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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张辅不以为意,断然道:“河阳侯万勿松懈,更不得违抗军令。本将既奉旨掌兵权,不管手下是甚么来头、不管谁违反军法,必定一视同仁严惩不贷!”
尹得胜无言以对。
……大军南进,至北江府城约数十里地外之时,张辅却忽然下令、全军扎营固守。
尹得胜等人,本以为张辅要先探明敌军虚实,稳妥再战。不料只过了两天,等到中军得到黄中、柳升依照军令进发的回应之后,张辅便立刻下令全军继续挺进。
探马已看清楚叛军阮帅部的动静,其主力在府城北边十里地之外、设立几座大军寨,把人马都聚集在了一起,并没有要死守城池的迹象。
这样的军情,让明军中军的将领们推测:敌军占领北江府,企图似乎是想进攻刚入安南的明军援兵?!
而张辅的部署,也恰恰不是为了去援救东关(河内),他一来就是为了反攻。于是双方的大股人马刚刚靠近,迅速就开始向主力会战演进了。
形势实在很出乎意料,不过并非坏事。双方聚集兵力会战,是此时效率最高、时间最短的战争方式,一场会战便能很快决出整个战争的走向。
这恰恰是明军诸将愿意看到的事,因为明军要在旱季结束前、尽快取得战果,否则便难以继续进攻。安南战争将拖延很久。
九月下旬,双方大军在府城北面逐渐接近,距离不足十里。张辅等诸将,都没能比较准确地估计敌军的人数;因为地形虽然十分平坦,却也比较复杂。
叛军活动的地方,有许多水塘、茂密的树林,水田和村庄,能够活动的地方不太开阔;且外围有许多零星的游兵活动。明军斥候难以深入其纵深、打探详细。但以叛军活动的地盘大小来看,可能人数要比张辅的兵力还多。
战场大抵在商江的东岸,尹得胜率军作为右翼,在军阵边上已经能看到商江江面了。
张辅巡视战场后,找了一处水塘树林较少的地方,叫各部东西摆开大阵。然后命令一部人马,由骑兵、弓兵、枪盾兵组成,前去诈败诱敌过来决战。
天气晴朗,稀疏的树林和草丛之间有稀薄的雾气。远看白茫茫的、景象有点朦胧,但近处便感觉不到有雾。尹得胜在右翼,下令各千总队大阵:列阵备战,战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这都是张辅给诸部大将的军令。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各种火器的声音;离得很远,尹得胜甚么也看不见。不过他知道哪些火器是叛军放的,因为前去诱敌的明军人马,并没有携带火器。听声音大概是一些碗口铳盏口铳、还有神枪在响。
尹得胜留意着前方的景象,许久仍只听到枪|炮的声音,毫无动静。南边一片平原,有几座村庄、杂草丛生的灌木林、一些水田,还有长满草的荒地,天边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前方除了游荡的斥候,不见一个百姓。大军压近、枪炮齐鸣,就算有平民,恐怕也找地方藏起来了。
众军列阵等了很久,远处的雾气中,终于出现了人影。人越来越多,前面是一些松散的弓兵和少量骑马的人,大概已经进入了明军前阵的一里地之内。
一队队弓兵,离后方的叛军大股人马并不远,他们似乎也担心脱离主力太远、会被明军的骑兵冲击。明军的战马数量和骑兵战力,远远不是安南军能相比的;只不过在安南国,骑兵常常不能完全发挥作用。
嘈杂的人马噪音越来越大了,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弦响,明军阵前的游骑纷纷被驱离。敌军弓兵在数百步外,仍在不断靠近。
尹得胜周围有许多旗帜,有一面蓝底黄线的团龙日月旗,还有写着“征夷右副将军”“尹”等字样的军旗,以及各种颜色的镶边三角旗。旗帜无精打采地轻轻晃动着,今日没甚么风。明军各部都没有开始进攻,全部列阵以待。
安南军大股人马已经出现,他们衣甲不一、士卒多戴着一种上窄下宽的竹帽,也有戴类似明军铁盔的将士。旗帜摇动中,大概写得都是汉字。叛军有阵法队列,不过安南人的军容、看起来总是有点松散,不像明军那么整肃。
没过多久,东西几处地方已经传来了密集的弦声,双方已逐渐开始交战。叛军前锋轻兵拿弓箭,胡乱向明军军阵上射箭,箭矢打在枪盾兵的盔甲盾牌上“叮叮哐哐”直响,明军阵中的神臂手也在抛|射弓箭。痛叫声随之四面传来。
尹得胜在马背上观望着周围的景象,看见一片树林南边的那些叛军,拿着火铳的人群已经成片地挺进了。他便喊道:“擂鼓,命令各队,准备反击!”
