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何况他压根就没承认是自己干的!这件事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但不管怎样,朱高煦至少是公开认可了父子兄弟的伦理,并未挑衅世俗道德礼法……大伙儿维护的,不就是这个么?
朱高煦踱了几步,见太监侯显还侍立在侧,他便随口道:“人总是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其实大伙儿最关心的还是自己。”
侯显思索了片刻,弯腰附和道:“皇爷圣明。”
朱高煦转过身来,对侯显道:“你去诏狱传旨,把夏元吉放了。”
侯显没多说话,领旨而去。
不料未到半个时辰,侯显便回到了柔仪殿,回禀道:“诏狱的人说,夏元吉不愿意出来。他还说里面挺舒服……”
“啥?”朱高煦一脸诧异。
侯显立刻躬身弯腰,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诏狱的北镇抚司武将就是这么说的。”
但眼下朱高煦没再发火了,先前钱巽来过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此时坐在大书桌后面,他皱眉思索了稍许,忽然笑了一声道:“这些部堂大臣,没一个不是老油条。”
侯显也陪笑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
朱高煦微微叹了一口气,觉得夏元吉已经猜到了皇帝的误会。朱高煦更不好意思说出来:抓夏元吉是个失误,是他偶尔会犯的错误决策。
大明春色 第六百六十二章 拭目以待
外面夏日的阳光明媚,诏狱里却十分阴暗,不过倒是凉快了不少。
四十出头的夏元吉长得面白、脸型方正。他在这弥漫着复杂气味的龌|龊之地,却四平八稳地端坐在一张木床上。他的官服与乌纱帽已经取了,但还没穿囚服、只穿着白色的交领亵衣坐在那里,身上也很整洁。
他的神情却有点沉重,严肃的目光下垂,似乎沉思着甚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道:“圣上驾到!”
夏元吉大吃一惊,马上抬起头来,十分诧异地观望着牢房外面。
过了一会儿,牢房木门外便传来了“叮叮哐哐”的铁锁声音。锁链打开后、门未开,便听到了朱高煦的声音:“这诏狱里着实要凉快一些,夏部堂不愿出来情有可原。朕也来陪陪夏部堂!”
夏元吉立刻跪伏在地,动容道:“臣有罪,竟让圣上来这等地方,实在罪该万死!”
朱高煦急忙上前扶住夏元吉,一脸和气道:“快起来。”他转头道,“你们退下罢,朕与夏部堂,就在这里说说闲话。”
他说罢一屁股便坐下、坐在了夏元吉刚才坐的小木床上,拍了一巴掌道,“你也坐。”
夏元吉忙谢恩,小心翼翼地躬身坐下。
朱高煦开门见山地说道:“咱们之间有点误会。朕以为夏部堂辞职,是因那晚的事、不信任朕。”
夏元吉再度诧异,他没和朱高煦私下里、面对面交谈过,对于如此直言不讳的方式、一时间略微有点不习惯。夏元吉沉吟片刻,拱手道:“臣是圣上之臣,若有异心,怎有脸称您为君父?”
“有道理,怪朕小气了!说开了就好,就好!”朱高煦笑道。
夏元吉听到朱高煦这么一说,顿时觉得他一点也不小气。
朱高煦又道:“只要咱们相互之间敬重彼此,有啥事是不能谈谈的?”
夏元吉道:“恩威雨露,皆是圣恩。臣无半点怨言。”
朱高煦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径直说道:“这样办,户部出五万贯,内务府出十五万贯,夏部堂认为如何?”
此时连皇帝也亲自来了,夏元吉不再执拗,忙道:“怎么办但凭圣裁,不过臣也有苦衷。现在国库开销太大了,没必要的开支、臣以为还是节省一些好。”
“朕与你商量哩,刚才的提议,夏部堂赞成么?”朱高煦道。
夏元吉点了点头:“臣领旨!”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问道:“夏部堂觉得朕的起居用度奢靡么?”
夏元吉拱手正色道:“圣上登基以来,几无奢靡之费。”
朱高煦道:“那朕为何会在守御司南署胡乱花钱呢?夏部堂,咱们君臣之间还要增进理解,守御司南署的花费、绝非不必要的开支!”
夏元吉不置可否。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又道:“每年二十万贯,看起来很多,实则可能是一本万利的事业!二十万贯能干甚么?封个禅,修间宫殿,还是能打一场仗?
