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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那些敌兵终于露了头,前面几个头戴宽檐铁盔的枪盾手、警惕地在原地蹲了下去,后面拿着火铳的人立刻把火器举了起来,对着阮帅这边。
大伙儿站在原地,已无处可逃。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泛着光泽的铁铳,光阴仿佛在瞬间凝住。
“叽里哇啦”一阵听不懂的声音凶狠地喊叫起来。阮帅本来能听懂一些汉话,但是那叫喊的人显然说得是方言,他是一个字也不明白。
就在这时,阮帅身边的部下纷纷把刀剑与弓箭扔到了地上。





大明春色 第七百四十章 兄弟情分
当时明军一股奇兵最先攻到北江府城,“大越”军中很快有人开了南城门出逃;阮荐被关在府衙里的一间廊屋里,也不太清楚究竟是谁的兵马如此荒唐。
不过北江府的情势一乱,阮荐本身是大越官员,便没人看管,他得以逃出了府衙。
阮荐出身于世代做官的官宦地主之家,他爹阮飞卿在陈朝就是官僚;后来胡氏篡位,其父又继续在朝做官。胡氏本来就是陈朝权臣起家,所以麾下有很多陈朝的文武,阮父投奔胡氏也实属正常。
不料时运不济,胡氏上|位不久便被明军所灭。阮父被明国“交趾布政使司”定案,以“助纣为虐”的罪名,被判流放辽东。从明国的最南端到最北端的流放,恐怕是凶多吉少、生离死别,阮荐送父至镇夷关(友谊关);回到升龙他又立刻被软|禁了。
再后来明国爆发了内|战,升龙城的明军上层黄中、解缙等文武在升龙城,主要对付汉王派来的奸细。阮荐这种安南人被放松了看管。他听说安南人陈季扩称帝,便想了办法逃出升龙,去投奔了陈季扩,在“大越”朝廷做了兵部侍郎。
接着,这次他跟着北路大军主将阮帅,来到北江府,却再次遭遇大乱出逃……
阮荐似乎已经在跑路的经验中、跑出了丰富的心得,整个过程他非常之娴熟。
在北江城岌岌可危、人马混乱的关头,阮荐还不忘闯进一户民宅,找到一些干粮和衣裳,然后才出城。战乱之地,有地方去的人、大多都会出去躲避,无人居住的房屋不少。阮荐换上了庶民的衣裳,把官服与印信毁掉,便跟着乱军出了城。
他的身材有点矮小、脑袋很大也方正,混在人群里并不显眼。
到了城外,阮荐就离开了人多的路线,独自往南走。
明国驻升龙的军队,已经渡过黄江(红河),在东江流域活动;大股的大越溃兵必定会遭到堵截。阮荐躲躲藏藏走了两天,来到了东江北岸。
明军为了截断越军的退路,已经烧毁东江上的所有桥梁、禁止船舶在江面航行。不过作为黄江支流的东江,蜿蜒在平原上,水流缓慢、江面也不太宽。阮荐四下搜寻木筏或小船,也能渡江。他趁夜靠着一只独木舟划过了东江。
一到东江的南岸,明军活动便很少了。
阮家世代为官,认识的人很多,他不需要官印也能在军中找到熟人。他准备先赶到升龙城东南、到另一支越军军营里;告诫他们立刻退兵到闷海口(南定市附近)、凭借水域和地形,避免被明军正面摧毁。
然后再从军中拿到战马,骑马赶往清化,向大越朝廷禀报前线的严重局面:战力不对等,正面大战简直是一触即溃!
