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权衡之下,我不如留在印度人的船上,到了安南国便能找到大明官员了。而盗贼应该不知道我在印度船上,他们也没有理由攻打印度船只(证明不是劫财的海盗)。如此决定后,今天下官才能在此地见到王公公、侯公公等同僚。”
王景弘问道:“究竟所为何事,施使君非要亲自北上?”
在场的刘鸣听到这里,顿时竖起了耳朵。他不能免俗,对于自己无法想通的事,也是十分好奇。刘鸣回顾周围的同僚时,果然见大伙儿与他差不多,有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厢房里顿时安静极了,要是此时掉根针,恐怕也能叫人听见。
施进卿终于开口说了话:“这阵子旧港的情形不太好,下官一路北上,确实费了不少周折。”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了。即未闭口不答而失礼,又没说出甚么重点。刘鸣听得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通事马欢忽然起身道:“王公公、侯公公与施使君乃旧交,久别重逢正好叙旧。下官先行告退了。”
刘鸣等这才恍然醒悟,陆续起身作揖告退。
王景弘道:“陈大帅何不留步?”
陈瑄点头道:“也好。”
于是厢房里除了施进卿,便只剩下王景弘侯显、以及主帅陈瑄三人了。
刘鸣跨出门槛,往另一间厢房走去,准备午睡一会儿。他虽然很想让心中的疑惑释然,但也明白,施进卿可能有甚么机密的事,须要先与海军最上层的人商量。
来到了一间放着草席的房间里,刘鸣侧靠在上面,心中仍然在想施进卿的蹊跷。
除了猜测施进卿有甚么密事,至少还有一点、让刘鸣十分困惑:为何施进卿如此卖命,非要亲自前来?
刘鸣翻了几次身,精神仍然很好,毫无困意。这时一个宦官走到了门口,小声唤道:“刘使君,刘使君?您睡了吗?”
“何事?”刘鸣翻身坐了起来。
宦官道:“王公公说,下午不见印度人了,吩咐小的前来、告知刘使君,请刘使君接手此事。您管邦交,那些印度领主的人、也应劳烦您出面接待。”
刘鸣立刻起身拱手道:“下官遵从王公公的意思。”
不是甚么难事,无非费些时辰罢了。
一来,印度离大明染指的地区尚远,即便是有关印度领主的事,也不那么重要;二来阔耳等人不过是领主的部下,为了赚钱来的。所以接待这样的人,不会出现严重后果,刘鸣大可以随意一些。
没多久,通事马欢也来了,他将作为刘鸣的副手、主要负责翻译。
马欢道:“那印度人虽然帮助过大明朝的旧港宣慰使,不过也就是做买卖的。刘使君安排点甚么,带着他们到处转转,把下午的时辰打发过去便是了。”
刘鸣想了想道:“圣上的新政,要开拓远方贸易。咱们还是谈买卖罢。”
马欢抱拳道:“下官遵刘使君之意。”
于是刘鸣派人去,把随军的几个商人叫来,准备了一番。然后与马欢一道,前去会见印度人。
一众人相见,各自照自家规矩见礼。马欢上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他一边说、一边先后指着旁边的大明人,刘鸣便猜到马欢在引荐到场的人。
除了刘鸣和马欢,还有沈徐商帮派来的徐贵,景德镇民窑张家的张世华;以及四川成都府做蜀锦生意的卢家的人,京畿地区做云锦生意的杨家商帮的人。
大明朝销往海外最有名的货物,便是丝绸与瓷器。所以刘鸣便叫来了相关的商人。
通过翻译进行交谈,有点不太顺畅。因为刘鸣的语气、神态和情绪表达的时候,对方听不懂内容;等对方听懂内容时,却只能感受到马欢的语气。所以刘鸣的感受,有点怪怪的。
这时张世华把一只青花盘子拿了过来。刘鸣见状,立刻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白手绢,放在桌子上,并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搁在上面。
张世华愣了一下。因为这只盘子确实不是太贵重的东西,毕竟真正上等的贡品、都是出自官窑;这民窑为了海外生意,做的盘子有点不伦不类,在国内显然不太能让人接受。
