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哟,公子这里生意真好,还都是小娘子小媳妇。”帷帽小娘酸溜溜地挖苦道。
谢祯亮激动得说话也不太利索了:“我就知道你会来。虽然我们许久没见面了,可我总觉得今天能见到胡姑娘。正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胡姑娘听罢,轻轻唾了一口,轻声骂了他一声:“就知道张口乱说。”
周围的那些女子听到这些话,纷纷知趣地走了。
“令尊……”胡姑娘声音异样,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祯亮道:“不管那么多。”
就在这时,忽然街上传来了一阵骂声,似乎有几个人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往这边挤来。胡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遭了!”
“跟我走。”谢祯亮一把拉住了胡姑娘的纤手,丢下摊位上的所有东西。
他感觉胡氏轻轻挣扎了一下,但没有甚么力气,便认命似的跟着他跑了。俩人从街边往前挤,忽然“哐当”一声,把旁边的一个摊位给挤塌了,上面的纸灯笼、琉璃灯砸了一地。那摊主大怒,猛地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要来捉谢祯亮。
谢祯亮忙道:“旁边那地方是我的,全给你了!”
俩人艰难地逃了一会儿,谢祯亮看见旁边有个巷子,便拽着胡氏往里面躲。俩人手拉着手,卖力地沿着巷子奔跑,今夜很多人家都在门口挂了红灯笼,天空中也时不时会放一阵烟花,总算能看得清路。
他们慌不择路地逃了许久,转了很多个方向,终于停了下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下俩人的喘|气声。
谢祯亮忽然一拍脑门道:“你回去怎么办,会被责罚罢?”
胡氏却反问道:“你会喜新厌旧吗?日子长了会变心吗?”
谢祯亮急得满面通红,伸手用掌心对着天空道:“谢某指天发誓,绝不会有二心!”
空中传来“砰砰”的几声爆|响,周围骤然一亮,几枚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一下子呈现了绚烂的光彩。
大明春色 第七百五十五章 奇葩的私情
清晨的雾气中,隐约还残留着烟花爆竹之后的污染气味。
皇城里能时不时地见到、尚未收拾妥当的狼藉物品,都是元宵之夜装点皇宫、庆祝节目的残留。这些东西在平素看不到的,毕竟宫中有许多人维持着整洁。
有鉴于去年底以来、朱高煦一直规矩地参加各种礼仪,勤于早朝与祭祀,以平息天怒;元宵刚过,内阁大臣、礼部尚书胡濙便上奏了,请旨今年春季重开经筵日讲。
经筵是宋代后、士大夫与皇帝举办的一种读书活动;讲官主要讲古代典籍经义,以及历史。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文官会借古喻今,趁机提出政治主张、对皇帝含蓄的劝诫。
朱高煦以战争夺取皇位,登基以来忙于人事整合、军事活动,从来没开过经筵。这时候,大臣们或许觉得,恢复重要制度的时机到了。
年节刚过,一切仿佛就要迅速地走上正轨。
这让朱高煦想起了儿时的深刻感受。过年的时间里,人们沉浸于节日的热闹、亲朋聚会的欢乐之中;可每当元宵节一过,大人们马上就恢复了无趣的谋生活动。乡村里各家开始准备种子农药,肥料、修整田坎。
大概这就是传统,在大明朝也能感受到痕迹。从皇帝到大臣庶民,都依照着季节、按部就班地进入了状态。
然而朱高煦今年首先要处理的事,竟然是臣子们的儿女私情。
南方的一部分船队从安南国回来了,侯显从刘家巷登陆,率先进京、禀报了柳升的私事。接着锦衣卫指挥使张盛,也来到了柔仪殿,告诉朱高煦另一件奇葩的男女私情。
正因为近来朱高煦每天早朝,所以他早朝后办公的地方、几乎都在柔仪殿。
柔仪殿离“御门”奉天门更近,朱高煦上了朝之后,只要往西北方向过武楼,马上就能看到柔仪殿。而东暖阁则在乾清门北面、更靠近后宫起居的地方,皇帝宅在后宫的时候,比较适合在那里进行政|治活动。
今日朱高煦接见张盛时,身边还有太监王贵、少监侯显,除此之外妙锦也在殿内。如同前阵子废止的经筵,起居官也许久没设置了,妙锦能充当记录一些朝廷事务的人、而且不用公开。
张盛口头叙述着:“元宵节那晚人多杂乱,妇人小娘游街观灯毫不显眼。那胡娘子与其母一行人出门,中途借机走脱,去私见了解缙家的大公子解祯亮;又因胡家的人在灯市周围大肆搜寻,才弄得风风雨雨。胡娘子半夜回家,此事传出来,胡家怕是没法下台了。”
“干了没……”朱高煦立刻又改口道,“甚?那俩人在一块儿干了甚么?”