……一举拿下府城的大将、正是尹得胜;他以奇兵迅速从右翼穿插,越过安南叛军主力阵营,直趋江北府城抓住了这次战机。但这次行动,是张辅的军令,并非尹得胜自作主张。
张辅起初有点看不起百户出身的尹得胜,这时才渐渐地感受到,右副将军虽是汉王府一系、却相当好用。尹得胜完全不贪功,爱惜将士、不贪财盘剥,以至于其部下能打恶战,尹得胜执行起军令来非常实在。
反倒是那个柳升,让张辅十分头疼。京师很多人都以为柳升是张辅这边的人,可张辅却对柳升此役的表现、非常不满。
“他|娘|的!”张辅听到柳升送来的禀报,当场就骂出了声。
柳升在信中说,他听到了确切消息,叛军主将阮帅已被抓到、官军大获全胜;便决定立刻离开志灵县,往松台河口坐船,以免怠误军机。
张辅面色十分难看,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差点把手里的信当场撕成碎片!他观望了一会儿北江城南面的平原,强忍着心中的恼怒琢磨了一阵。
主力会战刚刚结束,柳升竟然先走为上、再写信打个招呼,此事给张辅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如果此时柳升没走,而是等到张辅的军令,从志灵县、沿东江一线西进,配合黄中部;则可以完全切断溃败的所有敌军退路,为张辅军争取时机、极快地将阮帅残军全歼。
然而现实是柳升跑得相当快,他似乎事先意识到了不走就要继续留下。于是张辅就不得不面临选择,要么放走一部分溃兵,要么耽误时间继续追击。
张辅心头恼火,却又拿柳升没办法。因为原先中军的部署,是让柳升在江北大战结束之前、于志灵县四河交汇处切断敌军退路。现在大战确实已经打赢了,柳升走掉、好像也算不上是违抗军令;更谈不上临阵脱逃,柳升是去进攻清化敌军,并非退兵。
而且张辅对朝廷的事非常了解。这种打了胜仗的时候,即便真的有大将违反了军法,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等衙门也多半会搅稀泥、不了了之;要追究前方大将罪责,一般是吃了败仗之后、须得找人背锅,那种时候犯过军法的大将便活该倒霉。
“本将知道了!”张辅看了一眼送信的人,用力挥了一下手。
那人抱拳道:“末将告退。”
柳升应该明白张辅的不满,因为“知道了”这样的答复,一般都是不赞同、却不易追究罪责的隐晦意思。
等送信的人一走,张辅实在无法憋住心中的不快,终于对部将们开口道:“这个安远侯,在北征时立了军功,尾巴已经翘上天了!本将看他,迟早要吃亏。再看看右副将军河阳侯,别人跟着圣上打了天下,有过擅自妄动、自作主张的心思吗?”
部将们有的劝张辅息怒,有的却多嘴道:“那叛贼陈季扩非法称帝,实在是叛乱的罪魁祸首,伪都城设在清化,攻下清化、或捉住陈季扩,那可是首功!难怪安远侯胆子极大,甚至连兄弟情分也不顾了……”
张辅看了那人一眼,心道:就你聪明,看得最明白!
不过那“聪明人”说的倒是实话。张辅虽然十分生气,却不能上书弹劾柳升,不然他担心圣上猜疑、张辅贪功想尽快做国公,所以才攻讦争功的自己人。
能晋升国公的,要么是为了建立大明朝、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要么就是为当今皇帝的皇位出过大力的从龙功臣,比如汉王府那几个护卫指挥。
张辅自知在武德朝之前站错了地方,他要拿回“靖难功臣”应得的国公爵位,不仅要有军功,而且要想办法变成今上的嫡系。像上次逍遥城失火烧死了废太子,张辅便很理智地认为、圣上没有理由那么做,站在了圣上那边;但这样远远不够,他还需要等待时机,决不可心急、而适得其反!
“罢了!”张辅终于让怒气平息下来,接着便果断地下令道:“传令黄中,沿东江东进,继续清剿叛军残部。我大军则向东关(河内)方向直进,尽快向东关南面之敌、发起全线攻击!”
众将纷纷抱拳道:“得令!”
张辅又道:“派人去命令尹得胜,率本部人马为前锋、加快行军;赶到黄江北岸后,前锋军应确保舟桥建好、让大军横渡。叫尹得胜派人去东关城,清点粮仓的粮秣。”
亲兵部将道:“得令!”
叛军聚集了两路大军,一路是北江府的阮帅部,已经被张辅击溃;一路在东关城的东南方向,看起来那股人马、原先似乎想聚兵攻下东关重镇。
陈季扩把人马如此部署,在张辅看来十分荒诞,简直是自寻死路。说实话,张辅觉得大明开国以来,以主力聚集的阵战,明军就没怕过谁,包括对阵元军的铁骑;安南军更是扯淡,他们的阵型和队列总是感觉有点松散,大阵经不起恶战。反之,气候与地形才是安南军的优势。
张辅也不管安南人是怎么想的,反之他对于这样聚集数万人以上的会战,那是相当欢迎。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巴不得立刻推进至黄江一线,马上进行第二场大战。
官军张辅部、黄中部,向着不同的方向进军清剿残军。但张辅部在追击中、实际上没取得太大战果,数万大军三天时间,就已快速推进到了东关城附近的黄江北岸;军队根本没怎么展开清剿,主要是沿着大路进军。张辅的目标是另一支叛贼大军。
就在这时,东关城却送来了急报。
南面贼军已经放弃了军寨和大营,正在沿黄江向南撤退。如此消息,让张辅感觉有点不妙,寻思必定是北江大战的消息传到了南边,叛军终于意识到了聚兵会战的错误,要开溜了!