然而印度人阔耳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把眼睛凑近了细瞧。他伸手抚摸盘子时,那么小心翼翼,就像在触碰甚么古董似的。其实这盘子不是很值钱。
刘鸣微笑道:“一件东西的好坏,也要看怎么对待它。这句话可不必翻译。”
马欢道:“那是当然。”
刘鸣又随口开始侃侃而谈:“好的瓷器,不仅要挑水土,还要精湛传承的技艺。这只出产自景德镇湖田窑的青白瓷,采掘的陶土、指定在当地很小一块地方,才能有如此颜色。而景德镇的陶瓷技艺世代相传,自宋代以来,历经数百年之久沉淀;父子相传,并不断栽培弟子学徒。方有此物面世。
来自万里之遥一个小地方,独特瓷器、精妙餐盘,若是摆上贵族的餐桌,那主人必定极有颜面。阔耳先生成批购买的话,价格会更低。”
过了一会儿,阔耳便通过翻译说道:“我们有很多领主,各个领主的庄园无法制作所有的东西,最有身份的人、便会使用各地最好的物品。”
接着刘鸣又介绍京畿地区的云锦。他也不是很懂织造,但大致了解一些,随口胡诌吹嘘了事。
刘鸣道:“丝绸本身没有花纹,若大片刺绣出花纹,会让丝料不平整;所以有了锦缎。阔耳先生请看,锦缎的花纹并非刺绣,而是在纺织的时候,便用了不同颜色、不同丝绵的线。织成之后,其花纹工整精细,浑然天成。安南国、日本国或亦能制作丝绸,但绝不能织出如此精妙的锦缎。
鸡儿大耳领主要是愿意大批购买,甚至可以要求大明商人,定做专门的图案。”
阔耳听罢瞧了一番,通过翻译说道:“这一匹看起来不太光滑,另外一匹却好像很容易损坏?”
刘鸣笑道:“只因后者用的丝绸更多,丝绸都很小气、须得小心保护。但真正的贵妇,要的是最光彩的片刻,并不需要一件耐用的粗衣。”
阔耳听明白后,忽然拍着巴掌称赞、说着听不懂的话,看他的神情似乎很认同刘鸣。
刘鸣又大概说了蜀锦与云锦的风格不同。接着引荐徐贵拿来的珠宝,“金镶玉一向是大明珠宝常见的制作,但沈徐商帮的珠宝首饰便更妙了。
自从大明皇朝的精锐王师远征之后,占领了翡翠产地,又修缮道路与缅甸贸易往来;深山里的绿色硬玉、红宝石得以运到大明内地。黄金镶边,四周配以小巧红宝石,中间如潭水般的碧玉,颜色鲜艳、五光十色,耀眼至极。”
阔耳一边说着甚么“他们不太喜欢玉”,一边却爱不释手地把玩。显然他对大明出产的各种货物,相当有兴趣。
谈了一会儿,刘鸣径直提议道:“咱们这次携带的货物不多。你们要是想大批购买,此时就可以交一些定钱,我来为商帮的契约作保。下回鸡儿大耳领主派人到马六甲海峡,便能就近取到货物。”
阔耳便开始讨价还价。刘鸣让马欢与商人们留下,自己趁机脱身了。他只是个官员,并不具体负责生意的事。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三章 诗意
海军船队在岘港只逗留了几天,便要再次启航。
印度鸡儿大耳领主的“忠实奴仆”阔耳,自称惊叹仰慕大明的宏伟舰队,请求上官军的船同行;经过几个人的商议,中军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阔耳把船长的位置交给了副手,独自上了王景弘的旗舰。
太监王景弘也邀请刘鸣,到中军旗舰上同行。刘鸣婉拒了好意,依旧乘坐小舟回到唐指挥的宝船上。
这个时节在大明朝是秋季,但在安南占城等地,人们是感觉不到季节冷热变化的。天气很热,雨水极多。倒是只有今日天气甚好,没有下雨,比往常更炎热。
刘鸣走上甲板时,忽然感觉脑子里一阵阵发痛,耳边再次响起蝉鸣般的声音。他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感觉到额头上的冷汗都憋了出来。
船上的医官开的药很管用,刘鸣调养一段时间后、最近已很少头痛。可能是昨天王景弘招他去中军,谈了不少事,让刘鸣想得太多,让头部的伤情有点反复。他忍耐了一会儿,等这阵子头昏目眩渐渐过去。
没一会儿,症状有所缓解。甲板前方那门闪闪发光的汉王炮、最先让刘鸣重新看清,他恢复了清楚的视觉。刘鸣走了过去,伸手一摸,一不留神被烫了一下。那光滑铜炮的触觉,完全不像其反射的冷光。