“得令!”
不多时,阵中便传来了节奏缓慢的鼓声,音色沙哑粗狂的号角声、也随之响起了。远处武将们的吆喝声叫骂声不断,明军大阵上愈发热闹。





大明春色 第七百三十八章 马后炮
绿意盎然的平原上,四处人声鼎沸,旌旗招展,人们叫骂的声音如同在闹市。到处都有箭矢在空中呼啸。
有些地方,安南叛军甚至组织起了弓箭齐|射,形成了密集的箭矢远程打击。然而明军列阵,通常前方都是披甲较多的精兵,前列以枪盾手重步兵为主;以免方阵前线过快地溃退、从而影响整个军阵的稳定。因此叛军若想只用弓箭取得进展,只不过是徒耗体力。
嘈杂之中,拿着长矛和神枪的叛军步兵、陆续来到了最前面,并开始继续向明军军阵靠近。(神枪是一种铸造枪管、凭借木马子密封,发射箭簇的火门枪。)
南边那些叛军发出了一声声凶狠的喊叫,但或许也在掩饰着厮杀前的恐惧。按照他们装备的兵器,将士至少要靠近到二十步以内,才能勉强有杀伤力。
而这时明军军阵上,旗帜摇动,也正在变阵。各大队前方的枪盾兵列队跑步、陆续从方阵间隙中后撤,拿着火铳的人纷纷出现了。
离明军右翼大阵旗鼓不远的地方,马蹄声“隆隆隆”作响,一些骑兵跑动起来了;但他们并未向前进攻,而是向两侧让开。树林边上,一排闪着金属光泽的青铜炮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砰砰砰……”不知何处的火铳率先开火。接着到处都传来了一阵阵鞭炮般的炸响,硝烟弥漫。随后惨叫四起,哭喊惨叫简直如同鬼哭神嚎。
战场迅速激烈,火铳在宽阔的正面不断闪烁。明军为了避免火星误点队友的火药,横排的火铳兵保持着一人的间隔,稀疏的队形、让换队变得容易。后面装填好火铳的士卒迅速走上前,举起了火铳,大致瞄准着硝烟弥漫之外的人影。
“放!”一个武将用腰刀指着前方人多的方向。随即又是一阵爆响,一排火铳再次齐|射。硝烟之中,惊慌失措的敌兵,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四面一阵阵铳响此起彼伏,战场上逐渐混乱起来。谁也不知道,哪一处的叛军率先开始溃退;大战刚开始不一会儿,叛军的溃败,便沿着蜿蜒的战线不断扩散。
明军右翼阵前有一大片荒地,灌木和杂草在最茂盛的地方有半人高,那里聚集了最多的叛军人群。后撤的人马纷纷向那边涌来。相比有稻田的地方、狭窄的田坎道路以及容易陷进淤泥的水田,人们更愿意从地面比较硬的荒地上溃逃后撤。
荒草地已狼藉不堪,太多的人涌来,已经把四处的草丛踏平了。
这时北面的树林边上,忽然一道道火焰喷|射,仿佛整片树林忽然烧起来了一般,明亮的火光刺眼异常。
“轰轰轰!轰……”火焰闪耀之处,几乎与此同时、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地面也如同地震般地颤抖起来。
刹那间,大量的敌兵倒在草丛里,荒地上一道道尘土腾起。叛军将士还没回过神来,一枚枚重达十来斤的铁球、已在硬土地上弹跳了许多次;等人们看见铁球在地上滚动时,它们已经慢下来了。滚|热的铁球甚至点燃了荒草,冒起一阵阵青烟。
“啊啊……”正在惊慌喊叫的、连滚带爬的人,都只是被吓到了。那些被铁球打中的人,大多已血肉模糊,已然不能动弹出声。
一枚铁球偏得太远,飞到了附近的一座村子里。被击中的一栋瓦房简直如遭雷劈,炮弹径直击穿了两面竹骨泥糊的土墙,屋顶立刻土崩瓦解,尘土腾空而起。
溃乱在叛军涌动的地区,迅速向纵深蔓延。一些本来就队列松散的人马,此时简直无法再分清建制。而北边的明军步兵,已经陆续出现了许多纵队,枪盾兵、火铳兵跑步前进,开始追击溃逃到火铳射程之外的败军。
汉王炮一轮齐射之后,一些骑兵也涌出了树林,林子两侧的骑兵也慢跑了出来。“杀!杀……”凶残的呐喊声不断响起,马蹄轰鸣声愈来愈大。刀锋反射着晃眼的亮光,拿着樱枪的骑兵在拍马奔跑。
从商江向东延伸的平原上,整个战场仿佛已沸腾了,到处都是人群奔涌。
这次会战的形势变幻得非常快,明军京营将士参与的“伐罪之役”历次会战、都没有这一次如此迅速。刚开战不久,战场便如同山崩地裂,叛军几乎全线溃败。