但是对于那些清贫的工匠、有才能天分的官吏庶民,二十万贯就是天文数字,就是富贵的希望!朕在别的地方缩减开支,怎么也要拿出这十五万贯!”
夏元吉沉吟道:“工匠庶民,能做甚?”
朱高煦道:“汉王炮、开山铳。”
夏元吉顿时一脸恍然大悟,点头道:“臣大概已明白圣上所言之事,不过这些钱、对国家长治久安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臣无法预料。臣只能拭目以待罢。”
朱高煦道:“好!这是朕目前想到的最好法子了,试试看。”他顿了顿,问道,“夏部堂能出去了吗?”
夏元吉忙起身拜道:“臣领旨。”
朱高煦走出牢门,喊道:“来人,将夏部堂的官服官帽拿来!”
……有时候朱高煦就是不服那口气,非得要争个高低!但有时候他也能妥协,哪怕对待比自己弱小的人。毕竟,妥协往往能让彼此都降低损失,并让事情更容易解决。
他快速地办完了这一件事,回到皇宫西边的柔仪殿。一闲下来,刚才的清晰果决状态、又渐渐消失了,诸事的烦躁重新回到了心里。
宽阔大殿中间的大书案后面,朱高煦独自在那里坐了很久。殿外阳光明媚,从门外洒进了一片阳光,乍看静止不动;过了一会儿再看,能发觉阴影在移动。
夏元吉的那番话,更让朱高煦认定,大多数官员应该没甚么问题。眼下有隐忧的,主要是藩王!
他接着想到了新城侯张辅,很快又认为张辅这种勋贵大将,反而没甚么问题;倒是一些不起眼的人物,容易被人忽视,比如皇后的姐姐郭嫣。
当初皇后请旨接郭嫣到皇宫居住,朱高煦顺手就给了薇儿个面子。他也没想到,而今会出这种事,也没打算把二侄子瞻垲也除掉!
事到如今,反倒有点棘手了!或许可以先找两个人暗中观察着,缓一缓再妥善处理。
……
中都失火之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时,消息才渐渐在宫中的人们之间传开。
皇后之前已知情,但怕姐姐伤心过度,没有马上告知;等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皇后说怕瞒不住,这才亲口告诉了郭嫣。
“哐当!”郭嫣的手一抖,把几案上的茶杯碰翻了!她的脸色顿时煞白,怔怔地脱口道,“为甚么?”
皇后好言劝道:“眼下案情已有进展,乃建文朝太监吴忠、以及建文党|羽勾结所为,吴忠的尸首被发现于废太子住处。事已至此,姐姐节哀……”皇后说到这里,声音愈来愈小,眼睛里满是同情难过。
郭嫣整个人都僵了,舌头也仿佛打结了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顿时大哭起来,简直伤心欲绝。她不仅伤心瞻垲,一时间多年来受的委屈和苦难、都从无尽的泪水里流淌了出来!
她哭了好一阵,皇后只能不断宽慰,拿着手绢给她擦眼泪。
等哭得有点累了,郭嫣猛然想起了“张皇后”的话:你不为自己作想,为瞻垲想过吗?
这句“张皇后”的话,说了两次,每次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说,乃是洪熙朝时郭嫣与张氏相争,张氏之言有威胁的意味;第二次是伐罪军已经进城了,郭嫣见张氏那么悲惨、便冷笑了一声,张氏又回敬那句话是提醒的意思……高炽也加了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当时郭嫣没想那么多,或许下意识觉得瞻垲才几岁大、又是庶子,不是太过担心。
郭嫣想到这里,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喃喃道:“我做错了甚么?”
皇后好言道:“姐姐别多虑,这件悲伤不幸之事并不是姐姐的错。那个吴忠是当年建文身边的心腹大太监,不少人都知道的;同谋也是建文余孽!圣上已派朝中几个衙门的堂官去查案,必能查得水落石出,严惩凶手!”
郭嫣哭累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怔。她刚才哭泣时、想起多年的悲哀经历,渐渐开始质疑自己:难道真是我心智不如别人?
皇后的声音又道:“事发次日,圣上收到八百里急报;当晚圣上便召集群臣公示此事,并提及天地祖宗,此事与宫中无关,我也觉得圣上绝非那等人!这都是以前的宿仇。”
郭嫣倒是醒悟了过来,她现在的处境,与高炽另外两个妻妾、有何不同?她能幸免,不过依靠了妹妹是当今皇后!
