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一众人几乎绕着捕鱼儿海走了一圈,从北边绕道去捕鱼儿海的西北方向。他们终于找到了鞑靼人的首领、蒙古国大汗本雅里失汗的驻地。
鞑靼人似乎并非传言中那么好客,黄俨等人刚走进一片营地,忽然冲出来一个怒气冲冲带着毛皮帽子的大汉。那大汉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忽然挥起鞭子,“噼啪”打在兀良哈人的脸上,然后瞪了黄俨一眼,“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黄俨愣在那里,仿佛五丈和尚莫不着头脑。脱脱等那个蒙古大汉走了,才用十分艰涩的汉话说道:“一些兀良哈人,叛徒……看不起。”
“哦!咱家明白了。”黄俨忙点头道。
被打翻在地的兀良哈人用手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脱脱没理会他,带着两个人去了一顶插着旗帜的毡帐。脱脱的汉话说不太清楚,叫兀良哈人告诉黄俨:“阿鲁台去了大汗的营地,我们现在要见的人,是阿鲁台部下的一个将军。”
三人到了帐篷外,又与门口的蒙古人说了几句话。他们便挑开毡布帘子,走了进去。
黄俨刚进去就吃了一惊,他最先没注意到鞑靼将军,却被一个女子吸引了目光。
只见那个女子长得非常漂亮,端着一个木盘子,她光着身子,身上连一块布也没有!幸好帐篷里有火堆,否则不穿衣服哪里受得了?
脱脱与兀良哈人都没有乱瞧,只有黄俨愣愣地看着那女子。看她的面相与头发,好像是个汉人,她的身上还有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兀良哈人小声道:“我会告诉将军,黄公公是个宦官。”
黄俨回过神来,忙走上前抱拳鞠躬道:“咱家是大明赵王府的太监,拜见英明神武的将军。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将军笑纳。”
兀良哈人马上开始翻译。
那个赤|身女子走上前,把盘子送到了黄俨面前。黄俨急忙掏出一只小小的金酒杯,放到了盘子上面。
“哈哈哈……”上面那个将军大笑了起来。
黄俨忽然发现这个女子,正幽怨、愤怒地盯着自己。她肯定已经看出黄俨是个汉人。
看着她无声的目光,黄俨难免感到有点羞愧,急忙小声道:“咱家不是使节。”
兀良哈人转头对黄俨道:“我告诉了将军黄公公的身份,解释说你不是奸细。将军问你,来蒙古国想干甚|么?赵王想投降吗?”
黄俨忙道:“赵王是大明朱家宗室,死也不可能投降蒙古。大明国内争权夺利,赵王想用咱家做替罪羊。咱家活不下去了,才来投奔大汗。咱家有消息告诉大汗,大明皇帝带着三十万大军,要来攻打蒙古国大汗了!”
赤|身女子听到这里,微微侧目。
蒙古将军与黄俨,都通过兀良哈人翻译。将军用蒙古话笑着说道:“你来晚了,我们早已知道消息。明国皇帝为甚么要来草原?想抢我们的牛羊,还是想要长满了草籽的上好牧草?”
黄俨躬身道:“去年蒙古军队入关,烧杀劫|掠人口。皇帝很生气,要来报|复鞑靼人。在大明朝,皇帝自称是所有汉人的父亲,他要为子民出头。”
那汉人女子听到这里,用复杂地目光瞧着黄俨。
蒙古将军道:“先祖说过,男人最大的快乐,就是杀掉敌人的男人,再睡他们的女人。在草原上,狼群也会时而到羊圈里,叼走一些羊。我们鞑靼人就是狼群,这是上天的安排。
汉人皇帝生气也没有用,他们不懂草原的规矩,在草原上生存不下去。我们只要换一个地方,等汉人带的粮食吃光了,他们就会回去。朱元璋的孙子想做汉朝的皇帝,那是做不到的,因为汉朝的匈奴人没有马镫。”
黄俨忙鞠躬道:“将军说得很有道理!咱家愿意做强者的奴仆。”
蒙古将军听罢翻译,立刻仰头大笑了起来。
蒙古将军长得五大三粗、一嘴黄牙,但是他的小眼却泛着精明的光,早已发现了汉人女子与黄俨的眼神交流。将军笑罢指着女子说:“这个女人的丈夫是明国的官员,在庄园里被可汗的军队抓住了。她说在明国,她的手指都不能让别的男人碰一下,但是在草原上,她就得遵守草原的规矩,你看她现在多听话!”
