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道:“我姓侯,官府的人。”
苏掌柜的眼神微微一变。
朱高煦招呼道:“来,坐下说点事。”
苏掌柜小心入座,拱手道:“大人请讲。”
朱高煦道:“你们家的胭脂水粉做得很用心,只是不太好清洗。”
苏掌柜道:“天苏号的胭脂水粉,不用丝毫朱砂、铅粉等物,大多用茉莉花仁、珍珠、玉簪花粉磨制,胭脂则用红蓝花为底,配以诸般花粉佐料,兼顾颜色与香味……”
朱高煦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道:“我是想订制一种用于清洗的香皂,送给家里人做礼物。这匣子里是订金,你们愿意接,给张收据便可。”
苏掌柜有点犹豫,谨慎地问道:“怎样的香皂?”
朱高煦就等他这句话,立刻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来,“照着这上面做,做出来能用的、交给我几块,我再给你这么多钱。”
苏掌柜双手接过纸张,埋头细看。过了一会儿,他抬头指着纸上的字母符号道,“这是何意?”
“哦……”朱高煦道,“掌柜不用管那玩意,看字就行。”
上面有两个简单的初中化学式,包括石灰与水反应做氢氧化钙,然后与草木灰反应成为氢氧化钾。朱高煦给假物院那部《译汇》里,也有一张不齐全的元素周期表,因为后段他记不得了。所以这份东西商人看不懂,假物院的官吏是可能懂个大概的。
掌柜琢磨了许久,好言问道:“既然大人知晓如何制作,为何要花高价让咱们做?”
朱高煦道:“我不是商人。”
掌柜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便又说道:“钱不白给,只为表明诚意。你们做出香皂后,拿到各处店铺售卖,咱们的市舶提举司要收税,且守御司南署要从利润中提取专利费用、因为工艺是咱们的。道理很简单,你们家的手艺,没好处也不会白传给外人罢?”
掌柜的小心问道:“若是小人们技艺不精,制不出来怎办?”
朱高煦示意桌案上的匣子,“那只能得到这点订金了。”
掌柜的有愣了一会儿,他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天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待他回过神来,便收起纸张,点头道:“成!”
朱高煦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这东西你不能拿走,抄一份。”
掌柜马上转头唤人,上笔墨纸张。
朱高煦道:“苏掌柜立两份字据,其中一份,写清从守御司南署得了制作香皂的技艺,自愿照朝廷‘新工商法’支付专利费。写明白了好,别以后闹事说官府欺压百姓,咱们也烦哩。”
“哪敢哪敢?”掌柜陪笑道。
朱高煦接着说道:“一旦制出东西,你们要提供一份详尽的工艺步骤,呈送守御司南署假物院存档。到时候咱们派人来取。”
掌柜忙着抄写一遍,然后说道:“今晚,小人设薄宴,还请大人赏光,再行细谈如何?”
朱高煦皱眉道:“不是已经谈完了?”
掌柜想了想,神情怪异地问道:“不知大人尊名?”
朱高煦笑道:“咱们不怕掌柜赖账,签押盖上印就行了。”
他说罢站了起来,桌案上的茶杯是满的,外面的茶水他一口也没喝。小匣子里的钱,却是留下了。
“对了,那些胭脂水粉,一样拿一盒带走。”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张盛。张盛躬身一拜。
忙活了一阵,正好薛娘子刚装扮好天苏号的粉黛胭脂,走到了大堂里。朱高煦瞧她,只觉她的脸细白而有光泽,眉目秀美、朱唇艳丽,看起来更加美艳娇贵了。他心道这玩意果然还是有用的。
店家等一行人送他们出门,朱高煦便与薛娘子走上了马车,并从张盛手里接过一个包袱。
马车再次从拥挤的街面往外慢吞吞地行驶。过了好一会儿,薛娘子终于忍不住、轻轻侧过身去,从怀里拿出了一只铜镜,仔细瞧着镜中的容貌,她的脸颊出现了稍许红晕、像刚喝了几杯小酒。
朱高煦问道:“喜欢吗?”
薛娘子忙收起铜镜,回头时,目光有点游离,默默地颔首。
朱高煦便把那包袱递了过去:“咱们相识一场,此前我比较随意、甚么也没准备。这点小意思请薛娘子笑纳,预祝咱们官民协作成功。”
薛娘子接过来一看,抬头道:“侯大人刚买的脂粉?那么多?”
