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官道:“娘娘是天上的身份,与皇后也是亲如姐妹。李美人还敢与娘娘比?”
姚姬心情挺好,便接过话来、说道:“我出身也不是甚么大富大贵人家,所幸生得不错。”
“那是那是。”李美人急忙附和道。
姚姬又道:“更幸的是遇见了圣上。圣上雄才大略,从郡王一路做了皇帝,我没吃甚么苦头,便等着做了皇妃;要不是遇见了圣上,我能做皇妃吗?”
李美人道:“那是娘娘生来就有富贵命。”
姚姬不以为然地从舌尖发出一个轻轻的声音。
姚姬沐浴罢,便去梳妆打扮。果然等她办完了早上的事,太阳已经上了树梢。眼看时辰已然不早,她便决定上午不出贤妃宫了;接着来到书房里,她叫人泡一盏杨槐花茶,然后看看书、写写字。
以前她吃过不少苦,身心俱受过折磨,但从来不与宫人说;可而今瞧来,也有好处。寻常的好日子,姚姬相当耐得住性子,心境能保持得十分沉静。即便是抄一段雅致的文章,看着自己隽秀的字,她也能找到满意的快乐。
午膳之后,姚姬打算静养半个时辰,然后便去坤宁宫找皇后。今日妃嫔们不用去拜见皇后,不过皇后很喜欢和姚姬说话,姚姬也常常保持着走动、维系着亲密的关系。
至于有宦官悄悄告诉贤妃宫的女官,说今日下午贵妃又去柔仪殿了;这等事虽然让姚姬隐隐不快,但也没太影响她的心情。姚姬犹自做着她自己的事,准备好了便去坤宁宫。
……柔仪殿里,这时朱高煦并没有与妙锦说话,他正听着王景弘的禀奏,并在地上走来走去、似乎有点烦恼。
王景弘与下西洋的文武官员,都写过奏章送上来,但朱高煦仍然召见这个太监,听他说更仔细一些。
“奴婢等只不过放了点风声,还远不到征税的时候,满剌加国(马六甲)便在背后使坏啦。”王景弘说道,“满剌加国国王叫拜里米苏拉,原先是三佛齐国的王子。三佛齐国被满者伯夷国(领土在马来南部、苏门答腊等地)所灭,其王子拜里米苏拉在马六甲复国。”
朱高煦听到这里,说道:“朕看了以往的许多卷宗,三佛齐国不是与大明关系挺好吗?”
王景弘躬身道:“正如皇爷所言,原先是挺好。三佛齐国灭亡后,汉人施进卿在旧港立足、受朝廷册封为旧港宣慰使,庇护了不少三佛齐国逃亡的人。拜里米苏拉在马六甲复国后,永乐年间朝廷官员、似乎奉旨册封了一个叫汉宝丽的女子为公主,嫁给了拜里米苏拉;此事在皇宫竟无记载,或是大明船队在西洋做过的事。
但拜里米苏拉麾下的贵族大臣,大多皈依了回回教门,国王也迟早会皈依。这让满刺加国的野心日渐增大,欲让附近诸国都信奉回回教门。此前满刺加国与爪哇等国,已常生事端。而今他们发现大明朝廷的势力、要开拓到马六甲,于是试图劝说诸国,结盟对付大明官军。”
王景弘想起了甚么,恍然道:“对了,奴婢等去爪哇国催收赔偿的黄金,便因满刺加国(马六甲)的使者从中离间,差点没收到钱。”
朱高煦道:“朕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王景弘又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马六甲那边太远了,咱们若真要设官收税,朝廷鞭长莫及,也不甚好办。”
朱高煦简单地说道:“包税制。”
他走到大桌案前,瞧了一阵地图,凭借记忆里的印象,在地图上找到了新|加坡的大概方位;满刺加国的都城并不在那里,而在马六甲。究竟是向满刺加国提出领土要求、只要新加|坡那块地建城堡港口,还是干脆灭了此国,以免夜长梦多?
但是日本国的事还没完,估计朝中反对在南边发动灭国之战的声音会非常多。
朱高煦沉默了良久,说道:“那地方来回煞费时日,暂且不用慌。等一阵再说。”
王景弘抱拳道:“皇爷英明。”
..............................................................................................................................................
