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果然,陈瑄的神情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圣上不会同意朝臣的主张罢?”
王景弘吸了一口气,皱眉道:“咱家在皇爷跟前这些年,觉得皇爷应该不会太受朝臣左右。但关键是,事到如今,咱们能继续远航、到地方了还要打两仗吗?”
陈瑄沉吟道:“本将觉得可以继续。何况,此事会干系到新政。”
王景弘有点惊讶地瞧着陈瑄,对他刚才的言论感到意外。然而想想陈瑄这个武夫,曾经管过水利、制定过漕运的法令,确实应该懂朝政的事才对;或许正因陈瑄很会审时度势,才在两次内|战中“及时”投降?王景弘忽然露出了些许醒悟的神色。
“大帅勿要过多考虑朝政,估算军中状况、才是最要紧的。”王景弘好心提醒道。
陈瑄很干脆地说道:“出征打仗,难保每次都顺风顺水,必有逆境恶战,眼下的状况没那么严重。”他可能想起了自己从来没赢过大战、接连投降的往事,便忍不住强调道,“本将保证,确未乱说。”
王景弘把手放到了栏杆上,俯视着甲板上的将士们,观察了很久。
陈瑄的声音又道:“不过还得王公公决断,本将只能建议。”
王景弘回头道:“咱家认为,得先等朝廷的批复。反正咱们一时也走不了,不修好那些船,将士们挤到别的船上、便太拥挤了。”
陈瑄道:“王公公言之有理。”
经过一番交谈,王景弘已经失去了长吁短叹的兴趣,便回指挥楼歇着去了。这时他才觉得浑身发僵,很不舒服。
海军船队在珠江江面各处逗留。及至七月下旬,损坏的战船、已全数前往广州府,还有很多船仍在珠江口抛锚停泊。这时没想到朝廷的批复、如此快就来了,信使骑快马走驿道赶到了广东布政使司。
王景弘看到了朱高煦的朱笔字迹,然后传视中军大将。很多人看罢,不禁动容。
红字写道:飓风非人所能预料,折损将士之责、不该海军正使大将承担。殁于海中者,为大明国家开拓牺牲,以阵亡计。船队如何布置,将何去何从,王景弘与陈瑄等商议之后,自行决断。朕用之则不疑。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章 话糙理不糙
刘鸣站在城门外,观望着两条珠江的交汇之处,只见附近的江面上、抛锚停泊着许多巨舰。天气很好,连续几天晴日,广州府很炎热,完全无法让人感受到这是秋季的气候。远处水面上的船只,在午后骄阳之下,笼罩着一层浅黄的色泽,看起来似乎更加华丽了。
这时,他便听到身边的武将唐敬说话了,唐敬的声音道:“以刘使君的身份,大可以自己南下、去珠江口大营,听听中军的意思的。中军究竟作何打算?”
于是刘鸣收起了远眺的目光,转头看唐敬。顿时一口酒气扑面而来,十分难闻。
一众来到广州府修船的文武,今日去赴了宴、乃广州知府设的款待酒席。唐敬等全都喝了酒,只有刘鸣没喝,因为医官给他开的汤药还没吃完、建议他不要喝酒和劳累。
刘鸣回头看了一眼离得比较远的侍卫,便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为啥会离京差遣,唐将军是知道的罢?如今我这个正使,只管邦交的事宜,船队与我的官职无关。不该我管的事,懒得去过问,省得招人嫌。”
唐敬笑了笑,忽然一掌“啪”地拍到了刘鸣的肩膀上。他可能喝了酒,一掌把刘鸣拍得身体也歪了。唐敬道:“不知为啥,我与刘使君还挺谈得来。你说话实在,没那么多弯绕。”
刘鸣带着有些怪异的心情,打量着唐敬。眼前这个人、还是以前那模样,但因刘鸣想起了他在风暴中的冷静果决,再次瞧他时,又有了不同的眼光。
“不论文武,哪里有许多弯绕?”刘鸣随口道。
唐敬靠近过来,小声道:“见过锦衣卫罢?那是咱们知道的,防的是军中将士勾结叛|变。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防的就是咱们这些有兵权的武将,有些人说话、便不像刘使君。”
刘鸣不动声色地轻轻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道:“照朝廷诸公的安排,船队最迟在十一月前,须抵达真腊国。而今这些损坏的船、不知要在广州府耽搁多久,怕是无法继续行程了?”
