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中了一处挺好的地方:围墙里面有一栋砖木房子,却并没有贴着围墙修,估摸着中间有一道空隙。朱高煦穿着灰色的袍服,站着不动便很不显眼,他观察了片刻,果断将双手伸到围墙上,顿时觉得砖头冰冷,然后人便矫健地爬了上去。他翻过围墙,先将脚放下去,手依然抓住墙头,慢慢下去没弄出声音。
他侧着身体走到墙角,探出脑袋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马上又缩了回来。一瞬间有个大致的画面闪过朱高煦的眼帘,院子里没有徐妙锦,但是有个提着包裹的小孩。
那个布包,好像就是徐妙锦下马车时拧着的!
朱高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果断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那小孩儿已经推开一道破旧的木门,朱高煦大步冲了过去,唤道:“小兄弟留步!”
那小男孩的脑袋剃光了,估摸着只有六七岁大,被人一叫,真的就站在门口,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朱高煦。
“小兄弟,你这布包是谁给你的,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朱高煦笑眯眯地问。
孩儿双手抱住布包,说道:“你是谁?”
朱高煦保持着友善的笑脸:“我是你爹爹章炎的好友,来接你的。”
“你骗人!”孩儿马上就仰头道,“大姐姐说了,接我的是剃了头的和尚!”
小孩子就是容易被诈,两句话就抖出了真相!朱高煦道:“那你爹是章炎啰?”
孩儿愣了愣,有点迷糊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我姓马!”
“看来我接错孩儿了。”朱高煦皱眉道。
孩儿忙道:“你是谁?真是我爹的好友吗?”
就在这时,身后隐隐有脚步声。朱高煦猛地回头一看,见徐妙锦正站在院子里!
她脸色苍白,眼睛里藏着恐惧,连那毛皮斗篷也在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害怕?
“他还是个孩儿,你放过他罢。”徐妙锦的声音道。前面的孩儿道:“大姐姐,他说是我爹的好友。”徐妙锦冷冷地回应道:“你先进去!”
朱高煦的心情也分外复杂,他总算沉住了气,问道:“章炎的儿子既然救出来了,现在还没送走?”
徐妙锦颤声道:“当初章炎接到急令,很仓促,他自己没安排好,也没人顾得上他的家眷……但无论如何,他是为我而死,我不能坐视不管!
据说此前几个月,各个路口都有燕王府的细作,正在搜捕这个孩儿。就算是朝廷的人,也极少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一时间便没找到合适的人。” 她没有狡辩,到了现在这一步,很坦诚。朱高煦顿时竟无言以对。
徐妙锦沉默一会儿,又道:“我本来早就该走黄泉路了,高阳王救我一次。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安安静静离开人世罢……”
就在这时,朱高煦忽然看见空中零星有几片白色的雪花飘下来。没一会儿,雪便越下越大,整个天地都无声地被笼罩其中。
“下雪了。”朱高煦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轻柔的声音:这段路走得慢,却过得快。
而今说话的人就在面前,却感觉十分遥远。
朱高煦道:“能陪我走走么?咱们先离开这僧寮院。”
徐妙锦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她缓缓转身,感觉有点步履不稳。
朱高煦稍微加快了几步,第一次与她并行而走。俩人默默地走出院门,往石阶下面步行。雪越下越大,很快头顶上、肩膀上都飘满了雪花。
朱高煦吁出一口气,顿时白汽腾腾的。
徐妙锦的声音道:“王妃待我很好,我真的不愿意做这种出卖别人的事……”她的神色幽冷而凄清。
“嗯。”朱高煦发出一个声音,叹了一口气道,“那晚你问我被什么人利用最苦,说是父母。你是被你爹逼的吧?”
“是……”徐妙锦的声音变了。朱高煦转头看时,见她已无声地泪流满面。他往袖袋里一摸,摸出一张手帕来,递到她的面前。
徐妙锦声音哽咽,渐渐抽泣起来,“儿时,我不知道甚么是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模样也招人喜爱,得到了千般宠爱,什么事都不用担心,爹像一座山一样高,什么事都有他……可是……”
朱高煦没吭声,表面上平静异常,心里却一团乱麻,他最见不得女人哭,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一方面心里像被拧了一把似的;一方面又反省,难怪自己老被女人骗!
