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她其实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也是为了孝道。因为千蕊知道她姆妈的,对爹爹也是多怨恨、不一定关心修不修坟头。
等大伙儿从山岭上回村时,宦官黄狗禀报:“一些百姓自称是夫人的亲戚,欲见夫人。”
杜千蕊的眉头微微一皱,想起昨夜姆妈说的“人人戳她脊梁骨”,她便不动声色道:“我们要赶着进京,战船已在鄱阳湖案等候了;此时不能耽搁。你去打发他们。”
黄狗抱拳道:“奴婢遵命。”
……
最近这段时间,好几个地方的大队人马、都在往京师赶路。除了云南的沈家人、徐家人,四川布政使司也有大批人马东行。
沐晟、韦达接到快马送到四川的圣旨,立刻启程回京;四川军务交给了都指挥使李让。不过现在四川也没甚么太紧急的军务了;北面、东面的伪朝官军已经陆续奉诏,不可能再攻打四川。
沐府一家子、与韦达等人同行,带着护卫军队,在四川布政使司内调了许多官船;然后走水路进大江,顺江而下东出四川。
此时他们的船队,刚到达荆州府地界。
在“伐罪之役”期间,荆州有好几万军队,水陆两军都有。不过张辅率水师主力投降之后,荆州的水师战船也被随后清剿的;有的战船东逃,有的投降了伐罪军。
但驻扎在荆州府城的陆师,起先一直没人理会;直到朱高煦的登基诏书送到荆州府,他们才奉了新皇诏书。
四川来的人马乘坐的船队途径荆州,韦达带着一队人马上岸,说要去荆州城办点事。沐晟劝了他几句,但韦达不听,依旧进城去了。
皇帝已经换了,荆州城的知府衙门、驻军没有任何敌对姿态;他们得到了公文之后,一群人前来迎接韦达。人们都知道韦达是汉王府的三护卫指挥使之一,不敢怠慢!
知府说已经准备了接风宴,以尽地主之谊。
但韦达对此毫无兴趣,问明白了一个叫李嘉明的武将所在,便带着人到了营署里,见到了这个原先是汉王军武将的人。
李嘉明便是在伪朝官军进攻夔州的时候、为了二百贯赏钱开了城门的汉王军武将!李家别的兄弟都在伪朝官军那边,李嘉明立了功领了钱便投靠荆州军来了。
韦达以前不认识此人,见了面也没多少话说,韦达只是冷冷说道:“二百贯买一座要害城池、买一个国公,当真便宜。”
李嘉明已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吓得跪地讨饶。
韦达又冷笑道:“不过你讨不得好,原本甚么也不做、便能好生封个官的好事,你却不要,非要自个赶着求死!那便怪不得我了!”
韦达拔出了腰刀,当众将李嘉明一刀捅|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伪朝官军投降的人,都没事了。但这个伐罪军叛徒,必|须死!把他兄弟也捉了,押送回京,让伐罪军都督府以军法|论处!”韦达交代知府道。
知府只得作揖应允。
大明春色 第六百零七章 如同故人
二月间,除了离京师太远的地方文武,各地的贺表已陆续送到了通政使司、到了朱高煦手里。东暖阁的椅子背后,那张挂在墙上的大明地图有了新的用处;朱高煦按照贺表的地区,在上面用朱笔画圈。
那张地图上、已经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圆圈。乍看上去,就像一副满枝红花的画,有点粗糙、却十分好看;正应了此时春|色盎然的景。
朱高煦在登基后的短时间内,已经进行了一番人事调整。除了朝中文武的部署,他还下旨曹福为尚膳监太监;侯显、王景弘为司礼监少监(司礼监太监的位置,给王贵留着的)。
眼看自己的皇位日渐坐稳,朱高煦的心情也好了。现在只待大明朝新的权|力格局稳定下来。
最近朱高煦还收到了北边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蒙古各部落已尽数退兵了!果然正如朱高煦所料,此次一些部落南下,就是以为有机可乘而已,临时决定趁火打|劫劫掠一番、便准备跑路的;朝廷很难进行反击会战。
原先大明国内的“靖难之役”、“伐罪之役”争皇位的大规模会战,这样的战争模式、似乎已经不适应对北边作战。朱高煦最近正在琢磨、如何改变战术思路……
朱高煦登基以来,总体都算顺利、没出现甚么大问题。他从武功战绩上、道德上,已经为自己的皇位打下了基础。
但有一件事,每次想起、朱高煦便如鲠在喉:谁毒杀了先帝?!
