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胡广道:“今日圣上御赐之物。”
胡穜却依旧愤愤道:“可是解缙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说的那些话,叫胡家遭人嘲笑,难以自处。”
夫人瞪了儿子一眼,气氛有点尴尬。
胡小娘却轻声道:“女儿早就听说当今圣上风流,却没想到他还会管这样的事,确不似那些迂腐无趣的士大夫。”
胡广摇头道:“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他看了一眼儿子,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解缙说的事,虽无法考证,却也是实情。你们可以诟病为父贪生,建文四年京师城破前后,为父就没想过要死。”
夫人急得沉声道:“难道要我们家像黄子澄、方孝孺、铁铉家那样,家破人亡,别人才满意吗?老爷做的有甚么不对?”
胡广却不能这样教育自己的长子,他没理会妇人,又说道:“读书之人,不能不明大节。当初建文皇帝已经完了,忠臣当然该以死回报君王,为父自认有亏名节。但总不能满朝皆死,势必有人活下来继续报效国家。
大明朝依旧是大明朝,太祖孙子的皇位、到了太祖儿子手里。事已至此,我朝亿兆臣民,要不要继续活下去?
活下来的人该怎么办?建文帝既没,只能是太宗皇帝登基。那时候对抗太宗皇帝,又能起到甚么作用;想要国家无主,还是纯粹为了泄|愤?
在既定事实之后,那些依旧辱|骂皇帝的文官,造成了君臣对抗。太宗皇帝登基之初,动辄杀|戮,朝臣极其紧张。这样的形势下去,必定有害无益。朝廷最终要走向何方?只有君臣之间重新达成诚意,而不是泄|愤与敌视,大明朝廷方能延续。”
儿子胡穜看着父亲的目光,渐渐地多了几分尊重。
胡广道:“动荡一直延续到当今武德朝。今上登基后,其国策让朝臣多有不安,然而并未大肆清|洗朝臣,今上还多次投出了和解的诚意。让废太子那边的文官进入内阁,参与决策;礼部尚书胡部堂上请经筵,圣上也立刻照准。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朝臣反其道而行之,对国家何益之有?
咱们不能得寸进尺,只有适当妥协,才能重建君臣诚意,平息这些年以来的动荡。我等既然未死,而身居庙堂,正该做这些事,此乃职责道义所在。”
胡穜道:“父亲忍辱负重,心怀天下,绝非解缙那等小人可以企及!”
胡广却冷道:“还没有你们的时候,为父便认识解缙了,他是怎样的人,我一清二楚。杨士奇家的人,一直在四处找人解救,解缙同是江西士人(赣党)、为何不为杨士奇上书求情?”
儿子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解缙也怕牵连上废太子一党?”
胡广摇头道:“杨士奇的独子,平常为非作歹,还曾打死了人。但因杨士奇是废太子的东宫故吏心腹谋臣,应天府的官员便徇私了。解缙用甚么道理解释这件事?”
夫人趁机说道:“还是咱们家儿子好。”
胡广却正色道:“你不能惯着他!”
儿子忙拜道:“父亲教训得是。父亲之意,解缙清楚黑白是非,不全是小人之心?”
“那还用说?”胡广道,“朗朗乾坤,日月分明,圣上也不糊涂,庙堂上哪来那么多小人?解缙自有他的处世之道,与为父不同罢了。”
儿子叹了一口气,问道:“就算咱们家同意婚事,那解缙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
胡广指着桌案上的御赐书法,“如果解缙只想与皇帝过不去,他为甚要投降太宗,又投降今上?”
“父亲言之有理。”儿子点头道,他还是一脸不高兴道,“小妹也真是不顾大局,为啥非得与解家的人来往!”
小娘胡氏委屈道:“难道婚约,不是父亲定的?”
