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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一脸诧异,立刻摇头否认:“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私下见过胡广了,也没有让宦官去见他。胡广和解缙有私怨,妙锦不知?”
妙锦道:“我听说过,不过好奇随口一问。”
朱高煦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伐罪之役”前夕,胡广跑到云南、想劝降沐晟,却先被朱高煦捉住了;然后朱高煦私下里威逼利|诱、利用了胡广。办那件事的时候,妙锦也在。难怪她这回会觉得其中有内情。
“此事确实是文官自发而为。”朱高煦道,“就算胡广不干此事,朝中也有人干。‘靖难之役’以来,父皇与我都通过战争获得皇位;为了皇位合法性的舆情,朝中大臣多用王府故吏、心腹谋士,这些人不会与一般的文官一条心。”
妙锦点头称是。
朱高煦又道:“不过我对这样的规则已经厌烦了。”
妙锦问道:“怎样的规则?”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描述道:“用天道、道德等东西,作为论述是非的基础。前阵子的地震、解缙的道德,都是此类。结果就是,朕被迫要做做样子、严格遵守各种礼仪;解缙既没有贪墨、也没有违法,却只能辞职。这些都是瞎折腾。”
妙锦听到这里,不留神笑出了声,她急忙掩嘴嘴唇、收住了笑容,饶有兴致地问道:“圣上之见解,总是与众不同,那要怎样才不算瞎折腾呢?”
朱高煦道:“地震来说,完善预防避险的方案,比敬天法祖更加务实。皇宫里以及街坊上那些大缸蓄水,就是火灾的预案;如果只是祭祀守礼,京师就能避免火灾吗?官员的惩罚任免,应该以具体的政绩为依据,要对其政务问责;若只说道德,人心隔肚皮,谁比谁高尚,怎么判断?一个名声很好的人,办事出现问题,究竟该不该负责?”
妙锦点头道:“圣上说得有道理,可为何不能改变?”
“世界观。我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道理、说服大伙儿,这些理念讲不通,执行起来就有问题。我一个人,不是三头六臂,不能做完所有的事。”朱高煦皱眉道,“历代制定这些人间规则秩序的‘圣人’,把甚么都想好了,要动其根本很难。我如果否定上天的意志,那么一直宣扬的君权天授也不存在了,皇帝的大权来源于何处、还有权威吗?”
妙锦沉吟片刻,悄悄说道:“臣妾的先父为官,很守道德礼法,认为太宗皇帝登基没有大义,一直没有真心归顺。可太宗依然做了皇帝。”
朱高煦摇头道:“不一样。父皇称帝不合礼法,但建文死了、父皇自认太祖嫡子,父皇做皇帝还算勉强说得通;然而这样或多或少也会有后遗症,不然永乐初不会杀得血流成河。”
过了一会儿,妙锦又好奇地沉吟道:“世界观?”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觉得妙锦被他影响、一些观念已经有了动摇,他便耐心地叙述道:“人是智慧生灵,与别的生灵不同之处,便是除了吃喝繁衍,还会去理解身处的环境一切。天地是甚么,天圆地方、还是有个锅盖?人是怎么来的,意识是甚么,有阴间还是天庭?人的这些看法,便是世界观。”
妙锦道:“圣上的‘世界观’,怕是与寻常人全然不同。”
朱高煦道:“真理都是相对的,我的世界观并不重要,只是觉得现今大多世人的世界观、已经不利于国家的发展了。”
朱高煦的观念,也在多次改变着。因为教育的灌输式方式、少年时他只能相信唯物主义,但是后来有了“神奇经历”、又不信了。
而他回想起以前涉猎的、有关量子力学的浅显表述,也觉得唯物论或许也有历史局限性;人的观测居然能决定微观量子世界、并向宏观世界扩展?所有的唯物主义哲学都无法解释了。又像他初中学的波粒二象性,究竟是甚么物质,谁他吗说得清楚。科学显然不是哲学。
科学大发展的后世,宗教依旧盛行,唯物主义只是一家之言。或许人的意识具有自我欺骗性,很多人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人们宁愿相信自己具有灵魂、意识十分独特。
但不管怎样,大明朝的理学、心学,都不利于往前发展了。这些东西,造成了现在朝政一切事务都有弊政。
妙锦若有所思道:“人人都说有神鬼,可就是没人见过。”
朱高煦道:“即便有,我也认为,一定不是人们理解的那种低级鬼神,而是更加宏伟的规律制定者。”
不过他又寻思了一会儿,神情便渐渐地轻松了不少。
他心道:好在国人有个长处,极具包容性,不偏执。世人甚么都信,但又甚么都不全信。如果有一些新奇的说法面世,从士大夫到庶民,应该不会将其定为异端邪|说;人们只会想办法纳入现有的观念里面,不然就会置之不理,或者只取一部分采用,这样会有意无意地影响人们的观念。
如同汉代以来,朝廷独尊儒术,可暗地里仍然兼用杂家学说,特别是法家。
而现有的儒家理|学对世人进行洗|脑,对于维护秩序也有积极作用。毕竟实际人口可能上亿的大明朝,一共只有几万官员,政|权的力量有限。如果没有那些五伦常纲之类的规则,恐怕无法维持;而朱高煦的皇权,也会立刻不稳定。
他松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应该找个代言人,让一些有利于国家的别家之言面世。”
妙锦微笑道:“圣上何不先说服臣妾?”
