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王贵叹气道:“这样还是不可信哩!天下人都知道,废太子一家是被皇爷送到了凤阳守陵;皇爷又掌着朝廷,在凤阳安排了人盯着。咱们一说、废太子家死于谋害,更让人猜疑了!又说是一个宦官在咱们的人眼皮底下干的事,那是谁指使的?恐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朱高煦心中像火烧一样烦躁恼火,但他竟然没有发作。或是因为这些年遇到的不顺和危急,实在太多了!
他粗糙的手掌在额头上、脸颊上搓来搓去,好像想把皮搓下来一般!
等身边两个人说道了一番,他也没制止他们,反倒觉得王贵和张盛说得都有些道理。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终于停止了琐碎的动作,冷冷说道:“事到如今,想让天下所有人都相信,那是不可能的事了。眼前最关键的是,想让哪些人相信?”
他一开口,张盛与王贵都住了口,一副思索的模样。
朱高煦也寻思了一阵,周围很安静。但他似乎产生了幻觉,心里隐约能听到“滴滴答答”钟表的声音!时间确实在流逝,声音却并没有、都是他想象出来的。
坐在宁静华贵的宫殿里,这里不是战场,此时朱高煦却感觉形似战场!
“时机很重要,稍纵即逝!不能拖延时间了。”朱高煦忽然开口道,他轻轻在御案上一拍,眼神一凝、下定决心道,“立刻召集大臣议事!叫各部尚书、侍郎,各寺卿,在京的皇亲宗室、国公侯爵,都到武英殿议事。”
朱高煦顿了顿又道:“还没离开皇城的,叫他们径直去武英殿;已经下值回家了的,派人去那些人家里下旨!”
二人一齐拜道:“遵旨!”
待诸大臣陆续到了武英殿、朱高煦也乘轿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不过,这个时辰皇宫里的街道上、宫殿内外都点了灯,周围一片灯火辉煌。
武英殿正殿改成了内阁办公的地方,不过上面的宝座依旧留着,平素没人坐罢了。朱高煦走进大殿时,看见里面已经到了几十个人。
大伙儿都躬身抱拳面向朱高煦,只等他上去坐好了之后、再行大礼。
但朱高煦没有走到宝座上去。他从袖袋里掏出了那封密信,先递给了旁边的吏部尚书蹇义,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朕的长兄,在中都皇城的火灾中薨了!”
没想到刚才还有的说话声、忽然之间便一起消失了,在场的数十人变得鸦雀无声!
“全都死了,包括我长兄的妻妾、儿子。”朱高煦继续说道,“昨晚深夜发生的事,也就是四月二十六夜。今早中都留守司的人写了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朕也是刚刚收到急报,那会儿听到了酉时的鼓声。诸位先传阅奏报罢。”
还是没有人说话,大殿上一片死寂。朱高煦也没上去坐,只是站在北面,离大伙儿很近。他的目光在新城侯张辅的脸上微微停留了片刻。
张辅是北征列将之一,这会儿还没离京。此时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眉间几道竖纹,但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情绪。今日召见的都是文武大员、都掌着大权,确实比一般人镇定从容,没有一个人喧哗。
渐渐地大殿上才有了小声的说话声,大抵是传递信纸的人说两句简单的对话。
因为人很多,所以每个人在看密信之时、都自觉地没有看太久,快速看完一遍内容,便传递给下一个人。饶是如此,大伙儿传阅一遍,也花了很长的时间。
人们都在等待着、思考着,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当着朱高煦的面交头接耳。
等太监王贵把捏皱了的信纸送回来,朱高煦才开口道:“天地、列祖列宗明鉴,这件事不是朕干的!更非朕所授意!”
一些埋着头的文武纷纷抬头看向朱高煦,有的人脸上还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朱高煦指着锦衣卫指挥使张盛、司礼监太监王贵道:“除了中都留守司的官吏,看管‘废太子’的都是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朕指天起誓的事,至少上天、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以及锦衣卫司礼监的人,必定知道真相。”
忽然之间,大殿上出现了说话声、议论声,似乎很快就有一些人打心眼里相信了。
毕竟这件事是不是皇帝授意,锦衣卫和司礼监那些走狗肯定知情!在中都留守司那么多人的监视守卫之下、要杀废太子一家,总得有人部署、准备、动手,事情不可能瞒过所有人!正如朱高煦所言,锦衣卫和司礼监必定该知道的。
朱高煦作为天子、太祖嫡孙,对着上天和祖宗说话;若是有假,而且还有人知道……实在是不至于!毕竟诸大臣心里都清楚的,废太子已经彻底失败了、本来就很难活命!
