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好!”徐佑毫不犹豫的答应。
“请郎君房外稍后,我马上就可写完!”
徐佑出了屋子,站在天井里,仰头望天。天上玉兔高悬,又是清凉的夜,寒风习习,吹动着柳枝来回摇摆,倒影拉出长长的线,仿佛凝固了青石板的霜,也凝固了满院的月色。
吱呀!
房门打开,徐佑应声回头,然后满目的惊愕之色!
寒门贵子 第六十九章 犹如莲花不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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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下,萧药儿青丝尽去,缁衣罩身,将手中的信递了过来,柔声道:“这是给阿父的信,劳烦郎君代为转交!”
徐佑接过信,以他的急智,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萧药儿微微颌首,欲关房门,忍不住喊道:“萧女郎……”
萧药儿低垂着眼睑,轻声道:“好叫郎君知晓,从今以后,再无萧氏的女郎,道容师父已同意收我为弟子,明日就可受具足戒。”
徐佑默然,道容是佛门著名的大德女尼,因寺庙被毁,也托庇在玄机书院容身,由她亲自受戒,足见对萧药儿的重视。
不过,萧药儿应该早存了此志,只是等着京城里的消息,如果萧氏被皇帝族诛,她必定会受牵连,就算徐佑肯保她,估计也不会苟活于世;如果家人得以保全,仅是萧勋奇等数人获罪,她身为女儿,无法身替,只好遁入空门,替父祈来世,这是孝心。
徐佑心中不忍,可劝不得,也阻止不得,曾经那么飞扬跋扈却又心底善良的门阀女郎,终于被这乱世逼成了今日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道:“你想好了吗?”
萧药儿抬起头,目光柔和且平静,道:“郎君,不必为我忧虑,比起那些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凭借双手辛勤劳作,可还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女郎们,我实在幸运太多。前半生有家族依仗,相逢意气,系马高楼,后半生有沙门寄托,青灯黄卷,诵经礼佛,这一生不惧寒暑,不畏饥惫,已是佛陀佑护,何敢再有贪念?今夜既见了郎君,听了金陵的讯息,此心从未像这般的安宁……”
徐佑点点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萧药儿骤然放下过往,颇得后世禅宗的顿悟之妙义,倒也不必纠结于入世还是出世。
他拱手作揖,道:“愿女郎求安则安,终悟至道!”
“借郎君吉言!”
萧药儿轻轻一笑,缓缓关门,两人四目交接,光影流转,好似又回到了长干里,那红衣如火的女郎纵马急奔,回眸之间,又是那么的娇美动人。
门合。
隔绝了视线,隔绝了你我,也隔绝了俗世和俗世之外!
徐佑转身离开,前往灵秀山的玄机书院,刚推开院门,听到智现在讲经:“……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此句何解?卢舍那佛坐千叶大莲花中,化出千尊释迦佛,各居千叶世界中,其中每一叶世界的释迦释迦佛,又化出百亿释迦佛,坐菩担树,此为花花世界,也是一真法界,处处是佛,人人成佛,法法相通,法法平等……”
院子里黑压压的僧众跏趺莲坐,静听经义,徐佑跟着侧立细听,智现确实是得道高僧,研习《华严经》仅仅数月,可对此经的认知已经登堂入室。他眼神逡巡,找到方斯年,正如吴善所说,斜斜躺在衰败的莲花池的枯茎之上,单手托腮,好似卧佛。
那些枯茎虚不受力,就是婴儿也难以承重,可方斯年闭目而睡,稳稳当当。紧接着又听智现道:“……世界大海无有边,宝轮清净种种色,所有庄严尽奇妙,此由如来神力起。摩尼宝轮妙香轮,及以真珠灯焰轮,种种妙宝为严饰,清净轮围所安住。坚固摩尼以为藏,阎浮檀金作严饰,舒光发焰遍十方,内外映彻皆清净……”
这是《华严经》里的《华藏世界品》,后来武则天当朝时请法藏大师开讲《华藏世界品》,地面发生了六种呈现吉兆的巨震,徐佑正想着此间世会不会也有异象的时候,方斯年突然动了,从头到脚,奇怪的六次扭曲,然后狂风乍起,身子旋转着腾空,满池的根茎夹杂着无数的水滴随之拔地而飞,月华映射,光影流转,如同万千莲花绽放,说不尽的炫目。
方斯年双手合什,脸上顿时化出百种慈悲相,先天之炁夺日月之精,入奇经、连八脉,除尽尘心污垢,脱胎换骨。
于一毫端现宝王刹,坐微尘内转大**,
方斯年入武道十年,终于迈过五品山门,成为小宗师!