黄俨陪着笑脸道:“是,是。”
这时兀良哈人道:“将军会给脱脱面子,让黄公公在他安排的帐篷里住下。如果阿鲁台觉得你有用,就会召见你。”
黄俨道:“你可得帮我说话,我要是死了,钱就拿不到啦。”
兀良哈人道:“到了这里,我已经做好了自己的事,别的事帮不上忙了。黄公公与脱脱说点好话。”
黄俨无奈,只好抱拳向蒙古将军鞠躬告退。
三人倒退着到帐篷门口,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黄俨循声看去时,便见一个穿着红色袍子的女子骑着马、带着几个人,肆无忌惮地在营地里横冲直撞。
“快让开,跪到地上!”兀良哈人提醒道。
黄俨急忙照办。
脱脱小声道:“阿鲁台妹,可汗喜欢的女人,快妃子。”
那红袍女子冲过来时,忽然勒住了坐骑,转头十分好奇地瞧着黄俨。显然黄俨的衣裳在这里很特别。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
带几骑走了,黄俨才问道:“她说啥?”
兀良哈人道:“她说,原来汉人的官、是这么软弱瘦小的人啊。她误以为,黄公公是大明派到草原上的使节。”
黄俨叹了一声,满心屈辱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时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号角声,他循声看着无边无际的草原深处的夕阳,无奈与沮丧渐渐笼罩在心头。
大明春色 第六百八十二章 敌人之敌
朱高煦拍马奔到一块熔岩石台的边缘,眺望远处,一座灰蒙蒙的城池、便出现在了河湾附近。
开平卫!这座城原来是元朝的上都(锡林郭勒盟),曾经是一座大城,但现在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那座城池,此时正孤零零地坐落在大地上。
从兴和千户所(张家口张北县)到开平卫,南北八百多里的路程、东西纵深更广,沿途只有两个驿站。朝廷对这片地方的控制,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这段八百余里的路程,明军大军走了二十天左右。沿途没遇到任何敌情,甚至连人烟也很少看见。将士们忽然看到了城池,在远近发出了一阵阵激|动的喊声。
朱高煦调转马头,绕道回到驿道上,然后跟着大军人马、继续往开平卫城方向行军。
城池已很陈旧破败,前来迎接的将士,大多衣衫褴褛。朱高煦一路看去,发现卫城唯一光鲜的东西,是城楼上一面崭新的“明”字军旗,估计是才换的。
各部陆续到达卫城,大军在城池内外扎营。
据官吏们叙述,这座城是奴儿干都司以西地区最北面的屯卫,因地方偏远、补给不便,更经常被鞑靼人袭扰伤亡时有发生;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军士逃跑极为严重。现在这里的将士,很多都是有罪的人、被流放在此地。
大明开国以来,这座卫城时置时废,最近一次恢复驻军,是在永乐四年;军户的来源,当然也大多是流|放犯。
隘口关(张家口)以北的行军道路上,朱高煦事先派人设置了四个仓库。一座在兴和守御千户所(张北县),另有两座在驿站上;而最重要的一座仓库、便是此地了。
此地运粮不太方便,大军人数太多、所需粮秣数量巨大,先前运到开平卫仓库的军粮不够。朱高煦又下令齐泰,将一部分军粮囤积在这里的仓库,以备回程时使用。
开平卫的军户衣衫褴褛,军容不整。朱高煦观之不太放心,又留下一千步兵协|防仓库……
“为节约军粮消耗,明日便启程,继续北上!”朱高煦在中军行辕简单地下达军令。他随后离开了大堂,径直走穿堂进去了,身后文武们纷纷拜道:“臣等领旨!恭送圣上。”
最近没有任何军情,前锋也没遇到甚么事,军务没啥好议的。倒是从京师、快马送来了一份内阁的理政卷宗,朱高煦要趁今天安顿下来,赶紧看一遍。
等离开开平卫之后,北边就没有明朝的官铺驿道了,要传递公文极为不便。下一次朱高煦对朝廷发号施令的时候,很可能是回程之时。
朱高煦走进签押房时,忽然见到墨已经磨好了,桌案上的东西摆得十分整齐。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双臂抱着一把剑的段雪恨。段雪恨抿了一下嘴唇,甚么也没说。
没一会儿,贤惠翁主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花纹简单的高腰罗裙,端着一只茶杯、轻轻放在了桌案上。朱高煦顿时明白了,这些事都贤惠翁主做的。
朱高煦刚刚翻开手里的卷宗,正想去拿砚台上的毛笔,又发现贤惠翁主已经把笔递到了他的手边。朱高煦转头一看,俩人的目光一触,她的脸泛起了红晕、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浅浅的酒窝便出现在脸颊上。
而段雪恨依然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边,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贤惠翁主。若不留意,根本没人知道她站在那里。
见贤惠翁主如此用心,朱高煦便一边看卷宗,一边主动说起了话:“此行道路遥远,你还受得了吗?”