唐敬想了想,摇头道:“时间的话,可能还来得及。眼下还不到八月,到十月还有三个月哩。修好这些船,花不了太长日子;那些一时修不好、要进船坞的战船,早已去了永宁卫左、中千户所管的海港。如若不能在凉季结束战事,热季也能考虑作战;旱季的雨水都少。”
“原来如此。”刘鸣道。
唐敬打个酒嗝,说道:“时辰尚早,咱们去找间酒肆,再喝两盅。”
刘鸣道:“我暂且不能喝酒。”
唐敬一拍脑门道:“刘使君说得是。还是听医士的罢,我便不劝了。”
刘鸣又道:“但咱们可以去喝茶。茶楼里有卖唱的小娘,既可以唱曲,也能陪客。”
唐敬顿时高兴道:“这法子好,本将也跟着刘使君风雅一回,当作醒酒。”
刘鸣道:“甚么风雅?唐敬也应知晓,那等地方的小娘,唱的都是偷人、幽会的词。”
两人带着揶揄地笑了起来,唐敬爽朗地说道:“上次去陈大帅那里议事,有人担心士气。我在大帐里不是说了么,找个繁华的港口一靠,让弟兄们有酒喝、有窑姐,保准啥事都没有了。”
刘鸣微笑道:“唐将军言之有理,话糙理不糙。”他顿了顿又问,“广州港过后,还有繁华的港口吗?安南国的松台卫港何如?”
唐敬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松台不行,大明官军刚建造的城,几乎全是卫所将士。得去占城国的岘港,据说那里从唐代起就是繁荣的港口了,酒肉要啥没有?无非就是小娘长得黑一些。”
刘鸣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唐将军好见识。不过岘港在名分上,而今归安南国了。”
俩人谈笑之间,便转身往城里走。先前送他们回营的官府马车,已经返回。他们便只好步行回城。
一行人对广州城都不熟悉,便挑着人多的街巷走。在一条陈旧古朴的街上,一家喧嚣热闹的茶楼、引起了刘鸣等的注意,里面隐隐传出丝竹之声。于是二人对视了一眼,便走了进去。
方进厅堂,那乐工吹拉的声音就骤然变大,上面有个戏台上,一个涂脂抹粉的女子正在唱曲。唱得大概是南曲,连刘鸣也没听出来是哪个戏本,甚至连唱词也听不懂,唱的是粤话。不过那莺莺燕燕的女子声音,听起来便是靡靡之音。
俩人找了处有屏风稍作遮隔的地方入座。待小二上来上茶,刘鸣又吩咐上几碟点心。刘鸣问道:“有没有小娘单独唱曲?”
小二听明白他们说的是官话,便热情地说道:“楼上雅间。”
唐敬道:“茶都上了,先在这儿坐会罢。”
小二转头道:“好勒!”
俩人饮了两口茶,刘鸣也微微转了一下方向,瞧着台上的戏子,想听听她究竟唱的是啥。没一会儿小二便把点心拿上来了,刘鸣回头与小二简单说了句话、打发了他。
这时唐敬的声音道:“我先祖父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民。”
听到唐敬忽然谈起了自家的事,刘鸣猜测、是因为自己也对唐敬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所以唐敬把他当好友了,文官武将之间确是不容易的事。
唐敬的神色,与空气中飘着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他垂着眼睛似乎在回忆,接着说道:“大明开国之初,先父投奔官军、常年在外打仗,那时我跟着爷爷长大的。”
刘鸣点头道:“咱们都差不多。那些祖上从元朝富贵到大明朝的人,怕是不用科举。”
唐敬道:“我还记得,以前问过爷爷一句话,甚么日子算好日子?爷爷的话是,干完活有白饭和肥肉吃。”
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唐敬道:“我爷爷老实巴交,不愿意出远门一步、不敢做一点出格的事,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过活。只要不是战乱之地,那乡间的日子倒也安稳。不过我打小就知道,自个完全不像爷爷,受不了那种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的活法。”
刘鸣好奇地问道:“唐将军的卫指挥使一职,世袭的罢?”
