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但是,如果燕王不幸阵亡,什么都没用了。现在不是计较亏不亏的时候! 朱能拍马上去,带着亲兵浴血奋战,付出极大的伤亡,撕开了一个血口。虽然官军方阵中间被杀开,但左右的阵列竟然依旧矗立。
这时,燕王终于借着朱能的冲杀,两面夹击,打通了一条狭窄的缺口。燕王等人率先向外面冲出,后面跟着的燕军骑兵纷纷涌来。
“垮擦垮擦……”齐步的声音藏在杀声之中,官军步兵居然列队跑步欺上来,两面的火器纷纷响起。阵中的燕军骑兵,中弹无数,不断损减。
大量死伤之后,被围的骑兵总算冲出来了!
燕军大片马队很快就向北面遁走。朱能在乱军之中回望时,官军的步营正在向前推进,那错落的宏大脚步声中,一声声呐喊简直气吞山河。
“父亲……”忽然一个年轻将领跪在了雪地里,泪流满面地仰起头又大叫了一声,“父亲!”
众骑纷纷向两边让开,无数人神色沉重地望着中间。一匹战马缓缓向前走来,上面坐着一个铁甲大汉,全身插满了箭羽,浑身的血都在淌,破碎的铁甲上到处是弹丸打破的窟窿。他瞪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体随着战马在微微地晃动着。
他是张玉!燕王麾下最忠心最勇猛的大将。
朱能见状,眼睛也酸涩了。
一阵“哗啦”的沉重响动,许多将士都跪在了马旁,气氛悲壮而沉重。
朱能强自忍住难过,抱拳道:“王爷,您受伤了?”
燕王胸口上插着三枝箭羽,他说道:“幸有重甲护卫,幸有张玉将军拼死奋战!”
朱能便下马,扶起跪在雪地里的张玉儿子张辅,说道:“先把你爹带走,俺们要赶紧离开战场。”
张辅含住眼泪,点了点头。
燕王在马上转头看了他一眼,“张辅,你爹忠勇、为俺战死,你接替他!”张辅哽咽地抱拳道:“末将替我爹谢王爷厚恩!”
“今日虽有斩获,可惜未能获胜,下令退兵!”燕王道,他转过头,回望东昌城外的大阵,一脸杀气,小声咒骂着,“糙你娘|的盛庸!”
大伙儿只好丢下无数兄弟的尸体,任其摆在冰天雪地中,带上伤痕累累的伤兵,黯然退走。燕王身边最精锐的铁骑,已然所剩无几。
……
北平城的雪依然未停,外面一片白茫茫,燕王府内宅的房间里却红彤彤的。红红的炭火,红红的美人脸,暖意中时不时传来“咯咯”的女子笑声。
世子用一个放松舒适的姿势,瘫在一张铺着毛皮的宽大椅子上,听着母亲妻子说着闲话,他眯着眼睛,旁边的炭火暖暖的,叫人犯困。
“哟!姜汤热了。”世子妃张氏的单眼皮小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儿,她伸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嫩|手,拿起勺子轻轻地舀了两勺子汤,盛到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瓷碗中。然后双手捧到徐王妃面前,“母妃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好,好。”徐王妃也面带笑容接了过来,“我成天都在屋里,哪有什么寒气?倒是你们父王,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唉!”徐王妃脸上露出了些许忧郁。
张氏忙劝道:“母妃您别担心,父王百战百胜,未有败绩,一定能大胜班师。”
徐王妃点点头:“愿你的吉利话儿,真能管用罢。”
“本来要带您的孙子也过来的,天儿太冷了,孩儿怕冻着。等暖和一些就过来看望您。”张氏说起话来,语速不快,声音却很悦耳,从不冷场。
徐王妃忙点头:“别折腾,小孩儿生病了又叫人担心。”
张氏摸出两只红绸荷包,一只送给徐王妃,居然旁边的徐妙锦也一份!张氏微笑道:“父王在打仗,世子爷每天也忧心忡忡的……”
她说着瞄了一眼瘫在椅子上似乎要睡着了的世子,眼睛闪过一丝埋怨,又接着道,“儿媳是妇道人家,也不懂军国大事,每日服侍了世子爷,左右也没事儿,幸好那女红手艺还没落下,亲手缝制了两个小玩意,可以放些香料哩。”
徐王妃赞许地点头道:“虽然咱们不缺吃穿,但会点针线是妇人本分,高炽的衣裳哪里坏了,至少也能马上补补。”
“母妃训教得是,儿媳一直以您为榜。只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母妃不仅贤惠,还识得大体,满腹诗书……”张氏一脸崇拜的表情。
旁边的徐妙锦一直没说话,接了荷包后,也用善意的口气道,“世子妃这荷包真香。”
“小姨娘不愧为大家闺秀出身!”张氏转头笑道,“这香料是西域来的稀奇玩意,我这里还剩了点。小姨娘若是喜欢,分一些给您罢。”
“不用不用。”徐妙锦微微有点尴尬。
张氏已经掏出另一只荷包来,从里面捻出几小块褐色的东西递过来。徐妙锦无奈,只好拿那只荷包接着。
“母妃,您喜欢这个味儿么?”张氏道。
徐王妃摇头道:“罢了。”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的声音在门外道,“王妃娘娘、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进来,门虚掩着。”徐王妃道。
张氏立刻就知趣地住了嘴,安安静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宦官弯着腰走进来,马上转身掩上门,低着头、小步走到上位,他在徐王妃旁边俯首下去,“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然后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徐王妃的脸色骤变!
