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王贵说了怎么用王寅引诱马公露面的谋划之后,朱高煦便道:“高贤宁考虑得比较周全,眼下似乎只能这样办了。若是急着去查马公住过的宅邸,确非上策;那马公忽然搬走,必定也有防备、事先应该擦掉了痕迹。咱们现在才去查,很难查出有用的东西来,也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皇爷英明。”王贵道,“此事过去太久,着实难办哩!”
……此时朱高煦心头渐渐有点恼怒起来,他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不管他对朱棣有没有感情,但朱棣名份上就是他的爹,爹被人杀了;且朱高煦现在手里有掌握着大权,调动了那么多人去查,竟然无甚进展?
这让朱高煦的感受非常不好!
但是他一向不是个胡乱泄|愤的人,那样会显得自己更加无能。他的想法从未改变:如果不能报|复罪魁祸首,让无辜的人遭殃是没有半点用的;因为那个真正的坏人,并不关心那些无辜之人。
无论朱高煦杀多少人报|复,只要找不到罪魁祸首,皆是枉然。而他最抵触的情绪,第一便是无奈、无能为力,第二便是愧疚!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在古色古香的斜廊砖地上踱步沉思着。
以前的大炮铁骑轰鸣、正面比拼武力的争斗,已经暂且告一段落。然而朝中千丝万缕的问题、是另一种新的争斗,它悄无声息,却依然窝|藏着极大的矛盾!最让头疼的是,朱高煦找不到对手在哪里!
就在这时,王贵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有关姚芳在诏狱杀人的前因后果。
朱高煦耐心听完此事,便脱口问道:“道衍杀那王氏作甚?”
王贵忙道:“回皇爷,据说是为了灭口。姚芳称,道衍是没承认杀人的、只咬定王氏乃自杀;但王氏必定死在了庆寿寺,道衍脱不了干系。”
朱高煦直觉这事儿十分怪异,他沉吟道:“那种时候,道衍杀王氏那样一个人、灭甚么口,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朕虽一向不喜道衍,但觉得他做事还算一个很有章法的人,不至于干那等毫无作用的事才对。更蹊跷的是,王氏忽然被捉、为何身上藏着毒?”
朱高煦停留了片刻,沉吟道:“王氏此人,又是建文余党王艮的后人……”
王贵忙道:“皇爷说得是。”
朱高煦一抚掌,说道:“立刻召见姚芳、高贤宁。朕去东暖阁等着他们。”
王贵道:“奴婢遵旨。”
朱高煦回到东暖阁,在御案后面坐着,一边提起朱笔批复奏章,一边等着人。他现在批复奏章已经把“准奏”两个字、缩减成了一个字“准”;实在是要写太多遍了,少一个字也能少很多事。
良久之后,大理寺卿高贤宁、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姚芳觐见。
见礼罢,朱高煦开门见山地谈起了王氏之死,他大概说了几句,便叫姚芳再细谈一遍。
高贤宁听完说道:“在此之前,臣从未听姚总旗提起过此事!”
朱高煦道:“朕也是今天才听王贵谈起。”
姚芳抱拳道:“启奏圣上,末将起先一直以为王氏之死、只与道衍有关。永乐初,那王艮家被御史陈瑛弹劾,锦衣卫已将王家连根拔起。王家举族都死了、其宗族没跑脱一人!王氏一介妇人,孤苦伶仃,没法做啥事呀。因此臣才没敢用这等小事烦扰圣上。”
而高贤宁以前并不知道姚芳是汉王府的人,俩人关系不太熟。姚芳被派去协助高贤宁办案,这才没多少天,未提起私事也在情理之中。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当初被清|算的人,可远不止王家一家人。”
这时姚芳沉吟了一会,喃喃道:“圣上如此一说,微臣倒又想起一件蹊跷的事来。”
“何事?”朱高煦立刻问道。
姚芳道:“微臣第二回去祭拜王氏的坟墓,带了一些瓜果肉块祭品、香烛纸钱;臣到了地方一看,那里已经有人祭拜过了,东西还在坟前。微臣起初也没多想,可刚才越想越觉得蹊跷……王家已没人了,庆寿寺的人被看押在寺庙出不来;按理除了臣,没人会去祭拜王氏的坟才对。到底谁还会祭拜王氏?”
