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明华并没有和云和解释一些只有大人才能懂的东西，便只是笑笑……

    明华怀着心事，在云和的陪同之下，去了熙和宫。

    熙和宫里孙红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乾清宫门前发生的一幕，惊吓得听到明华过来，便起身来亲自迎接了。

    至于另外一头，崇元帝等到太医为他诊脉完毕，又按压了刚刚因为摔滑而轻微扭伤的脚，已经是舒服了一些。他只留了一个亲信的内侍在宫室之中伺候，将其他的人全都屏退下去了。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直到一个侍卫从暗门之处凭空出现在了帝王宫室里，与那亲信的大太监交头接耳说了一会什么，崇元帝才睁开了眼睛，问道:“不用在那儿偷偷摸摸，查到什么了，直接说来就是。”

    内侍和侍卫这才知道他还醒着。

    侍卫于是把说了一半的话再跟皇帝说来。

    听完这些，崇元帝“嗯”了一声，叫侍卫退下。那侍卫依然如来时一样，隐进暗门消失不见。守在帝王寝居外头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宫室除了一个太监，还有谁进去过。

    皇宫之中，总是有许多的秘密。崇元帝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这偌大的宫殿，可是有那么几条密道是别人不知道的……

    一会儿，就在太监以为崇元帝这回真的是睡着了的时候，崇元帝开口了。却不知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朕病了一场，便有人拿朕当猫在朕头上拉屎撒尿的，都敢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

    乾清宫门前的御阶自然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明华又因为怀了孕，穿的是粗糙防滑的鞋子。说她会不小心踩空，崇元帝根本就不大相信。

    他装作放过此事，又作出一副迁怒的模样，也不过是叫乾清宫里胆子肥了心大了的狗奴才放松警惕……

    皇帝直属的暗卫自然是有本事的，就在下手之人不急于消除证据的时候，仅仅不到片刻的工夫，暗卫便查出御阶上被人涂抹了某种散发极快的油物。

    油物并非大周土产，而是越国才有的东西，在越国当地是有一个正经的学名叫做“无影踪”的。

    “无影踪”原本是越国王室之中烹饪用来增香用的。越国人吃菜喜好清淡口味，既喜欢油脂，又不爱口感油腻，便发明创造了能在食物上留下香味却不会留下明显痕迹的“无影踪”。

    下手之人倒是好创意。

    若非暗卫身手了得，来无影去无踪，再晚到一步，这无影无踪的东西便挥发没了。

    “越国……”

    崇元帝咀嚼着这两个字。

    看来百里汐颜还是太闲了……

    身在牢狱之中还有工夫跟他的好儿子窜连……

    崇元帝动动脚趾头也知道，百里汐颜和明华两人之间莫说恩怨，就是见面都没有见过几回，根本就谈不上彼此算计。

    越国的“无影踪”是珍贵难得的东西，就是寻常越国百姓也难以获得。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东西，不是百里汐颜给了某人来施加算计，崇元帝也是不肯信的。

    毕竟，明华现在跟太子那边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崇元帝虽然一时不明白老四一向和他的二皇姐井水不犯河水的，何以突然对一个没有什么权利地位的姐姐出手

    他的行为，有些越界了……

    ……

    另外一头，明华在熙和宫中，也正和孙红说到发生在乾清宫门前的一幕。

    孙红听着便越发皱紧了眉头。她在皇宫里待了这许多年，见识过许多算计人的手段。凭她的经验，自然一下子就意识到其中的猫腻。

    而明华显然也不笨。这会儿也慢慢回过神来了。

    “…虽然不知道背后那人用的什么法子叫我摔倒，但他应该是准备一箭双雕的……”

    明华是个肚子里有孩子的妇人，妇人怀孕的时候最忌讳磕磕碰碰，万一出了什么事，对母体、对孩子的伤害都是很大的。

    而背后之人知道她近来每每扶着崇元帝散步，打的主意就是借她的手“谋害谋害”皇帝了。

    三丈高的台阶。就算皇帝陷入病中，凭他的本事，摔下去，绝对摔不死。

    可不论皇帝会不会受伤，恐怕都是会把账算在连累他摔下去的明华头上的。

    一个曾经手握大权，又身在病中的皇帝猜忌心最是重。他会不受控制地去猜测若是他现在出了事，对谁的好处最大。

    试问，皇帝若是出了事，谁获得的好处最大呢

    自然是太子了。

    明华道:“也不知这事儿是不是针对太子哥哥。”