她的眉头紧皱,说道:“咱们急也没办法……这样,快去叫高煦!让他准备一番,马上去接应他父王!”
大明春色 第八十九章 高阳王来了
“铛!”朱高煦将一把崭新的雁翎刀往刀鞘一送,刀鞘上镶嵌着黄金,十分漂亮。他的刀常是新的,因为在战场上多半要折损。
王贵弯着腰,用白手绢垫着一把新的长柄马|刀,双手捧到朱高煦旁边。朱高煦也接了过来,用那块洁白的手绢擦了一下刀身上的黄油,对着铜镜,缓缓放进背上的刀鞘。
“王爷……”王贵的声音颇有些伤感,“天寒地冻的,您可要保重!”
朱高煦随口道:“将士们也受得了,我有什么受不了?”
虽然近两年以来,燕王不断取得巨大的胜利,但兵锋几乎没能突破河北,最多到山东;实际能稳定控制的地盘更少。此时若燕王有什么闪失,朱高煦觉得靖难之役的风险异常大!再说徐王妃都开口了,他能不去?
朱高煦准备妥当,便走出房门,过穿堂。雪地里站着一群将士,他便看向王斌道:“聚集咱们的人马,只要骑兵。传令鸡儿将军,把藩骑都召集起来。我先去燕王府见母妃。”
“末将遵命!”王斌拜道。
朱高煦便把头盔戴上,翻身上马,带着陈大锤等数骑出门楼,直奔燕王府。
来到燕王府正门楼,他没被阻拦,径直入内。进中门楼时,朱高煦也没麻烦地取腰刀,反正燕王不在府上,他带着兵器也无所谓。
宦官带着朱高煦来到徐王妃的院子。他走到一道房门口,见门关着,里面隐隐有亮光,便在门外道:“儿臣拜见母妃。”
徐王妃的声音道:“高煦快进来。”
朱高煦推开房门,从外面寒冷的空气中走来,他顿时感觉一股暖气扑面,房间里很暖和。
“哐当……”朱高煦身披重甲走进房间时,见世子、世子妃、徐妙锦都在里面。他便又招呼道,“大哥大嫂、小姨娘也在哩!”
“二叔好生威武!”张氏道。
世子坐着没动,也开口道:“二弟又得出征了。”
朱高煦道:“听说父王情急,我只得赶紧出发。”
他看向徐妙锦,见徐妙锦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便微微向她点头,徐妙锦却顿时把脸微微别了过去,脸颊因为烤火微微有点红。
朱高煦走上前,抱拳道:“母妃,儿臣前来道别……前方来的信,可有说父王的具体位置?”
徐王妃把信拿了出来,放在旁边几案上,一脸愁容道,“你父王在东昌城攻打盛庸失利,张玉也阵亡了……大军只好向西,退到馆陶整顿。那时盛庸率部向西进发,你父王便准备先北归;不料平安、吴杰南北堵截。平安在威县、吴杰在深州。
咱们的将士接连征战,在东昌好像吃了大亏,人马疲惫,我很担心。高煦去接应一下!”