高贤宁立刻说道:“圣上,这是一条线索。”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道:“反正咱们人手多,两条路子一起查!高寺卿用王寅查‘马公’的事,依旧办下去;另外咱们得查查,祭拜王氏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高贤宁忙道:“臣想了个法子。先在那乱葬岗附近找一个藏身的盯梢据点,派人日夜守着;又在附近的江边靠一艘船,把其他人手准备在船上。等那祭拜者再次出现,盯梢的人发信号,将士们便冲出去,把人逮住!
守一阵若是等不到人,姚将军便去迁坟,咱们派人混入看热闹的路人之中,暗中观察有没有异常之人。
那祭拜者可能与王氏有关,通常这种时候,他可能回到墓地、远远地看看姚将军把坟迁到何处去。此事也是一个引诱‘祭拜者’出现的机会。”
朱高煦听罢想了一会儿,觉得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毕竟那个“祭拜者”连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便拍案道:“就这么办!”
高贤宁等作揖道:“臣等遵旨。”
姚芳皱眉道:“臣若早点明辨此中蹊跷,那人第一次来祭拜王氏,臣便能捉住他了!”
朱高煦看了姚芳一眼:“姚总旗要冷静,意气用事之时,往往反而会坏事。不过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别去懊悔先前了;你好生办到今后的事,咱们还有机会!”
姚芳忙道:“臣谨记圣上教诲。”
几个人说完了话,高贤宁与姚芳便谢恩告退。正在东暖阁里的太监王贵,送二人出门。
乾清宫东暖阁附近,已属于后宫区域。以前不止朱高煦一个皇帝、会在这里召见大臣;但大臣们不能在此地单独活动,必得有宦官迎送陪同。
……埋王氏的墓地,在京师城外大江边上的一片山林附近。那是一片荒芜的乱葬岗,周围的居民很少。
守御北司的人在附近山岗上、找到了一间破落草棚,似乎是以前在那里捕鱼的人修的窝棚,而今已被废弃在那里。于是北司便把暗哨据点设在草棚里,派人日夜守着。
一艘船静静地靠在江边,一队北司将士将人和马都藏在里面,也不出来;除此之外,乱葬岗西边有一座院子,主人不住在那里,亦已被北司派人出钱租用。
最近宦官王寅也被派到了御厨当差,跟着尚膳监太监曹福出了一次皇宫,到城里采买用度。得到王贵的授意,王寅拿着食盒,趁买办出宫的机会、又去了诏狱见王狗儿。
朱高煦办这个案子,动用了不少人。不过一切都悄无声息,难以被人看出正在查大案的迹象。
两处陷阱布在那里,过了好几天,依然毫无动静。
这种法子确实有点靠运气和机会,得对方主动前来自投罗网,否则便无计可施;眼下大伙儿只能这样等着机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朱高煦时不时问起此事,心里已感觉:可能案情又会没结果……那个马公,似乎十分狡猾谨慎,完全没有露面的迹象!
只要马公不露面,高贤宁等人便没有办法、查出此人到底是谁!而眼下看来,马公有可能今后都不会再露面了。
朱高煦沉住气,准备再等几天,便下旨让姚芳办搬迁王氏墓地的事。若是这样也查不到人,此案便会再次失去头绪了!
而这件事只能密查,朱高煦不太愿意下通|缉令、在大明各地通缉那人;万一被太多人知道,会对他稳固皇位的大局十分不利。
大明春色 第六百一十三章 自取其辱
京师的权|贵圈子,正在发生渐进的变化。这个过程很快,原汉王府集团、陆续进京的大人物越来越多了。
风和日丽的京师外城定淮门,正在敲锣打鼓。沐府上下、以及汉王府三护卫之一的韦达,已从码头下船;一大群人正在走定淮门进京。
车驾仪仗护卫随从,人马浩浩荡荡;其尊贵的地位,只见出行的人数便可知一斑。还有朝中前来迎接的有司官员,官差人等,以及驻足在附观望的路人;一时间定淮门内外人山人海,热闹喧嚣。
沐府家眷的车仗队伍里,一辆马车上便坐着沐蓁母女二人。沐蓁差不多二十岁了,至今未能出嫁;但西平侯沐晟是不慌的,因为他早就猜到这个长女必是皇妃。
车帘被挑开了一个小角落,沐蓁正在往外面瞧。她那张五官精致秀丽的小脸,已少了几分青涩活泼、多了一些艳美,她现在这个年纪,身子已是彻底长开了。
沐蓁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在云南;不过最近一年多,她住在四川布政使司成都府。
四川的水土气候确实养人,不仅温暖湿|润,更是几乎不起风;且女子长大之后,皮肤反而会变得更细嫩。
如今的沐蓁的肌肤、比之前更加白|嫩光洁了,仿佛能捏出水来。模样儿生得也是愈发秀美,黑亮的大眼珠子非常有神,嘴唇却是小巧朱红,精致的五官在那玉白的脸上,自是十分清秀美丽。
她的脸上还有点疲惫、略显苍白,坐了太久船,她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不过沐蓁的眉目、仿佛天然含着笑,此时她仍是兴致勃勃的模样,正急着观赏京师的风物。
沐家一直都是与皇室亲近的贵族,小时候沐蓁是来过京师的,但太久了印象有点模糊。她眺望了一番北面的狮子山,又转头瞧后面的河流湖泊、水榭亭台、团花锦绣。还没进城,京师的富庶优美、无边春|色便已出现在眼前。
此时的京师与昆明城一比,确实好太多了!作为大明王朝的都城,京师聚集天下财赋,又在大江航道上;其繁华富庶,乃天下之最。京师的景物,在春季里真是处处漂亮似锦,叫人目不暇接。
如此快乐的行程,却忽然出现了不尽人意的声音!