大明春色 第七百八十二章 雪溪晚渡
王景弘离开这里之后,偌大的殿室中,便只剩下朱高煦与妙锦两个人了。
朱高煦犹自出神地思索了一会儿,手掌便在面前的卷宗和奏章上拍了一下,抬起头来“呼”地吐出一口气,正碰见妙锦的目光。
他便望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容没有甚么特别的含义,只不过看到贵妃如此养眼、而且还很关切他一个人,这样的微妙感觉,他没有理由心情不好。
妙锦却站了起来:“我去找本书看,圣上不用理会我。”
“没事,我没有甚么一定要马上做的事。”朱高煦道,“有时候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真是挺好的。”
妙锦也望着他露出了微笑。
他说罢也站起身,在宽敞明亮的大殿里走动。晴朗的天气,让这里十分明净,空气中还隐约能闻到桂花的香气,不知道哪里的桂花树开花了。
朱高煦走到墙边的一副画面前,顿时被吸引了目光,便站在那里上下仔细看了起来。
“雪溪晚渡。”妙锦的声音道。
朱高煦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指着墙上的画,“这副画的名字,雪溪晚渡,应该是宋代的画。”
“妙锦真是好见识,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朱高煦道,“很有名吗?”
妙锦道:“有些名气。不过这副应该是赝品。”
朱高煦顿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看一眼就知道真伪?”
妙锦摇头笑道:“以情理推论,真品不会挂在这里。即便圣上富有四海,宫中珍宝应有尽有,却也不兴如此暴殄天物的。毕竟是古画呢,若是这样挂在墙上,要不了多少年就毁了。”
朱高煦看着她,恍然大悟道:“有道理,朕刚才一时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
他回头过来,又不禁伸手摸着下巴的胡须,细看了一番。
妙锦轻声道:“圣上喜欢这幅画?”
朱高煦不置可否,看着画缓缓说道:“好像刚换的,之前没见到它。”
“原来如此。”妙锦微笑道。
朱高煦却又沉吟道:“我看过一些雪景国画,印象里总是大片留白,显得有深远的意境。这幅画倒是特别,把整个纸面都全部占满了,看起来景象十分饱满,少了些清幽雅致之感。”
妙锦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它不是模仿,自有意境。”
朱高煦伸手指着左下角,“这两个文人在下棋罢?茅屋、雪景、渡舟、对弈,本来是挺高雅的意象,可意境又并不空灵,反而亲切平实……这幅画看起来,让我莫名感到舒坦、踏实。”
妙锦也仔细盯着那幅画,若有所思地细看。
朱高煦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积雪之中,山间溪畔,独户茅屋;此间主人,应该没有放弃清雅的追求。不过主人和客人似乎都是壮年文士,他们可能是官员,正在巩固交情;也可能是商人,趁机谈谈生意合作;这条渡船挺有意思,有了与外界来往的通道。入世,但心中并非只有一片庸俗。出世,却没有放弃立足人世的经营,并非与世隔绝成为无根之萍。”
妙锦轻声道:“圣上如此看看待这幅画,倒也挺有意思。”
朱高煦道:“它原本是想表达甚么?”
妙锦摇头道:“观者自解,好的画都是这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宦官那种缺少厚重音色的声音:“禀皇爷,兵部尚书齐泰奉旨觐见。”
朱高煦转过身,果然见齐泰正在正殿外面叩首。
“齐部堂免礼,进来说话。”朱高煦道。
齐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朱高煦这边,又向妙锦作揖道:“臣见过贵妃。”
妙锦道:“齐部堂多礼了。”
朱高煦向中间的大桌案后面走去了,齐泰跟着转身之际、拿眼睛瞟了一眼墙上那幅画。朱高煦忽然问道:“齐部堂认识这幅画么?”
齐泰抱拳道:“回圣上,似乎是宋代的‘雪溪晚渡’。”
朱高煦听罢,竖了一下大拇指。妙锦则微笑着站在那边,一言不发。
在大桌案后面坐下,朱高煦又指着侧面的凳子道:“齐部堂坐。”
齐泰拱手道:“臣谢圣上赐坐。”
“朕此前与夏元吉谈过一次,说的是宝钞、以及市面上的货币,没甚么结果。那些东西或有积弊,但都与各方人士、朝廷运转有关,一动就不是小事。”朱高煦径直开口道,“如今看来,海贸若能如预期一般、带回来大量金银,或是解决货币问题的最好方案。”
齐泰听到这里,愣了片刻,只得说道:“圣上言之有理。”
他不置可否,可能也在纳闷,他一个兵部尚书、管得了宝钞等事吗?不过齐泰这种级别的大臣,还是很能沉住气的。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又道:“朕还与胡濙聊过。胡濙说起他做官的抱负,是让百姓不饥不寒,能活下去就行。大概任何皇帝都不会反对这样的政|治抱负,百姓活得下去就不会造反,皇朝也便能维持下去了。”
齐泰与妙锦都下意识侧目,对这样的话微微吃惊。
朱高煦接着说道:“但农户收成,既看土地多寡、也看天。咱们想维持下去,为甚么却只想着从农业上抽税哩?”
