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她最担心的事,无非是大臣们怂恿国王、把她弟弟抓起来送到大明军队那边媾和。她心里的这番想法,一直没有说出口。
前面的大殿已经近在眼前,二人马上就到地方了。
伊苏娃微微侧目,观察弟弟,发现他脸上已经毫无笑容。安恩嘴上没说,但他似乎已意识到了严重性。
就在这时,安恩忽然转头道:“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一个远在天边的皇帝,说让我们割地就割地,王国如此软弱,将来还有威信吗?有些人真的太胆小怕事,太瞻前顾后了。”
伊苏娃轻轻发出一个声音,眼神里却露出了些许满意。她已经感受到弟弟的心意,其实并没有把一切当作儿戏;所以他才会在此时,再度反思他的所作所为。
安恩立刻又说道:“不过我确实没有料想到,大明国会这么快派兵前来威胁。我以为,他们最后会不了了之。”
伊苏娃的态度改变了不少,她转头说道:“这件事,你倒不用太担心,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你只需向王上认错,不该背着王上胡作非为。”
话音刚落,他们便迈步走进了大殿。
大殿上没几个人,除了国王奔哈亚,另外便是包括大将军在内的几个官员和贵族。近处也没有看到拿着兵器的人。国王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后姐弟二人。
伊苏娃挺直身体,目不斜视地款款走上前,对旁边的大臣们正眼也没看一次。她先向国王弯腰行礼,然后就走上了王座旁边的椅子。
大将军立刻说道:“鄙人等,正要与王上商议军国大事,王后在此恐怕有些不便。”
伊苏娃已经在国王旁边坐下来了,她的微笑带着冷意,看着大将军道:“那你们为甚么还不开始?”
大将军抬头看向王座上的国王奔哈亚,而伊苏娃没有转头,但她也在余光里留意着国王的动静。
奔哈亚心事重重,毫无生趣的气色、与他三十出头的年纪不太相称,浓密的黑胡须直到脸颊、也让他的面相显得更老。
就在王后与大臣微妙地博弈时,奔哈亚十分沉默。他好像是很稳重、并自有深层的思虑,又好像只是犹豫未决。奔哈亚一手捏着另一只手上的扳指,在无意识般地捏着扳指转动。光看这样的动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奔哈亚只要沉默着,王后伊苏娃就可以继续坐在这里、不用再听大臣的抗议。当此之时,伊苏娃决不能示弱,她只要参与这次议事,便没有人能对她的弟弟不利。
国王奔哈亚终于开口道:“传满刺加(马六甲苏丹汗国)使者进来罢。”
下面的大臣鞠躬应答,转身招手让大殿墙边的侍卫过来,复述传达了国王的命令。侍卫双手合十一拜,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大殿。
而伊苏娃听到这里,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王室对此项大事的决定,不是要拿她弟弟去媾和求饶;那么这场危机便能化险为夷了。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五章 不与失败为伍
国王大厅里的窗户,又高又小。外面烈日当空,把城堡砖石晒得很干;窗户里面的阳光里、尘土飞舞的景象,肉眼可见。
满刺加国的使节走进来了,他看向坐在上位的王后伊苏娃,又瞧了一眼她的弟弟、大模大样站在下首的安恩。使者脸上露出了些许恍然的神情。
“愿主庇护尊贵的国王。”使者按胸鞠躬之后,立刻又用真腊话说道:“早先贵国君臣准备的战、和二策,目前看来,议和之策好像已不太可能。”他接着故作从容地、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除非陛下愿意,请求大明国惩罚,并公开把西贡以北的所有土地、割让给占城国。”
国王奔哈亚沉着地回应:“你知道不能。”
使者道:“至于战策,如今的状况也不太好。暹罗按兵不动,应该还会观望下去。”
安恩看着使者,他的双手合十,礼节周到,但脸上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我只对一件事很有兴趣,为何满刺加(马六甲苏丹王国)还会重用你,又让你出使诸国?是否只是因为,你懂得几国语言?”
使者愣了一下。
安恩接着说道:“听说你曾出使爪哇国,欲说服爪哇国抗拒大明国;结果,爪哇国王还是乖乖地交了六万两黄金。如今你出使暹罗,再次一事无成。你们满刺加国王不会责怪你吗?”