路边突然有人大喊道:“老奴家主人是耿浩,求沐家表叔、看在老夫人(沐耿氏)的情面上,救老奴主人一命!救命呐!”
马车上,沐蓁的娘陈氏、听到声音之后脸上迅速布满了愁容,陈氏脱口嘀咕道:“这耿浩,真是阴魂不散啊……外边那么多人,他家的人嚷嚷甚么呢!”
沐蓁挪到了另一侧,撩开车帘,往外面观望了一阵,已看到了那个喊叫的老头。那老头被沐府侍卫拦着,但他的声音很大,站在远处喊、也能叫周围所有人都听见了。
“别看了。”陈氏生气地叮嘱道。
沐蓁乖巧地放下了帘子,甚么也没说。
陈氏很快便对马车外面的人说道:“还不快派人去应付一下,别让他在那里大喊大叫了,像甚么话!”
外面管家的声音道:“夫人息怒,小人立刻去办,着小的们、先将那老头带回府邸;然后再请夫人示下。”
没过一会儿,那外面的老奴喊了几声之后,果然就没了声音。应该是管家去招呼了人……只要许诺愿意带回耿家老奴、听其诉苦;那老奴自然便不用再喊叫了。
陈氏的心情似乎已被搅乱,脸色很不太好看。她看了一眼沐蓁道:“我们沐家是有地位、要脸面的家族,拿这种人是真没办法!谁叫你与那耿浩确实有过婚约?”
沐蓁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娘,嘀咕道:“婚约又不是我定的,更不是我悔的。”
陈氏听罢竟然无法反驳,便生气地说道:“你这妮子还顶嘴!你弟弟多听话……唉!”
这下子沐蓁的脸色也拉了下来,仿佛要哭了一般。她默默地坐在车里,脸上已无半点笑容……
沐家以前一直在云南,但他们在京师是有一座府邸的;当初沐斌在京师做人质,便住的那里。这回沐家人进京,诸事仓促,一行人便将就原先的沐家府邸,暂且安顿再说。
陈氏来到这里,又想起了她生的唯一儿子,少不得又伤心了一番;让原本很高兴的一天,蒙上了一丝伤感……西平侯沐晟听说是耿浩的事,立刻明言,他不管了!沐晟正忙着写奏章,便叫陈氏出面,把耿家的人安抚好、把打发走并不要继续闹事。
……沐府大门里的一间倒罩房内,管家把那个老奴带进来时,陈氏坐在上位。沐蓁也站在一旁听着。
那耿家奴仆一进门,便跪伏在地凄惨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老奴家主人,被锦衣卫抓到了诏狱,说是与乱党袁珙勾结,怕要判重罪!求沐夫人看在老夫人的情面上、看在耿家唯一的后人上,救人一命呐!”
陈氏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耿浩为何会与乱党勾结?你起来说话。”
奴仆从地上爬起来,哽咽道:“回沐夫人话,先前袁珙不是朝廷太常寺卿么?那会儿伪朝当政,袁珙是御前红人。主人(耿浩)想借袁家之势,便娶了一个自称袁家宗亲的妇人!而今袁珙倒|台,主人因此被牵连……请沐夫人先听老奴把话说完,主人其实是冤枉的!那妇人并非袁珙宗亲,却是袁珙家里的一个家|妓!她还在耿家偷|汉子……”
陈氏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长兴侯英雄一世,要知道后人干的这些事,可不知会气成甚么样?家妓?他真是把脸都丢尽了!”