朱高煦道:“说来话长。以后每天下午,只要我在柔仪殿,妙锦就到这里来。我说,你写。咱们先写出来,然后再找个来源,比如下西洋的船队遇到的远方人之类的。”
妙锦一脸喜悦道:“臣妾遵旨。”
她确实是个比较独特的人,对于眼前的争宠争斗不感兴趣,却一向对一些“不太切实际”的事很有兴致,或许是因为做过道士罢?
朱高煦一脸严肃,沉声道:“记住,千万不要承认是咱们俩捣鼓出来的书籍。否则世人会觉得我这任皇帝很奇怪,谁知道会发生甚么事?”
妙锦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臣妾与圣上之间的密事。”





大明春色 第七百五十三章 大猩猩
今年的京师,过年比往年要宁静。没有烟花,人们也不能大肆庆祝,只能祭祀和团年。不过可以预料,半个月后的元宵节、将会空前热闹。毕竟世上的灾难太多了,世人总不能一直在沉痛之中。
节日期间,从朝廷到各个衙署都停止办公,朱高煦也不用再批阅奏章,也无须进行早朝。
于是这一阵子,他与妙锦相处的时间很多,两个常在柔仪殿呆着。后宫别的人对此已有一些微词,朱高煦只得说妙锦在为他写书,这才稍稍有了解释。
柔仪殿的巨大整木房梁下,墙边摆满书架的殿室、依旧显得有点空旷。
不过朱高煦曾在这里读书、与大臣议事、在这里与安南陈氏交流,现在又有妙锦与他一起做一件大事;许多记忆,仿佛为这座造价昂贵的宫殿,赋予了特别的意境。毕竟无论多么奢华的房屋,若没有人的记忆,它本身也毫无意义。
便如中间那张大桌案,若是没有云南汉王府的书房特点,它便只是一件突兀的大物件。
妙锦的背影依旧那么美妙,她那恰到好处的身体线条,激发了朱高煦的各种抽象的想象力,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了诗情画意。
她踮起脚尖,整个身体呈现出了轻盈的姿态,然后拿到了上面的一本旧书。她回过头看,笑了一下,带着些许惊喜的表情道:“真的找到了!这本就是《墨经》。”
妙锦随即发现朱高煦的眼神,她的笑容稍稍消退,神情也变得丰富起来。人的语言能表达的东西,确实不如朝夕相处中、透露出的各种微妙的情绪那么复杂。
“圣上这里,好像甚么书都能找到。”妙锦又道。
朱高煦道:“有些皇帝收藏的,都是王羲之的真迹、诸如此类的稀世之物。我不挑版本,得到几本书还是不太难。”
妙锦低下头,翻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本书束之高阁,却没有灰尘,最近应该有人动过。圣上读过《墨经》?”