胡广叹道:“事已至此,只能权变。为父不是怕他解缙报复,只是念及圣恩。他解缙整不垮我!太宗以‘太祖成宪’起兵靖难,今上以废太子无道伐罪;若谁以气节之名攻讦我,便要涉及这些问题,都是尸山血海之后已有的定论。而那些私传的闲言碎语,不登大雅之塔,别去理会便是,世人的误解自有消解的一天。”
……正月里,京师又有大事,柳升率京营一部,押解着战败的安南贼首进京了。朝廷有司为柳升布置了隆重的礼仪,迎接得胜的大将回朝。
柳升的马车在前呼后拥中进入京师,锦衣卫将士为其开道,各种牌伞仪仗应有尽有,官民一律下马避道,排场极大。人们敲锣打鼓,围观随后的囚车,好不热闹。
此时朝臣也是欢欣鼓舞,表现出了十分矛盾的态度。
掌握实权的是文官,他们对于战争一向比较反对。即便是安南叛贼欲杀朝廷命官,平乱是势在必行的正义之战,当初大多文官也对此持谨慎主张。
但明军已经获得大胜、抓获罪魁祸首之后,大臣们又十分高兴,给柳升安排了极大的尊荣排场。
或许因为即将到来的献俘仪式,能提高朝廷中|央的威望;这样的仪式在各种礼仪之中、也是居于前列的盛大典礼,对于维持朝廷的权威与统治,据有非同凡响的影响。
阮氏在柳升的马车上,好奇地从车帘里角落里观望,她看到这样的景象,有一种柳升位极人臣般的错觉。因为上至官员,下至庶民,都恭敬地向柳升的车驾行礼。
京师的宏伟城楼宫阙,十分震撼;其中又不乏园林亭台、小桥流水,以及精致华丽的水榭别墅,正是让她看得眼花缭乱。人口也非常多,其繁华程度远超安南国的任何城池,且一切极有规矩,可以看得出来人们完全不用担心作奸犯科的事。
“大明如同天庭。”阮氏感叹了一声,她接着脱口道,“已经如此富贵了,为何还想要安南国的土地?”
阮氏说完就意识到失言,脸上一红。
柳升道:“朝廷不是想要安南国的土地,新城侯已经许诺退兵至东北边,陈氏后人也做了国王。大明王师是为了去帮助安南国,平息祸乱,安定地方。”
阮氏忙点头道:“妾身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一些忐忑道,“我真的能做柳府的夫人?人们会不会看不起我?”
柳升好言道:“不用担心,圣上有厚恩。”
阮氏柔声道:“那时我忧心柳将军,心急如焚,没能深思熟虑,后来一想才明白,我的身份真的有违道德。柳将军是有地位的贵族,不怕别人说吗?”
柳升笑了一下:“说的人都是文官,他们生下来就看咱们不太顺眼,总有这样那样的讲究。可咱们的富贵,不是文官给的,管他们作甚?圣上看我顺眼就够了。”
一行队伍沿着大街到了皇城南面,先把囚车交给了锦衣卫。柳升把将印、一份奏章送去五军都督府,便带着阮氏先回家去了。献俘仪式、庆功宴等都需要周密的礼仪准备,今天暂且不用着急。
大明春色 第七百五十八章 何患无辞
献俘典礼早已准备妥当。没有在当天举行,最大的原因、是柳升押解俘虏进城的时辰不太恰当,所以典礼定于明日上午。
司礼监太监王贵,奉旨见过鸿胪寺的官员,有过私下沟通之后,又在柔仪殿见了朱高煦一次。王贵要提前告知皇帝朱高煦、明日的礼仪过程,因为朱高煦是第一次参加献俘大典。
好在朱高煦负责表演的节目还算简单,也无须进行彩排练习。他主要负责坐在上位接受人们的膜拜,台词只有一句、简洁好记的两字短语。
逮获的一众安南叛军俘虏,已经弄到诏狱关好,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快到酉时的时候,朱高煦决定去洪武门那边,亲自见见俘虏。
朱高煦并未到大牢里面去,牢房外面有负责管理的锦衣卫衙署。他便在一间衙署廊屋里,等着要见的人。
而下面暗无天日的牢房,若非必要、朱高煦十分不喜欢前去,那样的环境确实会让人充满负能量。特别是现在这个快要临近黄昏的时辰,想到阴森的夜晚即将降临,光是靠近这里、朱高煦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地牢里的绝望与黑暗。
没等许久,一个穿着肮脏囚服,带着枷锁的黑瘦汉子进来了,身边还有几个押解他的锦衣卫将士。他是战|犯之一的阮景异,曾在陈季扩伪政|权下任太保、主持守备清化的防务,也曾来过京师作为副使。
朱高煦轻轻挥了一下手、让不相干的人退避,他便看着阮景异道:“朕不见身份更高的陈季扩、阮帅二人,却只见你。你知道为甚么吗?”