奴仆听罢,又急忙向沐蓁拜道:“求沐娘子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忙说句话。只要沐家人在圣上跟前一句话,我家主人必定得救了。”
沐蓁听到他说起“以前的情分”,神情一阵紧张。她欲言又止两番,终于开口道:“娘,此事不能由我们家去求情。”
奴仆听罢吃惊地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与失望。
沐蓁想了想,好言对奴仆说道:“正因看在祖母的份上,沐家已经帮过耿浩很多次。你现在不该再来求沐家的,应该去吴家。”
“吴家?”奴仆愣了一下。
沐蓁点头,声音轻快地说道:“江阴侯吴高。”
奴仆一脸为难道:“可是,我家主人曾休了吴高之女、让吴高蒙羞,两家已经结下大怨!现在去求人,不是自取其辱?”
沐蓁有点出神地回忆着往事,她回过神来,有点不高兴地说道:“我表哥耿浩就是太要自尊面子,难道他家的一个奴仆也如此清高么?”
奴仆忙道:“不敢。老奴是说,眼下才去求吴高,怕是没有一点作用啊!吴高以前与圣上为敌,现在又怨恨着耿家……”
沐蓁摇头道:“以前表哥一心想出人头地,我也不是嫌弃他有没有高位、只因那时见他那么执着,才想帮他。便好几次劝他去投汉王,那是他唯一的门路了。可他不听,放不下脸面。
既然他不愿意屈服于汉王,在云南想飞黄腾达,那便没路可走了!他却也不能沉心下来,过寻常日子,才沦落到了现在的地步。
他还出卖过沐家!我们家虽然大度宽容,可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他了啊。表哥到了现在的境地,唯一的门路就是吴高了。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好生去试试。我现在已经不恨表哥了,犯不着害他。”
陈氏忽然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沐蓁,轻声道:“我这做娘的,竟不知道、你以前便有那般见识了?”
沐蓁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甜甜的模样十分天真乖巧。
陈氏喃喃道:“你爹老是带着你在身边,或许我以前真的疏忽了……”
奴仆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又问道:“夫人,您真的不为耿家说话了吗?”
陈氏道:“蓁儿说得不错,沐家对耿浩早就仁至义尽。你们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索取无度!你去吴高家试试罢,不要再到沐家来嚷嚷了!以前的恩怨便算了,你们不要逼|迫太甚!”
奴仆“唉”地叹了一口气,再次磕头哀求。
陈氏不再发一言,起身往房外走去。沐蓁急忙跟上,她接着又回头轻快地说道:“你不是说,那是救命的事?可别光顾着脸面哟!”
……耿家奴仆怔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动弹。他似乎想听从沐蓁的劝告,却又不太敢相信这个富贵家的小娘子……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常常含着美好单纯的笑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人出的主意,能信吗?
不过奴仆已经苦苦哀求过沐家人,别人不答应帮耿浩求情!奴仆此时也没别的办法,他回过神来、被沐府的人带出角门,便打算试试沐娘子的法子,恬着脸去吴家。
世间沉浮,真的是难以意料。谁又能想到,曾经眼看要完了的吴家,还有机会复起?曾经休妻侮辱了别人,还有上门哀求的一天?