朱高煦笑道:“这便是不用为了科举而读书的好处。”
待妙锦拿着书走过来,朱高煦便道:“我刚才说的‘逻辑’,墨经中已有论述。除此之外,‘远西地区’(西洋,明朝是指文莱以西的东南亚、印度等地)的希腊,也有这方面的思想;还有印度的因明学。
大概指的是一种线性的、因果关系的思辨方式。这应该是最朴质简单的思考了,所以各地的先贤都不约而同地有这样的记载。”
“线性是甚么?”妙锦饶有兴致地留意着新的说法。
朱高煦想了片刻,说道:“大概就像一条有方向的线条,有前后之分。光阴就是线性的,过去现在未来,均匀流逝、凡人无法改变。”
他接着又道:“咱们要讲清楚‘科学’,就得追溯到逻辑,否则无法说得清楚。因为科学“认识万物规律”的法子,不仅要有假设的结论、实验判断真伪;还得要有准确的推论,否则体系无法扩张。推论的准确性,就需要逻辑了。”
妙锦说道:“我先看看这本书,以前没读过。这种书在世面上很少见。”
朱高煦点了点头。俩人在桌案旁边,很快安静了下来。已经很熟悉的人,相处起来比较容易,或许因为大多时候无须过多解释罢?
朱高煦在纸上继续写写画画,时不时抬头看妙锦一眼。晴朗的天气与敞开的门窗,让这里十分明净。她略施粉黛的脸上,埋着头时、掉下来的几根青丝也清晰可见,隐隐泛着阳光的光泽。
妙锦也发现了朱高煦、正在时不时地看她,俩人好几次都没吭声,只是眼神交流。
过了许久,妙锦终于指着朱高煦面前的纸,忍不住问道:“圣上写的是甚么?”
朱高煦说道:“这是阿拉伯数字,印|度人发明的。而这些是字母,英吉利国的文字。咱们的汉文,表义更加丰富简洁,而且经得起时间的演变;但是字母也有优点,英文无疑是最简单易学的文字。”
当然用甲乙丙丁也可以,朱高煦只是习惯用字母代数了。而且他也很接受:华夏发明的东西全被人学去了,咱们为甚么要排斥别人的东西?
“印度人发明的字,为何叫阿拉伯数字?”妙锦随口问道。
朱高煦其实很喜欢与她谈论这些东西。
但是他偶尔意识到自己的快乐来源,或许只不过是在向美女炫耀见识罢了,何况妙锦是许多人认同的“才女”,能够著书立说;与大猩猩见到异性、展|露强壮的身体,本质一样。或许人类本来就很原始。
他便兴致勃勃地谈论道:“阿拉伯那边的波斯或是大食人,武力更强盛。他们征服了印|度之后,发现印度人的数学很厉害,便把那些印度人抓了起来,教会了阿拉伯人。结果其它地方的人以为是阿拉伯人发明的,故此称谓。
火药不是由咱们的道士发明?也是被阿拉伯人先学去了,估计现在远方的一些人,还以为火药是阿拉伯人发明的哩。”
妙锦接受了这个说法,“擅长算学的人,不一定擅长打仗与治国。”
朱高煦笑道:“正是。天竺曾经有过很多征|服者,不久之后,那边的外来者、应该是大明来客罢?”
妙锦的眉头一颦,“圣上还是没说写的是甚么。”
朱高煦恍然道:“三角形,勾三股四玄五,妙锦应知。”
妙锦点了点头。
朱高煦道:“先秦时的三角形验算,大概唐朝之后,计算更加完善了。所以我在想办法用这个东西,尝试验算炮表。”
他又拿出了几张图纸,“这是棱堡,几个月间的图纸已经无数次修改。我的想法,是用凹状多边形的堡垒,以增加各个角度的火力交差覆盖。但是这种设计,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弱点:如果敌方用远程重武器,比如回回炮投掷各式开花弹,对上面的守军依然有威胁。反制手段是,用堡垒上的火炮,对敌军重兵器进行定点清除。
以目前几经改良的汉王炮,射程是完全够了的,关键是精度太差。现在放|炮,只能靠将士的经验和估计,所以只能攻击很大的目标,譬如城墙、密集方阵。我在尝试制作炮表,就是要让火炮能更准确地击中远处的目标。”
妙锦一脸好奇道:“我以前看了隋唐话本,还以为打仗是以勇武取胜。”
“现在的战争也要勇气,但不再是拼杀的勇猛,而是精神上的勇气。”朱高煦道。
妙锦点头道:“那本《汉王起居记》,我也有写此类段落。”
朱高煦见她很有兴趣,便继续解说:“我暂时想到的办法,观测点要两个。假使妙锦与我,咱们是两个观测点……咱们分开站,要远一些、减少误差。”
俩人站开了一段距离,朱高煦提高了声音:“妙锦是其中一个观测点,我旁边就是大炮的位置,书桌是咱们要炮击的目标。这是不是一个三角形了?”