唐敬点头道:“是,更幸运的是在海军中做官。或许我在了无生趣的乡间、苦闷太久了,而今就想出海,见识各种各样的地方,经历不一样的事。别人认为海面上苦不堪言,我倒觉得十分有趣。”
刘鸣道:“人各有志。五柳先生心系田园,唐将军志在四海。往后本官若有辞官回乡的时候,替唐将军写一本传。”
唐敬一听激动道:“敢情我不是要留名青史啦?哈,来干一杯,一言为定。”他端起茶杯,很快才发觉杯中之物、只是清茶。
刘鸣却笑吟吟地配合着,举杯一碰说道:“唐将军之才,不同常人,确实有写头。”
唐敬道:“起初我留意刘使君,上来结交攀谈,本以为你是同道中人。你不是主动出使多次了?”
刘鸣摇头道:“唐将军要的是经历,我要的是结果。”
唐敬笑道:“哈,这说法有趣。”
刘鸣想了想,便沉声道:“此次我出海,乃因家里犯法连累,圣上可能想让我避避风头、再有些苦劳回去服众。不过一开始,我确实也是主动要来。”
唐敬沉吟道:“为你那表弟陈漳?”
刘鸣点头:“人亡不可返,但要为他找到主使者。夜深人静,想起往事时,我也能求个心安。”
唐敬欠身,将脑袋往桌面上靠过来一点,说道:“圣上能亲自为刘使君安排,御前红人才有的好事,你还担心甚么仕途?”
刘鸣不动声色道:“士林中人,与武将勋贵还是有所不同的。”
唐敬沉思着甚么。
俩人继续闲谈了一阵,吃了些甜点。待茶博士来加茶时,刘鸣便提出要去楼上雅间。
先前提议进城喝茶、是刘鸣的主意,照规矩便由他来做东。说好了有小娘唱曲陪侍,那就不能省去,避免唐将军觉得他小气。
他们到了雅间,刘鸣又叫小二找两个小娘,一个唱一个弹,并特意提到要漂亮的。说完刘鸣往小二手里、放了一小叠新铜钱。陪着唐敬这种武夫,又在这样的坊间茶楼,刘鸣心头明白,找来的小娘唱得好不好、根本不重要,关键是要有姿色。
这间雅间倒也周到,里面还有间小屋子。听完了小曲,似乎还能做点别的事。只是没有酒,确是仿若少了些气氛……
数日之后,珠江口大营派人到广州府,召海军指挥使以上武将、以及一些随军的文官和宦官,即刻前往大营议事。于是刘鸣与唐敬都离开了广州,走驿道骑马南下,马匹去驿站官铺领现成。
果不出其然,上峰说是议事,不过是对大伙儿宣布决策而已。大太监王景弘手里有王命、陈瑄有将印和兵权,并依照近期皇帝的朱笔批复授权,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决定海军的去留。
中军下令,海军船队在八月间重新起航,继续南下完成未尽的战略。
……
……
(对不住大家,前几天有事情耽搁,连续断更了三天,实在抱歉。)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一章 有朋自远方来
随军的工匠、与广东布政使司调集的匠人们,日夜赶工修缮的战船。停泊在珠江的船只,损坏不大,多是桅杆、甲板与船楼等处破坏;而那些船体与骨架受损的船,已不能继续出征。
船只大致修缮之后,海军各队陆续离开珠江口,在海面上重新编队出发。
原先海军的部署,是离开大明国境之后,于安南国松台卫、岘港停留修整补给。而今他们在广州府耽搁许久,中军便决定只在岘港作短暂停留、补充淡水等物资,然后立刻直趋真腊西贡港。
仿若遮蔽海面的庞大舰队,沿着离陆地不远的海路航行;直到安南国境,幸运地再也没有遇到大风浪。只不过,在这个季节里南方的雨水仍频,暴雨经常出现,小风浪亦是几无一日消停。寻常的风暴,倒并不能阻挡海军的海船。
舰队终于航行到了安南国南边的岘港,一路还算顺利。
这时刘鸣与唐敬,接到了军令。中军下令:为节省时间,各船上的将士不得上岸,战船只在海港中作短暂停留;各船将领带随从上岸,采运所需之物。不过中军为了安抚将士,又下令,诸将派人从港口搬运酒水上船,允许将士们饮酒。
刘鸣乘坐小舟上了码头,他发现港口那座城寨的土墙十分低矮;里面那些破旧的街巷之间,也没看到多少大明官军的踪影。刘鸣顿时有些困惑,因为在中|央朝廷的卷宗里,岘港已经设置了大明朝的“使城”。
刘鸣暂且与指挥使唐敬分别,前去拜见王景弘与陈瑄。很快迎接海军官员的当地文武,从另一处码头过来了。
大伙儿一番简单的礼仪之后,由驻守当地的文武官员叙述、方才解开了刘鸣心中的困惑。
原来“使城”不在码头上,而在港口码头与会安城之间,官军重新修筑了一座多边形的棱堡。刘鸣因为不在兵部,事先没有仔细了解岘港的情况。
当地来的一行人里,有个文官说道:“会安城离港口尚有一段路程;因朝廷最看重的是岘港港口,官军便未进驻会安城。而在码头上、已经有许多当地人的房屋了,官军若在此地修建堡垒、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于是咱们的堡垒,就建造在码头南边;一会儿诸位登上土墙,便能立刻看到。”
刘鸣回应道:“本官明白了。”
那文官循声转头,看向刘鸣,便又拱手道:“大明在安南国驻扎了近两万官军,并与安南国陈氏交好。占城国与安南国的情状却全然不同,官军在此地的兵力又很少、不足以控制大城,于是使城更不能设在会安。”
这时,位于中间的大将陈瑄开口道:“附近瀚江江面上,停靠着一只大船,挂的是软帆。咱们已派人去盘查,眼下还未回禀消息。你们知道那是甚么人?”