大明春色 第六百一十四章 没排上用场
除了在云南资助过朱高煦的商人沈家,一众曾效力于汉王府的文武、此时刚好都陆续进京了。
于是朱高煦准备先封武臣,再封后宫。他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了“李先生”、侯海、钱巽三人商议此事。怎么封爵还没谈,几个先谈了名分。
“李先生”认为要封公侯伯爵位,按照祖制,得有大功于朝廷、并名正言顺。
故朝廷应称那些封爵的宣力武臣、为“奉天伐罪推诚”;向天下、后世言明,众武臣的功劳来源于伐罪讨逆之战。否则他们既无开国、亦无开边之功,名不正言不顺。
钱巽、侯海都附议。
虽然大明朝开国四十年,便有了开国辅运推诚、奉天靖难推诚,现在又加上了奉天伐罪推诚,显得有点不太稳定;但是齐泰说得也有道理,总要有拿到台面上、能大声说出来的名分。
于是朱高煦赞成了这个提议。
几个文官告辞之后,朱高煦继续批阅奏章。较远的地方的贺表,最近仍然在陆续送到京师。他看了一会儿贺表,忽然发现了一份新鲜的奏章:江阴侯吴高的奏章。
朱高煦顿时十分有兴致地细看起来。
吴高在奏章中称,他家受太祖皇帝厚恩,立志保卫大明朝廷;然之前不知东宫阴|谋,助纣为虐,自知有罪。圣上惩罚,绝无怨言。不过他的女婿耿浩,年少无知,受乱党袁珙利用,被牵连入狱。罪臣(吴高)本不愿理会耿浩,无奈小女习习礼教,不愿事二夫;罪臣无奈,唯有请奏圣上开恩、宽恕耿浩。
朱高煦看完奏章,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对吴高的家事忽然还有了点兴趣……耿浩此人虽是小人物,但朱高煦在云南时是亲自与他打过交道的,而且沐蓁还与那个耿浩曾有婚约。
朱高煦想了想,像徐辉祖、吴高、张辅这等人,最近是锦衣卫的重点监视对象。朱高煦便拿出了一大叠锦衣卫的密报,从里面翻找有关江阴侯家的奏报。
不料锦衣卫还真有吴高家的事儿报上来,而且写得非常详细!
锦衣卫的奏报里,与吴高的奏章稍有出入。吴高那女儿天生是个弱|智,根本不懂甚么“事二夫”的礼教;怕不是他女儿在意,而是他自己在意罢?不过吴氏在府上天天闹着要见耿浩,那倒是事实。
锦衣卫衙门还上奏,耿家的奴仆确实去过吴高家求情,都被守在吴家的锦衣卫将士、探得一清二楚。
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留意着自己的太监侯显,随口道:“江阴侯打仗,那是相当稳当的。”
侯显忙附和道:“皇爷慧眼识人。”
朱高煦说罢,便提起朱笔,在吴高的奏章上写了一个字:准。
……大江边有一片乱葬岗,其中一处山坡上的破落草棚,为此地更增了几分荒凉。
这草棚看不出有人居住的丝毫痕迹,然而里面确有一个人。那是个长得黑|糙的后生,身上穿着麻布短衣。
后生时不时抬起头、从泥糊的破洞往外面看一眼;然后便拿着几粒石子犹自玩起来。后生将手里的一粒石子往上一抛,然后快速地从地上抓起几粒分散的石子、最后接住从空中落下来的石子。
守在这廖无人烟的地方,着实十分无趣。不过后生庆幸自己不守夜,晚上轮值的是个胆大的老头;周围全是乱七八糟的乱坟,真得胆大之人、才敢在这里过夜。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正在日渐暗淡。后生顿时觉得周围阴风惨惨,他收了石子,只等那个换值的老头过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往外面又看了一眼,忽然看见一个穿长袍的人提着木盒子过来了!那个长袍男子走到了一座坟前,便蹲了下去,开始摆放东西;远远看去,那男子似乎十分年轻。
后生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相信,再次细看了一番,确定那座坟的位置……因为他守太多天了,从来没有等到那个来祭坟的人!后生心里早就以为,不会有人来这破地方的。
他的心中立刻紧张而激|动:抓到人,赏钱一万文!
后生急忙从草棚后面爬出去,然后从山坡后面滑到半山腰,他从怀里扯出一面白色的旗幡,往江边那艘船用力地挥动起来。
那抛锚系在岸边的大船上,很快便冲出来了一群披坚执锐的将士。他们牵着马往山坡上奔来,那些马的蹄子上包着布、马嘴上笼着套|子,众人的动作敏捷,又非常小心!
一心数十人赶到山坡上,其中一员武将问道:“看到人了?”
后生急忙用力点头。
武将把缰绳递给后生,下令道:“牵着马,从北边那片树林绕过去,叫东边的弟兄,出击包抄!”
后生抱拳道:“得令!”
武将又沉声问道:“他骑了马吗?”
后生道:“步行来的,提着个盒子。”
武将冷笑了一声,挥手道:“出发!”
一大群人牵着马,奋力从一处平缓的地方爬上了山坡。大伙儿都知道那座“姚王氏”的坟在哪里,于是纷纷上马,往那边拍马冲了过去。武将身先士卒,踢着马腹从荒草中跃马而上。
那座土坟前面,已经点燃了香烛、纸钱,还摆着几盘子贡果。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儒雅年轻士子,一脸惊慌地看着冲来的骑兵。他站在那里,似乎连逃跑的打算也没有,整个人完全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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