使者却毫无惭愧之色,昂首道:“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结果都是主的意旨。”
真腊人几乎全都信佛,显然对回回教门的主不以为然。安恩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使者道:“何况暹罗人的做法很合理。他们或许不愿意看到、大明国前来指手画脚,但更不愿意和失败者成为同盟。陛下与诸位也应该看到我的功劳,现在暹罗人已经不进攻真腊国了,他们至少开始了观望;我们的联军,才不至于腹背受敌。”
国王奔哈亚转头,看向安恩等几个贵族,问道:“没有了暹罗的船队,我们在水面上有胜算吗?”
不等大臣贵族们回答,王后伊苏娃忽然问使者:“你们满刺加的船队,不会像暹罗人那样观望吧?”
使者道:“当然不会,船队已经在路上了。我们的国王已在主的脚下祷告过,主的仆人绝不会欺骗他,一定会践行诺言。”
他稍作停顿,便说道:“陛下似乎也没有选择了。我在听到大明国舰队的消息之时,还听到一些风声,明国舰队曾遭遇了飓风。飓风也没有阻挡他们南下,看样子下了决心;只要他们对贵国的求和条件、稍有不满,战争就会爆发。”
国王沉默地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缕阳光让他身上的服饰、显得金碧辉煌,却依旧没有冲散他脸上的阴霾。
安恩却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亲眼看到那样的景象时,明国人的船队在燃烧,他们的尸体摆满树林与河岸;那我一定会十分兴|奋。一定比活活折磨明国使节致|死、比剥掉他们的皮放进树林喂蚊子,还要快活喜悦!无论多么残酷的果报,都是他们起的因。”
安恩身上披着红黄色的袍子,结实的胸膛裸|露。他刚刚还合十做了礼节,那是向善之礼,转眼间脸上却表露了残|忍之色、口中吐出了戾气,额外引人注意。不过真腊国这边的佛法,与汉传之法区别甚大,真腊人确实更注重果报与惩罚。
真腊国大将军这时开口道:“臣认为,直到现在,我们仍不能完全放弃议和的可能;但同时又应该准备开战,不能松懈大意。”
国王奔哈亚道:“说下去。”
大将军道:“等大明国舰队靠近,我们先派出使者去议和。如果可能谈好,那是最好的结果;就算谈不拢,也不至于激怒明国人。”
国王奔哈亚点头示意。
安恩与大将军的政见一向不同,这时却也附和起来:“大将军说得对,明国人本就轻敌,又见到我们遣使求和,必定更加麻痹大意。我们的联军,正好进行安排好的谋略。
我们会将主力布置在同奈河(西贡附近)边,大张旗鼓,引诱明军来攻。待明军大多人马上岸、船上兵力空虚,联军便以船队突袭海上,夺取、烧毁明国人的海船。
中计后恼羞成怒的明军,一定想寻联军大军大战,报复我们。那时我们再向西北方向退却,诱敌深入。炎热多雨的丛林、日夜不断的袭扰,定能让明国人生不如死!”
王后伊苏娃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自豪的微笑。
她的弟弟虽然常常做事鲁莽,但并不愚蠢。不止一个贵族称赞安恩的战策、极有智慧。
大明帝国虽然十分庞大,但他们之所以能威胁远在万里的真腊国,无非就是依靠那支舰队。只要他们的船队没有了,明国人纵有强大的国力、也完全依靠不上。所以先设法毁掉敌人的船只,便能削弱他们最大的长处。
而联军诱敌深入、依靠气候和地形,却是发挥自己的长处,利用了明军的短处。
伊苏娃与好些贵族都认为,明军很难从这样的计谋中脱身。
这时大将军的声音道:“臣还是坚持稳妥的主张。吴哥城(暹粒市附近)深在内陆,远离西贡。只要我们不理明军,明军在海边也拿我们没办法。”
伊苏娃顿时皱眉。
之前她不支持主和派,主要是为了兄弟着想;因为一旦主和,国王就可能牺牲安恩、拿他去讨好明国人。毕竟安恩不是国王的亲弟弟,更不能在国王心里、与整个王国相提并论。
但现在,伊苏娃即便不为自家人安危着想,也有点认同弟弟的说法了:国王身边,尽是胆小鼠辈!