刚刚启航的战船非常忙碌,直到旁晚时分,将士与水手才陆续空闲下来。
宝船从港口上得到了补给,晚膳时分发的酒水分量更多,让旁晚的船上比平素更加喧嚣热闹,还夹杂着粗矿的笑声。
刘鸣用过晚膳之后,从官厅里的窗户看出去,看到四面船上的灯光已经点亮,星星点点一片不见边际。只看周围的船只,人们并不能感受到战船在航行,于是海面的景象就像一座漂浮的城池。
他背着手站在窗边,观望良久。“刘使君好兴致!”这时身后传来了唐敬的声音。刘鸣才转过身来,与唐指挥相互见礼。
“那施进卿也是奇怪,他干甚么来的?”唐敬开门见山,干脆地直接问了一句。
刘鸣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一下太阳穴,指着并排放在旁边的椅子道,“唐将军请坐。”
唐敬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不能说,刘使君不说便是了。”
刘鸣沉声道:“我至少明白,施进卿为何会亲自北上。”
“为何?”唐敬立刻转过头来。
刘鸣先说了要紧的话:“他想做三佛齐王。”
他随后便道:“永乐年间,朝廷册封施进卿为‘旧港宣慰使’,大明朝廷实际指定了施进卿、为旧港地区的首领。但是旧港宣慰司在当地,并不称宣慰司、而是‘三佛齐王国’;况且,三佛齐王另有其人,便是梁道明。梁道明早就是旧港那边的王了,对施进卿还有知遇之恩。
这便造成了施进卿的处境尴尬。施进卿在大明朝廷这便是旧港首领,但在当地又不是。所以施进卿想要再度立功,以便让大明朝廷支持他,帮他坐上三佛齐王国的王位。”
唐敬的脸上露出了带着戏谑的冷笑:“他想怎么办?叫官军除掉梁道明吗?有些人为了权位,确是甚么都干得出来。”
刘鸣摇头道:“梁道明是汉人,早就向朝廷称臣纳贡了,遣使进京,亦是据礼甚恭。他在旧港地区是地头蛇。官军若要除掉梁道明,便要攻打旧港,这是完全没必要做的事。只为了施进卿的个人好处,朝廷也绝不会同意。”
他又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召梁道明进京,给他封官。”
唐敬愣了一下,笑道:“这个法子好。一山不容二虎,调虎离山。”
刘鸣点头道:“正是如此。梁道明也不会太不情愿,他去京师做官,实权比不上旧港了;然而京师的日子和安稳,必定比在那荒蛮的弹丸之地、要强得多。”
唐敬点头附和了一句。
沉默了一会儿,刘鸣又主动开口道:“此前大明使团遇袭之事,施进卿好像打听到了罪魁祸首。”
“哦?”唐敬侧目。
刘鸣的情绪有点纷乱,他接着说道,“真腊国王奔哈·亚的王后、伊苏娃,据说十分艳丽,便因此恃宠而骄。王后的弟弟安恩胆大妄为,做下了此事。但又还有另一种说法,反叛真腊王室的傣族和寮族部落,袭击了使团;欲以此嫁祸给真腊王室,借大明官军报复王室。”
他顿了顿,立刻说道:“不过我更相信前者。因为我问过好些人,大明使团走的路线、并不在那两个部落活动的地方。”
唐敬看了他一眼,镇定地说道:“不管是谁,此事一旦真相大白,罪人必得受到大明朝廷的严惩。刘使君勿虑,官军会为你表弟讨回公道。”
刘鸣直视唐敬道:“还有朝廷威严、天地善恶的公道。”
有关施进卿的事,唐敬没有继续问,刘鸣也便不多说了。
他们各自想了一会儿事。唐敬的声音忽然说道:“刘使君弹奏那一曲《夕阳箫鼓》,我也会。不过此曲本来应该是琵琶曲。”
刘鸣听罢,藏在心底的悲愤情绪、忽然就被转移了,他惊讶道:“唐指挥竟会音律?”
这唐敬在茶楼里听个俗曲、也说甚么风雅之事,刘鸣以为他是大老粗,一时间确实很意外。唐敬也是个妙人,时不时总能给人惊奇。
唐敬道:“我只会横吹,跟军乐手学的,不过在人前一般不吹奏。哈!今夜风平浪静,无甚正事,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刘鸣忙道:“音律上,我其实很荒疏,科举文章并不考这个。只怕是……”
唐敬微笑道:“我听刘使君弹筝,走了好几个音。”
刘鸣的脸有点热,拱手道:“让唐指挥等见笑了。”
唐敬却道:“正因如此,我才想与刘使君合奏。你要是精于音律,不能容忍稍许不善,我还敢提这事儿吗?”