“洪武时,有一次我爹擅自修改别人的奏章,被下了诏狱。太祖对官员很严格,剥皮填草这些事、做官的个个闻风丧胆,我爹也被吓住了。”徐妙锦轻声低诉着,“那时今上已是皇储,把我爹救出了诏狱。我爹从那天起就发誓要以死报恩!”
她顿了顿接着倾诉道:“在我爹心里,忠君是最大的,女儿无法相提并论。他要报恩,是得了今上的恩惠;我也得了父母多年的恩惠,也该报恩了……”
难怪她说过,人生下来就欠了债。这句话好像并没有说错,至少欠了父母的债。多少人动情地说:父母的恩,一辈子也报答不了万一。
徐妙锦哭道:“我知道自己不孝,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不该怨恨父母……我这样的人,死了也一定要下地狱,魂魄遭受油锅煎熬之苦,以赎清身上大逆不道的罪孽……”
朱高煦又叹了一声。雪下得更大,整个天下仿佛都被白雪皑皑掩盖,连路边被香客丢弃的污|物也仿佛干净了。
大明春色 第八十六章 罪恶的新生
张三丰应该已一百五十多岁,很多人都说见过他,但没有一次张三丰的现世经得起考验。
徐妙锦也不例外,她其实没见过张三丰,经历和故事都是她爹编的。建文帝还没登基时,她的经历就已经开始被人装饰了;那时建文和身边的人已经很忌惮燕王的实力,早早就布下了许多高明的和不高明的削藩准备。
徐妙锦作为他们的一颗棋子,高明不高明且未知,但确实埋得很深、布局时间非常早。加上她爹暗中配合,假意在洪武时就交好燕王,她的身份确实很难被人查出线索。
直到去年底,徐妙锦得知续空的家眷被逮,感觉自己终于要被挖出来了。因为续空负责传递北平的消息,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之一。
她很绝望,更加害怕!
大多数时候人都是怕死的,但那时她真的感受到了比死更怕的东西,燕王绝对不会原谅骗过他的人!被查出来的朝廷奸谍,无一不是生不如死!
徐妙锦是朝廷中枢最重视的奸谍,但她根本吃不了那些酷刑的苦头,更不愿意身心都受到非人的凌|辱和虐|待。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抓紧最后的机会自行了断。
除夕那晚,她看到姚广孝突然走上王府门楼,知道姚广孝一直在负责燕王府细作之事,她真的被吓住了!本来心里就非常害怕,当时简直是被一根稻草压垮了心,徐妙锦只想用死来逃避。
……那绚烂的烟花、热闹的佳节,人间的欢乐依然叫人如此留恋。
可是热烈气氛的背后,是严寒的深冬!外面的水已经完全结冰了,那幽深水井里的水,该冷得多么刺骨?
她凝视着漆黑而狭窄的井口,非常坚定地相信:地狱的入口一定是一口井!
阴冷、深不可测、死寂、屈辱、遗忘……她甚至期待真的有地狱,真的有鬼魂,就算可怕,至少不那么寂静永恒。未知的永恒,叫人无法承受。
但谁能相信,如此恐怖的前景,竟然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地狱中拖了出来。原来是燕王的儿子朱高煦。
彼时她在极度恐惧之中,情绪早已崩溃,虽然她说出了一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总算还是维持住了。
……在最冰冷的时候,朱高煦说的那几句安慰的话,感觉是如此的暖。徐妙锦表面上没敢接受,但心里正是因为那些暖暖的话,才暂且苟活下来。
初时她虽然感受稍微好一点了,但印象还不深。
直到突然发生了章炎刺杀续空的事,她才忽然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她也不想将自己的生存,建立在牺牲别人之上,但是她忍不住要庆幸,带着罪恶感的庆幸!
朱高煦说得对:人迟早都要死,小姨娘又何必那么着急?