也许因为最近想的比较多,此事简直变成了朱高煦眼睛里的沙子,让他非常不痛快,如同一个难以放下的心结。
抑或每个人都有一些心结。像当年先帝朱棣,便是一直放不下建文父子的下落,非得想尽办法找出来、才能安心……
就在这时,司礼监少监侯显走进了东暖阁。朱高煦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便把目光从一片红圈的地图上挪开,转过身来看着侯显。
侯显躬身上前,沉声拜道:“回禀皇爷,事儿办妥了。王将军把人送到了玄武门那边;奴婢便接了人进宫,在皇宫西北边、靠近御花园的地方拾掇了一座院子,让她住下了。奴婢又送去了一些宫女宦官服侍着,用度一样不少。”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朕知道了。”
侯显毕竟是在永乐朝服侍过太宗皇帝的人、太宗皇帝可不是容易服侍的皇帝,侯显在洪熙伪朝,也干过御马监太监;此人可谓很懂宫中规矩。不该说的话,他连一句也不说,甚至连马恩慧的名字也不提。
“马氏对朕有大恩,她在中都守了七八年,对祖宗的心意也算尽到。因此朕才派人接她回宫里来住。”朱高煦不动声色道。
马恩慧的身份确实有点特殊。
侯显躬身道:“是,皇爷。”
朱高煦便假装坐下来看奏章,但是好一会儿他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便干脆丢下了奏章,抬起双手往上一撑、伸了懒腰。
接着他便用随意地口气道:“今日便不办公了。朕去见马氏一面,好当面感谢一句。”
侯显当然不予置评,立刻拜道:“皇爷稍后,奴婢马上准备好銮驾。”
在宦官宫女的簇拥下,朱高煦乘坐轿子出了乾清宫。御花园在西北边,一众人从西边的门楼出去、要经过西六宫附近的夹道。
那朴氏便被安排住在西六宫这边,这时不知怎地跑到夹道边来了。她在路边屈膝行礼道:“臣妾拜见圣上。”
最近这些日子,朱高煦不想找别人,只叫朴氏侍寝。她几乎天天到乾清宫睡,这算是非常得宠的表现了,于是宦官们将轿子停了下来。
朱高煦看着朴氏,见她一脸发自内心的欣喜模样儿,顿时心道:她的政|治目的、是不是有点被忘了?
朴氏柔声道:“圣上今日回来得早呢。”
朱高煦道:“朕有点事,便下值早。”
宦官侯显立刻走了过去,好言道:“这天气倒是在变暖了,可风还凉着哩。您迎了驾,不必在外边站太久了。”侯显说罢挥了一下手,宦官们继续抬着轿子往西走。
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朴氏仍躬身站在那里,似乎有点失落。她应该知道西边有一片御花园罢?
一众人来到了马恩慧住的院子外面。朱高煦下轿子,吩咐大部分随从在外面候着,只带了侯显等几个宦官进去。这院子里的宫女宦官都到门口来迎接,但马恩慧没出来。
院子里有一排房屋,其中一间屋子门口,便见马恩慧站在门口正望着这边。
她打量着朱高煦身上的红色龙袍,她的神情十分怪异而复杂;似乎带着微笑,却又有无尽的无奈和感叹。朱高煦走了过去,俩人竟然有片刻尴尬的沉默。
马恩慧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屈膝执礼道:“妾身见过圣上。”
朱高煦笑道:“这算是奉诏了么?”