朱高煦轻松地点了一下头。
薛娘子推拒道:“先前奴家问过,他们定的价也太贵了。奴家无功不受禄,哪敢要?”
朱高煦道:“些许薄礼,别太在意。”
俩人推来推去,薛娘子抬头看着朱高煦,车厢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在朱高煦面前低眉顺眼的薛娘子,也大胆地直视了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朱高煦反倒有点不自在了,觉得气氛稍显怪异。一时不知再说甚么好,唯剩外面喧闹的嘈杂声、以及摇摇晃晃的马车木轮子“咕噜”的声响。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七十六章 不是此意
空气中明明很吵,朱高煦却感觉好像很静。大概是他并不留心外面的声音,只注意到薛娘子没声了。
薛娘子终于开口,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以前奴家一直以为,自家绝不会变成那种人。邻里说三道四,奴家也问心无愧。可是……”她忽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道,“奴家不是那样的人。”
眼前这个装着胭脂水粉盒子的包袱,朱高煦顿时不知该拿回来、还是该继续推过去。他想了想,说道,“那我送别人罢。”
薛娘子埋头不语。
气氛有点尴尬,朱高煦便左顾而言它,笑道,“这名号倒挺有意思的,应该出自一句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故曰天苏。”
薛娘子小声问道:“谁说的话呀?”
朱高煦道:“记不得了。对了,上回咱们听到的琵琶曲,出自一首宋词,作那词的文人、也写过盛赞苏杭的词,我还记得几句。”他回想了一会儿在柔仪殿读过的书,吟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薛娘子好像对他背诗词很有兴趣,眼神也缓和了不少,认真地听着。
朱高煦将那难堪的包袱拿了回来,放到了木案上,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先前也没多想,想着呢相识一场,今后也很难再见面了,顺手便买了点礼物。”他接着用玩笑的口气道,“我见着漂亮女人,难免殷勤了点,不过真不是别有用心,薛娘子实在想多了。”
薛娘子的脸有点红,将头轻轻避了过去。朱高煦又道:“薛家好生把玻璃镜子制出来,以后你也不缺这点钱。”
她还是没有出声,车厢里再次沉默。朱高煦也不再多言。
很久之后,马车再次靠近薛家的那处铺面了,前头传来了马夫“吁吁”的吆喝声。
朱高煦忽然发现,薛娘子的眼睛也很红,忙问道:“怎么了?”
薛娘子转过头来,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真的不见了吗?”
朱高煦忽然有点无所适从,他说道:“倒不是不想见面。正事谈好了,主要很难有机会。”
他顿了顿,又有点感触地说道,“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总说有缘再见,可大伙儿都有自己的事,再见谈何容易?说不定到老也见不着了。”
不料薛娘子听到这里,顿时哭出声来。
朱高煦道:“我说错了甚么话?”
但薛娘子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停也停不住,还越哭越伤心。
朱高煦伸出手,本想安抚一下她,但忽然又犹豫了。这时薛娘子忽然靠到了他的身上,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一会儿。他这才伸手抚摸她的后背,等着她的情绪过去。
过儿一会儿,她终于消停了。
朱高煦这才把脸凑过去,仔细闻了一下她身上的香味,果然与妙锦身上的清香很像。妙锦说得不错,主要还是这脂粉的气味。
薛娘子抓住了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胸襟上,轻声道,“你总是在看,反正最后一面了……”
朱高煦没敢造次,十分谨慎被动。
过了一会儿,她坐正了身子,拿出镜子和手帕小心整理了一下妆容。接着她指着包袱问道:“侯大人要送谁?”
