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阮荐抱拳道:“请平定王赐教。”
黎利道:“你不用把她当作妇人,她的感受,我也有。这便是我能明白她的缘故。”
阮荐思索了一会儿,微微摇头,仍然不明白。
黎利的声音道:“你留意到陈仙真说的那个词吗?‘漫不经心’地侮辱了她。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陈仙真是个心气高的人。”
阮荐点头称是。
黎利又道:“陈仙真是陈朝宗室贵族,算不上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却也相当稀少了。而且她从小养尊处优,受人吹捧,那阮景异为了她、不惜害死自己的爹。这样一个贵妇,你应该能猜测她怎么看待自己,上天了也不为过。我估摸着,在她心里,全天下都该奉承着她才对。
她好不容易才矮下了身段,主动去讨好明国皇帝。结果怎么样?在明国皇帝朱高煦的眼里,显然没有她,可能仅仅因为好|色和新鲜,才亲近了她了一回,然后就顺手打发了。”
黎利冷笑道:“漫不经心这个词,真是用得好。”
阮荐一脸沉思的样子,无声地轻轻点头。
黎利道:“陈仙真又说,她并不仇恨伪太后,只是厌恶、觉得肮脏。这个叙述并不对,我认为、陈仙真是为伪太后感到羞|耻。”
阮荐沉吟道:“不得不说,华夏最先有文字、诗赋、建筑、礼仪、服饰,是附近各国唯一文化昌盛的国家,各方面都到了极致完善的地步。我们华人(安南人自称)确实也没法不受影响,包括朝鲜国、日本国等地方,概不例外。
其中儒家文化里,‘耻’的深刻,那是最重要的,这是华夏特有。我们只消与占城、暹罗等地的人一比,就能明显有差别。”
黎利赞许道:“阮卿饱读诗书,你说得更透彻。”他想了想又道,“大越的贵妇、万人捧在手心里的美人,到了金陵,瞬间感觉到了低贱卑微,这种感受会颠|覆陈仙真的内心,她一下子很难接受。她付出了清白、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却并未让人丝毫重视,由此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恨。”
阮荐道:“平定王这么一说,似乎通了。”
黎利冷冷道:“伪陈太后与陈仙真有相似之处,美貌、宗室身份,不过伪陈太后显然更加明智。伪太后为了她的儿子能做国王,显然在金陵是各种卑躬屈膝、想方设法讨好明国皇帝。
这更加刺|激了陈仙真,陈仙真可能已经隐约意识到,这是我们大越整个国家沦落至低贱卑微地位的缘故。这种愤怒,都算到了朱高煦的头上。”
黎利接着说道:“但陈仙真这种人不多,大多华人(安南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错觉。只要是船寇,就是高人一等的贵族。”
他长叹了一口气,摊开手无奈道:“你看,我们正在悲惨地、沦为苟且的蝼蚁。这就是船寇(汉人)的仁慈与王化。”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变得死寂。空气仿佛瞬息之间凝固了,夜色仍浓,一切仿佛是化不开的坚固黑暗。
良久的沉默之后,阮荐终于开口道:“在下仍然坚持认为,此计不容易成功。但平定王坚定不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让在下敬仰万分,请受臣一拜!”
“你终于愿意称臣了。”黎利道。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愈发明亮。黎利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阮荐跪倒在地,诚恳地说道:“臣愿追随平定王,以效犬马之劳!”
黎利亲手把他扶起来。
阮荐立刻道:“既然平定王执意要为,臣有一些细处的计谋,或能查漏补缺。”......
