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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如此处境,张辅心头烦躁,自是难以排解。
不过他仍有一些庆幸、以及后怕。幸好当今皇帝朱高煦是个明白人,且也很狡诈、根本不会上当;否则只要皇帝猜忌张辅心怀叵测,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又因朱高煦自身也是员大将,懂得欣赏张辅的将才,反而预先为张辅谋划、防备朝臣攻|讦。不然这件事,必定能让人找到各种各样的过错和罪名、叫张辅吃不完兜着走;要是那样的话,这回攻灭陈季扩的军功、能不能抵消罪过还不好说,总之张辅必定会白忙活了。
“他|娘|的……”张辅骂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过了一会儿,他又似乎想让自己再次冷静一些,便走到窗户边,望着外面的烈日一言不发。
黄中在背后说道:“此前末将为都督府建议的方略,大帅以为如何?”
张辅没吭声。
黄中又道:“黎利不过是一逃犯,既无钱粮,也无堪战之兵。只待雨季过去,咱们便颁发‘连坐法’,把那些隐瞒军情不报、帮助反贼的人,全部诛杀,然后派兵多路进|剿,将黎利的叛军斩草除根。”
张辅转过身来:“你这个法子,短时间内削弱反叛的势力很有用,不过你得先上奏朝廷,让朝廷修改了平定安南的大略再说,不然便是与朝廷对着干。
况且这种笨法子,对付指定的一两个人几乎无用。安南国西边,那么多丛林山区,在里面找一个人岂非大海捞针?安南国西边过去,还有老挝、真腊、暹罗等地,咱们就算派几十万人来把安南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到黎利。”
黄中试探地问道:“大帅最想对付的人,只是黎利一人?”
张辅看起来很镇定,话语却十分狠辣:“是,本帅不弄|死他、便吃不好睡不香!再也没有任何理由。”
黄中神情尴尬,无言以对。
张辅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你去把阮景异带过来,本帅想亲自见见。”
黄中道:“末将这便找人去办。”
张辅道:“你亲自去,阮景异的身份,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从现在起开始保密。”
黄中听罢抱拳正色道:“末将得令!”
张辅的脸色仍然不好,但是与起先茫然的愤怒相比,他似乎找到了思考的方向,脚下的步伐也更缓慢了。他低着头,一边缓缓走动,一边出神地沉思着甚么。





大明春色 第七百七十七章 还是年轻
武将黄中去见阮景异时,阮景异正在都督府的一间廊屋里,他睡着了。
兴许是一路奔波到东关(河内)城,阮景异着实十分疲惫。午后的闷热天气,也让人昏昏欲眠,他靠在一把椅子上睡得很沉。不过他睡得并不好,不仅姿势不太舒适,而且还接连做恶梦。
梦中的感受,与醒着时不太一样。梦里的时间与场景都飘逸而跳跃,倒反叫各种感受更加清楚了;而醒着时更在意眼前。
他好像看到了亡故的先父,先父的神情悲凉、隐隐在倾述他的死轻如鸿毛。又好似见到了陈仙真,她一会儿是个穿着白裙的小姑娘,一会儿是个漂亮女子。前一刻阮景异还觉得很美,后一刻她却让人毫无防备地、忽然拔出了一把短剑,一剑刺进了阮景异的心|口:做梦!你活着就是罪。
“啊……”阮景异猛地惊醒,睁开眼看到了一个陌生汉子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一个明军武将正站在跟前。
那武将道:“阮将军,咋啦?”
阮景异坐了起来,回顾左右道:“走了远路,刚才太累睡着了。”
武将点头道:“本将叫黄中,奉新城侯张大帅的意思,请阮将军去书房见面。”
阮景异站了起来,抱拳道:“遵命。”
“请。”黄中说了一句话,走在前面,带着阮景异离开了这间廊房。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路往北走,然后上了一条修建在院子里的走廊。
前几日东关好像有过一场雷雨,院子里的草木茂盛;杂草也趁势乱长,在艳阳下颜色鲜艳,反倒显得已经掉漆的走廊木料陈旧黯淡。东关这地方地势平坦,但是茂密的草木、房屋围墙挡住了视线,视野并不开阔,夏虫的枯燥鸣唱依旧无孔不入。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烈日下的热浪、草木泥土的混合气味。一切都非常熟悉,毕竟阮景异是从小在安南国长大的人。
然而熟悉并未让他感觉到亲切,倒有一种很百无聊赖之感。便是既没有甚么期待的有趣之事,也没甚么让他高兴的,事物熟悉却没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俩人走进了书房。看见里面只有一个人,他身上穿着红色的袍服,束发没戴帽子,身材魁梧,大概就是新城侯张辅。张辅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出神,连有人进来了似乎也没察觉。
黄中执礼道:“禀大帅,阮景异到。”
张辅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阮景异。阮景异也抱拳一拜:“拜见张大帅。”
“好,好。坐罢。”张辅道,一副淡漠的样子。看起来张辅似乎就跟阮景异是一样的感受,没有甚么有趣的事。
阮景异道:“谢大帅赏座。”
张辅没有一句客套话,径直问道:“阮将军回来后,有何打算?”