    孙红也是这些手段的老手了，她当然也想到了:“…聪明孩子，你说得不错，动手之人无论使用了什么方法，总归这么不痛不痒地叫你滑一下，对他的好处却大着呢。”若是她猜想的不错，做出这样一个事，总不可能没有后招。




第258章 算计 2
    若说这一切猜测皆是属实，那么这皇宫之中会和太子、淑妃过不去的人简直不作他人想，必定只有坤宁宫的那一位和她的那个宝贝儿子了。

    任是谁都知道，崇元帝的身子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去了。而皇帝一去，作为被立为太子多年、根基稳固的姜宥顺理成章地登基是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了。

    留给魏后和姜宓的时间的确也不多了。

    淑妃想了想，道:“…阿芫，你近来可要小心些。他们这回能拿你做踏板去攻击太子，保不准再拿你做一回突破口。现在是敌暗我明，不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你要提防。”

    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他们是人。

    现在的淑妃，想的是，她和皇后也算是斗了这么多年的熟人了，她是知道魏丹的行事做派的。明着来的刀剑不可怕，就怕是什么一击毙命的暗器。

    明华也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叹了口气，崇元帝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姜宓看来是要做最后一搏了。

    可惜历史的车轮走到这儿，她已经完全不懂得未来的走向了。

    上一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作为和亲的公主被嫁去了楚国。

    那时她远在千里之外，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京城里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时候的姜宥，已经势微了。

    到最后姜宥这个做了多年太子的人沦为了阶下囚，倒是有如豺狼一直潜伏在侧的姜宓黄袍加身，成了大周朝的新皇帝……

    说起来……

    明华想到姜宓那时候登上皇位之后，楚国那边的熊祎趁着大周皇位不稳，发动兵力趁虚而入……

    明华满怀心事地出了宫。

    明华在宫里遇到的事儿，自然有人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京府。

    巧的是，消息送到的时候，听见消息的，除了曲锦枝，还有包括阮靖良在内的几个将官。

    曲锦枝扫视了营帐里的几个将官一眼，纵然心里着急，也只得先以公事为先，只停顿犹豫了一瞬，便见大伙儿继续商谈起军中的事务。

    阮靖良却是从听到消息的时候开始，就心不在焉了。

    阮靖良看了一脸“漠不关心”的曲锦枝一眼，不由怒从心头起，实在是强忍了没有当场动手。

    也不知阿芫是不是眼瞎了，居然看上了这样一个渣滓一样的男人

    外头近日有传言说，明华公主府公主和驸马夫妻不和……

    阮靖良在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心里便是一阵压制不住的喜悦，在他心里像是有一个声音在说:机会来了，趁虚而入的机会来了。

    他自认不是卑鄙小人，因而心里挣扎矛盾，却总算还有底线，并没有像之前偷送密信一样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小人之举……

    可他忍耐了多日，在听到明华在宫里摔下御阶，便再忍不住了。

    营帐里的重大会议才开了一半，阮靖良便自称家中有紧急的事要他回去，然后也不待顶头上司曲锦枝同意，便丢了盔甲擅自离去了。

    曲锦枝皱了眉头。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家中有事不错！的确是家中有事。明华是他的表妹。表妹出了事，他这个做“表哥”的担心得把要紧事扔了也要去看一眼，的确是家事。

    可这样一个轻重不分的人如何能够在城防卫这样要紧的地方被委以重任他们今日的营帐会议涉及军中重大的调防。崇元帝日渐身体衰弱，京中弥漫起来一股暴风雨前的压抑。在这样的关头，阮靖良倒是儿女情长起来了。

    且这儿女情长单相思的对象还是他曲锦枝的妻子。

    他听到明华在宫里摔了能不着急自然是着急的！可若是他胆敢把重要事儿扔了公私不分地跑去，他保证明华会一年半载地不理他。

    很不巧，过来报信的，正是明华身边一个玉琢塞给她的人。曲锦枝看他过来报信时候面上的表情也知道明华没有什么大碍，心里自然有一杆秤，知道孰轻孰重。

    没有国，哪来的家若是军中出了乱子，到时候耽误大事，就不是明华摔一下的小事，而是血流成河的大事了。

    曲锦枝直摇头，营帐里其他的将官也很是不满。

    有个性子直的就忍不住说了:““…这阮将军也真是……怎可如此公私不分！””他们没读过书，也知道国事重于家事。今个儿这一场会议之后，城防卫会迎来一场重大的变动，就算是对朝廷上的皇位之争没有敏感度的人，也能直觉感受到一股威压了。