“从奏报看来,昨夜火灾、疑似有人纵火。”朱高煦道,“朕决定,派大理寺、刑部堂官,以及锦衣卫指挥使一道,明日一早启程,前往中都,查明真相!”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胡濙作揖道:“圣上,臣以为不可!若公示天下,废太子薨于纵|火谋害,世上必有流言。”
一时间大殿上议论纷纷,终于热闹起来。
先前在东暖阁、朱高煦身边只有两个人,他们对怎么宣称此事也有分歧;此时武英殿里几十个人,更是难以说到一块儿,人们的主张不尽相同。
朱高煦抬起头做了个手势,让诸臣稍微安静。他面带悲伤,正色说道:“废太子虽有罪孽,却仍是我父皇嫡子、朕的兄长。此事决不能遮遮掩掩,必应在众目睽睽之下、查清事实,给皇室宗亲一个交代!朕意已决,诸位不必劝说了!”
忽然一个声音道:“圣上英明!”
朱高煦与诸臣的目光都循声看去,顿时无不意外。因为说话的人,竟然是新城侯张辅!
张辅的女儿、外孙,那都是受害者;毕竟奏报里说了,朱高炽一家六人全部死了,便包括了“贵妃”张氏、以及她的儿子。难怪众人那么惊讶。
大伙儿惊诧之余,神情各异。有的官员在冷眼相看的时候,隐隐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似乎猜疑着张辅为了富贵,连亲人也不顾。
但是张辅坦然与之对视,义正辞严地大声说道:“这件事绝无可能与圣上、以及圣上倚重之大臣有关!”
他回顾左右道:“‘靖难之役’时,臣便认识圣上;到永乐年间征安南之战,臣与圣上并肩作战,更是对圣上之为人十分了解,乃谋定而后动之明主,因此才能数月之间攻灭安南国!圣上办事的时机、方略都稳如泰山,完全不可能像昨夜之事那般草率。
废太子有大罪。即便宫中有人、欲说服圣上治其罪,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时机(刚刚登基不久,削弱藩王兵权、大举北伐前夕),更不会做得如此难看。”
张辅稍作停顿,继续道:“若是锦衣卫或宫中宦官受命,为何会给留守司官差、将士众人目睹的机会?这份奏报上写出的明显纵|火迹象,又是怎么回事?事情如此明显,所以只有愚|蠢之人、才会心口不一,背地里猜疑圣上!”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哽咽了,眼睛红通通的。他的悲伤之情溢于颜表、十分真诚,看起来完全不是假装。他哽咽道:“我是一个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女儿死于非命,如此年轻……白发人送黑发人,诸公可知我悲?”
张辅忽然“扑通”跪伏在地,哭诉道:“先父故去,臣便是一家之主,曾在家父灵前许诺要照顾家人,保护亲人更是责无旁贷。请圣上查明真凶,以慰臣先父、小女在天之灵。”
柳升首先上去劝张辅节哀顺变,很快不少文武都说起好话来。毕竟死的是张辅的女儿,无论是谁也不好说甚么了。
朱高煦上前扶起张辅,他动容地看着张辅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新城侯且放心,朕一定公事公办、严惩歹人!朕登基不过数月,原先只有汉王府的一些亲信可用,不可能大理寺和刑部那么多官吏、都是朕的私人;让他们一起去查,必能明明白白,还亡者一个公道!”
他说到这里,也面露悲色道:“朕与长兄都是父皇母后所生,从小一块儿长大,不论道德对错,朕也舍不下兄弟之情啊……”
“圣上节哀,将息龙体!”有人赶紧劝道。
众臣纷纷跪伏在地,说道:“圣上节哀!”
朱高煦掩面道:“诸衙连夜准备,明日尽早启程,一定要查明真凶!”
.........