阮景异愣了一下:“但凭大帅处置。”
张辅道:“圣上没治你罪,本将也不能把你怎样,放心罢。你若是不想做甚么事,明天就可以走了。”
“我还能做甚么事?”阮景异问道。
他说的汉话音调,仍与张辅等人都不一样。他以前就会勉强说汉话、也识字读书;前阵子去京师走了一遭,又跟着宦官锦衣卫将士几千里回来,汉话说得是愈来愈流畅了。
张辅沉吟片刻,说道:“总得找条路子,做点甚么。你在清化的家已经不复存在,听说阮家的奴仆亲戚都散了,有的可能回了祖籍,有的可能逃去了别的地方隐姓埋名。”
张辅顿了顿,又解释道:“咱们忙着对付叛军余孽,没顾得上你们那些人的家眷。侵占阮家家业、掠|夺奴婢丫鬟、欺压阮家亲眷的人,都是当地大户;那些安南人,跟大明官军一点关系也没有。阮将军到时候可以去打听打听,验明本将说的是不是实话。”
阮景异的神色一阵黯淡,“或许,我从来就只是个外人。想想自己以前还是年轻,有点可笑。”
张辅听罢观察了他一会儿,接着便沉默地想着甚么。
过了一阵,阮景异又道:“原先陈朝有个叫阮公瑰的贵族,胡氏乱政时,他最先投靠了胡氏,当然他在胡氏麾下也没干啥好事。阮公瑰骄|奢|淫|逸是出了名的,后来又投奔了明军。安南人对他十分不耻,以前我也是这样看待;可如今看来,阮公瑰或许才是明白人。”
张辅道:“阮公瑰现在不行了,没钱享受,也没啥权势,守着剩下的家产坐吃山空罢了。大明朝廷也希望安南人能弃暗投明,但安南国这地方的好处就那么多,不可能分给一无是处、只是愿意投靠的人。反倒是阮公瑰的一个同族阮智,因为对朝廷有功,现在是东关府的知府,陈太后的心腹大臣之一。”
阮景异点了点头:“是这样的道理。”
张辅接着说道:“阮智以前是个文不能作诗、武不能打仗的人,除了有点人情关系、简直是一无所有,托阮公瑰的亲戚情分做了个低级武将,结果干得一塌糊涂。可你看看现在的阮智,只要能办好事,在安南国真算得上举足轻重的大臣了。
而以你的资质才干、身份,若是能立个大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应该比阮智的路子更宽。”
阮景异听到这里,很快有点动心了:“大帅要我做甚么事?”
张辅一时不答,又道:“出身陈氏宗室的贵妇、人人仰慕眼馋的美人,在安南国并不是只有一个。阮将军何不换个想法,等你有了权势,甚么人不是任你挑选?这里没有外人,本将就说句实话,像阮智那种人、即便看上了个不情愿的妇人,强取豪夺干点歹事,也无关大节,明白么?当然他应该是不用如此下作的,各色美|妇、心甘情愿者应有尽有,阮将军若没遇到中意的、便是因为实力不够大。”
阮景异知道张辅说的是陈仙真,他想了想,认真地用力点头。
张辅忽然问道:“对付黎利,敢干吗?”
阮景异愣了一会儿,说道:“怎么做?”