而妹妹身居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必定是与皇帝高煦一个鼻孔出气的。自己要是得罪了皇帝皇后,下场如何?
她寻思着现在还可能依靠的人,父亲已经得到圣恩、世袭了武定侯爵,徐氏又不是她的亲娘……郭嫣此刻已然觉得无依无靠!
“此事必然与圣上无关。毕竟都是亲兄弟,总会有些情分,不至于如此。”郭嫣哽咽道。
皇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姐姐明白了其中干系缘由,善莫大焉。”
郭嫣道:“皇后,我想瞻垲了,可否一个人静一会儿。”
皇后起身道:“过两天我再来看姐姐,你要保重身子。”
郭嫣含泪点了点头。
等皇后等陆续离开了,郭嫣便走进卧房,在里面呆了很久。
吴忠是谁……按照皇后的说法,他曾是建文身边的心腹太监;事情真的是他做的?
这些事倒是可以慢慢查问清楚。毕竟建文心腹太监,确实不止一个人知道;是不是吴忠做的,既然皇帝当天就公示了密报,父亲郭铭应该也知情。
稍微冷静一点了,郭嫣倒觉得、此事若是高煦为了“斩草除根”确实是有点蹊跷,一个几岁大的废太子庶子有甚么威胁?
郭嫣猛然想起了一个她从不重视的人:马恩慧!
顿时马恩慧的事,陆续浮现在郭嫣脑海里。马恩慧的次子文圭被杀,怀恨在心;而马恩慧曾是建文皇后,能掌控建文心腹太监吴忠这等人,也极有可能!
郭嫣一会儿恨得咬牙切齿,一会儿又伤心害怕、觉得孤立无助,正是脆弱到了极点。
大明春色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不可动摇
黄昏时分,玄武门上的酉时鼓声刚刚响过。
朱高煦便与太监王贵来到了御花园南边、马恩慧住的院子外面,王贵身上背着个布包袱。
“妾身拜见圣上!”马恩慧迎到院子里时,她看起来没甚么表情,但脸上却隐约流露出了些许克制的惊喜之色。朱高煦看了她一眼,主动提道:“咱们到客厅里说几句话,我有件事与堂嫂商议。”
“圣上请。”马恩慧上身前倾,作了一个手势。
朱高煦等她站直身子,目光忍不住从她的胸脯上扫过。马恩慧也察觉到了,下意识轻轻拉拢了一下半臂褙子。
他立刻收起了目光。上次因为误以为马恩慧暗示、他主动走出了第一步,然而被拒绝了,此时他便不再轻易唐突。虽然朱高煦心里确实莫名有些非分之想,却不想趁人之危强人所难。
二人分上下入座,王贵在外边候着。客厅的门是敞开的,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内外光线都很明亮。
朱高煦看了一眼马恩慧,开口道:“先前我已决定六月下旬离京北上、率大军北征,而今是五月间了。可最近出了一些事,纷乱如渔网难理;因此在我离京期间,想让堂嫂换个地方居住,以免再生意外。”
马恩慧意外地问道:“去何处居住?”
朱高煦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京师城内。”
马恩慧又低声问道:“中都出了大事,圣上此时仍要北征么?”
朱高煦沉吟了片刻,或许觉得马恩慧又亲近了几分,他忍不住说道:“我其实也不止一次动摇过!此中着实有一些隐患与风险,难以尽然预判……”
马恩慧或许发现了朱高煦顷刻间暴|露出的犹豫,她的语气也温柔了几分:“人之常情,圣上不必太逞强了。”
朱高煦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不过这件大事准备了很久,调动二三十万大军本身就不是小事;如今万事俱备,突然放弃的话,一些人会不会觉得,朕也有外强中干、软弱可欺之时?”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朕反复权衡之后,又觉得风险仍在可控范围内;若是北征取得较大战果,必能再次威慑北方内外势力,对于稳定大局,有不小的积极作用!所以我仍决定,照原定方略进行。”
马恩慧幽幽说道:“圣上不是个尽善尽美之人,亦非从不动摇,但关键时候很有胆略……妾身失言。”
朱高煦已从刚才的情绪稍许波动中、镇定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说道:“朕仍能成功削弱藩王,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搞得天下大乱。”
马恩慧显然听懂了他的揶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朱高煦道:“堂嫂去收拾一番,咱们天黑前出宫如何?中都出了大事,你这次出宫一段日子、离开众人视线,也是有好处的。”
马恩慧道:“圣上亲自送我?”