大明春色 第六百五十八章 寂寞的长夜
君臣数十人议事之后,夜已深了。
宦官们送所有大臣离开了皇宫,众人走出西华门,然后从西安门出皇城。西华门随即关闭了,因为此时早就过了关闭皇宫诸门的时辰。
大街旁的路灯明亮,远近的城楼上灯火通明。文武大臣们三五成行议论纷纷,嘈杂的人声,反倒让先前的紧张气氛有所缓解。
走在大理寺卿高贤宁身边的人,除了汉王府故吏钱巽,竟然还有翰林院学士胡广!
胡广在“洪熙朝”是投奔了废太子的人,然而他现在与高贤宁是说得上话的。高贤宁从永乐年间便一直在翰林院做官,他与这个名声不太好的胡广,私交倒还不错。
毕竟大伙儿在一个衙门上值。胡广的官场名声叫人诟病,不过为人倒还谦逊、处事也没多大毛病;而高贤宁也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
胡广一边走一边说道:“此事必非圣上之意,圣上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贤宁一本正经道:“这还用说吗?连新城侯都讲明白了,咱们谁还不信?”
“当然。”胡广忙点头道,“今晚圣上待臣子以诚,推心置腹,实令人动容。”
高贤宁却不动声色道:“当今圣上,明君当之无愧!高某出来做官辅佐天子,而今已是心甘情愿。圣上遇到这样天大的冤枉,仍然丝毫不乱,并很快就作出了明智的决断,实非常人所能为!”
钱巽与胡广都思索着点了点头。
高贤宁又道:“废太子忽然薨毙,天下人必定猜疑此事与圣上有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昨夜才发生的事、远在数百里之外,今晚圣上便召集群臣开诚布公,至少大臣们应该相信圣上的。
接着那些有见识的人,几乎也都会相信!
新城侯说得对,时机不当、手段太拙劣,不像是宫中有预|谋的授意。又如圣上所言,此事是否有关宫中,锦衣卫、司礼监必有人知情;圣上能说出上天为鉴之言,如若有假、何以面对知情的那些人?
圣上贵为天子,怎能轻易指天起誓?况废太子本有大罪,圣上无须这么做的。
而圣上没有在大臣们面前遮掩此事,又迅速做了如此应对,便赢得了许多文武大臣、读书明理的人信任理解!在事情已经毫无办法的境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圣上已令人佩服之至!”
胡广恍然道:“难怪圣上提到昨夜,特意点明是四月二十六。”
高贤宁点头道:“正是如此。昨夜之事,目击者不是一个两个,日子没法作假。”
钱巽仍皱着眉头道:“高寺卿所言极是,但凡有见识之人,都能明白其中道理。可那些市井百姓,哪里管如许多道理?”
“那又如何?群臣、士人都信了,还不够吗?”高贤宁冷冷道,“圣人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二人听罢,陆续附和道:“圣上着实英明!”
高贤宁又悄悄地小声说道:“只消不是蠢人、都能想明白,那废太子弑父谋君,一败涂地已毫无实力;此时性命存留,还有何难?
圣上若真要他性命,必定是幽禁至少数年、然后说是染疾而亡;何必做得如此难看?!事到如今,大臣宗亲很难有人再猜疑圣上了;反而比往后废太子染疾暴毙的说法,更能让人信服。”
钱巽站在高贤宁的左边,用极低的声音悄悄说道:“这么说来,若非此次事件,似乎没人敢轻易杀废太子……多少也算个隐患。”
高贤宁没有否认。他看了一眼走在右侧的胡广,不知道胡广听见刚才那句话没有。虽然胡广算是外人,不过几个人私下里说的话,谁会承认?
一行人走出了西安门,便相互道别,各自坐马车先回家。时辰已不早,到处关门闭户,事情只能明天一清早再办。
高贤宁坐在马车上,回忆着今晚的突发事件,越想越佩服朱高煦。他寻思着:圣上的应对,堪称绝妙!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奴仆的声音:“阁下是谁?作甚?”
一个声音道:“是我,找你家主人。”
高贤宁听出来是锦衣卫指挥使张盛的声音!他立刻掀开车帘,便看见一个戴着斗笠、双手抱在胸前的人,正坐在一匹马背上。
“请这位好汉上车来说话。”高贤宁道。
张盛抱拳一拜,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高贤宁的一个奴仆,便走到马车后面爬了上来。高贤宁立刻拍了一下车厢,下令道:“走。”
“乐至侯何事?”高贤宁径直问道。锦衣卫指挥使半夜独自在路上见面,不可能只是小事!