他那些声音低沉的话,不是一下子打动她的;而是在每一个深夜,在感受冰冷和恐惧中,渐渐浸润了她的心。那暖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她默默地咀嚼过每一个字千百遍。
你都这样了,我绝不会放手……
小姨娘一定不要心急,再等等,多看看,你会发现世界很大、也很美,有很多东西值得留恋。相信我一次……
徐妙锦忽然觉得,这辈子听过最鼓舞人心、最暖人心的话,在一晚上都听完了。
……孤寂的寺庙,天空飘荡着雪花,徐妙锦故作不经意地,悄悄瞟了一眼旁边的朱高煦。
他长得很高,徐妙锦只有抬起头才看见他的侧脸。他被太阳晒黑的脸,让他看起来不像是锦衣玉食的贵胄,却好像经历过很多很多,能了解人心中的苦楚。
他就像山一样,让徐妙锦想起了曾经的父亲。
徐妙锦不敢直视他,只能偶然之间做一些琐碎的动作,拉一下头上的青绸,趁机飞快地看朱高煦一眼。他那双手,有点粗糙,但很有力量,徐妙锦甚至观察到那手背上的筋很明显……不然那晚他怎么能一手就能拉住自己哩?
俩人说了一阵话,就沉默下来。徐妙锦今天被他察觉了身份,竟然渐渐地感觉不到害怕了?与万一被燕王的人察觉的恐惧,完全不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朱高煦眼睛里露出来的心痛和犹豫彷徨,让她细细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朝廷现在威胁整个燕王府的生存,朱高煦是燕王嫡子,燕王府若败了,他也一定会万劫不复!这种时候还能犹豫彷徨? 徐妙锦甚至替他感觉难受。
她心道:其实没什么好犹豫徘徊的,我一死,一切便好了。
这时徐妙锦主动开口道:“你不必多虑,我会了断的。现在……我感觉不太害怕死了,真的。”
朱高煦顿时转头,俯视着她的脸。徐妙锦眼帘低垂,但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炙热的目光,似乎充满了惆怅、心痛。
真是傻!
我的身份全是假的,更不是你小姨娘,既无血缘,又无关系,真正的身份一暴露,徐王妃会认我做妹妹么?你不必太顾及亲戚名分了。
我就是一个出身官宦的年轻女子,这种人天下不知有多少,你高阳郡王身为太祖孙子,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在我这种人身上费心?
徐妙锦叹了一口气,反正自己是罪孽深重的人,她便红着脸轻声道,“我听说人死的时候很冷,高阳王等会儿抱一下我的尸体罢……”
她心里没有什么歪念的。已经到生死关头,想得也很简单:既然高阳王说话也那么温暖,那么死在他怀里一定也没那么可怕了。
朱高煦这时忽然开口道:“此事我做得保密,除了我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咱们不必掀桌子,完全可以坐下来谈谈。”
徐妙锦只觉得好笑,“现在还能谈什么?”
朱高煦眉头紧皱,煞有其事地说道:“做个交易。我帮你保密身份,你帮我查世子收到的那封密信、究竟写了什么。”
“甚么?”徐妙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帮我保密身份?”
她此时真的震惊了,高阳王的脑子是不是傻的?
但好像不是,他要是傻的,不可能从非常隐晦的蛛丝马迹中,追查到章炎的儿子。
徐妙锦顿时站在了原地,不可思议地望着朱高煦:“高阳王,你想清楚了么?我真的值得你那么做?”
这人居然还笑了,他笨拙地装作十分洒脱的样子,笑道:“当然值得。与江山比起来,小姨娘贵重多了。”
徐妙锦摇头苦笑,心道:说得好像江山是你的一样?
大明春色 第八十七章 禽兽猛虎
俩人从山上的石阶走下来,到一座重檐神殿下面躲雪。徐妙锦伸手拍打着身上的落雪,又把玉手伸到朱唇前面,呼出一口白汽,轻轻搓了一下手,叹道:“这世上真冷……”
不仅冷,而且这个地方很孤寂,雪落几乎无声,周围不见人影。笼罩在大雪纷飞之中,他们仿佛已被世人遗忘。
朱高煦听得徐妙锦的轻叹,侧目看到她的侧脸。白净的脸看起来很清纯,眼睛却生得妩媚,眼神里带着幽深的苦楚,这一切矛盾的东西都在那张秀美的脸上融为一体。
……不止是她这么感觉,朱高煦也感同身受,偶尔能得到几分好意的慰藉,也往往转瞬即逝。
但朱高煦觉得自己的内心要比徐妙锦强大……他才不信什么道德礼教,经过了后世崩坏而多样的价值洗礼,他完全不受一般道德所制约,除非违反规则时、会受到实际的严惩。
他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姨娘可知,咱们遵从的这些礼法,只适用于庶民?”