智现的声音持续传来:“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菩萨摩诃萨菩提心灯,亦复如是;入于众生心室,百千万亿不可说劫,诸烦恼业,种种暗障,悉能除尽。”
清明震撼莫名,道:“郎君,昙谶法师到底从《华严经》里悟出的何等神功?”
徐佑喃喃道:“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斯年她以菩提功炼佛心,以七身、七手、七安般的受想灭定之法炼佛身,再以《华严经》的功法炼佛相,自此方得大成。”
不管是菩提功、安般守意法、还有出自《华严经》的尚未命名的神功,都是世间最为精妙的上上品功法,若得其一,即可问道大宗师。方斯年三者齐集,又有何濡这样精通佛法的天纵之才为指点,有清明这样身怀青鬼律的无所不知之人为导向,有左彣这样凭一己之力踏进三品山门的小宗师领着上路,加上徐佑方方面面的照顾和支持,耗时十年之久,才于今夜听智现**而破开五品桎梏,可知武道之难,实难于上青天。
既入五品,耳目聪明立时成几何倍数的增长,方斯年心有所觉,扭头看过来,登时宝相消散,水势回落,枯茎入池,足尖轻点借力,轻灵如烟的站在徐佑偶面前,双手负后,歪着头,澄净明亮的眼神比月色和莲花更加的无暇,嘻嘻笑道:“小郎,我厉害吧?”
徐佑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比小郎厉害多了……”
清明跟着笑道:“也比我厉害!”
方斯年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抱着徐佑的手臂跳了跳,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下山去闯荡江湖了?”
“嗯?”徐佑奇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热闹的吗?为何会这样想?”
“我也不知道!”方斯年苦恼道:“就是最近突然觉得心绪烦躁,眼前所见无不憎恶和丑陋,似乎有什么声音总在耳边告诉我要去远方走走,看看世间万物……”
“这个……”
徐佑毕竟不是修得佛门武功,何濡应该更加清楚,可他人在金陵,远水解不了近渴。智现走了过来,先给徐佑以弟子礼拜见,然后说道:“我虽然不通武学,可方居士从佛法入武道,可厚颜略作分析,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再请大毗婆沙释惑!”
徐佑正色道:“请法师赐教!”
“不敢!”智现对徐佑份外恭谨,道:“华严经要修止观,修惠,再修出世禅,方居士以止观定心,以惠悟道,接下来要出世修禅,才能开一真法界,让心圆融无碍。所以她要下山游历,不入世,又如何出世?”
徐佑沉吟片刻,道:“谢法师指点!”转头望着方斯年,当年的黑瘦少女已经长成了风姿翩翩的玉人,可她的心却仿若佛陀座下的琉璃,始终晶莹剔透。
“好,我准了。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下山!”
“小郎最好了!”方斯年欢呼雀跃,乐不可支。
清明问道:“你想去哪里?”
“北魏!”
方斯年没有半分迟疑,道:“我想去看看天山的雪,然后再去见一个人!”
“谁?”
“元沐兰!”
直到方斯年先行离开去休息,徐佑的脑海里还在思考她为什么要见元沐兰,可惜的是问了她也没有答案,只能说佛法神妙,和道心玄微各有千秋,或许冥冥中自有安排,要方斯年和元沐兰再次相遇。
西院涌进来不少人,领头的是竺无漏和竺无尘,他们得到了消息,过来迎接大毗婆沙,一时满院黑衣,热闹非凡。
竺无漏和智现的矛盾彻底公开化,当着徐佑的面也不加遮掩,这样也好,徐佑可以直接插手,不用再拐弯抹角。不过没等他开口,竺无漏这方的僧人出来问道:“请大毗婆沙明示,佛经以何者为大?”
“哦?法师为何有此问?”
“因智现法师倡议罢六家七宗,独尊华严,说‘华严见无量门,诸大乘经,犹华严无量门中之一门耳,华严、天王也,诸大乘经、候封也,诸小乘经、侯封之附庸也。’我以为此言大谬!”
“谬在何处?”
“般若经凡六百卷,不敢称大,华严经区区六十卷,岂敢称尊?”
徐佑笑道:“智现法师如何说?”