伊苏娃忍不住亲自开口,参与了争执:“恐怕事情不会如大将军所愿。
暹罗人暂时罢兵休戈,无非是想暂且观望、等着我们与大明国的胜负。如果此时我们表现得畏惧退缩,暹罗人会不会因此重兴战事?
新起的暹罗国、占城国,在东西两面进攻吴哥城,王上已有了经营金边城、放弃吴哥城的打算。万一我们要迁都去东南面的金边城,那么西贡所在同奈河流域土地、就显得尤其重要了。如果让占城国的势力西扩,还让大明国的势力在同奈河站稳;金边城的东部就会长期面临强敌的威胁,王国如何千秋万代?
难道你们只有到火烧眉毛了,才会着急吗?”
大将军道:“王后好见识。但如果我们不幸战败,以上的危局仍要面对、而且会更严重。大明国的军队来势汹汹,不像只是来吓唬人。我们打算与大国结仇,一定要慎之又慎。”
伊苏娃不以为然道:“既然开战有胜算、胜算还不小,为甚么要选择坐以待毙?我不知道你们在害怕甚么,是怕明国的幅员广大、国力强盛吗?但那些都在万里之外,对于我们来说,明国只有那一两万人。”
王后当着贵族与外国使者的面、谈论军国大事,本是不合规矩的。然而国王奔哈亚一直没有制止她,显然国王有点动心了。
满刺加使者道:“在主的光辉下,女人不能参与兵事,或许在真腊国不同;但鄙人仍要说出崇敬之意,王后真是既有美貌、又有智慧。”
伊苏娃微笑着看向使者,轻轻点头。
大将军却道:“满刺加人不过为他们自己着想,意图让人真腊国拖住明国军队、而不去攻打他们罢了。”
使者有点生气道:“满刺加国与大明国曾经交好,本来可以议和,却仍然义不容辞,派船队支持真腊国。我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家。诸位看不到吗?明国人在吞噬所有人的好处,并想掌控一切。长远看,那样的境地就是地狱。”
伊苏娃道:“我国本与明国无冤无仇,王上还曾遣使不远万里去送礼物,他们却如此对待我们?王上岂能视若无睹?”
国王奔哈亚叹了一口气:“真腊人杀了大明国整个使团的人。”
伊苏娃道:“使团只是来欺压我们。他们自己甚么也不想付出,只想割真腊国的土地,去拉拢讨好占城国。明国人不过是自作孽,自作自受,因果报应。”
奔哈亚转头道:“明国人不会这么认为。”
伊苏娃沉吟了片刻,又道:“王上是英明的君主,您若战胜了强大的明国军队,必定能让真腊人世代传诵一万年,周围的诸国也会无比地尊崇、敬畏王上。您将成为史上最伟大的国王。”
满刺加使者趁机鞠躬道:“英明的君王啊!”在场的所有人只好一起称赞。
奔哈亚嘴上虽然一直在诟病王后的意见,但他其实早已动心了,否则不会不断地斟酌那些细节。奔哈亚一时还没有吭声、他的神情很严肃,但他的目光忽然一凛,眼神里已经露出了决然的光彩。而那些许的光彩,在他心事重重的脸上、尤其引人注目。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六章 完美
真腊人使用的历法,与大明用的阳历比较接近。进入十一月后(阴历十月间),气候便到了凉季;这是旱季中细分出来的、气温最低的季节。
即便是习惯了炎热多雨气候的真腊人,也很喜欢凉季。
在这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里,气温温和宜人、不冷不热,雨水也相比最少。此时虽然也常常下雨,但寻常的一场雨时间都很短,地面潮|湿后、很快就会蒸干,道路也不会泥泞。
但是大明国的军队,并未在凉季刚开始就到来。明军靠近西贡地区的时候,已经到十一月(阴历十月)下旬了,白白浪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好日子。真腊人与满刺加人都猜测,可能是因为风暴、迟滞了明军前进的时机。
所以在真腊战船上的满刺加使者,对此十分满意。
真腊大将军、此时能揣测到使者的心情:凉季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真腊人在战场上没能获胜,也会在整个凉季、把明军拖在真腊国。明军至少在今年无法继续南下,或许几年之内、都根本不会再继续南侵;因为战争消耗之后,明军极可能会返航。
而这还是最坏的结果。
大将军一直站在甲板上,观望着前方的景象。他的脸黑亮黑亮的,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早晨的柔和阳光曝晒,没有让他感到过分不适。海上的气温不高,海风凉爽。稳定的气温无法在海上形成飓风,风力很平稳,让风帆鼓起十分饱|满、看起来相当漂亮。