“只要圣上在,我觉得哪里都挺好的。开平卫的山水风景真美。”贤惠翁主柔声道。
“嗯……”朱高煦习惯性地发出一个声音,作为回应。
贤惠翁主又道:“大明的疆域非常辽阔,就是荒芜了一点。”
朱高煦笑了一下,说道:“边地就是这样。”
签押房里安静了许久,侍卫禀报,齐尚书求见。朱高煦点头之后,没一会齐泰便走进来,他上前作揖鞠躬道:“臣奉旨觐见,拜见圣上。”
这时朱高煦才想起来,昨天他告诉齐泰,等有时间了谈谈话。
朱高煦道:“齐部堂坐罢。”
齐泰转头看了一眼贤惠翁主。朱高煦见状,不动声色地说道:“朕一回京师,便封贤惠翁主为庄妃。”
齐泰面露恍然之色。
这时朱高煦问道:“朕最近想到一种可能,瓦刺(西蒙古)会不会与鞑靼(东蒙古)联手,从左翼偷袭咱们?”
齐泰想了好一会儿,说道:“鞑靼首领本雅里失汗是元朝宗室后裔,他被阿鲁台拥护为‘蒙古’可汗之后,名义上是鞑靼、瓦刺等所有部落的大汗。何况鞑靼与瓦刺都是蒙古人,圣上的担忧不是全无可能。
不过瓦刺近些年来,与鞑靼相互攻伐,已有宿怨,要联手不太容易。何况西边还出现了一些情况,可能会拖住瓦刺。今年臣上任兵部尚书之后,从一些公文发现,瓦刺与‘亦力把里’国正在爆|发战争。”
朱高煦沉吟道:“亦力把里,便是以前的‘别失八里’?”
齐泰道:“回圣上,正是。”
朱高煦登基后,也看了很多有关大明朝周围的卷宗奏章。因为名字不一样、一开始他也是稀里糊涂的;但是后来渐渐地才弄明白。像这个“亦力把里”大致在新|疆伊|犁地区,统治者已经信奉了伊|斯|兰教。
而瓦刺主要活动的地区,就在新疆北部、外蒙古西部地区。与亦力把里的位置比较近。
齐泰道:“永乐初,朝廷一直提防的帖木儿汗国、在帖木儿死后立刻分崩离析。这个亦力把里,大明不承认其可汗合法,但在西域又叫‘东察合台汗国’,原先臣服了帖木儿汗国;其脱离了帖木儿的附庸地位,随后开始扩张疆域。大明废太子当政时期,亦力把里(东察合汗国)开始与瓦刺、哈密国发生战争。
所以这两年,瓦刺可能要与亦力把里角逐,无暇东顾。故臣以为瓦刺出兵的可能性并不大。”
齐泰提到的哈密国,就在伊犁东边的哈密地区。统治者是蒙|古人,不过洪武年间就投降大明了,并接受了封王、允许大明朝廷为其设置汉人长史等官职;属于半独立状态的附|庸国。朝廷军队鞭长莫及,平时基本不管那边的事……倒是宋晟没病死的时候,进行过几次远征。
朱高煦听罢,赞道:“齐部堂对万里之外的局势,亦了如指掌,朕没有看错你。”
齐泰忙道:“臣在其位,当谋其政。”
朱高煦沉思了一阵:东察合汗国窥|欲哈密国,而哈密国多年以来臣服大明、并奉诏。他直觉这个东察合汗国,可能会威胁大明的西北边境,算是敌人。
而瓦刺又与东察合汗国是敌人,同时与鞑靼蒙古人时不时相互攻伐。难怪建文、永乐年间,大明朝廷会调拨粮草兵器资助瓦刺。
不过朱高煦的想法,与之前的皇帝不太一样,他觉得不能把瓦刺当朋友。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朱高煦随口道。这时他才看到齐泰还坐在凳子上,便轻轻挥手道:“今日咱们就谈到这里。”
齐泰起身行礼告退。
这时贤惠翁主轻声道:“臣妾在朝|鲜国,常学习大明的文字、典籍,为何从未听过那些奇怪的名字?”