大明春色 第七百六十五章 物竞天择
京师皇城柔仪殿内,大明朝廷内阁大臣及勋贵们,对开辟新的战场,已经到了决策阶段。
兵部拟定了完善的进攻方略。
中间那张大桌案上,摆着一副“神洲”东北地区的大地图。原先亚洲地区取名圣洲,后来有人写错了字,结果两年之间大伙儿都习惯用神洲,朱高煦也跟着用新名字了。
地图上画着的黄色团龙日月图,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上面还摆着若干小木船。
齐泰对围坐在周围的大臣们说道:“据探报,对马岛多山少田,守护大名宗氏可控制的武士民丁,大约五六百人,且与日本国其他大名关系疏远。聚居点有三处,主要城寨位于岛屿东南侧的对马港。
兵部拟调水陆两军进击,有两千料(按照明代计量尺度,排水约一千吨)的六桅宝船二艘,运送陆师五个百户队、以及火器军械。配有水轮的艋冲战船三艘,快船、哨船十只,防止海上倭寇袭扰战术。明军以大小十五艘战舰编队航行,同时下令朝鲜国的水陆协助。朝鲜军主要增援海上可能的袭扰,以及从巨济港运调粮草增援。
陆师占领对马港之后,明军将士、朝鲜军民,以及俘虏的当地日|本人,一起修建棱堡,以为长久之计。随军有工部营造署的官员,负责此事。另有守御司北署日本国指挥使随行,以便打探日本诸岛的形势,禀奏朝廷。”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户部尚书夏元吉仍然没有放弃,他起身抱拳面对沉默的朱高煦,再次努力劝诫道:“蒙古诸部才是我朝边地的最大祸患,我朝国力有限,自应避轻就重。日本国只是无关痛痒之地,圣上诉诸兵戈,一定要慎重。战端一开,想收可能也收不住了。
洪武年间,日本国奸谍涉嫌与胡惟庸勾结,欲谋刺太祖。太祖大怒,下诏怒斥日本君臣,欲征伐日本国。太祖终未如此,亦因此故。日本国孤悬海外、路远难征,且无利可图。”
齐泰道:“据说日本国有金矿银山。”
“据说?”夏元吉用讥讽的神色面对齐泰。
就在这时,朱高煦终于开口说话了:“即便没有多少金银矿,日本国还有优质的硫磺,以及人口不少的集市市场。这是数百年的长远之计,现在的付出一定是值得的。”
他接着说道:“当年隋朝、唐朝都曾远征高丽,并重新开拓丝绸之路。从战略层面看,朕以为隋唐的上位者都是对的。
那时高丽的地盘已经扩张到辽东地区。这样一个有稳定的农耕产业与城镇的大国,其威胁隐患比游牧民族更大。因为游牧民族旋起旋灭,难以维持长达数百年;而农耕国家自有文明,稳步扩张,一旦失去控制,要重新收回来,便需经年累月,诸位请看安南国。
后来也证实,高丽一直想向辽东地区扩张,直到大明朝时期,朝鲜国李朝才认清了、无法与中原王朝抗衡的现实。
中原王朝一直无法制约日本国,让它完全脱离大国定下的规矩,它就是下一个高丽。日本国内多灾害,且山地太多,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扩张。唐朝时,日本国还是一个荒蛮的部落联盟,就想去侵占新罗了。咱们大明朝现在没有致命的强敌,机会正好,不该再坐视不顾。
而隋唐时代的路上丝绸之路,此路已不通。海路才是将来的方向。”
“诸位爱卿。”朱高煦回顾左右:“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武将们纷纷附和。
齐泰也说道:“我朝选择对马岛宗氏下手,也是进可攻退可守,并不会陷入永乐年间、征安南国一般的处境。那宗氏包庇倭寇,我朝曾多番告诫,现在用兵是名正言顺。况且日本岛诸藩国与宗氏关系疏远,诸藩国自顾不暇,怕没那么容易帮它。”
朱高煦不等别人反对,立刻又道:“吾意已决,不用再劝了。”
众人纷纷起身,在桌案南边站好,然后跪伏在地:“臣等领旨,圣上万岁。”
朱高煦从椅子上站起来,踱了几步,稍作犹豫,终于开口道:“大伙儿恐怕忘了,咱们的祖先、最开始是怎么活下去的。神农氏号召百姓耕种五谷之前,世人以打猎、采集谋生。然后有了五谷、有了农业,才有了城镇和国家。从此华夏文明从黄河流域一隅、扩张到了万里疆域,走上了不断强盛的道路。”
朱高煦已经忍耐了很久,这时索性说道:“我们在农业带来的丰富物产中,已经沉迷了两千多年,其间诞生了一个个灿烂的王朝文明,满足于自给自足的繁荣之中。朝中也并非不注重技术,负责农耕、天文时节、劝农的官员都兢兢业业,将华夏的农耕技术改进到了极致。但是……”
“只要诸位用心一想,就会发现,农业文明已经到头,没有上升的余地了。谁敢说,大明朝的物产一定比数百年前的宋代更丰富?即便比隋唐稍好,恐怕也好得有限。
诸位应该能醒悟,咱们自隋唐以来,千年间几乎没有多少进展。这与当年华夏先民的扩张相比,几乎不值一提。而且因为技术的限制,土地难以再继续扩张,人口却在不断增长,这就难逃每个王朝三百年的轮回宿命。就怕大明也没法例外。”
礼部尚书胡濙忙道:“大明定能千秋万代。”
朱高煦不置可否,接着说道,“在技术上向更高阶梯迈进,该到时候了。”
夏元吉问道:“不知圣上之意,更高阶梯是指何物?”