……此役安南军主将是阮帅,他手下的军队、其实大多是自行起|义的各路“义军”组成。各路首领在清化结盟,认同大越皇帝的号令;平时阮帅能对各部发号施令,但不能直接管理各军内部的事务。
而此时前线的突然崩溃,阮帅更是感觉渐渐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他还没有下令撤退,后面还未参战的人马、见势如此严重,已经“自发地”开始向南退兵。
阮帅坐在马上回头望南面,见到许多旗帜摇动着、都在向后移动。而前线的情势早已崩乱,无数的人正在乱糟糟地在各处溃散奔跑。
“将军,再不走就危险了!”部下急忙劝说道。
形势十分突然,阮帅一时间还未能完全接受眼前的景象,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有点发愣。
部将与亲兵们见他没有拒绝,两个亲近的人便径直上前,拽住他的缰绳、将马调头。这时阮帅仍在回头,不断观望北面的乱象。
阮帅从未统领过这么多人马作战。实际上所有投奔了陈季扩的“义军”武将,都没有人打过这么大的仗。那些见过大场面、进行过举国之战的人,多是以前胡氏政权的大臣;而那些人,几乎都被抓到明国都城去斩首了,剩下的人失去了权力、现今在陈季扩政|权中也不得势。
安南军中军人马,与各部撤退的人不断向南逃奔,跑了许久,大伙儿回到了几座预先建立的军寨跟前。
阮帅带着随从将士,径直奔进了一座大寨。军寨里还有许多军队,这里的兵马没有经历前线的情况,虽然人们有些慌张、但还没擅自逃跑。
阮帅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不得不立刻面对眼前的处境。
大战之前,“御前”决策的方略是围定升龙城、剿灭明国援军,目前看来已经彻底失败。阮帅准备击溃明国援军之后攻下升龙、杀光汉人一雪前耻的梦,也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醒了;他当然已经意识到,此前的想法有点脱离现实。
没一会儿,中军大旗吸引了几个义军首领前来,但马上大伙儿便发生了争执。
其中一人建议道:“中军应下令,还没溃散的人马,尽快进驻到军寨中,凭借工事稳住阵脚。”
有人却认为明军火器犀利,军寨工事挡不住敌军进攻,大越军应该赶紧逃到十里地外的北江府城,踞城死守才是正事。
起先那个人马上反驳:“事先升龙的明国驻军,已北渡黄江;谅山来的明国援军,一部也去了东面志灵县。东江、太平江的退路都已被断;我们现在退入北江府固守,很快就会变成孤城,进退无路。此时决不能太快收缩前线,造成马上被合围的境地,而应逐次抵抗,等待黄江南岸的援军策应。”
阮帅也觉得这时困守孤城、不是办法;但那么多人马聚集,大规模的会战忽然崩溃,必须要停下来稳一下阵脚,否则跑散了情况会更糟。
他便当机立断,下令道:“马上派人去传令,叫撤退回来的各部人马,都返回军寨驻扎,防御明军进攻。”
军令倒是派人去传达了,周围却仍然有人怨声载道。
一个叫阮荐的“大越”官员,忽然痛心疾首地说道:“平定王(黎利)的主张很有道理,大越便不该打这场大战。”
阮帅白了他一眼,心道现在才幡然醒悟,马后炮有甚么用?
这官员却不知趣,继续说道:“明国永乐皇帝驾崩之后,两个皇子争皇位大战,放松了对大越的统|治。所以前几年,上天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大越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多地盘和兵马,就该保存实力,长期与明国周旋。可你们却在一天之内、便让军力损失大半!”
“打仗就有胜负,阮使君等打过了才说这些话,没有道理吧?”阮帅道。
阮荐道:“这样的大战,一战就能影响百年国运,事关要紧,大越君臣却太仓促了。我认为黄江南岸的那些兵马,应该马上撤军,不能继续犯错。”
众将顿时哗然,立刻有人骂道:“咱们在前方流血苦战,就该被抛弃在此地、活该等死吗?”