张盛沉声道:“奏报里提到的吴忠,本是建文帝的心腹太监,恐怕与建文皇后马氏也关系匪浅。”
高贤宁沉吟片刻,脸色一变:“啥?”
俩人面面相觑,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高贤宁问道:“圣上知道此中关系么?”
张盛皱眉道:“恐怕比在下更清楚!”
低沉的说话声就像风筝突然断了线,一下子就没了。只剩下马的出气声、车轱辘的转动噪音。俩人就说了几句话,仿佛话题便就此说死了,再也继续不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高贤宁才开口问道:“乐至侯来见我,奉的是圣上的旨意?”
张盛摇头道:“在下与诸位大臣一起出宫,没有再见过圣上或宫人。只因此事干系不小,在下又怕高寺卿可能不了解一些旧事,便决定知会高寺卿一声。”
“大理寺、刑部、锦衣卫还怎么查?”高贤宁怔道。
张盛不语。他应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高贤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此事比我想得还要难!”
他接着沉吟道:“昨夜被烧死了八人,除了废太子举家六人,还有俩人。那个救火的军士说得清楚,宦官吴忠是怎么回事?此案要查,必查宦官吴忠!一查吴忠,便极可能牵扯出马氏;而圣上又对人说过,马氏有恩!事情又要牵扯到圣上身上了。”
张盛低声道:“在下也想到了这里。只要马氏一牵连,不管定不定她的罪,都与圣上有些干系。”
高贤宁叹了一口气,很快又定住神道:“既然圣上知情,必有思虑。这事你我都做不了主,等圣上的示意罢。”
张盛听罢点头道:“也好。毕竟咱们明日才出发,路上也要些时日,还有时间的。”
高贤宁皱眉喃喃道:“圣上是怎么思量的?”
张盛道:“在下亦不知。”
……朱高煦完全没有就寝的意思。他离开武英殿后,到了北边近处的柔仪殿;在他那张偌大的、位置突兀的书案后面坐着。
时辰大概快三更了,不过今夜注定是漫长而难熬的一夜。
就在这时,王贵躬身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朱高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有点怕,便主动开口道:“张辅还是不错的。他虽然做过‘平汉将军’与我作对,但在湖广会战后,帮了我大忙;今晚又帮了我。我应该记住他的好处。”
王贵哽咽道:“皇爷待人恩怨分明、宽厚仁慈,真心为子民谋长远之福;可世人竟然常误解皇爷!奴婢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呐……”
朱高煦皱眉道:“打住!还哭上了?这事儿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即便天下人认定是朕干的,那又怎样?高炽坐实了与父皇驾崩有关,弑父谋君大逆不道;我就算杀了他,也是为父报仇!还能翻了天,父亲大还是兄长大?大不了我名声差点,世人说我无情心狠罢了,反正我名声也不好!”
王贵道:“皇爷是明君,不该担此名声的。”
朱高煦忽然苦笑了一下,他沉吟道:“朕掌握的皇权至高无上,坐在这个位置上,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责任,还是要对得起脸面?这个问题,朕之前就想过了。”
他说罢叹了一口气道:“只是隐约有点寂寞。”
宽敞的大殿上,朱高煦身边只有个宦官陪着。虽然奴婢们都是他屏退的,但忽然之间,看到宽敞得有点空旷的殿室,他确实也觉得似乎很冷清。
王贵红着眼睛道:“奴婢今生能够服侍皇爷,实乃九世修来的福分……皇爷今晚在武英殿一番话,大臣们会信么?”
“会的。”朱高煦点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大明朝的人,应该比后世之人更信这个。我为天子,若是假话,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何至于?”
他又道:“张辅是荣国公张玉之子,他也是要脸的人。”
王贵愣了一下。
朱高煦看了王贵一眼:“张辅在那里想了很久,他不仅信我、还认定大伙儿都信;所以他深思熟虑之后,才敢说出那番话!不然朝臣与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他,毫无节操、薄情寡义?”
王贵低声道:“可那吴忠是建文身边的人,说不定与马夫人有关系哩。”
“嗯……”朱高煦若有所思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似乎毫无意义的一声语气词。
大明春色 第六百五十九章 无法否认
四月二十八日清晨,锦衣卫指挥使张盛刚刚来到衙署,准备安排人手、准备行程。就在这时,司礼监太监王贵就到了。
王贵的眼袋很明显、眼圈有点发黑,果然他开口便寒暄道:“昨夜咱家在皇爷身边,压根就没合眼。乐至侯回家后睡了一阵罢?”