阮景异刚刚还一副行动缓慢、脸上麻木无神的模样,听到朱高煦的第一句话,他立刻就抬起头来了。
阮景异的一张脸虽然有点脏,却几乎在刹那间、就变得丰富起来,眼珠子也开始转动。他的眼神仍然充斥着恐惧与迷茫,又隐约有了些许希望、开始刺激他的感官。
朱高煦也十分仔细地观察着阮景异的变化,心道:人确是软弱的。
安南国那些重要人物的关系,朱高煦心里有数。陈季扩自不必说,他就是一杆旗帜、称过帝的旗帜,本身是个甚么样的人、有没有本事与罪孽,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陈季扩被抓获后,他曾做过“大越皇帝”的身份,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特征。
而太傅阮帅,则是陈季扩的坚定支持者,在“大越”政|权内部的一系列争斗中,都是陈季扩的心腹。只有阮景异是因为内部厮杀中,失败之后才无奈拥立陈季扩的人。
所以朱高煦的话,似乎提醒了阮景异,让他觉得自己的罪、好像没那么大。对于一个要死的人,求生的希望当然才是最刺|激的感觉,哪怕那点希望很隐约。
阮景异呆呆地望着朱高煦。这时,锦衣卫指挥使张盛忽然喝道:“圣上问你话!无礼不答,便是大不敬之罪。”
这句话应该是张盛的失言,毕竟阮景异的罪、比大不敬严重多了,这种威胁根本毫无作用。
朱高煦看了张盛一眼,张盛知趣地住了嘴,果然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态。
“阮景异,原先你来过京师。咱们在和谈的时候,朕很诚意地与你们商议,希望能找到一个比较理性的法子,找到办法解决问题。你们却并不当回事,看看现在弄成甚么样了?”朱高煦语气镇定地说道。
阮景异痛苦地闭上眼睛,终于开口道:“成王败寇。力不如人,咎由自取。”
朱高煦摇头道:“这并非朕愿意看到的结果。直到现在,朕还是认为,当初若能避免战争、才是最好的法子。起码去年的一场战争不会发生,减少了大量的军费消耗、以及许多人命的无谓折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都付出了代价,谁也没捞着好。”
他叹了一口气道:“应该很容易能预判到的后果,为甚么人们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哐当”一声,阮景异扑倒在地上,他挣扎了几下,忽然痛哭道:“罪臣知道错了!”
朱高煦问道:“你真的知道错了?”
此问让阮景异的情绪愈发崩溃,他简直痛哭涕流,一个劲地反复着说他有罪过,并且开始讨饶……朱高煦好一会儿都没吭声,观察了一番阮景异的表现。此人的情绪很混乱,但是阮景异他似乎并未意识到、究竟哪里错了。
不过阮景异极快就动摇了,看来此人并没有如同宗|教一样的偏执信|念,本能的恐惧,立刻就击碎了他的立场。于是朱高煦觉得,这个机缘巧合在叛军中获得高位的人,实际上是个最常见的普通人。
之前阮景异出使大明,也受到了威胁、应该有惧意。但这一回阮景异的恐惧与绝望,显然要来得更强烈,因为他们的整个政权、整个靠山已经不复存在。人毕竟是聚居的生物,孤立无援的恐惧,才更加深刻。
等了一会儿,阮景异的激动情绪稍稍疲惫,朱高煦才又开口道:“张盛,明天不要让阮景异参与献俘大典了,让他在诏狱里待一阵子。然后安排他在京师居住一段时间,等到有前往安南国的队伍了,便把他送去东关(河内),交给张辅处置。”
身边的张盛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不过张盛依旧抱拳道:“臣遵旨!”
阮景异停止了痛哭,睁大眼睛道:“圣上宽恕罪臣了?”