张辅道:“设法获得他的信任、靠近他,然后配合咱们守御司北署、锦衣卫的人报信;或者真有机会一刀砍下头颅拿回来,都是可以的。只要黎利死,头功便算阮将军。”
阮景异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刚刚得知此事,所以立刻思索起来。
张辅又道:“阮将军被押解回京之后,受到圣上宽恕的事并未见诸公文。经手此事的人,或是圣上心腹文武,或是朝中的特别衙门,像司礼监、守御司北署、锦衣卫等。以黎利躲在山区的处境,他无从得知这样的消息。
阮将军在陈季扩那边、曾是身居高位之人,并非黎利麾下那些草寇头目可以相提并论,正是黎利亟需的将才。你如果去投奔,几乎可以肯定能得到重用。而以阮将军的身份,本身就是叛军中的人,也容易受黎利信任并拉拢。”
阮景异眉头紧皱,尽力思索着。先前那种无趣的心境已不复存在,代之以紧张的感受,果然汉子还是要有重要的事做,才不会那么消沉。
张辅接着沉声道:“咱们也可以配合阮将军,让你更容易得到黎利的信任。柳升押俘回国时,有个叛军武将渡河时跳水自|杀了,后来锦衣卫的人在河流下游找到了尸首。但是寻常将士并不知道尸首的事。咱们可以编个事儿出来,就说跳河的是两个人,有一个死了,有一个不知所踪、那人便是你。”
阮景异听到这里,下意识轻轻点头。
张辅道:“咱们还可以散出消息,认为你可能已经逃回了安南国。”
阮景异紧张地沉声问道:“就算我到了黎利身边,又能怎么做?”
张辅立刻说道:“守御司北署会在西边山区的郡县城池、设置据点,并维持在东关养大的信鸽数量。只要有消息传来,咱们部署的几支精锐便能策应阮将军。至于究竟该怎么做,那就得看阮将军能遇着甚么机会,只能由你当机立断。”
俩人沉默了一会,张辅又叹道:“就跟带兵打仗是一样的,即便是名将统兵,他怎么能管到某个小山坡上一个百户队的战术?还不是只能靠身在其中的武将决断。”
阮景异皱眉道:“容我稍微想想。”
张辅道:“不急于一时,只不过阮将军暂时别出门了。本将以为此略甚善,最重要的问题,便是阮将军的忠心。放虎入山,咱们没法再捉住你了。不过阮将军要三思,你若背叛,都督府会把你是奸谍的事抖出去;你若不情愿,也没人逼迫你。”
“我愿意!”阮景异忽然说道。
张辅正色问道:“真想好了?”
阮景异点头道:“黎利能给我甚么?大明朝廷能给我甚么?”
张辅露出了微笑,轻轻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阮景异却冷笑道:“我早就该抛弃他们了。”张辅立刻问道:“‘他们’是谁?”阮景异道:“世人。”




大明春色 第七百七十八章 竹暗水明
宦官孟骥等一行人轻装简行,骑马来回安南国、应该比较快。但孟骥等人可能会在安南国逗留,了解当地的近况之后,才会回京。
于是征讨对马岛的水师,反而先把奏报送回了京师。
北上的宦官周全武将万良等人,征讨倭寇和对马的宗氏,一切都比较顺利。诸文武已在对马岛开始修建堡垒,陆师五百余众,占领并据守着那个地方。
万良在奏章里称,对马港附近可供耕作的土地不多;而岛上其它地方的耕地,又比较分散,零星在山谷之中,不便屯田。所以驻守对马岛的五个百户队,长期屯驻则无法就地获得足够的粮食。
奏章中建议了两个法子。一是用水师船只,定期从朝鲜国运送粮食补给;二是裁撤一部分登岛的官军。
朱高煦很快决定,向朝鲜国下旨,命令他们近期派船向对马岛运粮。目前日本国的反应尚不明确,朱高煦决定先屯兵对马岛、凭借堡垒与水师优势站稳脚跟,等待一阵子再说。
南北路长水远,朝廷派人随便做点事情,几个月就过去了……
照时节看、盛夏已过,但京师的夏秋之交似乎更加炎热。热气从地上泛上来,只有等入夜后的风,才能将其稍稍吹散,让人感受到秋临的些许凉意。
朱高煦已经很久没离过京了,不过他偶尔还是会出宫走走。今日上午,他便离开了皇宫。
燕雀湖位于太平门与朝阳门之间的外城区域,以前非常大,是京师附近最大的湖泊;不过因为洪武年间修建皇宫,填平了很大一片水域,现在已经缩小了大半。
西岸湖畔有一座宽敞的庭院别墅,朱高煦今天来到这里,见到里面刚经过了修缮。
陪着朱高煦的人,便是马恩慧。二人沿着石径走进了一片小竹林,若非时不时能看见、缓慢走动的锦衣卫侍卫以及宦官的身影,这里会显得更加静谧。
“外面又新种了一些竹子,现在还小,不过到明年,这片竹林会更茂密。”朱高煦随口说道。
马恩慧说道:“有种曲径通幽的雅致。”