“儿臣领命。”朱高煦道,“去年底父王用离间计,使朝廷调走了辽东江阴侯吴高,辽东虽只剩大将杨文,毕竟还有不少兵。儿臣现在再带走近五千骑精兵,母妃与大哥,定要小心辽东。”
世子开口道:“父王要紧,你放心把骑军带走便是。”
徐王妃也点头。
朱高煦上前拿走书信,便抱拳拜道:“我走了。”
“高煦,你要谨慎行事,多当心。”徐王妃道。
朱高煦回头应了一声,便走出了房门。
……威县、深州,在德州、真定、河间府之间,现在德州等地估计又被官军收回去了,所以平安等人才会在那个地方堵截。
德州等地在靖难之役爆发以来,已不知反复易手了多少次,估摸着城中百姓也搞不清究竟是哪边在统|治这些地方。
朱高煦率本部一千余骑、藩骑三千多骑,出北平后便一马平川,天寒地冻所有河流都已结冰,骑兵挺进毫无阻挡、非常迅速。
朱高煦琢磨着:河间那边正在打仗,估计城池早已戒严防备,骑兵突袭估计没卵用。倒是靠北的吴杰可能搞不清楚北平会不会来援军,注意力都在燕王那边,可以趁其不备先干一仗!
而且吴杰可能比平安好对付!吴杰原来是安陆侯,正因为在真定、白沟河等几次大战中表现不好,已经被贬为卫指挥使了,估摸着能耐一般。
于是朱高煦打定主意,趁扎营休整时,找来各部将领商议。
待人马休息好,朱高煦安排了战斗序列,决定在除夕动手,下令诸将到达战场后,就直接开打。
……大年三十上午,冰天雪地的旷野上,完全不见除夕的欢乐气氛。除夕没有了爆竹、红灯笼、团年饭,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而已。
马蹄踩在积雪上,近处的动静大;但积雪缓解了对地面的冲击,反而在远处不易听见。
照事先安排好的,鸡儿的藩骑率先冲向敌营!朱高煦率众靠近战场时,发现官军阵营仓促混乱,竟没有斥候事先发现自己的人马!
他便临时改了主意,大喊道:“传令,亲军、王斌千总队跟着我,直击正面!”
“得令!”
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一片飘荡的红旗显得分外娇艳。
藩骑以雁形阵靠近官军营前,立刻分作两股,向两翼掠射,然后向后营冲杀!朱高煦率部紧跟其后,向官军阵营正面冲去。
距离越来越近,无数马蹄开始加速。
“隆隆隆……”奋力奔跑的战马,声势更加壮大,巨大的声音仿佛是冬雷震震。
朱高煦举起了樱枪,大喊道:“杀!”
众军齐声附和,呐喊声震天动地:“杀……”
这是冲锋的讯息,无数端着樱枪的铁骑,以箭矢般的速度直冲官军军营。
“哐哐……”朱高煦率红旗亲兵率先突破了乱糟糟的一片方阵,四面惨叫此起彼伏。中间这座军营中,很多士卒还正在从帐篷里跑出来,立刻就面临骑兵居高临下的刺|杀。
天气确实太冷了,士卒们白天也尽量呆在帐篷里,何况今天是除夕,朱高煦根本不讲道义,先干了再说……和燕王学的。燕王能选中秋,朱高煦就能选除夕。
众骑杀进军营,很少遇到像样的抵抗,官军纷纷溃逃,被追杀死者无算。
几座军营之间,就像冰雪忽然融化了的洪水,无数铁骑从中间奔涌,箭矢如冰雹一样飞进官军营中。藩骑提着弯刀,朱高煦的人马拿着樱枪、马|刀冲进营中,劈杀追击。
无数官军士卒向营外溃逃,雪地上到处都是黑点点的人,就仿佛雪白的宣纸上泼洒了墨汁。
……
除夕下午,燕王率大量步骑,正在和平安部署的步兵大阵大战。这时,突然有骑兵绕道向军中飞奔而来,大声喊叫:“高阳王击溃北面吴杰!高阳王大败吴杰,斩首无数,增援过来了!”
顿时各处战场上的燕军将士士气大振,四面都在呐喊:“高阳王来了!”
燕王听得将士们此起彼伏的喊声,听了好一阵时,转头看向邱福等人,说道:“高煦当真勇猛,我刚知道他来增援,却径直就干倒了吴杰!”
朱能抱拳道:“王爷新得一股养精蓄锐的马队,必能战胜平安!”
邱福也露出欣慰的表情:“每次高阳王都能及时增援王爷,论忠心勇猛,还是高阳王哩。”
“嗯……”燕王点点头,听见远处的将士还在呐喊高阳王,又沉思着、眺望了好一会儿。
这时燕王拍马道:“趁士气振奋,一举击破平安!”
“得令!”众将抱拳道。
……朱高煦率众已趋近平安的大阵,平安后军正在调动转向。
“没有骑兵的平安?”朱高煦看清楚了形势,回顾左右道,“据我所知,平安善用骑兵,步兵弄不出花样,咱们要一鼓作气!”