朱高煦道:“最终也要看你,是否能放下误解与怨恨。”
阮景异急忙叩首谢恩。
太监王贵悄悄提醒道:“皇爷,朝中诸公怕会有疑问。”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只要是个皇帝,要杀一个人、罢免一个人,都是比较容易的,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若能随心所欲地宽恕人、给予恩惠,那才是真的有权力。”
王贵微微有点困惑,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应答:“是。”
朱高煦只见了阮景异一个俘虏,天还没黑他就离开了诏狱。
至于那个“太傅”阮帅,曾嚷嚷着要血|洗东关、屠杀汉|人,此中供状与情节,朱高煦都是知道的;但朱高煦没有再见此人。
阮帅可能表现的强撑怒骂、或者害怕后悔,都让人没有了兴致。毕竟一个肉|体也要被消灭的人,临死前是甚么感受、或者是否悔过,已毫无意义。
第二天上午,献俘大典,按照布置开始举行。
地点在午门外。仪卫司的人已经在午门的城楼上,设好了御座,黄盖、牌扇。朱高煦到场之后,先接受了大家的膜拜。无数人高呼万岁,广场很大,以至于远处的人甚么也看不清楚。
几员勋贵武将,侍立在朱高煦的宝座两侧。除此之外,楼上还有锦衣卫大汉将军等侍卫。
午门外的砖地广场上,无数京官已经到场了。接着一众安南叛军俘虏、戴着木头与铁索制作的枷锁到来,他们活动困难,被驱赶到了广场上。在将士们的一通喝令之后,战犯们跪伏在地上,或者被一脚踢倒在地。
宏伟的皇宫城楼、宽阔的砖地上,人数很多,嘈杂的俘虏们或许在申辩。但是个人的明细情理,在如此宏大的典礼上,已然显得微不足道,也没人有兴趣去关注。
跟着柳升回国的刑部尚书薛岩走上前,他在城楼便上展开了一份卷宗,开始大声阅读。卷宗内容用文言文写成,跪在下面的战|犯是否听得懂,朱高煦不得而知。
罪状大致有十几二十条,都是天怒人怨的大罪。道义上的反叛,破坏各种律法的起兵造|反,以及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犯罪条目,都当众宣读了。
薛岩读罢,转身面对朱高煦躬身道:“臣禀奏圣上,以上叛贼罪犯人等,人神共愤,罪无可赦。臣请旨圣上,准押其至市曹,依律斩首示众。”
朱高煦今天有唯一的一句台词,此时该他说了,他说道:“拿去。”
侍立在侧的勋贵王斌与韦达,一起重复了一遍朱高煦的命令:“拿去!”
接着锦衣卫的将士陆续往下传话,而且传话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数百衣甲鲜明的京营侍卫军齐声大喊道:“拿去!”
义正辞严、充斥着杀气的齐声呐喊,声如洪钟,简直震得宫阙也仿佛在颤栗,气势不容抗辩,威严十足。
于是今日的审判,仿佛宣告了皇帝与大明朝廷替天行道的正义。如此气氛与信心,连朱高煦也觉得,这一切肯定不容置疑,不可能有甚么问题。武力与实力并不是重点,因为大明名正言顺的道义,才是一切天命所归的理由。
广场上的囚犯们有点嘈杂,陆续已被押解去承天门方向。但朝廷的官吏们依旧肃穆庄严,再次向城楼上叩拜,称颂朱高煦的文治武功。
朱高煦也忽然领悟,原来正义性在权威与“众人声势”中,其实可以非常简单简陋。
大明春色 第七百五十九章 涂脂抹粉
暮色渐渐笼罩在宫阙之间,朱高煦走出柔仪殿、上了他的大轿子,准备回后宫去了。直到现在,上午那重复了多次的“拿去”,依然偶尔在脑海里回响。
今夜他应该和贤妃姚姬在一起。有时候妃嫔侍寝,是收拾打扮好之后,再来乾清宫见面。不过他今天准备自己去贤妃宫、在西六宫那边。
事先已经派人去告诉贤妃了,所以朱高煦一到了地方,就可以吃晚饭。
即便是皇帝,寻常的膳食也不复杂,四菜一汤。不过这四菜一汤要送到朱高煦的面前,得很多人经手,经过一系列比较复杂的过程。
饭厅旁边的小屋子里,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并有一道门隔着。不过朱高煦知道,门后面最少有十几个人,他们大多是贤妃宫里的宫女宦官,等着在那里试吃食物;除此之外,尚膳监也派了至少两个宦官过来监督。
除此之外,屋子里还有古筝的声音,仿佛节奏缓慢的背景音乐一样。要是不注意,还以为是放的唱片之类的,不过它当然是乐工现场弹奏。
这一切都不会打搅朱高煦;做这些工作的人,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桌子上响起一阵叮咚的声音,姚姬把身子往这边一歪,靠近了给朱高煦斟酒。朱高煦转头,瞧了一会儿她的脸。
这时她也抬起头来,看着朱高煦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圣上看清楚了罢,今天我可没有涂脂抹粉。不然一会儿你嘴里尝到的,全是那些味。”
朱高煦愣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别的地方没涂就好。”
姚姬故作嗔色,瞪了他一眼。
朱高煦便提起筷子,说道:“吃罢,今天我回来得有点晚,你怕是也饿了。”
姚姬先给他夹菜。他一边吃一边看姚姬,美人陪侍,他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
“贵妃写圣上的那本书,我都看完了。”姚姬又道。
朱高煦转头随口道:“好看吗?”