朱高煦忍住没说,省得受人猜疑;而且他也说不清楚,没有等到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一般人是不会相信的,只当天方夜谭罢了。朱高煦“回想”起那些残酷现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汉人还好不是印第安人。
“朕怎么知道?”朱高煦道,“这不是诸位治国之士、应该操心的事吗?朕不过有此感悟罢了。”
大殿上一片安静,没有人再贸然对此言谈。大约因为朱高煦的言论角度实在罕见,已经脱离了人们平素思考的各种圣贤道理,临时没人有此准备。
朱高煦挥了一下手。大臣们便纷纷谢恩告退。
当天下午,朱高煦便离开了柔仪殿,回到乾清宫东暖阁,并召贤妃姚姬前来见面。
宦官们必定都很意外,因为皇帝在办公场所见的后妃、一般都是妙锦,今天却不同往常。或许宫中还会猜测,其间究竟发生了甚么。
当然朱高煦很清楚,甚么也没发生,只因姚姬有个堪用的哥哥。
东暖阁有采光的窗户,但位置有点高,与敞亮的柔仪殿正殿比起来,这里显得有些幽暗。此时所有的宦官宫女已经出去,朱高煦独自坐在一把陈旧而华贵的椅子上。
姚姬走过了门内的屏风,走上前向朱高煦跪拜行礼。
“爱妃快起。”朱高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作出要扶的动作。接着他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走过了御案,径直递给姚姬,“我有件事要你办。”
姚姬接过书册,美艳而充满灵气的脸上,在一瞬间,露出了让朱高煦感到不解的神情。她似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受,又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似的欣喜。
朱高煦已然想好怎么办了,便接着说道:“爱妃把它交给姚芳,你要留意的是:其一,要为朕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这本书的来源、包括姚芳;其二,让姚芳誊录一份之后,这本书再还回来。叮嘱姚芳,他要留意的是:他也要保密,不能说这本书是你给的、要说是来自海航结交的人。”
朱高煦说罢,又问:“爱妃能做到吗?”
姚姬不答,只是笑道:“多谢圣上信任。”
她即刻又道:“圣上的意思,别让人们知道、此书是圣上与贵妃所著?”
朱高煦道:“正是此意。”
姚姬看了他一眼,试着翻开,“这是甚么书?”
“可以说是著书立说的东西了,很重要。”朱高煦道。
姚姬又问道:“姚芳誊录一份之后,应该怎么做呢?”
朱高煦道:“把它交给守御司南署的右守御使、钱巽,并称是来自海外各地。”
那本书的封面有书名,上书:诸国科学译汇。
姚姬翻看了一会儿,抬起头道:“世人著书立说,都想立万世之名。圣上倒好,如此小心翼翼,轻易就把名给了姚芳。”
朱高煦道:“朕早就不在乎名声了。”
姚姬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高煦:“那圣上在意甚么?”
朱高煦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浩瀚的浪潮把我推到了这个时间、这个位置,且我有这个见识,便必须要尽到力所能及的责任,并不为了自己。若是因自己的愚蠢与畏惧,让一个伟大的文明丧失了机遇,那便死而不安了。”
他喃喃道:“物竞天择,天道没有道德可言。”
姚姬那缥缈的笑意消失了,她十分认真地想着、刚才朱高煦这段晦涩的话。
大明春色 第七百六十六章 踪迹难寻
安南国的旱季即将结束,明军已经停止了几乎所有军事行动,诸部将士都驻扎在平原地带的重要城市休整。陈正元政|权也在各地、逐步建立了有效的郡县制度官僚统|治。
安南都督府得到可靠消息,在东关城西南面、至李仙江之间,山里有几处叛军开垦的庄田,并有黎利部的人马在那里活动。
或许因为那片山区、距离安南国的统|治中心很近,都督府决定派出一支军队,前去捣毁叛军的农田和仓库。
这是一支由两个百户队组成的步兵军队,另有几个斥候小旗。主力近两百人,正沿着山林间狭窄的道路行军。人马只能以长蛇一样的队形前进。
周围山林纵横,树林茂盛、不见人烟,人们满眼都是绿色的草木。不过斥候小队仍不断地进入树林,搜索可能出现的人迹,避免主力遭遇突然袭击。
一个斥候小旗长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树枝,低头察看着地上的情形。他是个年轻的低级武将,动作十分小心,手里提着一把柴刀,一边察看状况、一边身先士卒开路。
军士们有的很紧张地左顾右盼,有的有气无力地跟着步行。周围除了鸟叫十分安静,新进斥候队的军士、觉得不堪忍受的事,只是道路崎岖。他们一些人拿着春寒轻铳、身上挂着弹药和火绳,也有几个人拿着盾牌与长枪。
“好像最近有人来过这边。”小旗长沉声说道。
身后一个军士道:“这林子鬼都没有,是不是猎户?”