众将听罢,纷纷附和。
平安布的方阵确实十分沉闷,就是将方阵摆开,完全看不出有啥巧妙之处。
朱高煦部大股马队以慢跑的速度逐渐靠近平安的后营,见西侧的一片方阵被燕军正面步兵打得阵型隐隐有动荡之势。
“传令,全军攻右翼!下令鸡儿将军,护我左右两边!”朱高煦果断下令道。
两年间朱高煦自己也打了不少仗,越来越有心得。以他的经验,临阵主要先看机会,瞧准战机!关键他自己凶悍,能给全军的士气增加不少。
铁骑再度开始奔涌,骑兵的战术机动性简直碾压步兵,迅速就能从后营,直接向平安右翼迂回。
“杀!”朱高煦一声大吼,樱枪所指,兵锋如离弦之箭,直趋而去。
可怜的平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手里没骑兵,就算明白朱高煦的意图,也没法临时快速增援!
本来在北面能策应平安的吴杰,现在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朱高煦想起平安那嬉笑的德行,再看现在他的军队的悲催处境,心里隐隐有了一种额外的快意。
但很快朱高煦便发现自己啃得是硬骨头!
众骑几度冲杀,官军方阵竟然不崩,以大盾长矛顶住了侧翼攻击。朱高煦立刻率军遁走,寻机尝试突破,厮杀持续到黄昏。
天色渐渐黯淡,官军的步兵进攻力乏善可陈,但朱高煦配合燕王的人马,也没取得多少战果。
大明春色 第九十章 悲伤中的谋算
夜幕逐渐降临,燕军脱离战场。燕王考虑到兵马疲惫、伤亡严重,决定不再与平安纠缠,遂连夜拔营绕行至北方。直至半夜,大军才扎下了营地,烧水煮饭休整。
雪停了,白天的喧嚣已经消失,夜色中只剩下若有似无的伤兵呻|吟。
朱高煦走进中军,这时才有空与燕王说话。他先行军礼,抱拳道:“父王在东昌的消息传到北平,家里所有人都很担心。母妃最是忧心忡忡,一直唉声叹气,叫儿臣带兵前来协助父王,儿臣领命后马不停蹄,总算到了。”
燕王点点头,赞道:“高煦一战便击溃了吴杰部,为俺消除了一个大麻烦。”
朱高煦忙道:“官军步兵精锐都在盛庸和平安手里,吴杰麾下的兵不堪战。吴杰又没能事先准备好防备北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简直一触即溃!儿臣不过是讨了巧。”
燕王勉强地笑道:“兵不厌诈,吴杰自个不防备能怨谁?上回徐凯被抓了,还骂俺偷袭哩!”
旁边的武将们听罢都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徐凯。
朱高煦道:“平安的人马便没那么好对付,儿臣先是见他右翼动荡,以为可以侧击打溃,不料依然没能助父王攻破大阵,生生让平安维持到了天黑。”
燕王道:“你说得对!官军先是尽丧精锐骑兵,现在步兵堪战者皆在二人手中;盛庸的步营更厉害,用步兵之术,也远远超过平安。但他们俩人手里的精兵不多,别的官军人马没那么勇悍善战。今后俺们只要不轻敌,依旧能够击败官军!”
刚不久前燕军才吃了大亏,这时燕王便又让诸将渐渐地重拾信心了。有些手段,朱高煦是很佩服父王的。
燕王回顾左右,目光炯炯,毫无沮丧丧气的表现,又鼓舞大伙儿道:“这阵子天气严寒,将士辛苦,俺们大军先回北平,待天儿稍暖,再南下击破官军!”
“王爷英明!”众将纷纷拜道。
说完话,各人回营稍稍歇息。只歇了三个时辰,次日天还没亮,燕军便拔营北归。
……正月里,元宵节还没到,过年的气息仍未远去。但张家却和别家不同,张家门上挂着白布,内外一片哀声,正在办白事。
灵堂上道士们吹弹敲击乐器,唱着词儿超度亡灵。拿着铜锸敲击的主唱念一会儿,便一边鞠躬一边告诉家眷:“拜!”
跪在蒲团上披麻戴孝的家眷们便跟着一起向灵位磕头。一群妇人哭得最凶,几欲昏厥。而跪在最前面的张辅却没出声,只是眼睛红红的,脸上有泪痕。
张辅伤心之余,突然感受到了另一种东西:责任。
父亲在时,在燕王府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无论外面还是家里的大事,都是父亲说了算,也是父亲在支撑着大梁。张辅只需要在光环庇护下,做好本分就行了。
但是现在,先父躺进了棺材,大堂上跪满了一大家子,多是妇孺。这一大家子人指靠谁?