姚姬面带笑意点头,像第一见面似的、打量着他:“我与圣上认识十来年,有些事却要从书里才知道,原来圣上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本事与想法。”
“嗯……”朱高煦应了一声。
她接着说:“不久前姚芳写信进宫,我回信时也叫他看看那本书,姚芳可是对圣上非常尊崇。”
朱高煦道:“如何做武将,可惜朕与姚芳都用不上了。”
姚姬又问道:“最近圣上与贵妃,又在写甚么书呢?”她掩嘴轻笑道,“难道是写怎么做皇帝?”
朱高煦陪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倒提醒了他,那本有关科学的书,总得找个人让它公诸于众;而且不能让世人知道它出自皇帝之手,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而它给后世带来的影响,以及署名者是不是会被尊为圣贤,这些朱高煦都不在意。用姚芳,是不是一个选择?
朱高煦思索了片刻,没有马上决定,他准备再缓个两三天,回头再想想。
吃过了晚饭,朱高煦又让姚姬陪着喝茶闲谈了一阵。等到宫女们准备好热水了,他便入内沐浴更衣。
一间房间里的屏风后面,渐渐地被热水腾起的白汽笼罩,仿佛雾气一般;初春夜里的寒意、也被驱散了。朱高煦半躺在木桶里,倾听着后宫的宁静,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能感觉到疲惫从溶解到热水里。
没一会儿,朦胧的屏风旁边,出现了姚姬的身影。她穿着长裙的身影、随着靠近而逐渐变得清楚,她看着朱高煦道:“臣妾服侍圣上沐浴。”
朱高煦发出了一个语气词。姚姬便轻轻拉开了外面的袍服,然后抬起双手,开始解交领上的衣带。朱高煦的目光随着她的手移动、一双玉手已放到了胸脯衣襟上,朱高煦便见到了白汽中的夸张而美妙的轮廓。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光阴的尽快流逝……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朱高煦就起床了,他要去早朝。每天风雨无阻的早朝礼仪,他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现在还没到无法忍受的时候。
姚姬居然提前起来了,正忙着准备朱高煦的朝服,要服侍他穿衣。
他也没多说,站在原地,等着别人给他穿衣收拾。过了一会儿,朱高煦终于忍不住转头悄悄说道:“以前你侍寝,早上都起不来。难道朕最近身体不行了?”
旁边正在帮忙的宫女们的脸顿时变红。朱高煦也习惯了这种事,不理她们便是。毕竟皇宫里人太多,若非特别注意、不然真的没多少隐私可言。
姚姬看了他一眼:“臣妾咬牙才强撑起床,现在还乏得很。”
朱高煦道:“你不必如此,这些事有别人做。”
姚姬凑近来,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以前圣上宠我,像对待女儿一般。我现在长大了,应该稍稍改变,多照顾圣上才是。”
有个宫女发现二人亲密的动作,似乎很好奇,她失态地作出了一副侧耳细听的神态。
朱高煦倒不太在意,因为这些宫女都是贤妃宫里的,她们看到自家主人得宠,正是喜闻乐见,并非坏事。
“难道像我|娘一样。”朱高煦脱口道。
姚姬白了他一眼。朱高煦也顿时意识到失言,幸好姚姬本来就不是多讲究礼教的人。
没多久,朱高煦穿上了一身红色的团龙服,头戴乌纱善翼帽,脚上也穿了一双鹿皮靴子。准备妥当,他却没有马上出门,而先屏退了宫女,对姚姬说道:“我今天下午要出宫一趟、去沈家,在那里见姚芳一面。”
姚姬道:“需要臣妾托人告知姚芳?”
朱高煦摇头:“你不方便,我自会派人去办。这件事你不用告诉别人,不过我私下离宫、去了哪里,最好宫里有人知情才行。”
姚姬点头,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情:“臣妾知道了。”
朱高煦接着洗漱吃饭,坐轿子离开贤妃宫,前往奉天门。
按部就班的一天又开始了。朱高煦坐在宝座上,偶尔自觉像个雕像摆设一样,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经意间竟然把这一切、与一个妇人联系在了一起。
大多礼仪如同一个盛装涂脂抹粉的妇人,看起来非常讲究,却缺乏细节的美丽。那些十分规范的言行、衣着,就像遮盖在人们外面的脂粉,掩饰了各种各样的特征,显得了无生趣。然而大臣们并非木头,只不过从他们外在的举止言论,一般难以看清其复杂的内心。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