“或许。”小旗长道,“不过大伙儿要留心点了。”
“有人!”不知谁忽然便低呼了一声。
片刻后,“砰砰”两声火器的声音从林子里骤然响起。众人大急,纷纷向小路两侧的林子里寻找遮蔽,不料立刻就传来了“啊啊”几声惨叫。
小旗长循声看时,有个军士仓促之间,踩进了一个坑!里面必定是个陷阱,只见那军士半截身子还在外面,可已是脸色苍白,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而另一边有个军士已跪倒在地,捂着腿也在痛苦地哼哼,一枝削尖的硬竹篾刺进了他的腿部。
“砰砰砰……”几个拿着火铳的军士,对着刚才放火器的地方射|击,但是除了制造出一片硝烟,甚么也没打到,铅弹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不远处的树枝荒草一阵晃动,有人影从树枝里一晃而过,他们似乎正在逃走。两个明军军士扔了枪盾,恼怒地拿起了弓箭,欲追击过去。
小旗长地下令道:“站住!前面可能有陷阱。”
有人朝远处吐了一口唾沫:“曹他|娘!”
小旗长道:“把受伤的弟兄扶回去,禀报张把总。”
大伙儿忙活着把坑里的人救上来,立刻有几只蝇虫飞到了空中,空气里腾上来一股恶臭,好像是死老鼠与粪便的混合味道。那军士的双脚、与摔倒后的臀|部上,都被尖尖的竹篾与铁片刺伤了,那些东西上涂抹着腐|烂的动物内脏与黑漆漆的粪便。
“治不好,这脏东西刺那么深,肉会化脓。”有人道。
小旗长道:“先抬回去,找郎中来看。”
伤卒忽然说道:“兄弟给俺个痛快,俺不想生不如死,还拖累大伙儿。”
周围的将士没人理会,只是上去拔掉他身上的竹篾与铁片。“唰!”伤卒忽然拔出了腰刀,在面前一挥,两个军士急忙后退。
小旗长道:“你干甚?”
“俺见过化脓的弟兄,没治!泄了这股气,俺到时候想死太难。”伤卒道。
大伙儿沉默下来。
伤卒忽然将腰刀调头,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丛林,回顾周围的将士,把目光停留在小旗长的脸上:“俺算是战死么?”
小旗长道:“应该算的。”
伤卒惨笑了一下,瞪眼眼睛咬住牙关,忽然“啊”地大喊了一声,用力刺进了心口,人也慢慢倒了下去。
小旗长抱拳向伤卒弯腰行礼,众军士也纷纷抱拳向尸体执军礼。小旗长道:“抬走。”
……半个月之后,东关城安南都督府衙署内,张辅得到了奏报。明军焚|毁村寨及稻田三处,逮|捕了安南人数十人,但大多是老弱妇孺;另有百余人因为“顽抗”,被明军就地屠|戮。明军将士伤亡二十余人,都不是在战场上的折损,而是在行军途中遇到了袭扰和陷阱。
都督府按照张辅制定的军法,待叛军将士得到留在废墟中的书信之后,如果一个月内向官府自|首认罪,则可酌情免死;否则所有俘虏将被判流放琼州。但在押解途中,充满愤恨的明军将士、必定会让俘虏凶多吉少,只不过那些人不会死在安南国境内。
张辅亲自接见了地位低微的把总,详细询问了将士们的经历之后,张辅传令全军:各部在进山清剿时,遇到袭扰不能随意躲避,应在原地待命。
此时外面不知道甚么时候下起了雨,安南国的雨一般都很急,周围很快就被雨声充斥了。
穿着红色官服的张辅背着手,走到了窗前观雨。黄中等一众武将都停止了说话,恭敬地保持着安静。
过了一会儿,张辅转过身,在地上踱起了步子。
黄中这才开口道:“末将听到消息,朝廷准备向日本国对马岛进攻了,战事可能还会扩大。官军起初的兵力不多,但将来朝廷若遣大兵进击,大将的人选会不会是安远侯(柳升)?”