妙锦点头回应。
朱高煦又道:“咱们俩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可以事先丈量出来,作为已知条件。现在我们用一根有瞄准器的长杆,指向“目标”书桌,两个角的大小也能量出来了。已知有两个角度大小、一个边长,用三角演算,马上就能算出炮击的射程。”
妙锦寻思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还可以这样做,真是神奇!”
朱高煦也笑道:“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他说道:“火炮上有瞄准器,三点一线观察,方向是很简单的。以前打不准的原因,还是远近无法掌握,炮弹落地点差了上百步远、也是常事。
只要算出了炮击距离之后,用仰角就能控制射程。这里面利用的,便是运动学的验算,炮弹的轨道是个抛物线,咱们前天才写过。”
妙锦无辜地说道:“我照着圣上的意思写下来了,但没太明白。”
不料就在这时,妙锦忽然问道:“臣妾更不明白,‘远西’、英吉利国,我朝的船队去过吗?”
朱高煦一言顿塞,答不上来。他当然可以狡辩,大明船队在西洋接触了远方人之类的。但是妙锦太亲近了,撒一个谎容易,要解释所有的一切谈何容易?
果然妙锦随后便轻声问道:“我们这些日子写的东西,我觉得似乎挺有道理。可我不明白,圣上从何得来?”
大殿里沉寂了一会儿,朱高煦总算开口、却似乎在左顾而言它:“所有人都无法完全理解周遭的一切,但并不会影响大伙儿好生生地活着。只要不是担心下一顿吃甚么,或者天气冷了、却没有保暖的衣物,大多人就不会去过多理会别的事情。只有那些特别执着的人,才会一生去执念于真理。”
妙锦观察着朱高煦的脸,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朱高煦又道:“妙锦能保密吗?”
她立刻露出了微笑。




大明春色 第七百五十四章 守株待兔
“砰!”第一枚烟花,在皇城脚下的长安街上空绽放开来,武德二年元宵节的欢乐之夜拉开了序幕。
皇宫各监与锦衣卫在洪武门上设了御座,摆上各种点心与甜汤,还有美酒。朱高煦带着皇后妃嫔们,来到了这里,他们先欣赏烟花与灯火,然后再回宫庆祝。宫中也早就布置一新,妃嫔宫女们可以猜灯谜、做各种游戏,甚至赌|博,也能观赏歌舞、影子戏等节目。
不过灯景虽然好看,最好看的还是人。
每次烟花照亮天空,五彩的光辉下、便会映出皇帝身边一张张艳丽的容颜,一个比一个漂亮,争相斗艳。
皇帝身边离得最近的人,当然是皇后郭薇,帝后二人几乎并肩站在前面,然后是皇贵妃沐蓁。朱高煦时不时与她们谈笑。妙锦、姚姬、杜千蕊、李贤惠等都要稍远一些。
不过姚姬在观赏烟花灯景时,也同时留意着朱高煦,见朱高煦与妙锦眼神对视的次数是最多的。
姚姬渐渐意识到,长久地相处、女子只有美貌并不一定最得宠。即便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相对十年之后,恐怕也不能那么让人心动了。
妙锦固然很漂亮,最是那腰豚的形状十分美妙,但姚姬也觉得、自己也不在妙锦之下,至少她的胸|脯比妙锦更美。所以妙锦成了圣上身边最得宠的人,恐怕不是依靠美貌。
朱高煦大致遵守着一些规矩,并没有冷落任何一个妃嫔,几个妃子更是时常都能与他单独相处、耳鬓厮磨;宫廷女子们接近皇帝频繁与否,只看地位。于是妙锦受宠、让人羡慕,却未引起太大的怨愤。
皇后与皇贵妃沐蓁二人,是娘家最有势力的人,也是皇宫最尊贵的女子。不过朱高煦好像挺有法子,让她们都认定了在皇宫里的安稳处境。郭薇本性善良,有点胆小软弱;沐蓁颇有大家族的风范,被沐家的事分心。而且她们都有了皇子,于是对妙锦俘获圣心、视而不见。
杜千蕊因为出身实在太差了,她对现在的处境十分满意。而且姚姬还觉得,杜千蕊似乎是朱高煦最信任的女人。
因此姚姬认为自己才是最酸楚的那个妃子,只希望朱高煦最宠爱的人是她。
那本《汉王起居记》,姚姬也仔细读过,而且看了两个版本。
皇城里有印刷制书的地方,这本书印了一批,赠送给了宫中与朝廷里的人。不过姚姬发现里面有增删的痕迹,可能由司礼监读书识字的宦官改过,把一些避讳的、或是不是那么尊崇皇帝的段落修改了。姚姬便又借了妙锦手里的原本来看。
从书里的内容来看,妙锦对朱高煦确实了解得很深,字里行间还不乏一些无恶意的调侃。而相比之下,几乎所有妃嫔都对皇帝有着敬畏、恭顺。妙锦确实与众不同。
最近妙锦又在柔仪殿“写书”了。
姚姬旁敲侧击,问过司礼监太监王贵与少监曹福,得知每次朱高煦与妙锦在柔仪殿时,没有一个宫女宦官在场。然而他们也没有大白天做那种事,因为门窗几乎都是敞着的。
何况朱高煦要是白天与妙锦亲热、晚上又召妃嫔轮流侍寝,必定会被发现。这种事在妃嫔中间,也会悄悄谈论。
姚姬便很细心地发现了问题:如果妙锦所写之事,是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为何要写下来?若是像《汉王起居记》一样要印刷的书,又何必屏退左右?