朱高煦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一段路。俩人刚走出竹林,转头往左侧一看,马恩慧脸上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叹。
他们一出竹林,视线便骤然变得非常开阔。东边的阳光明媚,悬在广阔的燕雀湖上空;即使远处有一道围墙,也未完全挡住燕雀湖的开阔景象。围墙外面是燕雀湖,里面还有一片人工湖泊,风一吹波光粼粼。
此情此景,乍看之下、仿佛不是在京师城内,而是在田野之间。偌大的燕雀湖,让天地显得空旷辽阔了。
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便在人工湖泊之畔,前方有道木藩篱围成的院子,里面有栋阁楼。
马恩慧观赏着风景,驻足了好一会儿。
朱高煦看了一下她略施粉黛的白净脸庞,问道:“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马恩慧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如同隐居一般,偏偏这宅子却在京师城内。修建这座宅子的人,绝非寻常人家。”
“那是当然,原来是皇室的产业。建文时期就是了,你不知道?”朱高煦问道。
马恩慧摇头。
朱高煦又淡然地说道:“恩慧觉得地方不错,那便好了。”
马恩慧轻声问道:“圣上何意?”
朱高煦道:“这是送给你的东西。”
“啊!”马恩慧的神情十分微妙,又有意外惊喜,又有困惑。一瞬间朱高煦仿佛便感觉到了、她的百感交集。
朱高煦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摞纸张,递给位于侧后的马恩慧:“这些是地契,有这座庭院,还有直隶地区的几座庄园田地、以及一些商铺。以后都是你的了。”
“妾身独身一人,无须这么多东西,圣上不必如此。”马恩慧的声音有些异样。
朱高煦站住了之后,见她惊讶而有点不知所措。他便把纸塞到了马恩慧的手里,“拿着罢,又不是登基、需要三次推拒。”
马恩慧听到这里,不禁“嗤”地笑了一声,她马上又忍住笑意,说道:“妾身确非客气,一介妇人,拿那么多财产无用。”
“总比寄人篱下好,可以得到自由。”朱高煦道。
“自由?”马恩慧不解地重复道。
朱高煦也重复了一遍,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自由。”
过了一会儿,马恩慧有些担心道:“这些土地应该都是皇室所有,圣上将其送予他人,大臣们不会劝诫么?”
朱高煦道:“朕是先用皇室财产给‘西洋船运厂’,以换取商帮的部分分股;然后沈徐氏再把它转送给‘王夫人’,也就是恩慧你。这样的事,大臣管不了。”
马恩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朱高煦又道:“今后沈徐氏的海贸商帮利润,除了向市舶提举司交税,还得与皇室分成。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大明官军为商人们开辟的商路,付出了巨大成本。
就像最近正在开辟的一条运输线,从云南到红河、然后到松台港口(海防市)入海;咱们的地方官府、沿路修缮驿道官铺,耗费巨大。不过这也是互利的大事,朝廷也可以更好地控扼安南国,并可以把云南的矿产、用水运运出西南地区。”
马恩慧轻声道:“圣上雄才大略,宽厚待人。”
朱高煦道:“皇室的财产,本来也有你的份。何况要不是有你,也没有现在的我。”
马恩慧忙道:“都是朱家之物,无论如何也与妾身无关。”
俩人缓缓地走了一阵,马恩慧的素白长裙很长,在石板上发出的“沙沙”细微声音也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道:“圣上为何要对我那么好,只因我无意中帮助过您?”
“你不用这么想,都是些身外之物。”朱高煦道,“我没给你甚么。皇宫你不想回去,皇室的名分尊荣也没有你;眼下这些是你该得的。”
马恩慧柔声道:“能得到此心,比甚么都重。”
朱高煦却道:“没有心,对于妇人,朕只是个公器。”
马恩慧望着朱高煦,又低头沉思。
朱高煦便道:“我若有心,岂不是要分得支离破碎?而若把心给你、或者独宠任何一人,那么皇后与那些嫔妃、在宫里守着朕,又置于何地?”