张盛抱拳道:“回禀圣上,此事没人知道。怕只有谢祯亮与胡娘子两人,心里才有数。”
他接着又说道:“胡学士(胡广)大发雷霆,已将他女儿锁在了家里、严加看管,不准她外出。不过微臣派人打探到,此事没法善罢,胡娘子数日间已有两次寻短的事发生。昨日微臣在千步廊见到胡学士时,只见他两眼无光,愁眉苦脸。”
张盛顿了顿,沉声道:“这胡、解两家恩怨纠葛。胡学士、解侍读曾是同乡同窗,且早就有了儿女婚约。后来二人却结了怨,胡学士撕毁了婚约,解缙则多次为胡学士宣扬‘看好猪’的笑谈,弄得满朝皆知。他们是势不两立……”
“朕也听说过那些事。”朱高煦道。
信守承诺、道德气节,都是文官最在意的操守。胡广与解缙,却在这方面相互攻击,其仇怨必定很深。结果俩人的儿女却有私情,这事便麻烦了。朱高煦还想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大概类似眼下的情节。
朱高煦道:“朕想想再说。”
张盛跪伏叩拜道:“微臣谢恩告退。”
相比之下,柳升的事情反而要简单一些。朱高煦转头看向侯显,说道:“等柳升到京后,你去见他。你要让柳升了解到朕的意思,朕同意他照自己的心意、决定家事,没有丝毫反对意见;但同时,你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确定。明白怎么沟通了么?”
侯显愣了一下,躬身道:“回皇爷,奴婢明白了。”
妙锦投来了赞赏的目光,女性好像对这种情感上的事、总是喜闻乐见。
朱高煦见身边没有外人,便又道:“柳升重恩义、轻联姻带来的利益,这不是甚么坏事。何况柳升作为朕麾下的得力大将,这点事、朕岂能不通情理?
然而那阮氏原先有丈夫、且尚未被休,情节有背叛之实;柳升夺人之妻,也摆不上台面。即便阮荐是个罪人,也没法因此颠倒夫妇常纲等伦|理道德,此中必有争议。若是朕公开支持柳升,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君臣彼此间心有领会,默契地办好了事情,方可顺利。”
妙锦道:“圣上考虑得周全。”
朱高煦看着她笑了一下,又回望宦官侯显。朱高煦心道:这些太监,确实可以作为君臣之间的沟通纽带。
君臣相见,有时候反而是没法妥善地交流的。
如同做文章一样、要为文章说辞找到圣人之言的来源,人与人之间的谈话,也常有“套话”。准确地掌握各个场合的言论套路,能在交际上如鱼得水;直到后世也是如此。但是这样的沟通,缺乏交流的深入性和准确性,那些千锤百炼的套话,虽然意喻丰富,却常常表义模糊。
作为皇帝,朱高煦也经常要说套话,以免造成过分解读、以及疏漏。这种时候,宦官从中斡旋,就能减少很多麻烦了。
朱高煦对柳升的事作出如此决定,也是觉得柳升这种大将,娶一个安南人或许是好事。毕竟朝中勋贵与宗室相互联姻,已经造成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了,权贵的宗族势力不断扩张结盟,显然对朝廷不利。
而解缙与胡广的恩怨,只会更加复杂。
妙锦便好奇地问道:“解公子与胡娘子的私情,圣上又会如何做断定?”
朱高煦道:“我明日早朝后,先与胡濙见一面。为了能少一些隔阂,朕打算单独召见胡濙,事后我再与妙锦谈谈。”
妙锦点了点头。
朱高煦希望妙锦记录下一些事情,以便等后代皇帝登基之后,能从超越时代的角度、去看待朝廷秩序……
胡濙最近上书恢复经筵,他还是主动投降太宗皇帝的文官之一,或许更了解解缙。
第二天上午,朱高煦来到了东角门上的阁楼,便在那里私下召见胡濙。
一切仿佛都能找到“先例”,以前建文帝在这里与他的老师黄子澄、密议削藩,朱高煦也曾在这里,召见过貌似信奉心学的刘鸣;这座在皇宫里很不显眼的阁楼,渐渐地有了别样的独特性。
随行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宦官宫女都在楼阁下等着,朱高煦独自站在窗前,观望着一片重檐宫殿景象。
不多时,礼部尚书胡濙走了上来,当即行大礼。
站在窗边的朱高煦转过身来,说道:“胡爱卿平身。”
“谢圣上。”胡濙从地下爬起来,立刻轻轻拉扯了一下袍服,以尽量保持仪表的整洁。
朱高煦开门见山地问道:“胡部堂认为,解缙是个怎样的人?”