稍微有点不尽人意的地方,便是他们从西贡港的西南方突袭过去,航行的方向是逆风。
本来,此地海洋的季风,每年要到阳历十二月、才会盛行东北风;可是今年的东北季风,似乎来得早一些。眼下才十一月下旬,海洋上就吹起了东北风。
然而在这一场战役中,顺风或逆风这样的事,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条件。
因为联军舰队是去突袭、而不是摆开对战,只要风力能把他们的船队吹到西贡,那便够了。假使两军都有所准备、摆开决战,不管是逆风还是顺风,联军都不是明国人的对手。所以即便是顺风,对联军也毫无作用。
今日的海面上,不见一条敌船。大将军自己在看,又下令了其它船观察。直到现在,联军还没看见敌船;明国人应该也未发现联军船队的动静。
一切都很完美。
大将军神态镇定地盯着海面,迎着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出海时,他能闻到海风中淡淡的腥味,但现在已经完全闻不到了。
整个海面布满了船只,大多都是些舢板船,个头不大,但很多;只有满刺加人的船队里,时不时有一艘挂软帆的大船。满刺加人是回回教门的信徒,他们与北印度苏丹王国、波斯等地的国家又来往。
远处的船影很小,许多小船之间,时不时有一艘大船。大将军远远观望过去,感觉景象就像是一大片蚂蚁、工蚁中时不时有一只较大的兵蚁。
就在这时,从船队的西边、靠近陆地的方向,有一只小船渐渐穿梭过来。
小船慢慢靠近了大将军的旗舰,用抓钩抛上来定住了位置。然后大船的船舷上,丢下去了一道绳梯。没一会儿,下面就有一个军汉爬上了甲板。
那军汉的小臂、脑袋、肩膀上都有黄灿灿的铜甲,袍子披在身上,膀子和胸|肌裸|露在阳光下,黝黑强健。此人一看就是有点身份的人。
军汉走了过来,面对大将军与满刺加使者,双手合十拜见。
“有密报。”军汉拿出了一只竹筒。
大将军挥手叫身边的人们都退下了,却没有让满刺加使者离开。如今真腊人与满刺加人组成了联军,真腊人没有必要在军情方面、瞒着使者。
“很好。”大将军看完密报,简短地说了一句话。他的神情仍然很镇定平静。
随后,满刺加使者获准观阅信件。而他就没有忍住情绪,很快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接着他兴奋地仰头大笑了起来。大将军看着他,也露出了微笑。
密报来自真腊贵族安恩,便是王后的亲弟弟。这场战争的整体部署和谋略,安恩出了很多主意、而且是最支持这个谋略的人。因此陆地上统兵的大将是安恩。
安恩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明国军队主力已经上岸,大营在同奈河与前江的交汇处附近(胡|志明市南)。明军在同奈河的东岸,真腊陆军在河的西岸,两军隔河对峙,相距不到二十里。
大河东岸,明国的军营多达数十座。那些军营沿着稻田边、树林中,一字摆开修建,连绵长达数里。明军在军营周围修建了沟墙工事,军队则屯驻在军营里、等待着决战的战机。其间旌旗如云、刀枪无数。
安恩不顾性命之险,勇敢地亲自mo近了观望过。他估计明军军营中兵力极多,没有两万、也有一万多人!即便在凉季,明军也相当不适应当地的情状,为了驱蚊在军营里点了很多草药烟,军营上烟雾腾腾、乌烟瘴气。那草烟的难闻气味,在两里地外都能闻到。
“绝大多数明国人,都在前江、同奈河交汇的地方了。”满刺加使者喘着气儿道,他刚才笑得脸都烂了,呼吸也受到了影响。好不容易,他才从极度的兴|奋中安静下来。
大将军却面无表情,不过仍然附和着这个事实:“是的,很顺利。”
他收起了密报,继续冷静地观望着前方的海面。过了一会儿,大将军又开口道:“一切都很顺利。”
“实在是、太顺利了。”大将军念叨完这句,连他自己也意识到有点啰嗦。他换了一种说法,说道:“大明国的军队初来乍到,尚不清楚我们海上的船队、究竟在何处。可是他们连一条船也没派?这两天,我们完全没有看到、有敌船出来搜寻。”
使者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将军太谨慎了。”
大将军读懂了使者的眼神,明白自己确实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