刚才说话的文官立刻答道:“回陈将军话,下官等已问过了,那是印度来的船,做生意的人。”
正说到这里,便有人转头向东边观望。刘鸣也循着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官军将士、带着几个外藩人,从远处向这边过来了。
太监王景弘的声音道:“马通事何在?”
随军的马欢在人群后面道:“下官在。”
王景弘笑道:“马通事懂波斯语等诸国语言,咱们可以与外藩人谈谈。”
那当地文官却道:“下官不知、这些人会不会说波斯话或阿拉伯话。”
王景弘诧异地问道:“印度汗国的君臣,不是从波斯那边来的人吗?”
文官道:“下官等数日前便询问过,他们并非来自印度北部的汗国,而属于南方一个大商人建立的领主势力。”
他想了想,又解释道:“印度汗国的势力一直在北方,主要控制‘德里’附近的地区;南方是信奉印度教的领主和总督,以前很多年,南方各大领主和总督、只是定期向汗国交税和粮食。
直到前些年,帖木儿率军,进犯了印度汗国;造成他们分崩离析,现在情况更乱了。下官一时也没弄清楚,如今印度究竟怎么回事,但听说印度南方领主、已经不再向汗国交税了。所以现在这帮南方人,便已不再属于印度汗国统|治。”
等了一阵,那些外藩人渐渐走近前来。
王景弘忽然露出惊讶的神情,挥手招呼道:“施宣慰使,你为何与外藩人在一起?”
那些外藩人的面相奇异,多是黑色和深棕色卷发、面部轮廓分明的色目人,皮肤有点黑;而其中挥手的那个“施宣慰使”则明显是个汉人。除此之外,那一行人中,还有一个皮肤更黑的、有点像占城人的随从。
刘鸣寻思了一阵,猛然醒悟,“施宣慰使”应该就是旧港的汉人首领施进卿。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曾与大海盗陈祖义的船队遭遇,在马六甲周围的海域、发生了大规模的水战。当地的汉人施进卿获知陈祖义的动静,密告郑和,提醒官军注意陈祖义偷袭。战役结果是官军大获全胜,活捉陈祖义等一众贼人。
施进卿因此立了大功,受大明朝廷册封为旧港宣慰使。(原先在旧港的“三佛齐王”梁道明,也因此接受了朝廷册封的官职;对周围的国家,梁道明继续自称国王,只有对朝廷称臣。)
彼时王景弘是郑和的副使,所以认识施进卿。但那时候刘鸣还没考中进士,并未入仕为官,因此没见过施进卿、只听过他的名字。
施进卿先行上前拜见,大伙儿相互抱拳作揖见礼,寒暄了一阵。施进卿便道:“终于见到诸位同僚了。不过此番经历说来话长,稍后下官再禀报王公公、将军们此行内情。”
色目人里一个中年人上前,黑皮肤随从则紧跟其后。色目人以手按胸,鞠躬行礼,然后直起腰“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
不等那黑皮肤的随从翻译,马欢便道:“我叫……阔耳。”他在说出对方名字时,停顿了一会儿,可能是需要音译,并临时生造一个容易记住、又发音相近的名字。
马欢接着说道:“我是鸡儿大耳领主的忠实仆人,阁下的威武舰队,一定是威震四海的太阳与月亮的光明帝国……那个大明帝国的军队。”
王景弘听罢,说道:“咱家乃大明海军正使、王景弘,这位是海军主帅陈瑄将军;与你们说话的通事官,乃朝廷官员马欢。岘港现今已归属安南国,并由大明朝在此地的‘使城’管辖;乃因安南国朝贡大明,两国属于臣与君、子与父的关系。咱家瞧你们面善、说话也讲究,那便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大明官府当尽地主之谊。”
马欢一番叽里咕噜,将王景弘的话翻译出来。那个黑皮肤随从一直没吭声,刘鸣有点怀疑色目人的翻译、是不是能听懂官话;毕竟同样是汉语,官话与广东福建地区的口音却差距很大。
过了一阵,由马欢翻译的色目人称谢。
