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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接着又有母亲“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她说话不敢太大声,隔着墙便听不太清楚。没一会儿,传来爹的怒气腾腾的骂声,“饿给大妹找好归宿!勒么大啦,养家里头干甚么?”
然后又是母亲模糊不清的说话声。爹又说道:“饿晓得,犁田几文钱?饿不是在想法么,李掌柜给了钱,饿还了债,剩几个请人。”
杜千蕊扑倒在粗糙的被子上,将头蒙在里面,忍不住大哭起来。为防被人听见,她捂得很紧。很快就透不过气,她只好忍住哭声,敞开被子透了口气。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上,周围一片漆黑。这种噩梦般的日子是一天接一天……她似乎从来都很倒霉,但这一回被卖之后,那样的日子似乎是没有尽头了。





大明春色 第九十七章 熟悉又陌生
房中一片黯淡,只有从一扇小窗户里照射进来的月光,才让人能辨别床的位置。这张木床不知多少年了,杜千蕊被卖出家门前,它就在那里。现在只要人在上面稍微动弹,就会“几嘎”地响,好像随时都可能散架,但到现在都还没散架。
那扇小窗户前,杜千蕊儿时就在那里学女红。记忆里印象很深,就是觉得小了点,大白天窗前也不太亮,眼睛难受。现在再看它,显得更小……或许是在外面见过更大的窗户了。
若在白天,能看见那裸露的褐黄色土墙有很多裂缝。多年前杜千蕊就担心墙壁会不会倒,不过到现在也还好好的。
一切都那么熟悉,毕竟出生就看到的地方。哪怕这里再怎么不好,杜千蕊却有一种亲近感,好多年前的点滴回忆,都在这里找到了契合点。虽然那些多是不太好受的回忆。
一切又那么陌生,以至于现在杜千蕊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怎么活下去。
她似乎有种繁华落尽、回到最初的感受。又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房间外面的堂屋里,爹娘似乎有些争执。听不清娘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爹在反复强调:“外头有债,要剁手跺脚!”
过了一会儿,李掌柜的声音竟然道:“侬让饿今晚睡里边,马上就给侬钱。”
杜千蕊顿时抱紧了被子,生怕爹答应下来!富乐院确实有专门接客的娼,不能随便挑客人,她们或许已经接受了习惯了,但杜千蕊实在有点受不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被爹娘卖,连官府也不会过问。刚回来时,杜千蕊就想再跑出去,但始终走不出第一步……一个女子在这世道上,若是无亲无故,最后只有两条路,要么变成“船娘”接客,要么被卖到不知什么偏僻之地给人生娃,说不定还不如跟了李掌柜、更不如在家里。有钱也没用,岂不思虑能用多久,独身一个女子,总会被人盯上。
杜千蕊的爹的声音道:“可不成,忌讳哩。大妹不点头,夜里有动静,叫饿在亲朋前面何地抬头?”
接着似乎在商量价钱了。
杜千蕊徘徊良久,终于拉断了缝制到里衬的线,把玉镯子拿了出来。她拿起镯子对着小窗的月光,最后又看了一眼。
“嘎吱!”房门打开了。朦胧的油灯下,三个人都回过头来。
杜千蕊拿起玉镯子,“爹,你答应别卖我,就拿这个去还债。镯子恐怕比我值钱,铜钱也要值一百贯!”
“一百贯……铜钱?”她爹顿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
杜千蕊冷冷道:“爹爹先答应我!”
她爹马上点头道:“成!”
于是杜千蕊便松了手,将玉镯子放到爹的手里。
“饿瞧瞧。”李掌柜也瞅了过来。她爹也不太懂,便递给了李掌柜,反正这东西可能最后也会变成李掌柜的。
李掌柜走到油灯面前,把玉镯子靠近灯焰,眼睛几乎要贴到镯子上了。先前的轻浮表情已然不见,聚精会神的样子,神情十分严肃,将玉镯子缓缓地转动着,没放过一小块地方。
“六十贯宝钞。”李掌柜说道,“马上就给侬钞!”
杜千蕊的爹皱眉道:“饿大妹说要一百贯铜钱!”
李掌柜的使劲攥着玉镯子不放,笑道:“怎值如许多?余干县就饿能出得起六十贯钞。”
杜千蕊的爹道:“铜钱哩?”