朱高煦点了点头:“我亲手把你交给一个人,你忽然到了陌生地方、也能少一些担心。”
“圣上想得周全,妾身谢恩。”马恩慧起身轻轻作礼道。
……马恩慧转身走出了客厅,收拾随身用度去了。她刚出门,便暗自叹息了一口气,心道:高煦刚才说、怕别人觉得他软弱可欺,其实我才软弱。
上次下定决心上吊之后,高煦还没劝她别寻短见,她便已无勇气继续寻|死了!虽然默默地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但她内心还是明白,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苟活罢了。
死不敢死,活也很纠缠;恨不起来,愧疚又无能为力。马恩慧此时心里十分烦乱。
她到卧房里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度的小工具、换洗衣裳,她的动作很慢心不在焉,不过她没拿太多东西。
用度的东西好整理,心中的事却实在理不清。
她提着一个布包袱,重新走到了客厅。便发现朱高煦也换了衣裳,穿了一身褐色的棉布长袍、头上戴了顶方巾;外面那太监王贵先前提的东西,应该就是朱高煦穿的衣裳。
三人走出了院子,向西走过金水河上的桥,然后从御花园西边、往北走;接着又过了一次金水河的桥,往东走。他们上了一辆马车,王贵赶着车到了玄武门。
守门的宦官们负责检查出去的人。不过王贵递了一张纸过去,上面有朱高煦的亲笔手令:司礼监王贵酉时出宫,免查。后面有日期与加盖的玺印。
马车遂径直出玄武门,至北安门。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的当值武将共同查验,又看到了圣旨、检查了王贵的司礼监太监印信,便放他们出了皇城的北安门。
车帘外隐约透进来的灯火吸引了马恩慧,她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眼睛好奇地看着京师的绚丽夜景。
想来奇怪,她的前半生大部分光阴都在京师渡过的,却对皇宫外面的景象十分陌生!但见那远处珍珠河岸的亭台楼阁,在灯火下轮廓绮丽;富贵山与覆舟山上的灯光,仿佛浮在半空、如同天上的繁星。
从北安门出来,往西北方面走上太平大街,然后再往东北方向走,很快就到了太平门。王贵凭借司礼监的印信、有玺印的圣旨,让守将打开城门,出了城门。
马车继续走了一阵,便在玄武湖边的一座大宅第外稍作停留。王贵走下马车,上前言语了几声;然后宅邸的大门打开了,车辆径直驶入府邸。
过了一会儿,马恩慧与朱高煦从后面走下马车,只见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不过廊屋之间挂着灯笼,却也清幽美妙。
片刻后,一道走廊上才来了一个人,她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妇,因为打扮修饰太过精致、瞧不出具体的年纪。她的眼睛是有点像单眼皮的内双眼、圆圆的,带着从容的微笑。肌肤在灯光与深色衣裳的衬托下,显得非常白净。
美妇上前屈膝道:“妾身见过圣上。”她接着又微笑向马恩慧轻轻点头致意。
“免了。”朱高煦道,“得劳你多照看王夫人。”
马恩慧听得明白,“王夫人”是指自己,估摸着是朱高煦临时随口说的一个姓氏。马恩慧与这个沈夫人又相互见礼了一番。
一行四人便从走廊上步行、往西北边走。然后他们进了一道有木门的月洞门,眼前的景象竟然骤然开阔了!
这地方在围墙之外,后面是围墙、前面竟然直面宽阔的玄武湖,之间毫无遮拦!