智现不缓不慢的道:“华严法界,具一切门,于一门中,可演出大千经卷,般若经乃华严宗一门,别说六百卷,就是六万万卷,也是出自华严门内!”
“你!狂妄!”
僧人怒目,徐佑摇头道:“法师动了嗔戒!这样吧,理不辨不明,我准备十日后正式开玄机书院,可请智现为都讲,专讲华严经,再请这位僧人为都讲,专讲般若经,谁大谁尊,自有天下人品评!”
智现对徐佑的吩咐从来不打折扣,应诺道:“遵大毗婆沙法谕!”
僧人则吓了一跳,忙推辞道:“我何德何能,敢为都讲?该请无漏法师才是!”
这个提议引来竺无漏一方的僧众们大力支持,见势成骑虎,若是不同意,难免会被认为临阵脱逃,不敢和智现争论何为正宗,那样一来,他怎么在以般若经为根本的六家七宗里立足?
竺无漏心头滴血,可又看不出徐佑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只能暂时放下回金陵的计划,先想方设法把智现驳倒才是。
另外一方面,徐佑造玄机书院的目的天下皆知,可正因如此,若是能借此扬名,对他整合佛宗也有莫大的好处。
徐佑随口一言,就把竺无漏的威胁消弭于无形,这不是他的智慧胜过竺无漏百倍,而是大势已成,借势而为,自然轻松之极。
智者谋势,能者谋局,然局成于一隅,难敌泰山压顶之势,竺无漏想和徐佑弈棋,可他的赌资实在太小了!
寒门贵子 第七十章 三教原来一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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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府强大而有力的情报传递系统发挥了作用,两天之内,徐佑的请柬发送到所有需要的人手里,同时以钱塘为中心,积极筹备开院仪式。
第一个来报道的是魏无忌,他自细腰台辩诘输给徐佑,甘愿执弟子礼,徐佑也答应他来玄机书院做都讲,主释《春秋》。只是中途恰逢金陵发生剧变,书院的事务陷入停滞,此次重启,魏无忌接到徐佑手书后安顿好家人,迫不及待的连夜赶往钱塘,他真的是一刻钟都不愿意再等了!
让徐佑没想到的是,第二个竟是袁青杞。
迎出书院门外,袁青杞没有穿天师道祭酒法衣,而是一袭普普通通的青裙,素净雅致。她是名誉山长,又要做都讲宣扬《上清大洞真经》,和徐佑的关系更不必提,早点过来支持其实也不算意外。
“宁祭酒,一别数月,贵体无恙否?”
“劳大将军挂念,尚安!”
袁青杞带了宫商角徵四个贴身婢女,还有谷上书、封南山、洛心竹三个灵官以及徐佑化身林通时的老熟人白易。
徐佑眉头微皱,招了招手,让白易近前来。白易低着头,不敢和徐佑对视,好似颇为羞惭,袁青杞柔声道:“去吧,让大将军给你瞧瞧!”
白易扭扭捏捏的走过来,伸出了手,徐佑没有给他搭脉,又不是老中医看病,屈指如飞,点了他阴脉海、阳脉海和血海三处,突然变掌猛击关元穴,白易猝不及防,噗的吐出大口的鲜血。
谷上书勃然变色,他身高八尺,目如铜铃,跟苍处颇有几分相似,手里的连珠三节鞭噼里啪啦的响了数声,正要动手,白易噗通跪了下来,道:“谢大将军救命!”
徐佑没有多说什么,侧身请袁青杞同行,等两人结伴上山,谷上书纳闷的抓了抓头发,洛心竹咯咯笑道:“师兄,大将军是给白小弟疗伤呢,你啊,真要是敢动手,也不怕祭酒她老人家揭了你的皮!”
“灵官慎言!”
宫一低声斥责,虽然在扬州治没有职务,可她全权代表袁青杞,五大灵官也要听令行事。洛心竹吐吐舌头,太玄除鬼剑俏皮的横在腰后,不再八卦自家祭酒和徐佑的那点事,脚步轻盈的跟了上去。
“白易是怎么回事?”
袁青杞的语气有些无奈,道:“朱家的那个女郎定亲了,大概今年十月要出阁,白易知道了消息,独自坐在林屋后山的悬崖边三日夜,元炁紊乱,坎离失序,经络郁结,差点爆体而亡。”
人一生要遇到很多迷障,其中最难过的是情障,白易小小年纪,初开情窦,遇到了朱凌波后再也无法自拔。
这未必是爱,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可偏偏是这种执念最容易产生心魔。
心魔生,则元炁浊,别说破五品山门,再持续下去,只怕要掉出九品之外,从此陨落尘埃,再无复起的可能。
白易修习的是青龙劲,徐佑以道心玄微的无上玄功冲开他的郁结经络,正在恶化的伤势为之一滞,但这治标不治本,心魔不除,再难以在武学上有任何进境!