刘鸣听罢,顿时与唐敬相视而笑。
于是刘鸣叫随从回房,取来古筝。唐敬也派人到指挥楼,拿来了军乐器短横笛。
唐敬垂眼瞧着横笛的孔,试了试音,然后便把眼皮一抬、看向刘鸣。刘鸣十分默契地轻轻点头,先起手拨弦开头。唐敬等了一小段,便注意刘鸣的眼神,接手下一段。
俩人从未一起练习商量过,但是合奏得十分融洽。音乐声渐渐吸引了官厅各处的武将们,没一会儿大伙儿陆续聚集过来,前来欣赏他们演奏。
一曲罢,众人都叫起“好”来。虽不如唱戏那么有乐子,但在百无聊赖的船上,也是不错的消遣。
刘鸣还有点兴致未尽,再看唐敬时、感觉唐敬也没玩痛快。俩人拱手一拜,唐敬果然沉不住气开口道:“刘使君,你我再来一曲何如?”
都不是很精通音律的人,很多曲子可能他们不会。除了刚才那首、恰好二人都熟悉的《夕阳箫鼓》,还得选一曲大家都会的。
于是俩人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道:“《万里金陵》!”
说罢他们便不禁一起笑了起来,正是有一种心有灵犀般的意趣。
这首礼乐,改编自兵部左侍郎裴友贞曲目,本来就是横吹为主、以敲击铜镲为辅。现在便由唐敬主吹,刘鸣配合他用短促的拨筝声、代替铜镲……
汉人的礼乐,大多缺两个音,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俗曲才会更丰富。所以这首礼乐合奏起来,极具中原皇朝的独特气质,与大多外藩的音乐极为不同。
《万里金陵》同是军乐和礼乐,在军中也经常演奏。于是甲板上那些目不识丁的水手、大老粗军士们,都能听懂了,他们纷纷回头,仰望着二楼官厅的灯火,倾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官厅所在的船楼,顶部用木板、仿造的是大明的房屋悬山顶;中式建造的东西,从来都不止注重实用性,多少会关注雅致的美。檐牙在夜空中缓缓上翘,以优雅古典的姿态、浮在如水的空中。
宫灯让船上一片绚丽辉煌。周围无数亮着灯的战舰,灯火如萤、与晴朗夜空中清晰的星光相映成辉,直叫人分不清天上和人间。
加上中原礼乐的烘托,今夜的景色真是美妙至极。若无甲板上的火炮,宝船便必定不像是战舰了,而是充满了典雅优美气息的华丽画舫。
原本苍劲的曲子、经教坊司改造节奏之后,现在带着某种雍容大气的感觉。巨舰在海上缓缓航行,伴随着这样的音乐,简直是恰到好处。
充斥着大明元素的海洋,人们一时间甚至产生了错觉,分不清这里是金陵、还是遥远的远洋。或许,只要大明势力到达的地方,并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日月龙旗扬万里,天涯何处非金陵?
铿锵的短促古筝声,典雅雍容的横笛;携带着隐隐泛光的火炮、富有诗意的战舰,正穿过如水般清凉的夜空,从容渐进,一刻也不停歇。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八十四章 国后的忧虑
大明国的舰队来了。消息不胫而走,已经传到了真腊的都城吴哥(音)城。
这座都城在人们的心里,早已摇摇欲坠。
除了眼前大明国的威胁,暹罗国势力多年的东进、也在严重地威胁吴哥城的安全。暹罗国大城府与吴哥城之间,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土地肥沃,给养充足。暹罗军已不止一次兵临城下,险些攻破都城。
好在最近暹罗国没有再起兵戈,大明军队也还在远处。于是这座都城的景象在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很宁静。
吴哥城一天没有下雨,天气便十分炎热。娇艳当空,人们大多都没在外面,繁茂的草木之间唯有鸟雀虫子的聒噪。王宫外的草地上,象兵悠闲地游走着,大象偶尔发出“呜……”地一声鸣叫。
砖石建造的王宫,静静地矗立在大地上。王宫里最高的几座建筑,中间有圆弧度、顶部是尖的,用灰色的石头修砌而成,远观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又有着一种不同于别处的风光。
而宫门上那些金黄色的旗帜,为古朴的房屋点缀上了灿烂的颜色。如同太阳一般的色泽,让这里多了几分热情的气氛。
此时的宫门上面,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她正是真腊国王后伊苏娃。她正专注地观察着外面的那条大路,似乎在等候着甚么。
伊苏娃的头发和头巾上金光闪闪,戴满了五颜六色的珠宝,就连她的鼻翼也刺|穿了、戴上一颗小小的饰物,黄金与宝石在鼻翼上皑皑生辉。