朱高煦愣了一下,心道肯定不能送妃嫔、毕竟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沈徐氏估计不想要别人选的,她又不缺钱。他便沉吟道,“还没想好,不过扔了可惜,随便找个妇人。”
“那你送我罢。”薛娘子道。
朱高煦道:“本来就是送你的,但我并不喜欢勉强女子。”
“多谢侯大人。”薛娘子拿起包袱,十分干脆地起身,弯着腰从后面走出马车。她放下帘子时,转头又看了朱高煦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高煦挑开窗帘一角,瞧了这铺子的大门一会儿,然后才拍了一下前面的木板。很快马夫的吆喝声就传了进来,马车也开始动弹。
回宫的路上,他渐渐觉得这些天的经历有点恍惚。他以为,自己似乎应该有很多感概的话,倒没想到言语如此简单。
就像从来没见过她。
之后的一段日子,朱高煦几乎没空再想起薛娘子。年关临近,诸事越来越繁杂。单是各种祭祀与典礼就够他忙活的,过年时还得宴请宗室亲戚。
今年的年节特别热闹,宫中张灯结彩,皇室仿佛每天都在庆贺佳节,京师城内更是喜庆喧闹了半个多月。
上元节前后,运输火器辎重的海军船队,也陆续向北方起航。刚开始朱高煦曾亲自到港口、送别将士,后来几批他便没管了。不过他的心思一直悬着,只能耐心等待辽东战役的结果。
……
辽东都司依旧管着大宁城。为准备此役,王斌中军从各卫所抽调的卫所兵,集结的地方也有两处,大宁城以及沈阳中卫。
大宁城内,孙勇二在自己那又小又破的住处,已经等了几个月,总算是等到了消息。
今日情况有点奇怪,上头并没派个跑腿的来通知他,却是周元忠亲自来了。周元忠是锦衣卫总旗官,常驻大宁城的锦衣卫军士里、他的职位最高。
孙勇二一阵忙乱,急忙搬椅子到北面,请周总旗上坐。
周总旗摇了一下那椅子,骂骂咧咧了两句,转身干脆地一屁|股坐到了孙勇二乱糟糟的床上。
“总旗大人等会儿,俺去烧水泡茶。”孙勇二道。
周总旗皱眉道:“别瞎折腾,坐下。”
孙勇二抱拳道:“小人得令。”
周总旗一边从怀里掏东西,一边说道:“你小子运气好,正遇上锦衣卫缺人的时候、又让上头觉得你能干。”
孙勇二忙讨好地笑道:“要不是总旗大人给小人请功,谁知道哩?”
周总旗指着一份任命状道:“这东西你看看,看完先放俺这里。”
“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长?”孙勇二勉强识得一些字,吃力地看了一阵、连读带猜才搞明白,“大小是个官哩。”
周总旗道:“你在俺手下干,锦衣卫的身份别说出去。”
他又拿出一份任命状,“你要干的差事在这儿,沈阳左卫的一个总旗。这回咱们跟着大军去打科尔沁人,你得盯着本营里带兵的武将,有事儿就往俺这里密报。机灵点,别被人发现你是锦衣卫的人,不然都防着你、啥事也瞧不见。”
孙勇二道:“小人明白。”
周总旗道:“这总旗一家都死绝啦,没人袭任。你的来历也帮你编好了,你本是辽东都司的军户,逃走后遭人捉住,当年圣上亲征鞑靼时聚集人马,你被送到军阵前面冲杀,因作战勇猛斩获敌将首级选入京营。现在兵部给各卫所补缺,把你的名字写到了沈阳左卫的单子上。记住了?”
孙勇二点了点头:“便是打鞑靼的那会儿立了功,别的都不用记。”
周总旗又掏出了一些银币,放在床上数了数,“安家费,两份。照俺们大明朝的规矩,新官上任有一份安家费,锦衣卫小旗长也算官儿;最近就得出征,不管将领军士,都有一份兵部发的安家费。拿着。”
孙勇二抱拳道:“谢总旗大人。”
“数数。”周总旗道。
孙勇二笑道:“俺有今天都靠总旗大人,还信不过您吗?”
周总旗点头道:“贪卖命钱,有人干得出来,俺是觉着烫手。”
他说罢在孙勇二肩膀上拍了拍,便站了起来。
孙勇二忙问道:“军中的武将会出啥事?”
周总旗转头道:“不出事最好,若遇到武将密谋兵变、违抗军令、通|敌叛逃者,见机行事,坐实了便可先斩后奏,或密报上峰。先干着,以后慢慢就懂事儿了。”
孙勇二又问:“俺挂着卫所的官职,带兵上阵,死了咋整?”