朱高煦道:“因为那些地方,离大明腹地还很远。我们中|国,历朝历代都在尝试开拓,所以才有这么大的疆域。只有开拓进取,才有希望。”
她听到这里,眼睛里露出了崇拜与新奇的神色。
夜色渐深,朱高煦便叫贤惠翁主回房歇息了。段雪恨一直守在朱高煦身边,却没说话,不过晚上朱高煦仍然叫她侍寝、留在自己的身边。
走出签押房时,朱高煦问段雪恨:“雪恨是不是生气了,为何不说话?”
段雪恨随口道:“不太会。”
朱高煦顿时有点心疼,握起她的手,便爬上了天井后面的一座楼阁。前面的木栏杆又旧又破,似乎涂过漆、但早已褪了色。反倒是天上的星星,十分明亮绚烂。
他抬头望着星空时,段雪恨依旧出声,让人觉得她不太开心。
朱高煦忽然问她:“雪恨觉得,那些星星是甚么东西?”
段雪恨摇了摇头。
朱高煦转过头,指着城外远处的一片军营。因为离得远,军营里无数的营火、就像星星一样闪烁着。
他便对段雪恨道:“看见那些篝火了么?为啥那么小?”
段雪恨有点困惑地看了朱高煦一眼,但还是乖乖地回答道:“因为离得远。”
朱高煦笑道:“那雪恨觉得天上的星星远,还是篝火远?其实咱们就算爬上数千仞(一仞八尺近两米)的山峰,看到的星星还是这个样子的。”
段雪恨的目光一亮,平素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了点变化,她抬起头好奇地观望着漫天的繁星。
朱高煦轻声道:“小小的星星,原本应该是很大很大的东西罢?我们不该故步自封哩。”
段雪恨没有回应,但她漂亮幽深的眼眸里,闪着星光。她似乎在此刻逃离了眼前的琐事,神情也变得豁然一些了。
大明春色 第六百八十三章 都别想好过
八月下旬到九月初,明军二十五万步骑、数万壮丁分八个军,保持着相互能增援的队形,一直在行军。大军已经进入了鞑靼人经常活动的地区。
沿路不再有城池村落,更没有官府驿站了,一片荒凉。方圆数百里之内的所有人口加起来,应该没有明军这股军队的人数多。
这个季节的草原上很少下雨,这么多人行军,必走有足够水源的道路。除了河流,朱高煦时不时会看到湖泊,名字都叫淖尔,因为是蒙古人先取的名字、音译过来的。
前面的一个“淖尔”周围,此时正浓烟滚滚,火光闪烁。朱高煦率众拍马冲到了湖边,他拿了一块布巾蒙在自己的口鼻上,观望着湖畔的一片片大火。
空中烟灰弥漫,黑灰在空中乱飞。
一个武将过来抱拳道:“禀圣上!原先这里的牧场上,应有一个鞑靼部落,他们知道王师要来,提前跑了。不过鞑靼人的东西没有全部带走,最多的是那些成堆的牧草,囤积了过冬用的。平将军的前锋军路过此地,没抓住人,便把牧草烧了!”
朱高煦应了一声。武将躬身让到一边。
这时身后有人愤愤地骂道:“入冬之后,先饿死他们的牛羊,再让那帮人都饿死。”
朱高煦听到这句话,没有理会,心道:这个部落不会向别的部落借牧草、或用牛羊交换么?
大军从七月间就离开了北平布政使司,近两个月天天跋涉,啥也没捞着;将士们似乎渐渐已有些烦躁气愤……不停地走两个月路、天天面对荒凉的地方,大伙儿有这样的情绪,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于是朱高煦没怪罪那个武将,因为连他自己也有点心焦。
他寻思了片刻,调转马头面对身后的一众武将,众人纷纷在马背上欠身鞠躬。
朱高煦开口道:“当初朕与江阴侯在广西作战,两军在广西布政使司地盘上绕了一大圈,追逐了数月,才终于分出胜负。尔等可以问吴高。”
吴高正好就在人群里,脸上有点尴尬,忙抱拳一拜。
朱高煦大声道:“大丈夫成事,耐心必不可少!猎物尚且不会主动送到箭矢面前,何况是鞑靼人?”
