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左彣为难道“郎君,我粗手粗脚的,真学顾郎君这样的做派,怕你看了之后,今明两日的膳食都难以下咽”
徐佑失笑道“这次的谑言,我给满分”
“满分”
“呃,就是上品的意思”
两人调侃中,顾允又一路飞奔回来,手中握着一幅摊开的画卷,平伸在胸前,好几次因为风速,差点整幅贴到了脸上。
徐佑怕他跌倒,忙往前迎了上去。顾允在他跟前立定,气喘吁吁的道“微之,看看这画,可有什么赐教”
他亲自将画卷撑起,冠玉似的俊美脸庞上满是希翼之色。徐佑谦逊了两句,凝神望去,一个朱衣男子伫立在道左的树下,身后有两三侍从,痴痴的遥望着远处道路尽头的青裳女子。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着一只孤独的云雀,头颈侧垂,雀口微张,有若低声哀鸣,泣血哭诉。女子似乎惊觉到什么,蓦然回首,可以看到连脖颈处襦裙的褶皱都一丝一纹的纤毫毕现,线条宛转优美,体态修长婀娜,以细线勾勒人物,仅在头发裙边染以颜色,不求晕饰,显得幽静清丽。但让人遗憾的是,女子的脸只画好了唇鼻,却没有眼睛。
“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迹周密,紧劲连绵。我虽不懂画,却也看的出飞卿的技法,几已无可挑剔。只是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顾允目露恳色,道“我与微之一见如故,有什么话,都不妨说出来。我也不瞒你,此画其实已作成一年有余,却始终感觉不尽如意。若是微之能指出弊病所在,允铭感五内”
徐佑沉吟一下,道“我观此画,人物虽然形近,但神意却不如空中这只雀鸟灵动”
“是啊,我先攻山水,后绘鸟兽,人物是近年才开始着手,却始终难得其门而入方才听微之言道以形写神,才恍然大悟,画中的人总是死的,没有真正的活起来。”
“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这是顾恺之在论画一文里开篇点题的话,徐佑引用起来,很有大画师的风范,道“飞卿有此迷惑,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看你只留眼睛不画,其实已经到了破门而入的关口了。”
“眼睛眼睛”
“征神见貌,情发于目。人的身体手足画的好不好,其实无关紧要,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如飞卿画中女子,若能点睛之时,透出欲去还留,顾盼生忧的情景,将那心中缠绵悱恻,却只能依依不忍的离去的柔思流转于眸光之内,那将是何等的灵韵,何等的动人”
阿堵也就是眼睛,顾允身子一震,看着徐佑,一双俊目竟然流露出让人怕怕的深情,喃喃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微之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微之”前后反复几次,再望向手中画,不等徐佑反应过来,竟奋力一撕,顿成两截
“今日听君数语,才知什么是大言炎炎“他仰头长笑”快哉,快哉”
庄子齐物论有大言炎炎之句,意思是合乎大道的言论,其势如燎原烈火,让人听了心悦诚服。顾允以此来赞徐佑,可知当真被他这一番话惊的五体投地
徐佑暗中擦把冷汗,他对绘画的认知仅来自于顾恺之、张僧繇等人的小传,所说的这些听起来很高大上的理论,要么是论画里的原句,要么是将魏晋胜流画赞里的观点略作修改,可不像书法那样有底气。
幸好顾允本身的实力超强,已经在丹青技法上到了巅峰,只是还差一点点没有形成逻辑清晰的理论。徐佑三言两语,立刻为他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虽然这层纸假以时日他自己也能捅破,但效果却完全不一样了徐佑此时在他心中,形象已经变得无比的高大,堪称亦师亦友,知己知音
“微之,时辰不早了,你今夜住下,我这就令人安排酒菜。你我对月畅饮,连榻夜话,岂不美哉”
徐佑没料到装次大尾巴狼还有这样的后遗症,生怕顾允再一溜小跑消失不见,赶紧抓住他的手腕,还别说,入手光滑如缎,手感极佳。
呸
