱高煦确实没甚么好说的。沐晟只是在某一处细节上,没有完全听话,朱高煦总不能因此就与他内讧、转头对付沐晟罢?
或因今天朱高煦心绪烦躁,看到这个消息,难免多想。朝里的人应该又与沐晟重新谈过,所以才能讨价还价;关键是换回来的人与沐晟干系不大,沐晟为甚么要妥协呢?
朱高煦甚至担心,万一这次湖广大战失利,沐晟见势不对、会不会直接控制四川云南等地,向朝廷反水?
沐府在四川西部、云南布政使司的影响力不小。现在沐晟在成都城,昆明沐府的家眷里,也还有他的弟弟沐昂、沐昕。汉王军主力一旦东征离开西南地区,沐府如果铁了心要反,实在不好阻挡。
寻常时候朱高煦还是非常信任沐晟的,因为沐晟就算投降朝廷,也多半没好果子吃;但塌并不敢保证,在伐罪战争的失败几成定局的时刻,沐晟会依旧那么忠心。
沐晟会不会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向朝廷表明将功补过的心意?那样的话朱高煦就惨了,前方失败,后方连老巢也没了!
在此时此刻,朱高煦无法欺骗自己,他已经在内心里,开始质疑自己的决策和目标。
当在将士弟兄们面前的时候,朱高煦一向表现得很坚定而顽强。除了极少的亲近的人,恐怕从大将到士卒、应该都会认为汉王在用兵上永远都是对的!他从来不会犹豫、从来不会迷茫,总是能抓住真相,并将初时的战略实施到底。
这是战场上的几次大胜,给将士们注入的信心。就像最近的西南会战,朱高煦以十余万兵力、对阵敌军实际超过三十万人的大战。常理是不可能获胜的战役,但朱高煦用事实告诉弟兄们,他有办法获胜!
人们总是用经验来认知世界、认知人。
可是,朱高煦很清楚自己是甚么,至少他根本不是神灵。他不仅经常犹豫不决、担惊受怕,而且也认为之前的会战有运气成分。
如果贵州援军统帅不是吴高,如果贵州到云南的消息传递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如果会战推迟一段时间、让交趾省的张辅军先囤积到足够的军粮……战役结果可能会有巨大的不同,任何一点细节上的差异,都可能会造成全局的混乱。
这便是他身经大小战役不下百次,每次打仗仍然会提心吊胆的原因,战场之上实在是瞬息万变,一些因素完全不受人的意志控制。
朱高煦久久地坐在书房中间的大桌案旁,沉默了很长时间,既不看奏报、也不做任何事。
他终于在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内心等待的东西:他在等待京师送来敌军的上层决策。
大明朝廷有制度,调兵的军令来自兵部,然后经过五军都督府传达。但这两个衙门只是执行、传递的机构,真正的决策者是皇帝,以及皇帝亲信的大臣,不局限于官职。
驸马王宁最近几年潜心佛学,他的儿子、朱高煦的表哥王贞亮已经被调出五军都督府,被锦衣卫严加防范!因为朱高炽知道高煦与王贞亮的关系,建文年间三兄弟逃离京师,王贞亮帮了不少忙。
邱福更是不可能参与军机大事,一举一动被监视得最严。
不过朱高煦手里还留着一张牌:何福。
这事儿知情者很少,朝廷应该还一无所知。按道理来推测,何福最近应该设法送来消息才对。朱高煦在京师有联络据点,最重要的一处就是他亲手操办的那个玉器铺,陈大锤在之前也赶去了京师。
大明春色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三皇子
镇远侯顾成身体有恙,已奉诏到京静养;他在京师有一座府邸,现在便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顾家的人很久没在京师居住,这座宅邸一副荒芜落败之象,不过而今正符合顾成的处境。圣上派来了御医和一些奴婢,照顾他的起居养病,于是顾成的身边几乎全是朝廷里的人。
他明白自己应该是被软|禁了。
今年已七十八岁的顾成,对自己的生死看得比较开;沦落到了这般田地,他并不是太在意。但他依然很生气,气的是张辅!