“回禀圣上……”胡濙先说应答了一句,却把尾音拖得很长,似乎正在极力地思考着有分寸的言辞,“解侍读进士出身,很有才学。太祖、太宗皆赏其才华。”
朱高煦听到这里,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胡濙有点紧张地将腰往下一弯。
“这角门阁楼里只有你我二人,胡部堂说甚么都无罪,朕说了甚么、亦是出门便不认了。”朱高煦道。
胡濙面露惊讶之色,毕竟皇帝金口玉言,朱高煦还能直接说他不认自己说的话,着实有点奇怪。但是好像也没甚么问题,无人作证,朱高煦真的可以不承认。
接着朱高煦又马上说到了另外的话题:“朕理解朝廷诸事,最重要的是礼仪与人事。礼仪以正人心,增加我大明君臣的权威。人事则是用恰当的人掌握权力,以便以人治决策各项事务、减少争端;各衙门官员的权力又来源于权威,与礼仪相辅相成。朕这样理解,可否正确?”
此番话已是十分奇特了。胡濙的脸上出现了诧异的神情,他却作揖道:“圣上圣明。”
而这只是朱高煦的委婉表达。以他的准确想法,礼仪其实重在洗|脑。反复的各项礼节,旨在让皇帝的权威,以及世间的尊卑秩序、道德伦|理深入人心;人们重复一些形式、言论太多次,就会认定是理所当然的公理。
朱高煦起初先说解缙,只不过是把今天的话题先抛出来,以便胡濙有足够的时间去揣摩。而随后他便说起了朝廷,希望能诱|导胡濙进行更诚恳深入的交流。
他稍作停顿又道:“因此大臣们的见解,多出于维持朝政的公心,忠心可嘉。朕心里是明白的,也理解诸公。”
胡濙的谨慎,果然稍稍有了改观。.
大明春色 第七百五十六章 可以循环的圆
从私交的关系上,朱高煦与胡濙之间是相互信任的。
废太子一党倒|台后,胡濙最先被任命为部堂级别的大臣之一。胡濙也抛弃了一切公私成见,遵照皇帝朱高煦的意思,主持了为齐泰洗白的事宜。
但此时,俩人都持谨慎态度。哪怕朱高煦事先说了“出门不认”、“一切无罪”的话,也不能完全消除其中的莫名隔阂。
人道是伴君如伴虎,胡濙有此慎重,理所当然。而朱高煦又能完全信任大臣们么?他如何指望胡濙这样的士大夫、能真正地理解他?
就在这时,朱高煦竟然在地板上坐了下来。阁楼上的地板是木头的,地上打扫得很干净,不过春初的木头仍有凉意。朱高煦调整姿势,一副舒服而懒洋洋的模样坐在那里。
对于这样的“失仪”,胡濙没有吭声,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用随和的语气道:“想当年,我在云南部署‘证实’建文父子真伪的事,其中牵连不可谓简单,我先控制了云南三司衙门,然后派出人马去接应胡部堂。这件事干得又快又准确,胡部堂是亲身经历,可算不上朕的自夸。”
胡濙道:“圣上雷厉风行,布局缜密,臣至今印象深刻。”
朱高煦道:“胡部堂明察暗访,办那件复杂的事,也表现出了极高的才能。你也坐下来,我仰着头与你说话,累得很。”
“臣遵旨。”胡濙盘腿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君臣二人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形式相对。
朱高煦又道:“后来朝中突然出事,我猝不及防之下,被迫起兵;整个‘伐罪之役’艰难重重,但也是有迹可循。
除了在战术方略上的正确决策、加上运气,汉王旧府文武上下一体用心,也是制胜之关键。当时汉王府的文武,信念十分一致,且明了简单,失败就是万劫不复,还有甚么比求生欲更强、更具有普遍性的信念?”