张辅马上注意到了南边的两个地方,一个是闷海口(南定),一个华闾(宁平)。这两个地方都能得到充足的粮草,一处靠水域可以屏障;一处有山有水,华闾城曾经是安南国丁朝的都城,周围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但从北方过来的张辅大军,若想扩大战果,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南进。




大明春色 第七百四十一章 王师海上来
此时大明朝的所有勋贵中,柳升无疑是长得最好看的大将。
他三十余岁,身材高大、长得是虎背熊腰,面目对称端正;皮肤天生颜色比较浅,相比军中大多武夫大汉,他看起来更干净整洁。因为生得仪表堂堂,柳升也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还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在柳升谦逊的表面下,总会让人感觉到一种内敛的傲气。他偶尔会在军汉们面前,说几句文词、感概一些道理;搞得大家半懂不懂,只觉高深莫测。
现在他正站在一艘沙船上面,凝视着起伏的海面。殷红的斗篷在风中招展。
从松台河口(今海防市附近)到清化府马江江口,海路约三百里,航行不过数日工夫。柳升估摸着,船队差不多快到地方了。
正如阉官侯显所言、这段海路的浪子不大,大伙儿一路上还算顺利。柳升是第一回坐船出海,确有新奇之感,所以常常在船舷边观望。他的神情淡然,不过只是故作镇定罢了;作为一个读书识字的勋贵,当然不能经历了点新鲜的事、便欣喜若狂。
柳升并非第一次看见大海。只见这南方的海与天空,颜色似乎比北方要鲜艳,风平浪静之时、远观之非常漂亮。
然而真正到了大海之中,柳升才感受到、它绝非看起来那么美丽;只消轻轻的一点风浪,就能让船只颠簸不已。大海力量、与四面无所依靠的感受,很快就能让人心生敬畏。
幸好船队是近海航行,白天用眼睛也能经常看到西边的海岸陆地,让人安心了不少。出海的舰队、一般都会尽量选择靠近陆地的地方航行,而不会轻易朝一望无际的地方去;恐怕是因为、没有人不害怕大海。
就在这时,一个水师武将走了上来,抱拳道:“大帅,看天上的动静,过会儿可能会有一阵风浪,或还要下雨。请大帅离开船舷,到舱内就坐,或找有倚靠的地方坐下来。”
柳升点了一下头,自己对航海没有经验,当然会听从水师将士的劝告。他回头看了两眼,便转身径直走进船舱。这时一些水手正在拉滑绳(滑轮组),把桅杆上的硬帆往下降。
在船舱里,柳升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椅子靠着船壁、已用钉子钉死在原地,十分稳靠。
果然没过多久,船身的起伏摇晃便愈来愈剧烈了。柳升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否则恐怕要在船舱里狼狈地到处打滚。起落颠簸的船,让人担心着船体会不会散架。
外面“哗哗……”地发出巨大的嘈杂,浪声与雨声粗|暴地席卷整个海面。此时几乎没有人能在船上走动、甚至战立,只有那些经验丰富的水师将士,才能继续在船上活动。他们像猴儿一样的灵巧,凭借双臂找到借力的地方,沿着船壁四处移动。
不过最剧烈的一阵风浪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颠簸便小了。雨倒是下了许久。
“西边看不到陆地了!”船舱外面传来了一句话。
柳升问道:“怎么回事?”
身边的侍卫立刻到船舱外面去询问。不一会儿,一个宦官走了进来,摇摇晃晃地抱拳行礼,说道:“大帅勿虑。依照海图,清化马江口北边是一个海湾。因此咱们到了这里,就得改变方向往西走,出了海湾就是马江口。”
柳升点了一下头,问道:“咱们何时能到?”