张辅在云南说得挺好,一定会在朝中为顾成说话。但张辅说的是甚么话哩?他在奏章里直接写道,贵州军军粮被|焚之事很蹊跷。暗示顾成为了保全家眷,或与汉王私|通!
顾成每念及于此,便有种被戏耍的恼羞!
顾成认为张辅完全不必要那么做,除了羞辱他、没有任何作用。因为就算张辅不骗他,他依旧会奉诏。
人生七十古来稀,顾成已经七十八岁了,从来没想过再改改换一次门面;人到了这般年纪,除了身后名,还能留住甚么呢?
最近张辅也回到京师了。顾成听奴仆说起此事,但他完全不想再与张辅结交。
……英国公张辅才三十三岁,可他马上就要当外公了。
不久前还在广西布政使司南宁府的张辅,接到圣旨要他立刻回京述职。张辅快马回到京师,三天前刚到。这时他正站在奉天门内,静静地等候着皇帝的召见。
张辅十分守规矩一身国公的打扮。他头戴八根梁的梁冠,帽子上横叉一根大簪子、有貂毛和黄金装饰,身穿内白外红的青边红色袍服,手里拿着象牙笏恭敬地侍立在御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宦官急匆匆地走进了御门,向张辅拜道:“张国公,贵妃娘娘顺利诞下了皇子!”
张辅的脸上露出微微的喜色,却不易被人察觉,他立刻向北面拜道:“臣恭贺圣上!”
张辅弯着腰,余光里又看见一个宦官走了过来,那人一开口、却是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圣上召见英国公,于乾清宫东暖阁议事,您请罢。”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马上认出她是女儿张妙华身边的丫鬟夜莺。她穿着袍服戴着网巾,所以刚才张辅没看清楚便以为是个宦官。
张辅心里惊讶又好奇,却完全没有和夜莺相认,仿佛不认识一样说道:“臣遵旨。”
他跟着曾经府上的丫鬟,过三大殿、进乾清门。斜廊头的一个宦官迎上来,将张辅径直引到东暖阁内。此时皇帝朱高炽已经到了,他难得地站着,手里拿着一本《说文解字》。除了皇帝之外,魏国公徐辉祖居然也在场。
张辅先向皇帝行礼,得到恩准“平身”之后,又抱拳向徐辉祖见礼。徐辉祖一脸和气地随后抱拳还礼。
“三皇子取啥名儿好?”朱高炽一边翻着书一边随口道。
这一代皇子的辈分,依照太祖皇帝的规矩,要取土旁。宗室子孙很多,土旁的常用字有限,确实不太好取名。张辅和徐辉祖都说道:“请圣上定夺。”
朱高炽走回御案后面,把书放下,人也坐到了椅子上,“罢了,回头俺再想。你们坐罢,旁边有凳子。”
两个国公忙拜谢皇恩。
“魏国公认定,高煦必然会主动来犯,还认为地方是湖广。英国公以为何如?”朱高炽问道。
张辅想了一会儿,答道:“臣附议。不过叛王是否会攻打湖广,臣不敢完全断定。叛王常似兵行险着、不循常理,然十分细致,并不会毫无缘由。”
朱高炽沉吟着微微点头。
魁梧的徐辉祖中气十足地说道:“高煦侥幸获胜两次之后,军中将士不免会高看他。”
张辅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徐辉祖一眼,却并未反驳。
在内心里,张辅是相当反感徐辉祖的,只是不想与徐辉祖当面作口舌之争。更何况现在御前。
张辅以前尊敬而依赖的父亲张玉,便是在“靖难之役”中被建文朝的官军所杀。那时张辅的父亲全身都是血窟窿,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惨不忍睹!而这徐辉祖,当年就是建文朝的死|忠。所以张辅从一开始就不喜这个人。
哪想徐辉祖摇身一变,竟然又在洪熙皇帝面前得到了信任。
除了前仇旧怨,张辅还认为徐辉祖可能是他的政敌!