马恩慧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道:“请圣上里边上坐。”
房间的门敞着,朱高煦与马恩慧走进这间屋子,他在正北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朱高煦主动开口道:“算来我们有六七年没见面了。”
马恩慧有点走神地喃喃道:“是。不知为何,妾身见到圣上,仿若故人重逢一般。可细想起来,我们总共只见过两三面,怕是算不上故人的。”
“时间却很长。”朱高煦道,“这么长的时间,朕念想过你很多次。”
马恩慧的脸顿时一红,抬头颦眉看了朱高煦一眼,用很低声音道:“圣上慎言。”
朱高煦仔细瞧着她的神情,情知她误会了,便接着说道:“因为你告诉了我、奉先殿那条地道,朕才侥幸得脱,不然哪有今日?朕念想着你的恩,常担忧你在中都有危险、朕便无法报恩了;但彼时中都在废太子之伪朝官军手里,朕的人马几乎未能影响到江北地区,亦是无可奈何。”
不料朱高煦一番解释之后,马恩慧的脸更红。她刚才举止还挺大方的,这时却埋着头一声不吭,好像地上有洞、想钻进去一样。
大明春色 第六百零八章 想歪了
马恩慧很信任朱高煦,她至少完全相信他不会害自己、对自己是怀着善意的。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大概便是马恩慧对朱高煦一直有好感的缘故罢。
空气中飘着从御花园散来的百花花香,气味相杂繁复。一如马恩慧此时的心境。
刚才朱高煦说、这些年很念想她;马恩慧一时间当然想歪了,以为是一种轻浮的调|戏。不料朱高煦很认真地解释,他只是念着恩情!
如此一来,马恩慧那句画蛇添足的“圣上慎言”,自然就是向朱高煦表明、她自己想错了意思。
于是马恩慧又羞愧又尴尬、无以复加。她原本很白净的脸,此时红得如同院子里的花瓣一样……
马恩慧的肌肤天生生得白,这是过了太祖皇帝法眼的相貌。
大明太祖出身卑微,但他是个生性风流的人,生前长得也是气宇轩扬;还没出人头地的时候、他便四处沾花惹草,打仗的时候也不能缺了女人。太祖一生御女无数、难以胜算,看妇人,他的眼睛非常尖。
而允炆在文官们的出谋划策下、一向表现得很有孝心,深得太祖喜爱。太祖常常以己度人,他自己好美|色成性,以为孙子也很看重这个;于是太祖为允炆选妃时,那是千挑万选、看了很多都不满意。直到看见了马恩慧,太祖径直一拍掌说:就她了!
马恩慧的个子长得很高挑,头发又黑又密,鹅蛋形的脸上、眉毛眼睛乌黑灵秀,皮肤十分白净;她长得一点不胖,但该大的地方十分丰|腴傲人。她全然不像一些大家闺秀一样,小巧娇弱,却自有几分母仪之气势。太祖那时就在考虑把皇|位传给允炆了,当然要为允炆挑一个不小家子气的妃子!
不过马恩慧被幽禁了七年之后,眼神已然没有当年的自信从容,她的眉宇间常带着几分幽怨阴郁之气。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她穿着朴素的衣裙,这样的气息更甚几分……
这会儿朱高煦开始慢慢说起往事了,大致在说他怎么在毫无防备之下、陷于宫中走投无路的事。
马恩慧知道新皇登基,一开始的事情非常多;但眼下看起来,朱高煦似乎很闲,他的话也不少,十分有耐心地详细讲述着事情……或许他不是闲,只是愿意与马恩慧说话罢了?
马恩慧自己的话反倒很少,她只是时不时回应一句。她的声音毫无不细声细气的感觉,而是一种女人味十足的声音,大概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小家碧玉的那种人。
她甚至有点走神。偶尔等朱高煦说得起劲时、她会转过头,仔细看朱高煦的侧脸。她明亮的眼神带着幽怨、浅浅的伤感、认真、感叹、不舍。
那眼神,正照应着她的心一样纷乱纠缠。
其实马恩慧觉得,自己不应该称作朱高煦为圣上,她根本不应该承认他的皇位!因为整个燕王系的人、都是非法强夺她家先君儿子的皇位。
但是马恩慧“奉诏”时,只是心里有点纠结,却没有半点不情愿。被关押了七八年之后,她早就面对了现实;而今的局势下,她反而最希望朱高煦能做皇帝!
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恨朱高煦,因为那是国仇家恨!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她甚至对朱高煦很有好感。
有时候马恩慧自己也很困惑,一个人究竟该遵从“应该”,还是该听从本心?
或许高煦的年龄比她小一点,马恩慧看到高煦眉飞色舞地说得起劲时,她总觉得高煦还是个充满活力的大男孩。他笑起来的时候,被太阳晒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十分亲切。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毫不险恶之心的“大男孩”,如何能绝地反击、击败了整个大明朝廷的君臣和官军的;或许高煦只在她的面前,才掩藏了凶|猛的一面?一时间马恩慧心里又带着一种崇拜与敬畏。她的一切感受,都非常矛盾。
此时她又想起了初次见面的那次误会,高煦为了救她的性命、向她的嘴里吹气,便是用那口牙齿洁白、嘴唇厚厚的嘴……
她的心头一乱!