周总旗回顾这间屋子,又打量了他两眼:“你这光|棍,死了白死。”
他接着说道:“朝廷现在抚恤丰厚,可是给家眷的。大致有一笔钱、有处宅子,寡妇安排织布针线的活儿干,孩儿朝廷养到十六岁,男孩儿去武备院读书习武,女孩儿去贤淑堂学识字礼仪女红。都是好地方,比那目不识丁长大的孩儿强百倍,还不用管饭。”
孙勇二沉吟道:“俺只道武德圣上给军士发军饷,倒不知还有这好事儿。”
周总旗道:“圣上带兵打仗出来的,厚待将士。再说俺们圣上有的是钱,听说在日本国抢了很多白银黄铜,京师的铸币作坊日夜不停的。南边市舶提举司对商贾也管得紧了,能把人祖宗十八代查出来。”
他说完便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身体一猫出了门。孙勇二在门口抱拳鞠躬,等周总旗走到巷口,他才站直了身体。
孙勇二回到破屋里,他先在地上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又将床上的银币数了三遍,脸都笑烂了。他还犹自念念有词,“祖宗总算管事儿了,再不保佑香火也要断哩。”.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七十七章 甚么名
大宁城在“靖难之役”后,由辽东都司派人暂管,后来又来了许多商人,这些年市面日渐复苏。可还是比不上往日、那会儿大宁城有亲王府和大量官吏。
一大早,人最多的地方、便是前街菜市口。周围全是做小买卖的铺面,还有许多贩夫走卒,乱糟糟的,倒也热闹。开春了天气还是冷,尤其清晨,许多人都穿得很厚,显得有些臃肿。
孙勇二经过这里,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他要去辽东都司设在大宁的衙门,去办点事。大致是领取上任用的东西,并登名报备,以便跟着东行辽阳的人马一道走。
街对面那家王记“馃子”铺生意不错,许多人等在那里,一阵芝麻油和豆浆香味、从冷风中飘来,让孙勇二闻着分外熟悉。这家馃子炸得、不见得比菜市里边那家好,可就是生意好。
大伙儿多半是为了去瞧王家那媳妇。那妇人娘家姓李,长得确实好看,天生是一个白净水灵,腰细腿还长;加上王李氏的男人得痨病死了,成了寡妇,汉子们更爱来瞧她。若趁她公婆不在,有些人还能说几句骚话。
孙勇二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还算老实规矩,经常来买馃子,只是趁机瞧两眼而已,话也很少说上。
王李氏应该早就知道、孙勇二稀罕她,时日长了他的眼神儿也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孙勇二离开大宁城办差,回来后王李氏还会问他一句、怎么这阵子没来买馃子了;那时候,孙勇二能美上好几天。不过并没有甚么用,像孙勇二这样、看上人家美色的汉子,不止一个两个,王李氏显然看不上他。
“哈哈……”对面馃子铺门口传来一阵哄笑,估摸着又有人在调笑。
孙勇二也见怪不怪,转身离开了菜市口。
他去衙门里走了一趟,忙活完再次回到菜市口时,已是日上三竿。王家馃子铺门前冷清了不少,毕竟大多人买馃子豆浆,都是当早饭吃。
孙勇二大步走到门外,铺子前的两个汉子立刻敬畏地退开了。王家的老夫妇也好奇地瞧着他。
先前衙门发了两套衣裳,此时孙勇二已换上了武德朝新定的军礼服。崭新的白里衬、陆军灰色戎服,配上大檐帽,皮带上挂着一把做工精细的镶铜雁翎刀鞘,还有深青色的毛纺斗篷。正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孙勇二像换了个人似的,摇身一变、整个人十分威武整洁,何况他这身皮不仅仅好看,还意味着别的东西。
这时王李氏也走过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岁大的小闺女。王李氏也被孙勇二吸引力注意,看了几眼,她才一脸恍然道:“你……”
她并不知道孙勇二叫啥名,就是经常见到他来买馃子而已。
老妇转头道:“你认识这位军爷?”
“常来咱们家买馃子。”王李氏小声道,“你、怎么这样了?”
孙勇二道:“原先跟着俺们圣上打仗立了功,这会儿论功行赏才下来哩,慢得很。”
王李氏的脸一红,说道:“里边坐罢。”
老妇也客气地招呼他进铺子。
王李氏拿着帕子上来擦了一下条凳,问道:“您有军中正籍了?”
孙勇二淡定道:“辽东都司沈阳左卫的军籍,总旗。”
“当官的啊,几品?”老头也忍不住开口了。
孙勇二转头道:“正七品。”
老头急忙贺喜,王李氏等人也跟着附和。
孙勇二径直道:“一般的军户驻守、出征才有军饷,不过有品级的武官每月都有官俸,吃皇粮稳当得很,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若是俺战死了,有抚恤给家眷,挺不错的。”
老妇道:“说那不吉利的话干啥?”