张辅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个部将道:“大帅,末将以为,咱们在安南国东北那片、已有屯田,驿站官铺也设置好了;不如早些撤到屯军的地方,无须再管那些藏在山林的游兵散勇。烂摊子就让陈太后的人去收拾罢。”
这时张辅终于说话了:“方略是朝廷定好的,早晚应该如此办。但施行此略,便应让京营大部回国,明军在安南国的兵力将减少大半,只剩下不到三万人。所以咱们要先善后。”
“对付黎利?”部将问道。
张辅点头道:“陈氏王室还很弱,大多安南官员也不怎么尽力,对付不了此人。”
他的目光从众将的脸上看过去,又道:“叛军虽然躲在山里,袭扰时有地利,咱们却也不是没法子对付。
叛匪也是人,需要衣食、田地房屋。山里的田地狭小贫瘠,他们势必穷困生计艰难,还得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被官府毁掉一切。如果没有黎利等人的控制,对贼众进行恐|吓与煽|动;这些叛匪在都督府的恩威并济、剿抚并用之下,便会迅速瓦解,不足为虑。擒贼先擒王,找到并除掉黎利,乃是都督府重中之重。”
大伙儿纷纷抱拳道:“末将等谨遵大帅训词!”
张辅又不动声色道:“圣上对安南国最关心的,也是黎利的死活。为君分忧,正是人臣本分。”
黄中等人听罢,皆面有恍然之色。
以明军此时的战力,在正面战场获得胜利、并不是很难,柳升能连破清化、演州、乂安等地,也不能证明他很有才能。若叫柳升来对付黎利等躲在山里的叛匪,恐怕便无计可施了;张辅自认,能对付这种人的,只有自己!
大明朝多年内战、南征北战,当今这一代人简直是将才如云,京师的一众国公、侯伯,都有些能耐。张辅觉得自己不缺军功与身份,最要紧的、还是要得到皇帝的真正信赖。
进攻日本国的战事可能开始了,那么多大将,不一定轮得上柳升带兵、也不一定轮得上张辅。然而除掉黎利这件事,张辅没离开安南国、便一定是他的。
因此进京献俘的事,张辅让给了柳升;可能得到的征日本国军功,张辅也主动放弃了。一切浮在表面的荣光,都是浮云而已。唯有与皇帝一心,才是勋贵家族长盛不衰的秘诀。
“雨季快到了,诸部要重视军营的清洁与防病。”张辅说罢,轻轻挥了一下手。
大伙儿抱拳道:“末将等遵命,告辞。”
张辅回礼罢,等武将们出去后,他留在签押房没走。
在这雨季临近之时,不久前张辅仍然急着派出人马、到东关西南面山区进剿,便是因为从投降的叛军那里得到消息,黎利曾在那里坐镇。但此战依旧一无所获。
黎利此人相当厉害,在叛军中的威信也很高。张辅认为大多叛军、根本不知道黎利的老巢在何处,黎利只不过时不时出现在各地,并不久留。
黎利事先做好了防备,加上安南国西部地区的密集山林、造成的行军困难,张辅想捉贼首简直是大海捞针。
不过此人必须除掉!远在京师的皇帝也明白了谁是叛军的关键人物,张辅与朱高煦在大事上、常常持同一种见解,这回也不例外。
或许应该想想别的法子,而不是仅靠派兵搜捕。
张辅重新站在了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沉思。他觉得一定有甚么办法,只不过暂时没想到罢了。
大明春色 第七百六十七章 清白的关系
大雨之中,安南都督府古朴的建筑群变得朦朦胧胧,砖地上的积水已经开始向四面流淌。打着一把青伞的陈仙真,鞋子已经湿透了。
陈仙真望着前面的大门,不禁站在了原地。她在聒噪的雨声中站了一会儿,才迈开步伐走向了远处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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