    曲锦枝却是打断他，道:“…从今个儿起，咱们这儿没有什么姓阮的将军了。”

    ……

    阮靖良换了衣裳丛京府里出来，便骑了马匹朝着皇宫而去。他也知道他没有令牌去了也没用，又进不得宫廷，但不叫他就近看一眼，他也不能安心。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革了职，又成了白身。他一路朝着皇宫飞奔，天上不知不觉乌云聚拢起来，有些阴沉。

    不过他还没有走到皇宫，便恰好碰上了从皇宫乘车出来，正往公主府驶去的明华一行。

    他目中露出惊喜之色。

    明华却是只有惊，没有喜:“…表兄怎么会在这儿”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京府里

    曲锦枝前一夜曾笼统跟他提过，十二月十六城防卫之中有一场极其重要的会议。所有的将领都要参加。

    明华没有过问具体的细节，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崇元帝暗中部署，有意为太子保驾护航。以确保皇位继承平稳顺利。

    姜宓那边想来也是看出皇帝已经做出了选择，故而近来才会有许多不顾后果的行动吧

    阮靖良却是没有听出明华话语之中的不悦，只以为她是有什么意外，身子不适，犹在那儿自述衷情。

    隔着车帘，他看不到明华脸上的神色。

    明华突然就觉得有些无力。

    阮靖良的心意她感激在心，但她正经的夫君都不来瞎担心，他一个“外男”对她一个有夫之妇担的什么心……



第259章 小鞋
    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是一派好意来关心，她总不能真的冷脸以对。

    明华掀开马车一侧的布挂，露出因为怀孕而显得日渐丰腴的脸颊来。

    阮靖良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她了。

    他心驰神往，看一眼都觉得心里高兴，却也还记得自己丢下公事过来的目的。

    “阿芫在宫里摔了，果真无事”

    明华笑:“自然无事，不过还是多谢表兄关心了。表兄若是无事，还是快些回去营地得好，免得……耽误了要紧的。”

    阮靖良再看了一眼她，只见一片两片的小雪花落到她的头上，怕她着凉，便也顺应了她的话催促她进去车厢里，又笑了笑告辞:“既如此，我便回去。”他也是趁着会议空档出来，的确不好待得太久。

    但他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没有赶回去的必要了。

    阮靖良在城防卫里得罪了不少的人，平日里大伙儿公私分明不愿挟私报复，顶多也就是做点磕磕碰碰的小动作恶心恶心人，但之于大事上，所有人都不喜他将军中的营令当作玩笑，想走就走。

    是以，他擅自离岗这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一桩事情，曲锦枝说要将他除名，连个为他说一字半句的也没有。

    阮靖良也未曾料想不过离开“一会儿”就径直遭到了公报私仇。按军律，他这般的情况，至多就是一个三十大板。

    “曲锦枝，你处事不公！”阮靖良怒极，直接就吼了出来。

    曲锦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多解释，索性把他的指控认了下来:“难道你没听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就是处事不公给你穿小鞋，你又能奈我何。”实则，阮靖良在营地里人缘太差，大伙儿都不喜欢他。私底下个个都巴不得他走人。曲锦枝也是顺势而为。

    因为，他犯的不是军律，而是众怒。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京中说不好会有大事，曲锦枝可不愿再在关键的地方，因为他阮靖良一个人拖累了整个城防卫的弟兄。

    最终，阮靖良愤而离去。

    但阮靖良到底不算是犯了通敌叛国之流的大罪。曲锦枝仍是去信一封给了京府衙门，送了阮靖良去了十八卫所之中较为清闲的位置。

    曲锦枝办完这些，回家去自和明华将此事打了招呼。

    曲锦枝笑着一边儿捋明华耳边的头发丝，一边儿道:“…我给我大舅子穿了小鞋，怕他找我夫人修理我，只好恶人先告状了！”

    明华好笑地瞪他:“你便得了便宜还卖乖吧，把人给赶走了，还在这里跟我装无辜扮可怜！”

    顿了顿又正经了脸色:“白日里我在皇宫大街上凑巧碰见他时还觉得奇怪，原来他真的是擅自离开的。不过这样也好……他的性子也不大合适与一干子的待在一块儿。”只不过她在想着，是不是去一趟阮家帮曲锦枝灭灭火，说道看望看望外祖父。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灭了一家人。

    曲锦枝捏了捏她:“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他对你是个什么心思咱们心里都清楚，我对他也是不满很久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下狠手整一整，哪有轻易放过的不过么，这阮家该去还是得去的，过两日休营，我陪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