徐佑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别刚穿越来没多久,就被江东这些层出不穷的美男子给掰弯了,苦笑道“飞卿,我还有几位朋友和家人在至宾楼里等候,实在不能久留。还是先办正事,以后你我同在钱塘,想要见面有的是机会,不急一时”
顾允虽然急切想跟徐佑大战到天明,但也知道他初到钱塘,各种琐事缠身,心不静,谈起来也不尽兴。他是本性洒脱之人,拿得起放的下,笑道“也好入籍的文书交给我即可,其他的你不必管了。哦,还有一件小事忘了告诉你,十数日前,司隶府来人,口述主上的密令,要我竭尽全力,保你在钱塘的平安,所以大可放心,只要不触犯谋逆之类的死律,不会有什么麻烦”
徐佑再次苦笑,这样的事,你拖到现在才说,还说是什么小事,心也太大了吧
寒门贵子 第三十四章 故家乔木
“微之莫要多虑,就是没有主上的敕令,吴郡四姓也不会让沈氏乱来。说到底,徐氏跟四姓一样,都是江东本姓,世代生长于斯,跟那些渡江而来的侨姓不同。沈氏这一次蛊惑太子,为了昔年的些许过节,擅行杀伐之事,已经触犯了众怒。天下之事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离,等他众叛亲离之时,下场未必比今日的徐氏好上多少。”
顾允说的漫不经心,很是淡然,但这种淡然的姿态下,流露的却是顾陆朱张百年经营下的底气和自信。
“好了,不说这些微之既然来了,就在钱塘好生住下,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自来找我就是”
徐佑谢过,对顾允又多了一层认识。他固然敦厚可亲,任情随性,但见事明白,心思细腻,非是那种痴迷于画而不知世事的愣头青。怪不得主上亲自点了钱塘来做他的栖身之地,想来也是对顾允的办事能力极为放心。
“说起来当下正好有件为难事”
徐佑说了跟詹珽的冲突,当然言语中有所保留,关于杜静之、詹文君之类的内情,现在还没有告诉顾允的必要。
顾允笑道“此事好办,等下让主薄鲍熙随你走一趟至宾楼。要不是怕动静太大,其实我跟微之去一趟也无妨”
这是聪明人说的聪明话,钱塘令不是什么高官,但在钱塘地面上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真要是顾允出马,怕是会给徐佑带来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飞卿有心,不过鲍主薄出面已经足够了”
徐佑看看天色,不放心何濡秋分他们,当即告辞。顾允陪他至正堂前的厢房,叫了那个主薄鲍熙,吩咐了几句,然后送徐佑等人出了衙门,又约了三日后再会,立在门口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才依依不舍的回转。
鲍熙四十岁许,身量不高,留着长须,样貌不算丑陋,但也美不到哪里去,属于平凡的丢进人群就找不着的类型。他虽然亲眼看到顾允对徐佑的态度非同一般,但走在路上,除落后半步以表示恭谨外,倒是不卑不亢,也不多话,跟徐佑印象中的县衙大秘谄上媚下的形象并不重叠。
“鲍主薄可是钱塘人”徐佑问道。
鲍熙笑道“郎君这可猜错了,我家在海盐县,三年前才来钱塘做了主薄”
“哦,那来钱塘之前,鲍主薄在何处高就”
“不敢,我学文不成,学武也不成,要不是东阳顾府君垂怜,许我在门下做事,这些年可能连饱饭也吃不上”
徐佑略一思索,脑海里没有这方面的记忆,看向另一侧的左彣。左彣果然没有让徐佑失望,对三吴官场人事所知甚多,低声道“东阳太守乃是顾明府的尊侯。”
“侯”本是爵位,但在魏晋时,外人提起某人的父亲,常以“侯”作为尊称。
徐佑恍然,原来这个鲍熙是顾允老爸的亲信,为了帮衬儿子,才特地从身边调到了钱塘。
“失敬,失敬”
鲍熙没有一丝自得的表情,道“不敢当徐郎君,冒昧问一句,你跟詹郎君因何事起了冲突”
刚才顾允只是叮嘱他随徐佑去一趟至宾楼,其他的缘由并没有多说,所以有此一问。
“说来也是奇怪,前两日还在楼里住的好好的,今日午后詹郎君突然说什么过所有疑,欲逐我等出门。要是好好说话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找了十几个游侠儿,耀武扬威,蛮横无理,想要以武力打我等出去,这才起了冲突”
鲍熙自然听的出徐佑这番话不尽不实,但也没有多问,道“知道了,此事交给我即可”