李掌柜的道:“自个算,眼底下北边在打仗哩,江西这头,要十贯钞才算一贯钱。侬要铜钱就五贯,饿身上冇得,明朝到县城里算。”
她爹想了想道,“宝钞一年一个样,饿要铜钱,十贯!饿大妹有见识,侬有得赚哩。”
李掌柜的笑道:“侬得了钱,说得像是能管到明年一样?钞同样花的,六十贯钞比五贯钱多。”他笑起来,脸上的肉仿佛拧到了一块儿,手始终没有放下那玉镯子。
他顿了顿又道,“到县城得几十里路,侬收钞一样的。弄个嘛,八十贯,冇得当票。”
杜千蕊的爹终于点头道:“成了。”
李掌柜马上把玉镯子小心放进怀里,用手拍了拍,呼出一口气来,十分爽快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叠宝钞,数了数留下几张,然后递给杜千蕊的爹。
她爹也数了两遍,拿到油灯前细看。
李掌柜笑道:“放心!瞧上边的字:中书省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二百五十两,仍给犯人财产。”
他接着又笑眯眯地转头望向杜千蕊,说道:“饿再等一阵,侬迟早是饿的!这世道,便是肉弱强食。饿比侬家都强,饿夺侬,便理所当然!”
李掌柜说罢,总算暂时放过了杜千蕊,要了火把,说有船在村口等他。
杜千蕊回房闩上了门,坐在漆黑的床边上,久久没有动弹。这阵子她也没做什么事,但突然感觉非常累!
现在她身无分文,连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李掌柜说得对,过阵子还是要整个人卖给他……
但杜千蕊不觉得,卖掉自己、苦难就是结束。肯定无法一辈子做李家的妾,不管是被嫌弃了,还是年近半百的李掌柜死了,杜千蕊终究逃不脱被转卖或撵走的命运,估计做船娘会是她下一次的归宿。
刚才拿出玉镯子时,杜千蕊便是想到这里,所以十分犹豫;何况那镯子通身翠绿,没有一点瑕疵,竟然几贯铜钱就卖了……后来实在是累了,都拿走省事,过一天算一天罢!
……
李掌柜坐自家的船连夜往余干县城赶,他一夜没合眼,捂着怀里的玉镯子,犹自时不时笑一下。那杜家小娘着实是从大地方来的,东西不简单!老杜也简直是送财童子。
“掌柜的,有好事哩?”干儿子笑嘻嘻地问。
李掌柜摇摇头不置可否,心情大好,便道:“杜家妹头呢细皮嫩肉,侬帮忙得力,饿过阵子买回来,叫她陪侬睡几晚。”
干儿子摸着脑袋:“怎好意思哩?”
李掌柜冷笑道:“妹头呢原本便是在京城卖的,见过点场面,清高得很哩,买回来,饿与侬好生收拾。”
……只消是真货,东西是不愁卖的。只过了两天,当铺就来了可能买得起的金主。
来者是个穿着绸缎袍子的汉子,个头不高,却非常精壮,一看走路的气度和神态,就不是一般小民。那汉子在当铺里转了一圈,只盯着镯子看,没看一样,就面露鄙夷地摇头。
“贵客要为夫人挑镯子?”李掌柜一脸笑意招呼道。
“哼!”汉子发出一声,也不说话。
李掌柜道:“摆外边的,不适合令夫人。饿给侬瞧个好的。”
汉子点点头,还是没说话,莫非是哑巴?
李掌柜便叫干儿子进屋,将两天前才得到的碧玉镯子拿了出来。先拿钥匙打开锁,揭开雕工精细的木盒子,里面还垫着一块红绸缎,那通身碧绿无暇的玉镯便出现在眼前。
汉子伸过头来,瞧了两眼,竟然摇头!接着他很快就出去了。
李掌柜望着他的背影,等他远离之后,才骂了一声。玉镯子里,这已经是上品,比黄金还贵得多!买不起便买不起,装甚么哩!