‘靖难’败将吴高又能重新统兵了。如果朝中没有徐辉祖这样的皇亲国戚经营,吴高还能统领大军、是不太可能的事罢?
徐辉祖背地里究竟做了些甚么?张辅离京太久,现在还不清楚。但他已经嗅到了气息,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而今张贵妃诞下皇子,提醒了张辅。张辅之前站在御门很久,终于猜到了某种可能……徐辉祖可能有盟友。
朱高炽刚才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开口道:“英国公再说说你的见解。”
张辅抱拳道:“臣进军云南时,抓到过一些俘虏。臣审讯俘虏得知,叛王定了规矩,按月给军户发军饷、伙食也不错。看来叛王正不计代价收买军心,以便让将士为之卖命造|反!
养兵最费钱粮,况叛王现今拥兵数以十万计;以云贵川三地的人口赋税,叛王便是刮地三尺,亦不能久持。故臣赞成魏国公所言,叛王应该会主动出击。”
朱高炽点头道:“有道理,英国公这番说辞可信。那你认为高煦会走哪条路?”
张辅道:“臣不敢妄加断定。
以臣在征安南之战时与叛王结交的见识,叛王武艺过人,却不能类比猛将;他反倒极会权衡利弊,精于算计。叛军从西南出击,其中北出汉中、东出荆州两条路,权衡利弊叛军皆无多裨益。故臣猜想叛军最可能的道路,或走入湖广道至常德,或从广西攻湖广江西等地。”
朱高炽听得很认真,显然对张辅的见解十分有兴趣。徐辉祖此时一言不发,至少表面上显得很有修养。
“俺与高煦虽为兄弟,可俺未曾与高煦一起打仗。”朱高炽道,“英国公对高煦用兵还有甚么见解,继续说。”
张辅沉吟片刻,说道:“叛王有其用兵之道。臣大致只能据‘靖难之役’叛王历次带兵的传闻、及征安南之战臣之见闻思量,不能全然摸清。臣只有一些私见。
当年安南胡氏军分兵修建绵长工事,以防守抵御大明王师进军;叛王对胡氏 此略,不止一次嗤之以鼻。叛王尤重者,乃聚集主力之会战,或认定、聚兵会战方是彻底改变形势之不二正道。
今叛王起兵谋逆,官军与叛军之士气,皆不如抵御外寇,大战胜负更为重要;叛王所虑者,必是会战。故臣认为,此番叛王出兵,关键是欲与官军正面大战。他恐怕不想避开官军主力,而会全力经营布置会战。”
朱高炽立刻问道:“英国公有何方略主张?”
张辅道:“臣以为,朝廷也得赢得一场大战,才能彻底决定形势,真正平定西南叛乱。原先臣不主张主动进剿西南,但现在叛王极可能出动出击,官军已无法回避。何况咱们若在广西湖广江西等地大战,天时地利远胜围|剿西南三省。”
他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道:“即将来临的大战,对于朝廷官军同等要紧!咱们不必太计较城池得失,而应以决战获胜、剪灭叛军主力为要!”
朱高炽听罢沉吟了一阵,转头看向徐辉祖,眼神里有询问之意。
徐辉祖这时才作拜,开口道:“英国公之言无不道理。不过英国公此前多次与高煦并肩作战,臣闻其言,英国公或受高煦影响较深,常追随着高煦用兵之法。”
张辅听到一些刺耳的字眼,却仍然压抑住了心里的不满,躬身道:“叛王虽贵为宗室,且以弟叛兄、以下犯上,德行有亏;不过他的武略,当世罕见,臣等不能轻之。臣身为武臣,甚重兵法,不必欺君。”
朱高炽坐在御座上低头看着御案上的卷宗,很久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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