“朱凌波定亲了?”
“你不知道?”
徐佑摇摇头,朱凌波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定亲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以他和朱礼的交情,又同在金陵为官,怎么着应该通知一声才对,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定的顾、陆、张哪一家?”
百年来吴郡四姓互通婚姻,这是保持门阀血脉和家族繁盛的根本,朱凌波作为朱礼最疼爱的女儿,选的夫婿不会离开这个范畴。
袁青杞道:“不是门阀子,甚至连普通士族都不是,她自选的郎君,原是朱义的门客……”
由于白易的缘故,袁青杞把朱凌波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她的意中人叫梅笑古,据称是宁越之地的土著,家中数代经商,资财巨万,然而始终是庶族地主,没有地位,县衙里的胥吏都可以让他们家破人亡。
到了梁笑古这一代,从小请了名师悉心教导,倒是培养出来了,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尤善画梅,宁越人称梅君子,声名很响亮。
半年前又不知怎的和朱义拉上关系,远来富春做了朱家的清客,这是很多寒门和庶族子弟改变固有阶层的必经之路,投身门阀为僚佐,若是才干受到赏识,未必没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梅笑古长得风度翩翩,和朱凌波年纪相当,异性之间互相吸引,这是天道之常。不过庶族和门阀之间的鸿沟实在太大,两人能够定亲,中间肯定经过了旁人不知道的磨难和挫折,朱礼不愿告诉徐佑,想必正是这个原因。、
门第婚虽有历史和现实的因素,可违背人性,固化阶层,早该废除。徐佑脑海里浮现那个追着他叫微之哥哥的小女郎,转眼间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唇角禁不住溢出笑意,道:“不论出身如何,只要凌波喜欢就好,到了成亲那天,我得送一份大礼……”
袁青杞转头看着徐佑,美眸透着淡淡的柔光,道:“大将军要亲自道贺?是不是怕朱礼受到弹劾?”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南朝齐的王源因家贫嫁女给富商满氏,就被弹劾“高门降衡,蔑祖辱亲”,要把王氏逐出士族。朱氏乃吴郡四姓,嫁女给宁越庶族,朝堂之内,必有反对之声。若徐佑亲自出面道贺,以他的身份,可以极大的减轻朱氏的压力。
“男女贵在知心,两情相悦,应该优于门第之别!”徐佑笑道:“当然,画虎画皮难画骨,究竟对方是不是良人,不到白头偕老的那天,谁也不敢肯定。所以说门当户对也有它的道理,至少到了伤心欲绝的时候,只是没了爱情,不必再愤愤然的觉得为了这份爱放弃了太多东西。比如卓文君,被司马相如骗财骗色,吃着老丈人花着老丈人的,一朝成名就想休妻,这种人该死,若不是最后幡然悔悟,其实还不如找个同样大户人家的郎君……”
袁青杞和徐佑并肩拾阶而上,噗嗤笑了起来,徐佑奇道:“祭酒笑什么?”
“我笑你最爱提卓文君和司马相如……”
徐佑这才记起当年在风絮亭和袁青杞有过关于男女自由婚娶的辩诘,他曾调侃过卓文君私奔的事,还没来得及笑回去,听袁青杞悠悠的道:“风絮亭聆听大将军高论,至今言犹在耳:男子可以自由的择妻,女子也可以自由的择婿……然而终你我此世,应该见不到这样的场景。所以,如果梅笑古真是朱凌波的良人,大婚那日,我当和大将军一同前往,为世间有情之人,以壮声色!”
说话间到了书院门口,大门正中是“玄机”二字,两边是徐佑写的对联,上联是“求实事之是者是,离实事之非者非,备物致用,以为社稷器;”下联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明理存心,须在少年时。”
对联最早出现于宋代,明清而盛,在如今的大楚还是新鲜玩意,袁青杞驻足细看,忍不住赞道:“大将军之书,十年前,我尚可望其项背,十年后,当世再无人可及了!”
徐佑轻咳道:“重点不在书法……”
袁青杞抿嘴轻笑,道:“我正想问,于门侧两旁留字,到底是何意?”