张盛点头道:“挂念着今早要早起,我赶紧睡了一觉。王公公里边请。”
俩人走进一间廊房,王贵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与张盛“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张盛听罢抱拳道:“臣必遵照圣上之意,将差事办好。”
王贵说道:“皇爷也说,只消给乐至侯打声招呼,乐至侯是可靠之人。咱家将话带到,这便回去补觉了。您说人也是怪,一天不吃饭还能扛着,一夜不睡觉实在熬不住啦!”
张盛道:“在下送王公公。”
“留步,您忙您的。”王贵的声音道。
……这会儿连太阳的影子连看不见,不过东边已经泛白出现了亮光。马恩慧刚刚起床,她洗漱罢了、穿上一身襦裙,坐到梳妆台前收拾妆容。
她每天起床的时辰不是很早,但也不会太阳升起后才起来,毕竟这院子里也有好几个奴婢,看着不太好。
宫女巧儿一边帮马氏梳头发,一边便打开了话匣子:“昨晚好像出了甚么事。早上尚膳监的人来过,送了些新鲜鱼肉菜蔬过来,宦官说武英殿那边可热闹,大臣们半夜都没出宫呢。”
马恩慧问道:“甚么事?”
巧儿道:“奴婢还不知道,一会儿帮您打听打听?”
“算了,我就是随口问问。”马恩慧从铜镜里面看了一眼巧儿。她知道不用吩咐、巧儿也会想办法去打听的,这宫女就是那种人。
巧儿似乎察觉到了马恩慧的目光,她的眼睛便也往铜镜里看了过来。不过此时马恩慧的目光流转,已是一副只关心自己妆容的模样,全然不着痕迹。
“夫人怕是比奴婢年长了十余岁,却还是那么好看。”巧儿羡慕地说道。
马恩慧打量着铜镜里圆润端庄的鹅蛋脸,寻思着自己与十几年前确实不一样了,但与巧儿这等姿色平庸的宫女、那也无须比较。
先前巧儿说要去打听昨夜的事,但很快就没有必要了……因为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来说:“夫人,圣上驾到了!”
大清早的朱高煦就到这里来,实属不寻常,必定是有甚么事。不然早上皇宫朝廷都有点忙,朱高煦这时候来见她这个“闲人”作甚?
马恩慧急忙出门迎接,但见朱高煦身上的玄色团龙服有点皱褶,他满脸的疲惫根本掩不住、好像昨夜没睡觉或没睡好。看起来大抵是没睡,因为皇帝刚起床的时候、穿的衣裳不太可能有皱褶的。
“妾身见过圣上。”马恩慧屈膝执礼道。
朱高煦对后面的宦官挥了一下手,看着马恩慧道:“朕有几句话,想与堂嫂说说。”
“圣上客厅中请。”马恩慧立刻作了个手势。
她带着朱高煦走进一间房间,又对巧儿递了个眼色,头向旁边轻轻摆了一下,示意奴婢们退下。正如她刚才猜测,今早朱高煦必有甚么事情。
朱高煦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色的倦意更浓。他径直开口道:“前晚上出了大事,昨天酉时朕才知道消息。”
马恩慧轻声道:“那是何事?”
朱高煦看着她的脸,说道:“中都皇城里的‘逍遥城’发生了纵|火案!逍遥城便是废太子一家住的地方。”
“啊!”马恩慧惊讶地失声。她怔了片刻,见朱高煦虽然很疲惫、此时的目光却十分有神!她顿时明白了,高煦今早前来的缘由,便是猜疑这件事与她有关!
马恩慧问道:“可有伤亡?”
朱高煦答道:“烧死了八人,我长兄一家全遇难了。另外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宦官吴忠。目前看来,吴忠纵|火的嫌疑非常大!”
马恩慧听到这里,眉头顿时一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马恩慧才开口道:“数月之前,废太子一家尚在东宫,并未去凤阳。妾身蒙圣上恩典,回到了皇宫里;虽从此不再被幽禁、可以四处走动,但皇宫早已物是人非,妾身无法再联络吴忠了。”
“嗯……”朱高煦微微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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