马恩慧忽然无礼地打断了朱高煦的话,她的生气毫无前兆,口气不善地说道:“圣上,您现今是大明亿兆百姓之君父,应该多想想怎么治理国家。你的皇位来之不易,牺牲了多少人?而大明疆域广阔、人口众多,您要做明君,亦绝非易事。圣上以国事为重罢!”
朱高煦愣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生气,抱拳道:“朕当谨记堂嫂的告诫。”
马恩慧见一个用武力征服了洪熙朝的帝王、竟然如此好的态度,不知怎地,她心头却更气了,脱口说道:“圣上以后少到这里来!”
说完如此无礼的话,马恩慧顿时又有点后悔,她立刻加了一句:“圣上让我在居住衣食上都过好了,我也是感谢您的。不过圣上天下,无须花费光阴在我这等人身上。”
“我做的事都是应该的。”朱高煦道,“你我虽只有数面之缘,但我看堂嫂特别面善;你对我的大恩情,亦不敢忘。只要我还在,必定会一辈子好好对待堂嫂。”
马恩慧的脸顿时发烫,她又气又伤心,再次没好气地说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告诉你密道,哪想得能救你的命?那只是个巧合,以后不用再提了!”
朱高煦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了马恩慧一会儿,他便站了起来,抱拳道:“堂嫂舟马劳顿,朕便不多说了,这便告辞。你歇着罢。”
马恩慧也站了起来,屈膝执礼道:“恭送圣上。”
朱高煦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说道:“对了,朕会让堂嫂看见,朕不仅能在马上用武力夺取天下,也能治理天下!朕必定能让大明朝富强文|明。”
马恩慧知道他误会了,她根本没有丝毫看不起朱高煦的意思;可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马恩慧久久站在椅子旁边,目送朱高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却仿佛入神了一般。
……朱高煦走出房门,然后与门外的几个宦官一道出了院子。
他走到轿子跟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院门里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对少监侯显道:“好生对待朕的恩人,决不能亏待了她。”
侯显忙郑重地抱拳道:“奴婢遵旨!”
朱高煦走到了轿子上。侯显喊道:“起驾!”
空气不冷也不热,清新湿|润,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一切都那么淡,却叫人心里弥漫着温柔与舒适……朱高煦当然不怪马恩慧。
他只是没想到,故人重逢,会弄出一点小小的不愉快,竟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正常想来,马恩慧那种处境,原先在凤阳担惊受怕、生活无望;现在她得到新皇的庇护,重新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应该高兴才对!
刚才朱高煦却没觉得她高兴,她似乎想到了现实以外的、某种期待;但是她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才会产生不顾后果的气恼?
妇人的心思,着实不是那么直率。
朱高煦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再次微微轻叹了一声。
后宫的这段道路,两边都是红色的宫墙,这是一段夹道。朱高煦坐在轿子上,两边风景单调,他不由得犹自沉思着……
刚才朱高煦与马恩慧见面之时,他描述了很多前年逃离皇宫的事。
此时朱高煦自己也细细地重新温习了一遍、有关各种细节。他忽然重视起了一个人、一个以前他忽视的人:宦官王寅!
当时妙锦在宫中警示朱高煦、派来的人就是王寅。在那种关键时刻,王寅帮了妙锦和朱高煦;之后朱高煦、便几乎没有再猜忌这个宦官了。
加上逃出皇宫之后,朱高煦满心愤恨着东宫的人!他埋怨“靖难之役”后,东宫夺取胜利果实摘|桃子、想把他当垃圾处理掉。接着朱高煦便一直顾着起兵造反,眼睛里差不多只有高炽一党,早已忽视了别的细节。
所以朱高煦对宦官王寅所知不多。
所知之事仅限于:其一,王寅以前是建文奸谍章炎的遗孤,朱高煦追踪妙锦到灵泉寺时、见过那个当时几岁大小和尚;其二,王寅的干爹是永乐初的御厨太监王狗儿。
此时朱高煦专门琢磨此事,才发觉这个王寅的身份十分奇怪。王寅在北平被救走的时间段、建文朝廷仍然当权,他是怎么变成宦官的?而且恰恰变成了王狗儿收的干儿子?
而王狗儿现在的身份十分特|殊!