愤怒的将领们建议,立刻把阮荐押送到北江府去关起来,省得他继续捣乱。阮帅采用了大家的主张,并命令全军依托工事,抵抗明军的进攻。
“至少要顶住一天!”阮帅不得不命令诸将。
目前越军的不利状况,只要能在今天天黑前稳住阵脚,情况就会稍稍得到缓解,至少不至于再从头到尾溃乱逃奔。
不久前他还想在正面击败明国援军,现在却只能说出如此悲哀的话,实在是被迫无奈。毕竟前线的情况,他也亲眼看到了。




大明春色 第七百三十九章 最长一日
几座“大越”军的大寨,沿东西方向一字摆开,相互距离并不远。
军寨用木头与硬竹修建了藩篱,将越军搭建的帐篷、草棚,以及各种物资屏障在内。藩篱外面还糊了厚厚的一层稀泥,防止被火烧毁,上面的竹木之间有射|孔;藩篱的各处入口外面都修建了竹塔,用于瞭望和射箭。
周围有不少水塘和水田,还有较大的水泊。站在竹塔上的人,能用肉眼看到东边的一片大水泊。
阮帅下令全军,在军寨中列阵拒敌,以弓箭阻击靠近的明国军队。
工事早先就修建了,但各部人马从前方刚刚撤退回来,部署防务十分仓促。阮帅等在军寨中立足不久,便已看到北面追击而来的明军,正汹汹而来。
稻田间的土路上、树林草丛之间,到处都能看见旌旗晃动。一股股明军成长龙的纵队,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攻势迅速而疯狂。
“能挡住敌军吗?”不知谁畏惧地嘀咕了一声,却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大伙儿握着弓箭,从射孔里观望着远处的光景,大多面有惧意,一些人似乎屏住了呼吸。
不过明军并未立刻冲过来,他们在两三百步外,各自开始整顿着队形,让列着长龙的人马找地方摆开。北面没有太大的空地、让大军布置大阵,各部分开、组成了横平竖直的大小方阵。骑马的人在四面奔走。
就这样,双方隔着大概半里地对峙着。阮帅开始猜测,明国人怕是在等,想把火炮拉上来!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此时日头还在东边,时辰尚不到中午。太阳仿佛定格在了天上,半天都没有移动似的;今天无疑叫人觉得度日如年,恐怕是阮帅记忆中最长的一天。
就在这时,一个武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道:“大帅,一股明国军从江边绕道,往北江府城去了!人数不明,人马很多,看旗帜是一个姓‘尹’的明国将领。”
阮帅听罢顿时怒火上冲,质问道:“为何现在才禀报?”
武将忙道:“末将也刚得到消息,我们那边的人只顾逃跑,太乱了。”
旁边有人说道:“北江府城兵力空虚,姓尹的会不会趁势把城池给占了?那我们就全无退路啦!”
阮帅看着前面近至二三百步的大量敌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几处敌兵已开始移动,他们的方阵陆续解散,成长队向侧后跑步。人群离开后,果然一排排黑洞洞的铜炮口出现了!
接着不知哪里响起了一阵横吹军乐。阮帅的脸一阵发乌,瞪眼看着远处那些火炮,他还没回过神来,火焰闪烁的场面便让他的眼睛一痛。
“轰……轰轰轰!”雷鸣般的巨响传来,巨大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远处的硝烟腾起。
一般的火炮发|射之后,有时候人们只用眼睛、也能看到空中坠落的石弹。但明国军队的铜炮不一样,只要听到声音的时候,铁炮弹便已经到了!