孙勇二道:“过不了几天,俺就要去辽东都司上任,然后跟着定国公北伐,打蒙古人。沙场上刀枪不长眼,谁知道啥光景?”
大伙儿没吭声。
孙勇二的脸慢慢有点发|烫,说话也没刚才利索了,“俺……俺爹妈过世,没成家,要是死在了战场上,啥抚恤都跟俺没干系。”他深吸了口气,“原先是想找个媒人,准备准备。可事情急了点,仓促得很。”
王李氏似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已是涨|红,眼神儿也闪烁不定。
孙勇二又道:“俺要是活着回来,给二老养老送终,小丫头当亲闺女养。要是死了,你们娘俩算俺的家眷,朝廷还得管你们不是?”
王李氏十分动容,眼泪渐渐在漂亮的眼睛里打转,“你说奴家一个寡妇,你咋不找个黄花闺女?”
孙勇二道:“俺就稀罕你哩。”
老妇拉了一把老头,“外边还有人买馃子,你俩的事自个说。”
王李氏擦了一把眼泪,小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孙勇二“噗”地笑出声来:“你逗俺哩?”
王李氏红着脸道:“奴家可没嫌贫爱富。”她接着又讨好地说道,“奴家以前对你是淡了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好人。”
孙勇二道:“好人不好人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让俺有个人样。”他接着问道,“那你是情愿嫁俺了?”
王李氏低着头,小声说道:“只要家中长辈点头,奴家没啥不情愿的。”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叫甚么名?”
孙勇二这才想起,自己有点昏头,到现在还没自报姓名。
……于是孙勇二的事十分顺利,几乎不费一点劲就办了。他马上开始准备婚事,好在李氏不是头回嫁人,照习俗不能大摆宴席,省事了不少。孙勇二把那两份安家费拿出来,买了些东西,又准备了一份聘礼。然后急着请王家李家的亲朋吃顿饭,便请轿子把李氏接回了他住的破屋。
原先和孙勇二差不多的汉子们,听说了这事儿,许多人专门过来围观。大伙眼睁睁看孙勇二带轿子、把美人接走,他们脸上掩不住的羡慕与气恼。
孙勇二觉得一切都很满意,他确实没娶上黄花闺女,可挡不住李氏长得好看。而且她很贤惠,进门当晚嫁衣还没脱,就把孙勇二那狗窝似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阵子他就像做梦一样,忽然之间啥都有了。
只是时间太短,数日后孙勇二就要离开大宁城,要与新娶的李氏分开,确实有点难受。没法子,得了朝廷的好处,就要给朝廷卖命,不然啥都没有;但只要好生生在军中效力,日子就能过得不错,活得像个人样。
短短时间里,孙勇二便自然而然地忠于了大明朝廷、大明皇帝,官军军职对于他,比性命重要。
出发的时候,娇|美的新妇把他打扮得整洁利索,一早上伤心了好几次。
李氏还挺年轻、不过她不识字,说话也挺直爽。她对孙勇二说,好不容易有个靠,家里人都说她命好,你可得好生生回来。
孙勇二也告诉李氏自己的打算,等仗打完了,他就把李氏接到沈阳左卫去。卫所里不管是屯田还是驻守,俩人都能厮守一块儿。
她又说,每天都给孙勇二做好吃的,给他织布缝衣,不让他丝毫冻着饿着,用心服侍他舒坦。
衷肠难以述尽,孙勇二磨蹭了一大早上、才去了衙门里,他领了一匹马便加入东调的队伍。
他心里当然明白,为啥以前不怎么搭理他的李氏、几天之间就对他如此之好。但他也不在意,妇人想依靠汉子改善日子和地位,好像实属正常,世上许多妇人都这样;在孙勇二眼里,李氏不一样的地方是,长得好看、又懂事儿。
同行的还有一队京营人马,以及一些卫所的官军将士。平素有点冷清的大宁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人,城门口许多百姓与家眷送别。
孙勇二从卫所屯田上逃走的时候,明明记得卫所军户一个个灰头土脸、比农夫还不如,没想到这回随行的将士们精神抖擞,队列军容整肃。一时间他也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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