朱高煦想到这里,顿时直觉这可能是一条线索!
眼下妙锦等人还没进京。朱高煦打算等妙锦和王寅到了京师之后、再详细问一问内情,或许能得到一些新的启发。
世事往往便是如此,有时候十分明显的东西,因为它在角落里太小了、人们便视而不见。等到蓦然回首发现时,才醒悟原来线索就在手边!.
大明春色 第六百零九章 马公
湖广那边来的人,高贤宁最先进京。他立刻被任命为大理寺卿;以锦衣卫指挥使张盛、北镇抚使杜二郎、北镇抚司总旗姚芳为佐,高贤宁接手了薛岩未尽之事。
直至二月下旬,汉王府官署、家眷、护卫等大队人马才抵达了京师龙江港。朱高煦任命王贵为司礼监太监,派人安顿家眷暂于西六宫之中,等待册封。
朱高煦在乾清宫与家眷们见面后,来到了东暖阁,即刻召见妙锦与宦官王寅……
最先走进隔扇内的人是妙锦,她向坐在御案后面的朱高煦叩拜行礼,身上还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头发梳着发髻。
朱高煦道:“免礼。”他接着向站在旁边的侯显、王景弘挥了一下手。
两个太监立刻告退,退出了东暖阁。妙锦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神情竟然有点不自然起来。看见左右全被屏退,她比较了解高煦,朱高煦有时候“修车”是不分场合的。
“妙锦在凳子上坐罢。”朱高煦却没有轻薄之意。
妙锦抬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的黄色龙袍,说道:“谢圣上。”
“你不用拘礼了。”朱高煦打量了一会儿她,很快便又开口道,“我想起那个宦官王寅,似乎与王狗儿有关系。王狗儿现在在诏狱,涉|嫌谋害先帝!”
妙锦听罢,杏眼眼角微微一颤,显然有点紧张起来,“王寅认了太监王狗儿作干爹,不过他应非王狗儿同谋。”
“朕知道的,前年我被东宫乱|党矫诏骗入宫中,王寅得妙锦之授意警示,立了大功。”朱高煦好言道。他知道妙锦对章炎的遗孤有愧疚之心。
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先是建文奸谍续空和尚身份败露;另一个奸谍、燕王府典簿章炎,在杀了续空之后自裁,保护了妙锦的身份。而章炎留下的遗孤,也被人阉|割做了宦官。
时至今日,妙锦依然有保全宦官王寅的心思,实属情有可原。
朱高煦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前我忙于起兵征战,没有留意此事;妙锦也未主动向我说起过。直到最近,我才想起王寅这个人来。”
妙锦时而神情凝重,时而目光闪烁。她终于开口道:“我并非要故意隐瞒高煦……圣上。只不过一谈起那些事,难免涉及到先帝威|逼利|诱、想封我做贵妃之事,我不想再提,因此一直避而不谈……”
朱高煦心情复杂地问道:“妙锦从未就范的罢?”
妙锦顿时有点生气,红着脸道:“圣上还不相信、我是甚么样的人么?那时我已委身于你……哪还有脸屈从先帝?再说我若是就范了,哪能被关在那祈福观里数年之久?”
朱高煦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当年他去云南就藩、自己没有及时把妙锦带走,才导致了妙锦困在宫中,那时他也无计可施;此事让他也颇有些懊恼。
妙锦气愤地娇|嗔道:“我一向是非分明,哪怕性命堪危,也绝不愿意做那等违背己愿之事。倒是圣上三妻四妾,我也从没责怪过你!”
“男女有别。”朱高煦道。
妙锦的胸脯一阵起伏,沉默了一会儿才稍稍消气,说道:“或因我与仁孝徐皇后关系亲近,先帝比较信任我,许诺要封我做贵妃。这些事,不知怎么被‘马公’知道了。”
马公?朱高煦立刻留意到了这个名字。但他没有急着问,先等妙锦把她知道的事说完。
妙锦继续道:“‘马公’让王寅带了两次话进宫。第一次是一封书信,密信中要挟我,答应先帝的许诺、借侍寝之机谋刺先帝!我当然视若罔闻。第二次‘马公’又见到王寅,带话进宫、催促我办‘那件事’,否则后果自负!
那时我很担忧害怕,用炼丹炉融了一点首饰,准备被马公暴露旧事之后,便吞金自尽。不料没过多久,先帝便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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