马恩慧幽幽道:“妾身明白了。”
她出神了小会儿,神情忽然又是一变,脸色有点苍白:“妾身无法原谅自己。”
“为何?”朱高煦问道。
马恩慧不答。
她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犹自说道:“要是宫廷女子们都像圣上一般、看得通透,或许宫中便没那么多你死我活的争斗了。”
朱高煦立刻说道:“照样会有,年老而暴|戾寡恩的皇帝在位时,还不是一样?妇人们争的,便会是其它东西,那时的后宫就像官场。”
马恩慧苦笑了一下:“好像确如圣上所言。”
朱高煦指着小院里的阁楼:“咱们上去瞧瞧,登高能看到更远的燕雀湖湖面。”
于是俩人便走进了院子,从木楼梯上登上阁楼,站在木栏杆后面观景。空中微风抚绕,马恩慧观望着湖面远景,轻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这时她收回目光,转头仰望朱高煦的脸,忽然问道:“假使……圣上只能选一人为伴,您选谁?”
朱高煦愣了一下,顿时又体会到,女子的问题、有时候真的特别难答。
他琢磨了稍许,说道:“朕出身就是藩王,除了皇后,身边的女子都是自己选的,当然都满意;皇后是父皇母后的意思,但朕第一眼看见她,也很欢喜。假如只能有一人陪伴,无论先遇到谁,应该都很好。”
马恩慧看了一眼栏杆后面的空荡走廊,轻声道:“其中有我吗?”
朱高煦立刻点了点头。
他用动作答复之后,才想其中的缘故。他起初是同情之心,也觉得她的仪表与脸蛋不错,后来又是恩怨交织、不知怎地就开始挂念了。而那次马恩慧绝望地想自|杀,朱高煦救她时不慎撕破了她的衣裳,那一刻虽然气氛不对,但他立刻就被她的身体吸引了。至今想起,他的心头也一阵浮躁。
马恩慧听罢默默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道:“在这里站久了,风吹得还有点冷。”
朱高煦听罢,便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了她,让她柔软的胸脯靠在自己身上。他的鼻子也闻到了她秀发上、某种植物香料的清香。
马恩慧没有反抗,片刻后便把头,主动放在了朱高煦的肩膀上:“我现在觉得,自己很罪恶。”
“咱们都有罪。”朱高煦道,“之前有人说过一句话,活着就是罪(陈仙真)。朕也觉得没有人是完全圣洁的,包括那些清高的大儒、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良将,都享受着民脂民膏。”
她喃喃道:“妾身不如圣上有那么大的心胸,但即便在方寸之地,妾身也背叛了几乎所有人。”
朱高煦好言道:“形势所迫,你不过是随波逐流。”
马恩慧摇了摇头,朱高煦感觉肩上的丝绸料子一阵温|热,好像刚刚被眼泪打湿了。
她忽然从朱高煦怀里挣脱开来,说道:“多谢圣上恩典,让妾身有容身之处,圣上回去罢,不用太挂念妾身了。”




大明春色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不羁的美人
朱高煦从燕雀湖进内城,然后回到皇宫。这时午后的太阳,仍旧十分明媚。
今日无事,朱高煦出宫是挑了日子的;本来可以晚点回宫,只消在内城关闭之前便可。但他竟然被马恩慧给赶了出来。
平素几乎所有妇人对朱高煦,都是顺从与逢迎的态度;习惯如此之后,他忽然遇到今天这样的事,自是十分意外和不适应。
不过他也没怎么着,甚至没有丝毫勉强马恩慧,这便回宫去了。相比俩人的恩义情分,这点事当然不会让朱高煦发火,他只是有点困惑。
时辰尚早,朱高煦便在东暖阁渡过了一个下午的光阴,在那里批阅奏章,干点正事。
大多政务、他都不太上心,顺手就批了,其间不禁多想了一阵马恩慧的事。只有一份国子监小官的奏本,稍稍引起了朱高煦的注意。
奏本里的内容是劝立太子,理由是、大皇子瞻壑应该在七岁左右出阁读书;只有确定了国本,朝廷才能建东宫,为大皇子择良臣鸿儒,教习经义、修养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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