“甚么?”徐妙锦困惑不解地转过头来。
朱高煦想了想,便道:“小姨娘先前说死后要下地狱,真的多虑了,完全不该成为你的心结。”
徐妙锦默默地听着。
朱高煦想了想又道:“你注意过燕子窝么?燕子孵育小燕,并非为了反哺,却是天性。小燕长大之后,母燕会把它卖了?”
“鹁鸽呼雏,乌鸦反哺,仁也。”徐妙锦轻轻念道,“乌鸦就会反哺。”
朱高煦竟然被噎住了。
徐妙锦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不是想故意反驳你。便是用禽类比拟,可人非禽兽,岂能相比?”
朱高煦道:“人比禽兽狠多了。猛虎虽猛,不会奴役牛马、甚至别的老虎罢?”
徐妙锦抬起头打量着朱高煦,“你很不一样……我总觉得高阳王身上有种别样的东西。”
朱高煦便不吭声了。
……沉默稍许,徐妙锦忍不住又问:“去年除夕,我记得好像没说漏什么要紧的话,高阳王是如何察觉的?”
朱高煦便坦然道:“那晚小姨娘要自尽,在我看来非常之蹊跷。你的处境应该有很多路走,不至于到那一步;而且小姨娘聪慧,并不是那种见识狭隘、一点事想不通就要寻死觅活的人……那么,你肯定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
但是没几天,我再见到你,你又变了个人似的,全然不像走入绝境的样子。后来也没听说你出了什么事。此时我又接连得知了续空被逮、章炎刺杀续空之事。于是我先假定你是和他们一伙,这一切蹊跷,不是都说得通了?
先是续空及其家眷被查出来,极可能供出你,所以你很担心恐惧,才会想一死了之;后来续空被杀,燕王府追查的线索一断,你就不必再担心了。”
朱高煦顿了顿,又道,“但假定不能说明什么,必须要验证。所以我先后在燕王府北门、池月观设点,暗中亲自察探。
直到今天,发现你在帮助章炎的儿子,于是便得到了验证……章炎杀续空灭口,就是要保护你或别的奸谍;你从中受了益,所以才会帮助章炎的后人,以为报答其恩。是这样?”
徐妙锦听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整个燕王府的人都没想到,高阳王心思却如此缜密,我无话可说,只能服气。”
朱高煦强笑道:“那是因为燕王府其他人,没能撞见小姨娘跳井。”
徐妙锦轻声道:“高阳王也不是撞见,你是跟来的。若非一直在意我,又怎能发现我那天有异?”
朱高煦点头赞同,他忽然想起去年除夕晚上她说过一句话:没人在意她。
这时他发现,落在自己肩上的雪花,感受到体温的暖意,已经融化了,肩膀上的布料变得湿漉漉的。
徐妙锦仰头观赏着空中的飘雪,问道:“你既然只是猜测,为何能追查我几个月?若只是担心我危及燕王府,又为何不索性告诉别人?”
朱高煦心里感觉似乎能回答,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
于是他便反问:“还有一处我不明白,既然续空家眷被逮,你留下来已十分危险,为何不干脆逃走?”
徐妙锦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张原本应该纯真的年轻的脸上,却露出了心酸无奈:“有些内情,你不明白。”
“什么内情?”朱高煦脱口问道。
徐妙锦只是摇头,又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朱高煦见她原本朱红的嘴唇都乌了,情知外面严寒,人站定下来更冷。他便道:“走罢,咱们回去了,在外面呆得太久怕染上风寒。”
徐妙锦点头,“咱们还是分开走,你先走。”
朱高煦伸手做了个动作,“我怎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徐妙锦便道“告辞”,先往屋檐的一边走去。刚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又回过头来,“高阳王,你真的要为我保密?”
朱高煦点了点头。
望着徐妙锦的背影消失在墙角处,他也缓缓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道:我为燕王府做得贡献不少了,利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为啥要为整个燕王府的利益,牺牲小姨娘?
朱高煦从寺庙偏门走下山,在路口找到了王贵。
他挑开布帘,见王贵缩成一团在车厢里簌簌发抖。王贵见着朱高煦,便抬起头来:“王爷总算回来了,若再不来,王爷就只能瞧见奴婢冻僵的尸|身啦!”
“去前面赶车。”朱高煦爬了上去。
王贵缩着脖子先下车,再到前面拿起鞭子,“啪”地甩了一鞭,回头道,“王爷见着那穿青色斗篷的人了么?”