宦官道:“回禀大帅,今日之内必到马江口。”他稍作停顿,又道,“占城国、会安那边有个深水避风港,自宋代起,咱们沿海的商人做生意,便常在那里停泊,后来命名为‘新洲港’(岘港)。新洲港以北的海域,大量汉人商贾至少来往了数百年,咱们十分熟悉,绝不会出错。”
柳升听到这里,顿时更加放心了。
那宦官说得起劲,谈起了与此役毫不相关的事,“新洲港是安南、占城两国最好的港口,海湾数面山林阻挡,风平浪静;港内海水很|深,最大的尖底船也畅行无阻。
波斯色目人、西洋各国黝黑的商人、汉人商贾,只要到南边来,都会选择此地停靠补给;占城国设置官府,不仅对来往船只收税,还对港口的商铺收税,获利颇大。之前安南国陈朝多次对占城国用兵,便有艳羡此地的缘故;以至于永乐初大明征讨安南国胡氏,占城国王十分卖力地帮助明军。两国结怨之深,非一两年的事儿……”
柳升道:“这些事等回京了,奏禀圣上,圣上或有兴趣。但这次咱们不去新洲港,只到马江口,目的是攻打清化。”
“是。”宦官忙弯腰一拜。
宦官说得没错,当天下午,大明水师近二百艘大小各式战船、便陆续进入了马江口。马江江面上,风帆遮蔽水面,仿佛将整条江都堵住了一般,场面非常宏大。
柳升部两万多人,定策于马江南岸登陆。因为清化也位于马江南岸,而且江口有一座码头、也位于南岸。
那个码头完全无法满足那么多人登岸,明军需要用平底的沙船、直接冲到浅滩,强行登陆。
朝廷策划“奇袭清化”的方略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调集的海船、两广福建水师,以沙船为主。明军海上水师常用的战船,除了沙船还有广船和福船,都是上宽下窄,很怕搁浅;只有沙船不怕。
几艘沙船载着步骑,首先冲到了浅水的地方。人们用竹竿探了水深之后,有的人马径直跳进河里,涉水上岸,有的换乘小舟、划着靠岸,连战马也上去了。
那些步骑上岸后,立刻向陆地纵深处搜索,打探敌情。
柳升还在他的座舰上,扶着栏杆眺望陆地上的光景。此处离海面很近,水可能是咸的,因为柳升发现、江边有一段滩地几乎没长草木。更远的地方倒是葱葱郁郁,全是树林和荒草,一些村落房屋在草木之间若隐若现。
只有码头那边有个村镇,隐约能看到几个百姓。除此之外,从江面上看过去,陆地上便只剩明军步骑了。
两艘广船在村镇旁的木筑码头边停靠,更多的明军将士从船上列队下船,许多人还牵着马。陆上逐渐变得热闹,却又给人平静之感,因为没有敌军、也没有冲突。
良久之后,有人拍马来到了滩地上,对着江中的旗舰大喊道:“斥候未见敌军,未见敌军……”
旗舰上的一面旗帜以特定的节奏摇动了一会儿,以示应答。柳升也亲耳听到了斥候队的人喊叫,便下令道:“所有船只,陆续登岸。将士上岸后,立刻构筑沟墙工事,建立军营。”
亲兵们抱拳道:“得令!”
片刻后,战船上的旗乐队便吹响了号角声,数面旗帜反复摇动起来。远处的一些战船也吹响同样的号声,中军的简单军令、便如此在整个江面上传达开去。
柳升迫不及待地下令座舰到了码头,等那两艘广船离开,他马上登上了岸。
刚刚登陆的官兵有点乱,一些人似乎不适应航海,趴在路边不断呕吐,那恶|心的声音、听起来叫人十分不适。反倒是头一次坐海船的柳升,下船后屁|事也没有。
明军派人到村镇里去,把剩下的村民也赶走了。但是将士们依照柳升的命令,送了一些做工精良的渔网、布匹、铜钱等东西给村民,作为征用房屋的报酬。
京营出征之前,皇帝朱高煦反复叮嘱,叫将士们尽量不要劫|掠,不得无益地激起当地土著的仇|恨。(就算要掠|夺必须的军需,也应该有秩序地进行、减少破坏,不能把百姓的东西抢光了无法生存。)
柳升对于皇帝的这个圣旨,很能接受。他觉得自己率领的是正义“王师”,当然不能干那些龌龊的事,免得让他的脸面无光。
而随军的一些吏员、文官侯海派来的爪牙,趁机带着翻译、到村镇里开始宣扬谁对谁错的说辞。不管土人识字不识字,吏员们还发一些纸张文书;还有些人还假装热心、帮着那些村民推木车。那场面,叫柳升想起了地方上那些骗人的邪|教勾当,也是见人就劝说。
江边靠满了沙船,越来越多的将士想办法上岸,或涉水或靠来回划动的小船。一些重量较轻的洪武炮、也最先抬上了岸边,洪武炮(臼炮)的炮口很大,但炮身比较薄,重量反而轻;相反炮口小的汉王炮,最小的“玄”字号也动不动上千斤重,必须要用车才能运上码头。
两个亲兵抬着一卷地图,在柳升面前拉开。柳升再次确认了清化城的位置、地形,从马江江口循江西进,数十里就能兵临清化城。
叛军显然没有料到、明军会从海上长驱直入其老巢。这马江上不见任何敌军,便可让人推测:叛军事先根本没有部署江防。
突然奇袭,柳升也很想马上开始进军清化。但是大军要从无数船上登岸,并整顿番号;要把军需粮秣、军械弹药运上来,在岸上建立立足军寨和仓库,最少要数日之功。
柳升只得一面下令派出斥候,打探清化城军情,一面等着大军整顿妥善。.