他话锋一转,“现在朕登基了,却发现治理这个国家,其复杂之程度,远远超过了控制一场战争。人心之多样,更是无法统一。即便是用理学的标准、来规范信念,仍然感觉无力。”
胡濙道:“圣上忧思,臣感同身受,只恨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不能为君分忧,实在有罪。”
朱高煦听到这句话,脸上有些诧异、也有些欣慰:“你来说说如何感同身受。”
胡濙沉吟片刻,说道:“圣上提到云南之行,臣想起当初在大理三圣塔下,有过一番对出仕为官的回顾。臣起初读书科举,有一腔热血,欲赈济苍生,功成名就退隐田园。不料苦心钻营,力求自保、上进,官越做越大了,却愈发觉得有心无力。”
朱高煦认真地倾听着,问道:“如何赈济苍生,能否说具体一些?”
胡濙道:“臣自乡间来,深知百姓疾苦,饥饿、寒冻、困顿、病痛、死亡,种种苦难只需一样便能让人痛不欲生,虽佛祖也无法普度众生。只有入世的人,才有些许作用,那便是做官。朝政清明、人心向化,可使庶民丰年不饥不寒,灾年不至于埋没荒野,甚至易子而食。”
“朕相信胡部堂的理想。那些只有私欲,没有理想与公心的人,无法如胡部堂一般,统率诸寮、获得人们的尊敬。”朱高煦鼓励道。
他接着又皱眉道:“缓解痛苦,确实也是一个务实的理想。然而国家与人,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仅仅想维持最基本的稳定,恐怕长远看是刻舟求剑,只会得不偿失。”
胡濙欲言又止,忽然开口问道:“圣上想施行新政?”
谈话一下子中断了,阁楼上君臣保持着奇怪的姿势,陷入了沉默。
朱高煦总算打破了安静,开口道:“朕知道,不少大臣在内心里不信任朕。可能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理由,却会非常缺乏安全感,比如我的亲大舅徐辉祖。”
胡濙有点尴尬,忙道:“圣上待人以诚,比大多臣民更有诚意。”
朱高煦道:“朝廷需要一大批人来统|治,不管是新政还是旧政,用甚么样的人?历朝以来,曾经有过宗室分封、外戚专权、武将掌权,结果如何有史为鉴,其危害是国家完全失控。士大夫文官、与皇帝制度是密不可分的。
统治世间者、必须是有才干的人。从智力上看,文官能从百万计的读书人里脱颖而出,本身就是这个世道的精英。朕即便依靠武力讨回了公道,也有充足的理由,要与文官达成信任和协作。有些问题不在于人,而在于理念的偏差。”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朝的处世哲理,似乎总是一个可以循环的圆。当今科举制度是太祖皇帝制定的,开恩科也是皇帝的权力,儒家理学也是朝廷提倡的思想;这样选拔出来的文官,皇帝又岂能反而过多怪罪?”
朱高煦看了胡濙一眼,抛出了更多的善意与妥协:“朕还想提高官员的收入。官员掌握着皇朝的权力,不应该像元朝一样被贵族视作工具,而应该名正言顺地分享更多东西。”
胡濙道:“圣上厚德,有先古圣君之风。”
朱高煦微笑了一下,又道:“世间并非不需要信念,却也不能太过指责官吏的道德。毕竟要求庶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要求君子大公无私,从来都只是理想的追求。咱们或许应该更多地完善制度,更加务实理性,而不能只靠人情与道德。”
胡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胡濙终于不再只说套话了,他忽然回到了正题、说起了解缙:“臣不敢声称解缙全然没有私心。不过胡学士诟病解缙沽名钓誉、卖直求名,臣倒以为有点冤枉了。”
朱高煦镇定地说道:“胡部堂请继续说。”
胡濙道:“解缙确实因为敢言,获得了很大的名气。他那样的人,可能觉得、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说了该说的话,言论符合圣人教导的气节。否则,解缙大可以把握分寸更加恰当,而不是多次将他自己陷于罢免的境地。
臣无法断定内情。不过解缙如此作为、能得到许多文官士人的赞许,个中情理,圣上亦不可不察。可见天下文人信奉圣贤之言,许多人实出本心,起码有一定的诚意,希望能维护仁义道德。假使官员都阴奉阳违,朝政岂是如今之局面?”