齐泰道:“圣上明鉴,京师官、军、民,愈百万之众,各地亦有许多不事耕种的人。若无粮赋,京师或无以维持。”
“大明仍是农耕为主的国家,当然要收粮赋。”朱高煦道,“不过若有完善的海贸体系,咱们通过买卖从南方各国海运粮食,也能供应京师所需。海运的成本较低,耗费不一定比得上从各州县运输粮食。”
他顿了顿,“朕只是拿粮食举个例子。又如那些供应边军军需的州县,从养马、制作盔甲兵器,再到征发大量民夫徭役运送,无不在压榨百姓,耽搁耕种。而且无法保证精良和时效,各地官民只当作一种负担,能应付过去就了事。但若国库有足够的货币周转,用贸易的方式办这些事,必定能省事不少。”
齐泰思索了一会,轻轻点头称是,接着小心地问道:“圣上意在变法?”
“还不到时候。”朱高煦道,“朕是希望有抱负的大臣,出面主持大事,朕只需给予一定的支持。然而最近日本国、马六甲等地的方略,也不是多大的事,劝阻的官员却也不少。朕好像是与所有人作对似的……”
齐泰忙抱拳道:“臣等有负圣恩。臣但凡能明白圣上的苦心,必应肝脑涂地为君分忧。”
朱高煦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知道齐泰愿意和自己站在一起。
“齐部堂请看。”朱高煦渐渐来了兴致,指着大桌面上的图道,“‘有人提到’一个方略,齐部堂参详参详。看这里,从马六甲海峡以东,所有的沿海的国家地区,都将纳入大明的贸易体系;并由咱们收税、制定法令,收益必定是天文数字。在这个体系内,日本国还有大量金银矿可以开采。
再往西走,海路实在太远,便不容易控制了。不过丝绸瓷器,仍然是远西诸国喜爱之物,咱们可以建立一些据点,打通‘海洋丝绸之路’。这条路一直延续到波斯、非洲北部之间的海峡。沿路可以做波斯、印度等地的回回教门地区的生意;再往前,则在埃及国建立贸易、军屯堡垒据点,以此为大本营与欧洲等景教国家(基督)过来的商人,在地中海南岸的市场贸易……”
齐泰瞪着眼睛,似乎不是很理解朱高煦说的地方,他回答道:“臣不太确定远方的情形,不过以船队下西洋的海图看来,圣上所指、恐有数万里之遥,想起来有些遥不可及。”
朱高煦道:“没那么夸张,马六甲海峡以西,咱们可以设置类似宣慰司、总督之类的衙门,把一些据点分封出去。丝绸、瓷器、香料在远方都是暴利,即便水远路长,也是有利可图。若是战机恰当,稍许劫|掠财富也并无不可。”
齐泰沉吟道:“圣上宏图伟略,已非寻常人所能知晓。”
“听起来,确实是有点像天方夜谭。”朱高煦悻悻道,“此事是出海的某官员提出,齐部堂暂且不要宣扬出去,可明白?”
齐泰忙道:“臣领旨。”他沉吟片刻,抱拳道,“臣倒有一件眼前的事,请圣上示下。对马岛乃不毛之地,而今咱们占据了此地,目标应是日本国本土,兵部该当如何布置?”
朱高煦呼出一口气,皱眉道:“先稳住。咱们之前商议好了的,目标只有一个,占据石见国那块地盘,以便得到银矿。但其间要尽量利用日本国国内的问题,减少用兵成本,所以稍安勿躁。”
齐泰拜道:“臣明白了。”他抬眼瞧了朱高煦一眼,似乎在观察皇帝的训话是不是结束了。
不过朱高煦并没有送客的意思,他犹自用手掌在额头上摩挲着,想办法寻找一种能让齐泰理解的方式。
朱高煦觉得,他与齐泰君臣之间,有时候心意相通,有时却如同隔着一堵无形的墙,真是让人感概。...........