她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觉得自己有了机会、能进一步靠近朱高煦内心。
对这样难以言明的直觉,姚姬很有信心。当初她劝哥哥姚芳去投奔沈家,便是出于一种对朱高煦的模糊理解,而且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错,姚芳在皇室又有了机遇。
这时,朱高煦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关心,她也报以温柔喜悦的微笑;毕竟是个喜庆欢愉的夜晚呢。不过姚姬心里并不满足,她只想要更亲密无间的感觉。
或许像她这样的人,诉求比较偏执,实在没法像大家闺秀一样平和中庸。
……与奢华的皇宫不同,民间的活动无疑更加丰富刺|激。
那些富贵讲究人家的女人们,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夜却可以到灯市上流连。在这样一个习俗框架下,会发生一些甚么具体的故事,那便说不清道不明了,总之人们会比平时更放得开。譬如在清明节这样的节日里,据说一些人趁踏春的活动,也会在郊外做出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来。
元宵佳节,就算是招惹不上妇人的人,也可以饱眼福。“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这样的风景必不会少。
不过人比人气死人,有的后生无须去撩|拨,也有妇人自己上前来。解缙的儿子谢祯亮,便是这样的后生。
谢祯亮从小读书识字,还有个进士出身的爹,家境殷实、书香门第;但他不需要摆家境,光是那一副白净英俊、举止儒雅的模样儿,今夜便吸引了不少女子到他的灯铺里。
他穿的是绸缎、打扮得十分整齐,再看他的相貌便不是贩夫走卒;可他却摆了个猜灯谜的摊位。既然不像是个为了赚钱的人,一些赏灯的妇人、自然便以为他是在“守株待兔”。
“听公子的口音,你是江西人士?”一个穿着绫罗的妇人开口寒暄道,她不出钱猜灯,却上前攀谈。
谢祯亮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点头道:“是。”
妇人又赞道:“江西布政使司文运昌盛呢,公子来京师读书?”
谢祯亮好像没听见一样,犹自往街上人山人海的地方观望着。
妇人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公子约了人?”
谢祯亮终于听到了这一句,忙摇头道:“没有。”
妇人“嗤”用手帕掩嘴笑了一下,好像看穿了谢祯亮似的,让他心头微微有点紧张。
他的灯铺经营得简直是一团糟,一些小娘与妇人在这里徘徊,给没给钱、谢祯亮不管;猜没猜中,他更不知道。有的女子看中了一个宫灯,径直取走了。还有些根本不猜灯,只在那里东看西看,好些寻思着怎么与他搭话。
谢祯亮的爹被人骂了道德败坏、在家闷闷地等着不知祸福的结果,谢祯亮却跑出来摆宫灯摊子;他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至少他自己认为重要的事。
“这谜底是怎么回事啊,公子可否相告?”又有个女子主动与他说话了。
谢祯亮也没看那说话的人,径直说道:“小娘子猜中了,挑一个中意的灯罢。”
可那娘们却道:“我猜不中,就是想知道谜底是何意。”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个戴着帷帽的小娘过来了。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谢祯亮一眼就认了出来,他那焦躁而心不在焉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刚才在旁边说话的两个妇人见状,转头看了帷帽小娘一眼,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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