不买也没甚么,李掌柜重新藏起来。正如他的见识,好东西从来不愁卖出去,只是价钱问题。
又过了两天,还没到酉时,李掌柜的干儿子告假,有事儿先回去了。李掌柜道:“冇得事,饿自个锁门打烊。”
没一会儿快旁晚了,见没有生意,李掌柜刚想打烊,便有个又高又壮的年轻汉子、一脸微笑着走进来了。
“客官,侬是要当……来挑货罢?”李掌柜也面带笑容道。
那人开口就是京城官话:“想给我娘挑个镯子带回去,要好的,路过此地随便瞧瞧。”




大明春色 第九十八章 绿林好汉
这座古老的县城,信河东西环绕,朱高煦等人便走水路从信河上来。城墙外面也有大量的附城居民,一片的低矮破旧建筑倚河而建,远观之不像一个城,却像一个古镇。
“靖难之役”的烽火远远没有波及到江西,此时更没有汽车和工厂的喧嚣,城里显得十分宁静。
朱高煦南下,没有走东边的运河路线。东边虽然路近,但官军重兵云集、气氛紧张;河南、湖广这条路更加太平通畅。过大江后,他们便直奔江西布政使司。
不沿大江东下,便避开了许多重要的碍口。同时朱高煦也为杜千蕊而来……当初杜千蕊离开北平后,有多处疑点藏在朱高煦心里,他一直想再找到杜千蕊问清楚,只是没有机会。这一次南下,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来了江西。
……城东这家当铺,两天前朱高煦便注意到了。杜千蕊既然没带钱回来,多半要当东西。朱高煦便先叫韦达到当铺里瞧瞧。
朱高煦虽然常年在北平,但从小是在京师长大的,说得一口十分流畅的大明朝官话。韦达也会说官话,但带北平口音,朱高煦便下令他到当铺后、尽量不开口。
不想十分顺利,韦达回来便禀报,见到了一枚翠绿无暇的玉镯子。
那种玉镯子并非随处可见之物,在小县城当铺见着,来自杜千蕊手里的可能很大;但也不是一定没有巧合。于是朱高煦安排了一番,瞅准当铺里只剩掌柜一人的时机,便亲自前往察探了。
掌柜拿出了玉镯子,朱高煦伸手拈起来,仔细看了一番。他便微微点头:“不错不错,甚么价?”
“钞一千五百贯。”掌柜盯着那镯子道,接着又沉吟片刻,不动声色道,“若您没有钞,金银、铜钱亦可,只要一百贯。”
朱高煦再度点头。大明宝钞在地方上是十分不受欢迎的,主要是贬值太快了。但大部分地方的官府法令是禁用金银、钞为主钱为辅,商人不敢不收宝钞……于是掌柜的留了话,故意抬高用宝钞的价格,说了一句“若您没有钞”。
“还有别的么?金链子之类的,做工要好。”朱高煦又问。
“有,有的!”掌柜的很快便从柜子里拿了几条金项链出来。
朱高煦瞅了一眼,其中一条十分眼熟。这时候可没有标准化加工,每一个金匠师傅打造的东西都不一样,他拿起金项链细看,果然做工精良……很像是朱高煦以前放在郡王府库房里的东西。
“客官好眼力。”掌柜的赞道。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肯定想我买玉镯,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你收金项链要称重,赚得有限,这玉镯怕是赚得多哟!”
掌柜道:“您说笑啦,饿这里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金链子甚么价?”朱高煦问道。
掌柜道:“一百贯钞,若用钱只要七贯。”
朱高煦当即从怀里掏出两锭十两重的金子来,放在木柜上,“这样可以么?”
掌柜的估计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利索,顿时喜笑颜开,“可以,可以了!”
朱高煦平素是喜欢用宝钞的,毕竟那玩意就是朱家印的,而且没有准备金和节制,想印多少印多少,实际上什么价值也没有。但此时的大明宝钞最大面值是一贯,要买眼前的玉镯子,至少需要一千五百张……后世十五万一百元面额的现金占多大的地方、可想而知,现在这大明宝钞面积还很大。
掌柜正拿起金锭细看,朱高煦已丢下木盒,将玉镯子和金项链揣进怀里。
“我家是京师的。”朱高煦开口道。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瞧得出来,瞧得出来。”
朱高煦又道:“说来也巧了,我在京师见过一个乐伎,戴过一模一样的玉镯子,那乐伎姓杜。”
“哦?”掌柜浑身忽然一动不动,愣在那里,接着又陪着笑脸道,“不太清楚来历。”
朱高煦道:“给我看看当票账目,我再买几样东西,价钱你说了算。”
“这……”掌柜沉吟不已。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当镯子的不是什么乐伎,实不相瞒,确是姓杜,咱们都叫他老杜。”
朱高煦道:“我给你一百贯钞,你带我去找老杜何如?”