当时在国王大厅议事时,坚持消极避战、躲在吴哥城周围不出战的人,正是大将军。如今战幕拉开,他奉命率船队出击,也不是他自己的主张;无非是因为、最后国王采用了安恩的意见而已。
满刺加使者的声音道:“海面如此辽阔!明国人既然不能派出整支舰队,摆开宽广的队形大片搜寻;他们便极可能曾经派出过零星的哨船,却错过了我们。”
大将军转头看着他,轻轻点头,觉得有道理。
使者又道:“在启航之前,我们在湄公河上掩藏了很久。湄公河两岸,都是水草和丛林,敌军若不靠近、根本发现不了战船。联军出海才两天时间,有可能明国人派出哨船时、正巧也不在这两天,时间上错过了。”
大将军点头称是。
船队继续迂回前进,到了下午,他们终于赶到了西贡港(头顿附近)。明国的船只,渐渐地从比较平静的弧形海平面上、露出了影子。
虽然离得还很远,但过了一会儿,大将军便看清了、那无数的战船都没有升帆。敌舰全都静止着,漂浮在海湾里。看起来,明国人对于联军船队的到来,事先似乎毫无所知!
这时真腊满刺加联军的大片战船,仍在鼓帆持续前进。
满刺加使者遥指远处,笑道:“敌船如今还全部停泊着,他们的处境三面环陆,西南面是我们的战船船队;跑不掉了!敌军临时才发现我们,远在前江那边岸上的兵力,也是远水不救近火。”
大将军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瞪得很圆,黑脸上的大眼目光如炬,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成群“猎物”。表面上他仍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用十分温和的、小心翼翼的口吻犹自问道:“我们可以出击了?”
他也许并不是在问话,而是在紧张的千钧一发时刻,再次小心地审视一遍战场。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那谨慎的性情,很难改变。
使者道:“当然,还等甚么?”
这个满刺加使者、一向自以为很有趣,经常喜欢开一些不那么好笑的玩笑,这时他便又玩笑道:“肥肉已到嘴边,大将军想放弃,可是你舍得吗?”
大将军轻轻点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前方。这时他收回了眺望的目光,回顾四下瞧了一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时候到了。”
满刺加使者情绪激动万分,迎风大声喊道:“事到如今,伊卜利斯降临人间,也救不了明国人!”
使者说得不错。大将军抬头看偏西的太阳,估摸着离天黑已不到小半天;远在陆上的明军大部兵力、不可能来得及拯救船队,而明国船队还全部都堵在海湾里,连逃跑也不能。
他们死定了。真腊大将军完全想象不到,明国人还能有甚么活路。
大将军的动作忽然变得有力而迅速,他猛然回头道:“下令,全军出击。夺取他们的战船,烧毁他们的一切!”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七章 东北风
海湾中的大明船队,依旧毫无动静。光秃秃的桅杆上没有风帆,一片死气沉沉。无数的巨舰,排列着比较整齐的矩阵,都在水波中轻轻地摇曳着。此情此景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宏伟的水上遗迹被遗弃到了这里。
真腊人觉得很蹊跷。最前面的战船、已经逐渐靠拢明军了,人们连明军船头的那门甲板铜炮,亦已尽收眼底。
忽然之间,迎面吹来的东北风中,竟然飘来了“叮咚”一声古筝弦声。事情更加怪异。此刻,明军难道不该惊慌失措吗?
不止一个真腊将领,已经直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但是明军巨舰已经近在眼前,于是真腊人一时间没甚么实际的行动。即便他们马上想调头,风帆海船也不是立刻能够办到的。无数的船只,仍然随着惯性向前飘去。
风中的隐约古筝声音,随后变成了一首古朴的曲子。
那旋律似有些伤春悲秋的伤感,节奏却从容不迫。真腊贵族们,甚至从这舒缓而典雅的韵律中、感受到了几分傲慢;因为大概只有地位足够的人,才有资格故作高雅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