许多双眼睛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朱高煦脸上。
他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指着附近的大火又喊道:“鞑靼人虽然可以四处迁徙,但草原上的生计十分脆弱。很快入冬了,如果他们抛弃所有东西逃跑,严寒的天气就会要了鞑靼人的性命!大明王|师扫|荡整个鞑靼蒙古,敌军无处可逃!”
众将纷纷抱拳道:“圣上英明!”
又有武将大喊“万岁”,附近的将士们也跟着呐喊起来。一时间,气氛似乎已不再那么沉闷。
中军扎营,便在大火的附近,因为这里有一片湖泊。天气已渐渐寒冷,成堆的大火,倒也能让人们感到些许的温暖。武钢车列在周围,仿佛一座临时的城池;帐篷搭建在中间,便形成了大营。
数万人聚集在一片营地里,人声马嘶非常嘈杂,让人有一种热闹喧嚣的错觉。
然而,人们只要眺望营地之外,仍是一片荒芜、仿佛死气沉沉的大地。偌大的牧草堆未燃尽的烟雾笼罩在空中,那些烟灰、远远看去好像北风刮起的落叶,十分萧瑟。
地形不太平坦,但也没有高山丘陵,地平线上是起伏平缓的曲线;还有一些熔岩台地、挡住了视线,视野并不太开阔。
朱高煦站在中军大帐附近,观望了良久。
他回到帐篷里时,看到美丽的贤惠翁主与段雪恨,心情才稍微舒坦了一点。
贤惠翁主上前行礼后,面有期待地问道:“臣妾先前听见将军们高呼万岁,是不是前锋军打胜仗了?”
朱高煦摇了摇头。他又见段雪恨也在留意着自己。
帐篷里现在没有文武官员,朱高煦的情绪一松懈,摇头罢,便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情况糟糕与否,朕都不能露出沮丧与忧虑。不然将士们怎能相信、朕会带着他们打胜仗?”
贤惠翁主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神情有点异样地看了朱高煦一会儿,忙道:“臣妾给圣上倒碗热茶上来。”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一屁|股坐到了一张案旁的蒲团上,顿时疲惫便布满了全身。倒不是骑马一天之后累,而是有时候心情不好、便是动也不想动一下。
大明朝是农耕国家,不熟悉草原荒漠上的一切;何况是在鞑靼人的地盘上作战。信息似乎不太对称,明军大军还没到,对手好像已经知道明军到哪里了。
朱高煦率军走了一千多里路,到现在为止毛|也没摸到一根,他渐渐感觉到:鞑靼人应该在有计划地回避、撤退。
自古以来,中原深受游牧军队的袭扰,却很少有皇帝愿意到草原上来清|剿敌人。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有些事、或许本来就无法预知结果,大多时候可能一无所获,只是偶尔才能得到一点满足罢了;主观的信心,并不能改变什么。说到底还不是在赌?!
不过,之前他鼓舞士气的那番话,他自己也认为、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鞑靼人确实可以四处迁徙,但是此时的任何地方,运输能力都极为有限。鞑靼人想及时跑掉,便不得不扔掉很多赖以生存的东西,甚至饿|死牲口。
如果明军在各处水草丰富的地区扫|荡一圈,恐怕够鞑靼人受的;所以他们不一定只会消极逃避。
这时贤惠翁主把热茶端上来了,她柔声安慰道:“远在朝|鲜国的人,也知道圣上能征善战,您一定能打胜仗。”
朱高煦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段雪恨居然开口说道:“圣上早知如此,仍然北征,不管怎样也值得。”
朱高煦意外地转头看着她,段雪恨如潭水般的眼睛里、有鼓励的神情,她看着朱高煦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有道理。”朱高煦若有所思地答道。
贤惠翁主顿时用意外的目光,望着一向沉默寡言的段雪恨。
朱高煦瞧了桌面一眼。他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桌案上的剑柄,目光一凝,心道:要战便战,谁也别想好过!有些事,不应该全用利益权衡;即便是一无所获、耗费糜大,这也是反击的决心!
旁晚时分,诸将到中军大帐议事。
朱高煦下达了新的军令,对各军队形进行了调整。除平安的前锋军之后,前军、中军、后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七军,重新部署;各军将沿东西横向一字摆开,相邻两军间隔约十里。
大军这两天将会形成八十里左右的宽度,从南向北进行扫|荡,杀|光一切牲口和活物,烧|掉一切能燃烧的东西。
而且每个军的将士壮丁人数在四万多人左右,携带了大量武钢车;若遇敌军攻击,几万人防御难以被迅速突破,而临近的军队半个多时辰便能赶到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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