掌柜抬头望向门外西垂的夕阳,摇头笑道:“饿怕有命拿钱没命花哩!饿在城里安安生生的,与你素不相识,这会儿出城去多凶险。”
“那倒也是。”朱高煦点点头。
就在这时,朱高煦忽然抬起手就是一拳,“砰”地打在掌柜的下巴上,顿时“喀”地一声发出骨头错位的响动。那掌柜闷哼一声,肥胖的身体便软软地往下倒,“扑通”歪倒在地。
朱高煦用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鼓起腮帮吹响了一声。然后人便奔到了木柜后面,见那两锭金子落到了地上,他便捡起来塞进怀里,然后在柜台下面找到一本账目薄塞进怀里。他搂起掌柜沉重的身体,猛地扛了起来。
一辆马车赶到了门外,侧面堵在门口,外面传来一声口哨。朱高煦立刻扛起人奔到门口,径直将人放进马车,自己先拍了一下车厢木板,便矫健地跳了上去。
“啪”地一鞭,前面的韦达便赶车走了。
朱高煦在马车里,先拿绳子将掌柜绑了个结实,伸手在他的下巴上摸了一阵,用力一捏“咔嚓”一声,然后拿布团塞住嘴,又用布条勒住。
他接着便将人放进了一个有呼吸孔的大木箱,依旧绑住木箱。一切办得十分利索,早先就准备好了的。
韦达赶着马车,沿着一条石板路来到河边。一艘乌篷船里的王斌也出来了,上来与韦达一起抬箱子上船,几个人默默地干着活,完全不需要语言……此行一共四人,全是军中大将,连宦官郑和也是能带兵打仗的人。
朱高煦则上前,将马匹从曲木上解开,在马|屁上拍了一巴掌,放生了。
前后没有一点耽搁,几个人重新跳上乌篷船,郑和马上就划船离开了河边。朱高煦等人则将装人的箱子抬到船底,上面盖上木板,重新将装着景德镇瓷器的箱子放上去。
趁关城门之前,他们划船到了水门。那里有官府的人守着,城里没什么事时,衙役们几乎只负责收钱,货物进出城门要照数量收税。眼下江西地面尚算太平,朱高煦等人划船进城时,就只被收了钱,连查验也省了。
岸上的一个官差伸手招呼船只停靠,那官差先瞧了一眼乌篷船的吃水深度,弯下腰往里瞧了一眼,便道:“钱百文。”
郑和站在船头,放下双桨,痛快地掏出一串铜钱递了上去。
官差拿了钱,马上伸手一挥!
乌篷船便顺利地出了水门,往信河河面上划去。夕阳西下,最后的霞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分外漂亮。朱高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回头望着余干县城那边,只觉古城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灰暗。
等船慢慢航行远离城池,夜幕也渐渐降临了,郑和把船上的几只灯笼点燃。船板底下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朱高煦等人遂搬开东西,将掌柜从箱子里放了出来。
朱高煦挑开草帘,指着外面的光景,看了掌柜一眼,“现在咱们已经出城了。我弄开你嘴里的东西,别嚷嚷成么?”
掌柜使劲点头。
“唰!”王斌忽然从角落里拔出一把单刀来,掌柜的眼睛瞪得溜圆,“呜呜呜”地发出声音,不断摇头。
朱高煦便把他嘴里的布条和布团都弄掉了。
“绿林好汉饶命!”掌柜的被放开后,径直就说了这句话。




大明春色 第九十九章 找不到的心
天色刚蒙蒙亮,雾气笼罩着那片竹林,雾蒙蒙的幽暗小径,叫人看着害怕。
农人睡得早、也起得早,这样的作息至少能省灯油。在这个时辰,杜家姆妈已经快做好早饭了,杜千蕊拿着扫帚正在扫土坝子,这是她每天清晨固定要做的事。
她的两眼空洞无神,早已心如死灰。手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扫地的动作也日渐娴熟,人总是会慢慢习惯周遭的一切。
甚么音律棋画,她已不知多久没有去想,现在心里只有猪草、扫帚、灶台。或许再过两年,便能把以前那些浮华的东西完全忘掉。或许再过两年,也能适应猪圈里那种茅房了,满屋子恶臭,遍地稀泥,毫无下脚之处。
“叽叽……”不知哪里来的鸟雀,一大早就在竹林里叫唤起来。
杜千蕊循声望去,忽然看见那朦胧的小径上,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天才蒙蒙亮,看不清人,只见那戴着宽檐帽子的黑影。
似曾相识的身影,杜千蕊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她的呼吸仿佛骤然停滞!窒息的难受涌上心头。但这是不可能的事罢?!