王景弘又道:“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谈话了,先去码头的官铺安顿。”
于是两边的人,在官军卫队前呼后拥之下、沿着破旧的街巷步行。那色目人一边走,一边又说起话来。
马欢翻译道:“鸡儿大耳领主的商船,原先一直与爪哇国人做买卖。后来他们听说,爪哇国人手里的丝绸和瓷器,也是从别处买来的。所以这次领主就派了一艘船、带上一些勇敢不怕死的勇士,到占城和安南去买货物,希望能赚到更多的钱。”
王景弘听罢,立刻转头对那色目人阔耳道:“既然是瓷器和丝绸,占城人、安南人手里的货物,多半也是从大明买来的哩。安南国虽也能制作丝绸和瓷器,但论精美,那是完全无法与大明出产的东西相媲美。你们应该找大明朝人做生意。”
这番话要传达到阔耳那里,当然要先经过翻译。
过了一会儿,阔耳通过翻译说道:“大明国太远了。”
王景弘马上指着施进卿道:“这位是旧港宣慰使,属于大明朝册封的官员,旧港就在马六甲海峡。以后你们大可以找他谈买卖,比到爪哇国、占城国、安南国还要近。”
等到阔耳明白了王景弘的意思,他的情绪似乎十分激动,还拥抱了一下施进卿。阔耳高兴地比手画脚,与施进卿各说各的,俩人在那里嚷嚷了一阵;不过彼此间的态度和情绪,还是表现到位了。
使城堡垒中的大明官府,在岘港码头城寨里有个官铺。大伙儿到了官铺所在的院子里,走进大堂,终于可以歇脚喝两口茶了。
王景弘又吩咐官铺里的官吏,简单准备几桌酒席,以备中午款待远方来的色目商人。
大明人与印度南方领主的“忠实仆人”,在礼节、习俗等各方面都很迥异;但大明朝的海军大员,亲自设宴款待客人,恐怕在任何地方、都算是一种善意热情的礼数。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二章 一头雾水
待客的午宴罢,海军一众上层文武宦官,到了东边的一间厢房。这时,太监王景弘才腾出空来,召旧港宣慰使施进卿说话。
施进卿出现在色目人的船上、并来到了岘港,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惊奇的事。
在“三佛齐国”(位于马六甲海峡西岸地区)、或称旧港宣慰司的地方,施进卿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号称三佛齐王的梁道明,在大明朝廷这边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施进卿。施进卿这样一方首领般的人物,为何会在岘港?
厢房里有太监、武将、文官,坐了不少人。而施进卿,显然成了大伙儿最关注的人。
他是广东汉人,长的模样,一看就是两广地区出身的人。他的皮肤因风吹日晒而黝黑,五官轮廓也比京师那边的汉人更突出,额头平、眉骨高,脸型相对没那么平面。
彼此间寒暄了一阵,施进卿便主动说起了他的经历:“下官离开旧港时,坐的是自家的船。但是在龙牙门(新加坡吉宝港)附近的海面上被袭击了,船也被盗贼凿沉。下官顺着浪子飘到了龙牙门河口,才侥幸得脱。”
随军的工部主事问道:“谁干的?”
“无法确定。”施进卿答道。
他没有说出猜忌的对象、甚至似乎有意回避谈论这个问题,接着便叙述道:“后来印度领主鸡儿大耳的部下率领商船,在龙牙门停泊。我上前求助,拿出身上值钱的饰物想买食物,结交到了印度人阔耳。”
施进卿抿了一口茶、润了嗓子又道:“当时我若说明身份,许诺报酬,让印度人送我回旧港,也是可能办到的事;龙牙门离旧港还不太远。不过等我回到了旧港,还得再次北上;既然已遭受一次袭击,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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