她的皮肤不像大多真腊人一样黝黑,而是浅浅的棕色。眼窝深,还用了褐色的粉末、深浅有层次地装扮眼线,显得她的眼神更加深幽。那长长的睫毛下,那对圆圆的眼睛,显得深幽而有媚气。她就像一个神秘的美人,神秘中让人忍不住会期待她的风情。
伊苏娃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她的姿态没有丝毫松懈。在华贵的装束之下,她的神情有一种高傲的冷静,似乎又隐隐带着些许忧虑。
路上终于出现了一队人。前面那头战象的背腹披着五彩的毯子,坐在战象上的青壮汉子,正是伊苏娃的兄弟安恩。
人群逐渐近前来。安恩大模大样地坐在象背上,他已经看到了他的姐姐。毕竟伊苏娃一身五光十色、十分耀眼,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安恩抬起头望着这边,距离还有点远,他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玩世不恭般的微笑。这让心有忧虑的伊苏娃,顿时在心中十分不满。
伊苏娃冷冷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唯有她那双深深的眼睛,流露出了十分丰富的情绪。她等了一会儿,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宫门,身边的随从们也跟着下去了。
等到安恩进了宫门之时,伊苏娃已经上了一顶颜色鲜艳的轿子,并在前呼后拥之下。除了膀子黝黑的强壮奴隶,还有妙龄乖巧的侍女。
安恩还骑着他的大象,不过他身边的侍卫们已经被截留到了宫外,进宫就只剩一个人。
相比大多真腊人,安恩的身材挺拔、面容英俊,长着和姐姐一样的棕色皮肤。所以他是很受贵妇们喜爱的男子,神态举止也便有一种风流不羁的样子。
他坐在象背上,双手合十向伊苏娃弯腰行礼,接着便笑道:“许久不见,姐姐越发光彩照人了。”
伊苏娃有些无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走罢,王上已经在大殿等你多时。”
安恩道:“小心,皱眉会长纹,姐姐勿须发愁。王上身边尽是胆小的鼠辈,每天只会危言耸听,你不用管他们说的话。”
伊苏娃一时吭声。
他们一行人在一座城堡前停下,步行走了进去。在国王大殿、与一处大臣们等候召见的圆厅之间,有一道长长的走廊;所有随从到这里,都止步了。姐弟二人并排着,朝着里面走去。
阳光照不到这里,伊苏娃顿时感到凉爽了很多。不过这略显阴冷的触觉、以及稍稍黯淡的光线,让她内心里有些不快,好像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走廊两边只有砖石堆砌的墙壁与柱子,隔一段路会有一个侍卫。但只要留意说话的节奏,并没有人能听明白谈话的内容。
伊苏娃就在这里开口,说道:“我并不担心远处的敌人,他们能不能穿过雨林、翻过石头城墙进来,只是遥远的未知。大将军也谈论过,大明国军队远道而来、人数有限,他们也不适应真腊国的气候与地形。但是我们眼前的这次危机,你为何一点也不警醒?”
安恩小声问道:“姐姐意思是说,今日召见,国王或大臣会谋算我?”
伊苏娃没有正面回答。等他们走过了一个像雕像一样侍立的卫士,她才沉声责怪道:“即使你和大将军有争执,也应该试图在王宫里、用更多的理由说服王上,而不是胡作非为,擅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你实在太胆大了!”
安恩冷笑道:“姐姐有误解,你是说、我会和那些鼠辈争执?”
伊苏娃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转过头,久久地盯着安恩。
“为甚么这样看我?”安恩耸了一下上身。
伊苏娃问道:“你知道后果吗?”
安恩道:“那又怎么样?王上召见,我当然要来,不可能就这样被吓住。”
伊苏娃道:“你当然要来,否则你连最后对王上的忠诚、也将被人怀疑。事到如今,是福是祸,都是你自作自受!”
安恩摇了摇头,没再说甚么。但他竟然一点畏惧之色也没有,不知是缺乏危机感,还是因为本来就是胆大无畏的性情。
俩人沉默下来,伊苏娃心里有些忧虑,但也还有不少侥幸之心。国王很宠爱她,即便算不上千依百顺,也会看在她的情面上、很多事可以宽容处置。国王如果杀了安恩,那便会失去伊苏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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