大明春色 第七百八十三章 再活五百年
齐泰坐在一条凳子上,却见朱高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那里踱着步子。贵妃也是站着的,目光正注意着朱高煦。齐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坐在凳子上没动弹。
朱高煦站起来之后,让人有压力感。他不像一些穿长袍的人那样、显得很飘逸,反而有种稳当的感觉,宽阔的肩膀和胸膛把丝绸都撑起了紧绷的轮廓,长袍又让他的身体显得更加颀长。他是背着手的,似乎正在冥思着甚么。
“朕不想说甚么责任、大公无私之类的话,主要是说得太多了,反而显得假。”朱高煦的声音道。
连贵妃妙锦听到这番话,也露出了笑意。
齐泰顿时感到有些羞愧,他揣测到、皇帝似乎想让心腹大臣理解;齐泰却一时无从着手明白圣心,以至于皇帝露出了、这样一副为难的模样。
齐泰也无法再顾及礼仪,抬起头仔细观察着朱高煦的神情,希望能得到更多的示意。
这时,朱高煦又看了一眼墙上那副宋代的画,又转头道:“咱们有时候想想,朕住着这么大的宫殿,上万人服侍着。即便是夏元吉、齐部堂等朝廷大臣,怎么着也有宽敞雅致的庭院,有丫鬟奴仆照顾,说锦衣玉食不为过。
你我的日子过得都挺舒坦。当然,尽量让自己活得好没甚么错;咱们还能用琴棋书画陶怡情操,娶贤妻、纳美妾,经营家庭让日子更加美满。不过得到了这么多,身在这个位置,还得‘入世’,尽到自己的责任,后世子孙才不会骂咱们。”
朱高煦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朕有时候不太会说话,是不是说得太复杂了?”
齐泰拱手道:“圣上所言,皆人臣本分。”
朱高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又说起了另外的事:“齐部堂考中进士之前,出身似乎并不太好,挺了解百姓疾苦?”
齐泰道:“臣之家,原先在家乡算殷实,不过原来没有俸禄,进京、出游都得尽量节省,还借宿过民宅。”
朱高煦指着齐泰道:“那齐部堂应该对朕说的事、感同身受。朕之前听人说起过一些小事,那人说的是儿时的事。他每次与父母走亲访友回来,便有做不完的事,家里的鸡鸭、猪羊要照顾,还得忙着做饭,收拾晾晒的谷物;并不能因为旅途劳顿,回家便能得到休息。他很累,所以印象很深。”
齐泰又看了一下朱高煦的脸,点头道:“圣上体察下民,国家子民幸甚。”
朱高煦道:“然而如此自给自足的农户之家,一年都得到多少回报?朕觉得他一家做了很多事,但是‘效率’都不高……意思便是事倍功半。毕竟寻常农户过的甚么日子,齐部堂也是知道的。”
齐泰的头微微一侧,认真思索着朱高煦的话。
朱高煦又道:“又如咱们京师的官员庶民,最爱吃鸭肉。朕听说有人专门养鸭,在江边养了上万只鸭;还有人专门做养鸭的竹笼,卖给各处的鸭户。他们都不干别的,却能在京师城里买了房屋,过着优渥的日子。
朕便寻思,也许世人可以分工更加细化,做成产业;而不一定非得既要种地收获粮食,又要织布做衣裳,还得自己做农具。大伙儿只做一件事,然后通过贸易进行交换,或能过得更好。
譬如,咱们在安南国等地,叫当地人用山地种桑养蚕;收购了蚕茧之后,运回国内,大批做成丝绸;然后用这些丝绸运到西洋各国换钱,又用钱在安南、占城、暹罗等地购买粮食和原料。国内那些制作织机、制丝、纺织的工匠,全都活了,而且只需要分工做一件事。”
朱高煦看着齐泰,意味深长地说道:“人无非就是想活下去、活得更好。若能让更多人活得愈来愈好,那才是最有力量的展现,才仿佛真的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
齐泰听到这样的言论,一时间没回过神来,重农轻商、一向是国家之根本,作为皇帝竟然提出了相反的主意,齐泰完全没有准备。不过他并未立刻反驳,搅了皇帝的雅兴,只得沉吟道:“向圣上进言之人,言论实是罕见。”
朱高煦听到这里,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我相识多年,君臣之间如同好友,随便谈谈罢了。国策政令要落到纸上才算数,齐部堂也不必紧张。”