大明春色 第七百四十二章 平定王与船寇
明国军队柳升部、坐船到了马江江口,克日兵临清化城下!消息报到清化,立刻震动朝野。
本来大越国太傅阮帅的败绩,已经弄得人心惶惶了。号称手握五十万大军的阮帅,约在半天之内,便进攻明国援军大败、军寨防御战大败、随即丢失了北江府城。兵部侍郎阮荐奔回清化、告知详情,陈季扩便慌得不可开交。
忽而又有柳升军的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
整个“皇都”清化城,鸡飞狗跳;因为陈季扩决定当天就离开清化,要退到他的龙兴之地乂安城。清化的防务,将交给太保、越军大将阮景异。陈季扩当然要带上朝中的大臣、一些护卫人马随行,事情仓促、以至于清化城乱作一团。
阮荐看到这样的乱象,终于想起了平定王黎利……主张阮帅部不该聚兵决战的人,阮荐可以被人说是马后炮;但黎利确实在开战前就极力反对,提出了不同的方略。
如今回头一想,阮荐才觉得黎利的话、愈发有道理。
于是阮荐急忙赶到了黎利在清化的府邸,想再听听他对眼下局面的见解。
黎府上的人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清化了。不过,黎利的府上全是青壮男子,家眷都不在此地。阮荐被引到了客厅里,还被招待了一盏茶。
阮荐与黎利见面后,先是愁眉苦脸、一阵长吁短叹。
而黎利也皱着眉头,只是要镇定不少,他引用了一句汉人的话:“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事到临头了,眼前的局面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多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阮荐道:“皇上立刻要离都(清化),这样做得对吗?”
黎利摇头道:“君臣仓促离京,动摇了军心,太保(阮景异)守住皇都不太容易;船寇(汉人,或曰船佬)克日兵临城下,若请旨皇上与都城共存亡,又只怕皇上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因此眼前的局面只能如此,没有法子了。
倒是东关那边的大越军队,现在还来得及布置。如果他们只退兵闷海口,那是不成的;应分散兵力,从闷海口到华闾(今越南宁平)一路寻找有利地形,节节抵抗,才能消耗船寇,拖延时间。”
阮荐道:“平定王言之有理,我随后再去皇宫,力谏皇上。”
黎利又纳闷地问道:“阮太傅在北江府人马甚众,即便决战不敌船寇,也不至于败得如此快罢?”
阮荐神情复杂地说道:“我在战场上亲眼所见,大越军简直是一触即溃!那时,我军各部刚靠近敌阵数十步,明国军忽然以火铳、火炮攻击,致使我军将士伤亡惨重惊恐万分;我军溃退,明国军步骑立刻便蜂拥而至,唉……”
阮荐心有余悸:“明国军的火器非同寻常。火铳绝非以往使用的铜手铳,铅弹打得不比弓箭近、击中了人还更狠;其火炮可轰击一里余地之外,造成大量伤亡。”
黎利问道:“炮弹是甚么做的?”
阮荐道:“只是圆铁疙瘩!”他比划着说道,“我在军阵上大寨里看得明白,那炮弹应该是横飞过来的,会在地上乱跳乱窜,一炮便能糜烂一窜人马。”
黎利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沉吟了一阵,说道:“对了,我认为皇上若离开皇都、径直退到乂安,乂安也守不住的。”
(沿海由北到南,这边有三座城,清化、演州、乂安;演州大概在今越南黄梅,乂安大概在今越南荣市。)
阮荐忙问:“平定王有何妙策?”
黎利道:“本来我们依靠皇都大城固守,也能迟滞敌军。但柳升部奇袭十分突然,清化城防毫无准备,加上大越君臣仓促逃离、动摇人心;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守清化了,径直弃守为好,还能保存更多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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