“这是对联,讲究对偶、韵脚、格律和立意,是从过年时家家户户贴桃符得来的灵感……”徐佑大概讲了一下对联的规则,引得袁青杞大感兴趣,再仔细审视,笑容渐渐收敛,浮现庄重之色,念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道家要出世,佛家要度人,儒家要济苍生,这两句言简意赅,真如黄钟大吕,说透了儒家的全部精义,若我是士大夫,到此地当痛哭长跪不起!”
她顿了顿,目视徐佑,道:“大将军欲借玄机书欲重振江东儒宗,以这……对联来开篇明义,自是无有不当。可这般直白,我道门和佛门在书院之内,又该如何自处?”
徐佑摇头道:“祭酒依旧没有明白,儒道佛三教同归于善,并无二致。儒曰存心养性,道曰修心炼性,佛曰明心见性。心性者,本体也。儒之执中者,执此本体之中也;道之守中者,守此本体之中也;释之空中者,空此本体之中也。本体之中,本洞然而空也。道之得一者,得此本体之一也;释之归一者,归此本体之一也;儒之一贯者,以此本体之一而贯之也。天得此而天,地得此而地,人得此而人,而天地人之大道,原于此也。本天道立人道,以人心合天心,三教同旨,道同器殊!”
这是徐佑自化身林通入天师道,化身昙念释义佛卷,又撰写五经正义以来,首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他的真正野心:
三教同旨,道同器殊,故,三教归一!
若是当初,天师道百年威名,佛宗借安子道强势崛起,儒门彻底式微的时节,说什么三教合一只会惹来无数的耻笑和嘲讽,可现在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天师道盛极而衰,佛宗朝不保夕,原本最虚弱的儒门由于远离是非而变得生机勃勃,三教再次回到了相同的。徐佑选择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介入,再以大将军的权势、在儒家的声望、佛宗大毗婆沙的身份以及与道门宁玄古、袁青杞的交情为粘合剂,逐步开展三教合一的宏大计划。
这个计划不争一时,甚至不争这一世,促使三教在观念和思想方式上不断地进行交流和融合,从而减少摩擦斗法引起的社会**和一教独大引起的专横和窥视世俗权力的野心,最终实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和谐三赢之局面,让道门不造反,让佛门不敛财,让儒门不绝迹,如鼎三足,身同于一!
此正是:释门儒户道相通,三教原来一祖风!
寒门贵子 第七十一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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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归一?”
袁青杞愕然了片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道:“大将军当真?”
徐佑笑道:“不必紧张,玄机书院只是为三教提供一个辩诘交流的地方,并不会动用任何辩诘之外的权术来强行整合,何况有宁祭酒在,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量……”
正如陆令姿所言,徐佑的信誉向来极好,他做出的承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很放心。袁青杞好看的眸子再次变得柔和,似笑非笑的道:“是吗?我怎么听人说,你可是胆大包天的很呢!”
徐佑叫屈道:“谁诬蔑我的?祭酒,我这人向来老实,老实人容易受欺负,那些小人欺负我的话,千万信不得!”
袁青杞噗嗤失笑,如梅花盛开于寒雪之中,又如漫天星光璀璨了大地,让人瞬间陷落在那美不胜收的意境里。
“德性!”
徐佑突然想起后世很流行的那句情话:你的笑容里没有酒,可我为何醉的人事不省,刚思索着这样调笑是不是不太好,袁青杞却不再搭理他,轻抬玉腿迈过院门。
首先入目的是一座照壁,也就是俗语祸起萧墙之内的“萧墙”,普通的堆砌,简单之极,没有白玉须弥座,没有精美的花卉鸟虫砖雕,也没有歇山顶和斗拱,只用红漆篆刻着四个醒目的大字:
达者为师!
作为两世为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认知深入骨髓,科学精神则是科学技术的灵魂,然而什么是科学精神?科学不是信仰,不能迷信权威,科学是在不停的质疑和探索中实践出来的符合当时社会文化职能的一种形式,而这种形式就叫做科学精神。
简而化之四个字:怀疑一切!
哪怕是这个礼崩乐坏、风气大开、各种思潮激烈碰撞的乱世,徐佑也不敢堂而皇之的把这四个字列为玄机书院的治院之本。君权神授要不要怀疑?三纲五常要不要怀疑?以孝治国要不要怀疑?随便被人搞一搞,书院都办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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