她急忙用手指揉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的一刹那间,她在心底深处,向所有见过的神灵祈愿,叫那身影不要消失。
真的没有消失!那大步走来的身影更近了。杜千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只待那身影越来越近,脸越来越清楚……
“咚!咚!咚……”杜千蕊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猛烈。她满面通红,嘴也微微张开了,此时她就像一只离开水面的鱼儿,唯有大口呼吸才能不死。她站着没动,胸脯却剧烈地起伏抖动着。
那人已经走到了几步之遥,大帽下面的脸逐渐清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看着杜千蕊。
杜千蕊浑身一软,人便歪倒了下去。朱高煦大步冲上来,一把将她扶住。
“我是在做梦罢?”杜千蕊第一句话如是说。
朱高煦摇摇头。
杜千蕊有气无力地问道:“这里离县城数十里,水陆道路弯绕、岔路极多,王爷是怎么找到的?”
朱高煦面色沉静,声音低沉,“只有找不到的心,没有找不到的路。”他顿了顿,又道,“我错怪你了,对不……”
杜千蕊急忙把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柔声道:“没关系,无论王爷怎么对待我,我都把王爷放在心里。”
朱高煦便住嘴不说那句话了,他的声音压抑着激动,语气故作镇定,“如果有多一张的船票,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到大院坝村,没有需船票的船。杜千蕊不明白字面意思,或有典故,但听懂了他的邀请。她连点头都不用,径直道:“王爷别走,稍候片刻,我进去和姆妈说一声就来。”
杜千蕊忽然有了力气,将扫帚一扔,便提起不合身的宽大裙子,向灶房小门跑进去。
姆妈一脸麻木,正在往灶里添茅草,她头发花白蓬乱,握着茅草的双手布满了皱纹、斑、裂口,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
“姆妈……”杜千蕊唤了一声,眼泪马上流淌到脸上,直往下巴滴。
“扫完了?将猪草倒里面的锅里……”姆妈茫然地看着她,“侬哭甚?”
看到她的亲娘这样子,杜千蕊仿佛一瞬间被万箭穿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姆妈,就算从王爷那要点钱,过不了多久也会被爹爹败光,起不到任何作用。
现在杜千蕊只能先顾自己了!她一咬牙,说道:“姆妈,我走了。”
“怯何地?”姆妈问道。
杜千蕊坚定地说道:“以前认识的人来接我,我要和他走!”她说罢,再也不忍心看姆妈,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姆妈的声音:“侬恰了饭再走,不收拾点物什?”
杜千蕊快步走出房门,左右顾盼,见朱高煦的身影躲在竹林里,她便双手提着裙子跑过去,道,“走罢!”
“好。”朱高煦道,说罢看了她一眼,伸出粗糙的拇指,在她的脸颊上擦掉她的眼泪。那拇指有力,却没弄|疼她,触觉非常温暖。
杜千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栋茅草房子,这个充满了苦难的地方,却也装满了她的回忆、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这一眼,她的感觉非常之复杂纠缠。
她跟在朱高煦后面,要走得很快、才能跟得上,但朱高煦只是不快不慢地迈着步子,他的个子高得多,腿也长。
她很愿意躲在这高大的身影后面,欣赏他宽阔的肩膀、有力的臂膀。就算朱高煦不是王爷,她也愿意跟他走……哪怕穷苦一点,倘若杜家有个这样的汉子,她和姆妈又何至于过成这般?
哪怕是她的亲爹,她仍然受不了,口上不敢说,心里却有点恨爹爹!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村头的河边小码头,便有一艘乌篷船停靠在那里。“王爷!王爷!”几个汉子抱拳沉声道。
朱高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船舱,回顾左右道,“以后注意点,我姓钟,叫钟斌。”
“是。”几个人一起答道。
朱高煦转过身来,单手搂住杜千蕊的腰,人便跨上了船,又将她放下。杜千蕊脸上发烫,一声也没吭。几个汉子悄悄打量了几下她,也什么也没问。
“钟公子,咱们走了?”船头的汉子问道,声音与别的汉子比起来,感觉有点奇怪。
朱高煦点点头。
于是船桨便击打在水面上,发出“叮咚”的水声。水面一层白汽正在缓缓飘荡,乌篷船破开白汽,慢慢开始向前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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