“见着了。”朱高煦道,“此前那件事已弄清楚,你不必再查。”
“是,王爷。”王贵应答一声,便闭了嘴。
朱高煦渐渐发现,虽然王贵以前十分普通,但这个宦官有不少优点。比如嘴巴算严实,而且主人不说的事儿,他不会问,便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马车“叽里咕噜”在路上行驶,刚下的雪还未堆积,便被碾进了泥土,让道路变得有些泥泞。
王贵的声音又随口道:“那事儿王爷办了几个月哩。”
连朱高煦自己也说不清楚为啥那么执着。
记得前世有一次被人坑了,输了很多钱,他一肚子愤恨,便想报|复。他先在暗地里跟踪观察那人,以寻找机会。但只坚持了三天,就气馁放弃了。
愤恨的情绪虽然一时很强烈,却往往难以持久,毕竟得不到任何好处,缺乏动力。
王贵赶着马车返回北平城,然后径直回郡王府。早上出城时很早,现在还不到中午。
外面的天气很冷,雪一直在下,完全没有消停的迹象。朱高煦遂躲进了自己的房中,叫奴婢烧了木炭取暖。
红红的炭火,温暖的房间。但此时前线的将士,恐怕就没那么好受了。
大明春色 第八十八章 东昌
东昌城下,盛庸以步兵背城结阵。燕军主动进攻,战事已变得十分惨烈。
白茫茫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全是黑漆漆的尸体。空中飘荡的小雪,凄凉得仿佛是漫天的纸钱,呜咽的号角如同悲壮的丧乐!
马蹄踏在雪地上,雪沫飞溅。战场上马声嘶鸣,人声鼎沸。
在如林的铁甲兵器中,枪炮齐鸣,硝烟弥漫。燕王的靖难大旗沉重地飘扬,上面挂着不少箭矢还未掉落。
“一定要救出王爷,不然俺们全完了!”朱能的声音喊道。
官军广阔的步阵当中,只见燕王的大旗不断变幻着方向,人马在里面到处冲突,却怎么也无法突破!
燕王亲率铁骑,先是攻盛庸右翼,未能破阵;后冲中央,突然就突破了。然而纵深处的官军步兵巍然不动,燕王无法继续突进!后面的缺口竟然迅速被堵住了。
于是造成了现在的危境,燕王在步兵大阵中,陷入重重围困!
天上虽然下着小雪影响了视线,但空中没有尘雾,朱能等还在大阵外面的大将、才能看清楚局势,很明显,燕王处境十分危险。
“啪啪啪……”一股轻骑从官军中央迂回掠过,箭矢如雨点飞去。
官军前方的方木大盾上插|满了箭羽,偶尔传来一声惨叫,有人倒下,后面的士卒便不慌不忙地上来、顶住了位置。官军重步兵在风雪之中,仿佛一尊尊石头,整齐不动。
燕军轻骑刚刚掠过,忽然前面两排官军士卒全数蹲下,“砰砰砰……”一排火铳片刻后便火光闪动,硝烟弥漫,其中夹杂着弓弩发射。
“啊!啊……”顿时不少燕军轻骑惨叫着落马。中弹的战马歪在雪地里,嘶叫着痛苦挣扎。
“杀!”朱能张开大嘴,大吼了一声,手里的樱枪向前一挥。
“杀杀杀……”众军大声呐喊,从正面策马直冲,几乎是贴着迂回的轻骑冲过去。
战马逐渐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前锋铁骑像离弦的箭一样直扑官军阵前。朱能在后面喊道:“击破敌阵!拼死救出王爷!”
刹那之间,战阵上轰然喧嚣,战马和将士一齐惨叫,飞奔的马匹止不住马蹄,直接冲到了盾牌之间的无数长枪上,顿时白雪之中,到处都是鲜血飞溅。
一匹血马轰然倒在木盾上,将官军士卒压在下面,那士卒先嘶声裂肺地大叫了一声,马上从嘴里喷出一口热血,眼睛几乎要鼓出来。
前方人和马的尸体已经垒了起来!到处都在叫喊。
朱能见状,心里在滴血!养一名精锐骑兵人马的耗费,何止顶十几二十个步兵?这样死拼,他真的感觉血本都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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