不过他们走到一排房屋外面的栏杆处时,才看清楚:此地周围虽然有小半地方没有围墙、却比围墙更难进出……靠近玄武湖的位置,有一道高高的石基筑堤;石堤笔直如同悬崖,从湖上几乎不能爬上来。
“这地方好生巧妙。”马恩慧忍不住赞道。
沈夫人浅笑道:“我身边有个人说湿气重,不过世上难有尽善尽美之物呀。”
马恩慧客气地回应道:“沈夫人言之有理。”
沈夫人是个非常聪慧的人,没有多问半句,说得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却让人觉得有点意思。马恩慧察觉此妇绝非寻常人物。
“王夫人在内外瞧瞧,是否合乎心意。我去给大伙儿拿一些酒菜过来,这个时辰到达蔽舍,应未吃过晚饭罢?”沈夫人道。
朱高煦点了点头。
马恩慧忙道:“沈夫人亲自操劳,多谢了。”
沈夫人面带笑容道:“今晚圣上在此,暂且不让奴婢们服侍。明日我再选两个持重的奴婢过来。”她向朱高煦屈膝道,“妾身先行告退。”
等沈夫人走了,马恩慧便对朱高煦道:“这位夫人,当真心思周全。”
朱高煦道:“朕在云南就认识的,沈徐氏。‘伐罪之役’她还出资帮过朕,堂嫂放心她的可靠度。你没听说过她?”
马恩慧轻轻摇了摇头,不留神脱口道:“圣上在每个地方,怕都有红颜知己?”
朱高煦似乎难以回答。
三人吃过了晚饭,都准备在这地方歇一夜。朱高煦说明早城门一开、便回皇宫;眼下京师城门、皇城城门、宫门都已关闭,要进诸门着实麻烦。
马恩慧问道:“圣上不在皇宫,不会引人注意么?”
朱高煦摇头道:“朕事先已安排好,给太监曹福、淑妃(杜千蕊)打了招呼,只有一晚上,不会有啥事。”
马恩慧听罢松一口气,点了点头。
石堤上有一道栏杆,栏杆后面是半敞的院坝;院坝三面透风,不过有柱子支撑的屋顶,却能遮雨。再往后面就是一排屋子,有好几间房。晚饭后,谈了一阵话,马恩慧便告辞,要去给她准备的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就寝了。
朱高煦说道:“明日天不亮朕便出门,堂嫂不用送了。后会有期。”
“何时再能见面?”马恩慧忍不住问道。
朱高煦沉吟片刻道:“今年不一定。朕率军北征,回程时最少是冬季。”
马恩慧喃喃道:“现在天气挺热,等圣上到了北方,怕已经下凉了。”
忽然一丝伤感,弥漫在了朦胧的灯火中。离别,大概都是这样的气息。
大明春色 第六百六十四章 深渊万劫不复
既已道过别,便见朱高煦好像很忙的样子,很快走到了一张桌案前;接着他把包袱里的纸墨卷宗掏了出来。他的动作很沉稳、毫不慌张,但是做事之间间隔很短,显然心里挂着别的事。
恩慧却站在旁边,没有立刻挪步。此时她是应该走了的,可不知怎么脚下好像钉在了那里,怎么也动不了。
朱高煦很快转过头,带着询问的神情看着她的脸,似乎想知道她还有甚么话没说。
恩慧双手合在腹前,手指之间用力地捏扯着,她的手心隐隐出了汗。她察觉朱高煦的目光,只好沉吟道:“我忽然有点害怕,还有些不舍……”
朱高煦听罢微微一怔,便把手里拿起东西、放回了桌面上。他在凳子上转过身来,又指着旁边的腰圆凳道:“堂嫂再坐会儿罢。”
恩慧轻轻点头,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小心地端坐下去。身体下部因坐姿而弯曲,那处的布料也撑紧了一些,她的腰身、髋部线条变得更加美好明显。在墙边的灯笼的橙黄灯光下,俩人还没怎么说话,却已仿佛有一些微妙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起来。
“有一些东西,是真的吗?有多重要?”她喃喃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诉说着。她的话非常难懂,简直像是没头没脑的感概似的。
不过朱高煦竟未细问,只是面对着她、思索着甚么。
一会儿之后,朱高煦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低沉,脸上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样:“应该不全是真的、也不全是假的,只不过看不到的部分,咱们总是往最美好的方向脑补。究竟多重要,有时候似乎值得为之不顾一切;我觉得最难的是、究竟有多可靠?显然一切事物都可能会变……唉!”
俩人好像是在打机锋,说得十分玄乎。恩慧竟大概听懂了朱高煦的意思,却并未让她解惑、心中反而变得更乱。
她忽然有些失态地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妾身回房了。”
朱高煦抬起头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才轻轻点头:“时辰不早了,后会有期。”
恩慧寻思着:他因何而犹豫?
她的腿脚僵硬地走到了房门口,脑子里麻木了顷刻,又低声道:“圣上总是打量我那地方,是不是那天救我时,还没看够、还想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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