齐泰起身抱拳道:“臣不敢(做好友)。”他观察到皇帝挥手的动作,便识趣地拜道,“臣请谢恩告退。”
离开了柔仪殿时,齐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还在西边的高处、远不到下值的时辰。他便没有出皇城,而是往南过武英殿,然后走右殿门出宫,来到千步廊。
这条大街两侧,全是古朴宽阔的房屋,大部分中|央官署的衙门都在附近,兵部衙署也在这里。齐泰看着井井有条的景象,不知怎地,心头一下子舒坦了不少。
齐泰路过大理寺,忽然想与他的得意门生高贤宁谈谈,便转身走了过去。大理寺当值的官员急忙将齐泰迎入大门,不一会儿高贤宁也来到了大堂,上前见礼。
高贤宁反复告歉:“学生方才不在大堂上,未能亲自迎接恩师。恩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齐泰正色道:“甚么恩师学生,咱们都是朝廷命官。”
高贤宁微笑道:“齐部堂教训得是,下不为例!您里边请。”
二人便到了里面高贤宁的书房里,齐泰看了一眼,见高贤宁的桌案上摆着一本书、一盏茶,敢情这学生的官当得挺惬意的。
齐泰不动声色地指着桌案上的书,问道:“贤宁在读甚么书?”
高贤宁拿起书册,递了过来:“诸国科学译汇,据说是姚芳捣鼓出来的。”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这时杂役进来,上了茶。高贤宁挥手让闲杂人等出去,这才欠身低声道:“学生认识姚芳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忽然成了著书立说之人,当真稀奇。”
“姚芳……”齐泰也沉吟了片刻,然后抬头看高贤宁,师生之间对视了一眼。齐泰便道:““既然姚芳所著,自有他的道理。”
高贤宁笑道:“恩师说得是。”
他接着说道:“学生平日也勤于正事,不过今天要为姚芳践行,准备早些下值,这才没在大堂上。”
“姚芳要离京?”齐泰问道。
高贤宁道:“他要去对马岛。姚芳如今没有官职,不必上奏章,不过他告诉了他的妹妹贤妃。他当我是好友,也告诉了我。我便在醉仙楼订了一桌酒菜,算作为他践行送别。恩师可有兴致?”
“那种地方,算了罢。”齐泰正色道。
“恩师,请茶。”高贤宁道。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齐泰终于把今天面圣的事,与高贤宁大致说了一遍。
不料高贤宁听罢寻思了一阵,却说道:“圣上所言之事,确实有些稀奇,不过乍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齐泰皱眉道:“若百姓都去纺织丝绸了,谁去耕种?”
高贤宁想了想道:“恩师想想,一家种两亩地、与种五亩地,收成或许也差不多罢?何况不是还有安南、占城、暹罗等地的粮食么?”
齐泰道:“海路断了怎么办?”
高贤宁抚掌道:“这下宦官勋贵们便高兴了,那些海船谁还敢裁?往后一旦裁撤海师,已经有了粮食供应法子的习惯,京师怕得断粮。”
齐泰指着高贤宁叹气道:“你读的圣贤书,就没读进心里。”
高贤宁笑道:“恩师明鉴,圣贤书没说这个。何况学生只是个秀才,多亏了有名师指教。”
齐泰无言以对,看着高贤宁笑吟吟的模样,只得说道:“你这书哪里来的?”
“守御司南署,恩师有兴致?这本便恭送恩师,学生再问钱巽要一本。”高贤宁立刻大方地说道。
齐泰便顺手翻了起来。
高贤宁兴致勃勃道:“这书十分有趣,竟说大地是圆的。”
“圆的?”齐泰愣了一下,“那下面的人怎么不掉下去?”
高贤宁道:“说来话长,不过乍听是歪理,细瞧却似乎有道理,恩师看看罢。学生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用像书里所言,要往同一个方向走回原处。如果在同一个时刻,太阳在地面的方位不同,或许便能证实,地面真不是平的。”
齐泰有些困惑。
高贤宁比划道:“法子很简单,在京师和成都府挖一样的一口井,在同一时刻看光影,便能瞧出差别。可以做几个同样的沙漏计时,将其中两三个沙漏运到成都府去,以便在同时刻观影。”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