周围一阵哐哐砰砰的声音,糊着稀泥的竹木藩篱、多处土崩瓦解,木片和碎物四溅、飞得到处都是。拿着弓箭在工事后面严阵以待的大越军将士,连敌军都还没上来,许多人便忽然被杂物掀翻在地;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在大声哭叫。
冰雹一样的铁球不仅击穿了工事,还在军寨中间造成了破坏。人们根本不知道铁弹是怎么飞来的,便看见有不少人倒在了地上,几天前才搭建的草棚、帐篷好像忽然被挖去了墙角一般,忽然倒塌。
场面非常恐怖,对这样的情形闻所未闻的那些将士,几乎瞬间失去了与敌军拼命的勇气。如果面对面拼杀,大伙儿还能争强斗狠一下,但是这样如同灾害一样的事、无法让人甘愿等着送命,人们只想从这样的地方逃脱。
阮帅趴在一个射孔后面,双手抓着藩篱,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心皆被痛苦与绝望笼罩着。
巨大的炮响仍在继续,军寨里好像忽然地震了似的,喊叫与喧嚣乱哄哄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明国步兵以纵队前进,已经抵近了弓箭射程之内,纷纷展开了横队。但是原本严阵以待的大越军弓箭手,已经被炮击打得四面躲避,在多处倾覆的工事后面、将士们一片混乱,无法马上进行有效的覆盖射|击。
阮帅依旧俯身在那里,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能默念: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被各种负面情绪侵蚀着内心,预期的情况与眼前的现实,差距太远了,任谁也难以接受。
仅剩的理智也让阮帅明白,战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做任何事都没有作用了;人数众多的战场,不像几个人械斗想变招就变招、想跑就跑的,混乱的战场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控制。
“砰砰砰……”射孔外面一排排火铳闪烁,烟雾沉沉。密集的炸响让阮帅稍微回过神来。
不远处一个士卒浑身一抖,便从藩篱后面仰倒下去。还有两个人惊恐地惨叫起来,一些大越军士卒不顾主帅就在附近,扔掉了弓箭,调头就跑。
终于有部将猫着腰过来,拽住阮帅道:“军寨守不住了,大帅快走!”
阮帅提着一把剑转过身,看见军寨里的人、驴子、马惊慌乱跑,一片嘈杂,他红着脸,举起剑大喊道:“杀!杀!杀光明国人……啊!”
他的大腿上忽然一软,接着感觉到了剧痛,一枚飞弹穿进了他的肉里,人也立刻单膝跪了下去,拿着剑插在地上,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部将与几个亲兵牵了马过来,扶着阮帅上马,簇拥着他赶紧向南逃奔。
开战半天到现在,阮帅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手里那么多兵力,就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他觉得好像一直都在往后跑、不断地跑!
正南面各条道路上,全是溃兵。阮帅等人只得迂回绕行,往北江府城走。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能从树梢之间,隐约能看到了一座城楼。上前观望的士卒却回来说道:“府城不能去了!”
阮帅不顾劝住,忍着剧痛,骑马继续前行,他来到一片树林边,张望着远处的城池。只见烟雾缭绕的深处,一处城墙上的鲜艳龙旗正在飘荡,城下一片杂乱。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大致看明白了情况。
一些从战场上溃逃的大越军将士,根本没进大寨抵抗,他们径直跑来了北江府城;而出现在城下的这股明军,大约就是从西侧商江那边涌过来的、姓“尹”的人马。明国军官兵,把溃乱的大越军驱赶到城门下,拿着火铳残|忍地对其射|杀,简直就是屠|杀。
而城墙上的龙旗已表明城池失陷,府城不知道是怎么被攻陷的。虽然城防兵力空虚,但明军这股人马来得快、只有火铳,应该无法太快攻陷城池才对;多半是守军自己开了门想跑,被明军趁势夺了门。
因为明军并未四面阻止守军。直到现在,一座城门还没有明军堵死,不断有大越军将士从那道门里逃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部将在旁边说道:“咱们得跑进树林里去,先在林子躲到天黑,然后派人找一处没人的房屋,给大帅把伤口里的铳弹挑出来。”
另一个人道:“到树林里,把衣甲脱了埋起来。”
阮帅叹了一口气,懊悔地说道:“本帅对不住你们的忠心。”
部将道:“现在大越的各路人马,各家是各家,大帅若有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弟兄也无处容身。”
一行人商量罢,便将马|嘴用布条捆了起来,免得马张口叫唤引来敌军;他们舍不得扔掉战马,还指望骑着离开北江地区。在大越境内的郊野村子,想找几匹坐骑并不容易。那马显然非常不适,不断摆头想挣脱束缚。
大伙儿在林子里艰难缓慢地走了一阵,不料很快后面就传来了动静。不知是越军乱兵,还是明军追兵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嘶……”忽然有匹马挣脱了布条,嘶鸣了一声。
阮帅等顿时面面相觑。这林子里有一些大树、但最多的是灌木丛生;既不能骑马逃跑,还得拿刀劈开一条窄路,加上阮帅腿上有伤行动缓慢,简直没法再逃,如同成了瓮中之鳖。
过了一会儿,后面他们开辟的道路间,已能看见人影晃动。树叶后面隐约可见一些亮光闪动着,好像是萤火虫一般,明军的火铳并不用火点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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