张辅感到,自己站起来扛起整个家族兴亡的时候,突然就到来了!
他有些沉重,有些战战兢兢,但他在磕头之后,便跪在灵前挺起了胸膛。一种责无旁贷的心情涌上心头。
张辅的耳边听着道士咏唱、家眷的哭啼,一直没吭声。冗长的道场礼仪中,他想了很多……只借先父生前的功勋和积攒,偌大的家族是走不长的。他张辅必须要在先父打下的基础上,做更多的事。
道场做了一阵,道士们暂且休息。宾客便陆续进来了,对着张玉的棺材和灵位鞠躬执礼,又与张辅说一些话,宽慰其家眷。
朱能进来后,径直走到没盖上棺材板的棺材旁边,蹲在旁边看里面的张玉。众人纷纷侧目,见张辅没吭声,大伙儿也便没有上前干涉。张辅任凭朱能在里面嘀咕。
今天来的宾客非常多,张辅从这个场面,感受到张家的人脉还在的,一切并没有真的轰然坍塌。
“燕王到!”忽然有人喊道。
张辅顾不得许多,径直从蒲团上爬起来,迎到门外,一脸悲伤去迎接燕王。只见燕王和三个儿子都来了,他们穿着素净的袍服。
张辅哭出声来,正要跪拜。燕王一把托住,“张辅,节哀顺变。”
“爹未成之心愿,儿子定竭力而为……”张辅伤心地哭诉着。
“很好,有志气。”燕王点了一下头。他便走进灵堂,也径直来到棺材边上,看着里面的尸体道,“张玉啊,你走得太早了。你且放心闭眼,张家的家眷,只要有俺在,俺给你护着。”
张辅忙道:“先父泉下有知,定谢王爷之恩!”
燕王哀叹了几声,向棺材一拜,便转身过来,抓住张辅的手腕往外走,又回头对三个儿子道,“你们也去行礼。”
燕王将张辅拉到外面的屋檐下,说道:“王府诸将,俺与你先父是最亲近的。”
张辅躬身听着。
燕王继续道:“之前俺长媳提过那事儿,想让你妹做世子次妃,可你爹又……唉!”
“王爷说的是,末将等兄弟姊妹定要守孝的。”张辅道。
这事儿世子妃早就提过,以前张玉便不置可否,说要问燕王,燕王也一直没提。
其实照张辅的考虑,和父亲张玉不谋而合,内心里根本不愿意这么早和世子联姻!
妹妹是不是做正妃,他其实认为没关系的,只是觉得太早了……现在谁不知道燕王次子高阳王的功劳?世子虽是燕王嫡长子,但长得实在太胖,太没用了!以后的事儿,一时真说不清哩。
这时燕王又道:“俺本来就赞同了,正想找个机会和你爹说。现在只能过一阵子,你们先为张玉守孝。不过你且放心,你爹不在了,到时候俺替你们兄妹作主。”
张辅听到这口话,情知一切已成定局,自己那点观望的小心思没用了。
燕王都已拿定主意,他张辅还敢拒绝?燕王还在,张辅若想表现出选人的意思,那真是父亲一死、张家就要面临迟早一定玩完的局面!
张辅马上拜道:“一切但听王爷安排。”
大明春色 第九十一章 诛心
按照时间算,正月是春天了,但北平的正月依旧寒冷。
一大早,朱高煦好不容易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原以为这只是寒冷正月里很普通的一天;然后被召去燕王府议事,也认为只是寻常的战事安排……
可是一靠近前殿,他立刻感觉到了气氛中透出的异样。殿宇周围站满了身穿青衣的汉子,胸上套着锁甲、腰间挂着兵器,面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动,此时恐怕连一只苍蝇也难以飞进去。
上次见到这种阵仗,便是要商议军机的时候,看样子这回也不例外。
地面上的积雪还没融化,不过殿前石阶上的雪已被扫过了,剩下的雪沫子被脚一踩便与灰搅在一起,反而更滑。朱高煦小心翼翼地走上石阶,以免摔倒。
他走进前殿时,见里面只站着寥寥数人。姚广孝、袁珙、金忠,以及武将朱能、邱福、张辅,这些人无不是燕王府最重要的嫡系文武!连房宽等大宁那边来的大将也不在,可见今日商议的是机密中的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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