朱高煦抚掌赞许,反而鼓励着胡濙的说辞。
胡濙见状道:“世间万物阴阳调和,私心便是阴。朝中官员或多或少有私|欲,有结党保全之实,恐怕也是实情。”
朱高煦点头道:“这也是吏治太依赖道德,势必出现的问题。因为没有明确的赏罚标准,官员缺乏安全感,当然要下意识地、用各种名目结党抱团,过分注重人情关系。”
他这时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解缙并无贪赃枉法之实,虽言辞失当,但也情有可原。朕决定这回还是算了。”
胡濙拱手道:“圣上心胸,如天海之阔。”
朱高煦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几下袍服,松了一口气道:“今日与胡部堂言谈,受益匪浅。”
不料胡濙起身后又问道:“经筵之事,圣上以为如何?”
朱高煦点头道:“一个月三次,朕也依你所请。”
胡濙拜道:“圣上圣明!”
朱高煦看着他的脸,终于忍不住说道:“朕觉得现行的制度,虽然已经稳定成熟,但最大的问题,还是缺乏让国家前进的驱动力。”
胡濙愣了一下,似乎无法立刻理解,只好回应道:“是。”
朱高煦下了楼,在宫人的簇拥下,坐着轿子依旧去了柔仪殿。他在那里见到了太监王贵,贵妃妙锦。
他对妙锦说道:“‘靖难之役’、‘伐罪之役’以来,因为皇权的更替问题,朝中文武有矛盾激|化的趋势。朕登基不久,只怕将来会陷入无尽的内耗。这解缙与胡广的恩怨争斗,扩大之后没有任何好处,朕便做个和事佬;同时也是君臣之间的姿态,胡广比较听话,解缙不听话,和解罢!”
妙锦思索了片刻,轻声道:“圣上要做媒人了?”
朱高煦摇头,提起桌案上的毛笔,写了几个字:孔雀东南飞。
他把没干的纸递给王贵,说道:“你把朕的书法,拿去赏赐给胡广。”
王贵躬身上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说道:“奴婢领旨。”
朱高煦信守承诺,开始与妙锦谈起今天召见胡濙的情节。因为妙锦的立场不在于文官集|团,所以朱高煦更是少了一些避讳,说得更加透彻。将大明中|央集权的运行“圆圈”也做了一些见解叙述。
妙锦显然事先没有意识到,其中有这么多事情。她看向朱高煦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崇敬与欣赏。
朱高煦见状十分受用。无论他的内心多么复杂,却也无法摆脱原始的诉求,价值感与认同感。.
大明春色 第七百五十七章 权变与诚意
赏赐给胡广的书法,实在有点粗糙。五个大字写在有点皱的普通宣纸上,或许写完之后没有好好处理墨迹、以至于“飞”字有点花。
好在圣上的字,写得行云流水,说是书法亦不为过。太监王贵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这是圣上兴致一起练字的纸,不是那么完美也是情理之中。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几个字出自皇帝之手。
先前司礼监太监、带着锦衣卫到千步廊上来,胡广难免有一番拜谢圣恩的礼节。不一会儿,翰林院的许多官员都来道贺了,对于赐字的内容、大伙儿也是一清二楚。胡广许诺,会找木匠定做一个尺寸相当的匣子,再将御赐书法好生保管、存放在干湿恰当的房屋里。
进士出身、饱读诗书的胡广,很容易就知道这五个字的出处,出自一首汉代乐府长诗。讲的是一对男女,因长辈反对干涉,酿成悲剧的故事。原诗特别最后那句“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让胡广更加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几乎是顷刻之间,胡广已经把皇帝要传递的意味了然于胸。但为了防止疏漏了甚么深意,他后来又想了很久,反复深入思量。
以至于下值回家后,胡广依然在书房里细看这份书法。
许久之后,他终于找来了个奴婢,去让夫人把女儿放了、并带到书房来教训。
不料等了一阵,胡广的妻子、女儿,还有长子胡穜都到书房来了。
胡广便对女儿胡氏道:“今后为父不再锁你了,也不反对你与那解祯亮的事。但你别去私见他,省得丢人现眼!为父会找人与解缙谈谈,再让解缙请媒人来说,为你们操办此事。”
小娘的眼睛红红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神情却已转忧而喜。
长子胡穜却很不满:“那解缙侮辱胡家,父亲岂能如此罢了……”
“咚咚!”胡广用手指敲了两下桌案,然后往摆在上面的宣纸上一指。家眷们上前,看到了上面的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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