到了至宾楼,还是昨日那个迎客的侍者,应该受了詹珽的吩咐,看到徐佑脸色微变,伸手拦住,道“郎君止步”
徐佑笑道“又想问我出题”
侍者尴尬道“这个请郎君稍待,我进去禀告”
”昨日的雅客,今日成了恶客吗竟连门都进不去了“
鲍熙从后面走了出来,道“认得我吗”
侍者一惊,赶忙行礼,道“见过主薄”
“让开吧,有我在,詹郎君不会怪责你的”
侍者不敢再阻拦,垂头让开了大门。
鲍熙侧身,道“郎君请”
入了楼,过了几进院落,来到徐佑他们住的地方。院门紧闭,,门前站着八个青衣侍者,见到鲍熙同样不敢阻拦,开了门任由他们进去,然后飞奔去知会詹珽。
何濡听到声音,从房内出来,看到徐佑身边的鲍熙,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掩饰住了,走过来高声道“七郎,钱塘县衙可好进吗”
徐佑笑道“进的难了些,幸好出来的较为容易。对了,这位是鲍主薄,顾明府让他来处理此事”
何濡也不施礼,淡淡点了下头。徐佑知他脾气,拿他没有办法, 道“鲍主薄,这是何郎君,我的至交好友”
鲍熙拱手作揖,并不见怪,道“既然到了至宾楼,徐郎君不妨先做休息,我去见一见詹郎君,些许小误会,说开也就是了。”
“正是,一点误会,闹起来大家颜面须不好看,拜托鲍主薄了”
鲍熙离开后,徐佑同何濡说起顾允,何濡道“这位顾县令可不是寻常人,据称六岁读五经,略知大旨,九岁能属文,尝做月赋,被顾氏的宗主顾裕奇之,接到身边亲授学业。年十二,随之游金陵,做金陵地记二篇,至今尚被传诵。其后遍观经史,尤善丹青,曾建十丈高楼,作为画所,每每登楼后令家人去其梯,若时景融朗,然后含毫;天地阴渗,则不操笔。等到月余之后,画成一幅丹青图,才肯下楼见客,被誉为才画双绝,是顾氏这一代里最为杰出的子弟之一”
徐佑没想到何濡对顾允的评价这么高,道“有这等才华,如何来钱塘做了区区一个县令以他的家世,何不到军府先做参军,然后不管是转做长史、司马,还是入王府做郎中令,再迁任通直散骑常侍,都是一条青云之路”
何濡摇头道“若是顾氏的宗主顾裕也是七郎这样的想法,顾氏今后五十年将不复兴旺。”
徐佑汗了一下,只是随口瞎聊,有这么严重吗但也知道定是自己对历史的认知又产生了偏移,虚心道“请其翼指正”
“楚国朝堂多年来的惯例,不经宰县,虽有善政,不得任都督、刺史;凡不历都督、刺史,虽有高第,不得任侍中、列卿。顾允可是当下顾氏尽全力培养的故家乔木,三十年内,必须走到门下侍中、中书令或尚书左右仆射其中之一的位置上,由此来保证今后二十年的家族恩宠和门阀地位。若是按照七郎定下的步伐,最多成一宠臣,却无法做鼎臣,做宰相。汉陈平有云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致理之本,莫若重县令。若不是从县郡至州府再至台阁,见遍民间疾苦,识遍朝中百态,如何镇诸侯,亲百姓”
徐佑微微张口,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顾允一路小跑去拿画卷的场景,将来要是他做了宰相,莫非给皇帝奏事时,也这般毛毛躁躁
当然,这只是调侃而已,人都是会成长的,虽然成长的代价是磨平了棱角和个性,甚至磨灭了本心和良善,但至少,你长大了
“听你这般一说,我才想起他跟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
“他说司隶府来人,传了主上的密令,要保我在钱塘的安稳不过后面还加了一句,只要不触犯谋逆之类的死律”
“这是警告七郎,在钱塘要安分守己”何濡冷笑道“所以,千万别当顾允是什么可交心之人,该提防还是要提防一二”
徐佑虽然觉得顾允这番话更多的是好意提醒自己,但何濡说的也对,身处猜疑之地,两人又是初识,不可完全相信。
不过日久见人心,既然落户钱塘,跟顾允打交道的机会不会太少,总有办法来验证,到底他是真正的仁厚君子,还是城府森严的政客
寒门贵子 第三十五章 红纱步辇踏月来
半个时辰后,鲍熙再次出现,进了房内,在徐佑对面的蒲团坐下,脸上带着不悦的神色。徐佑亲执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清茶,递到身前,道“鲍主薄何故动气”
鲍熙接过茶杯,道了谢,默然片刻后,说道“愧对郎君,在下师劳无功,没能说和此事”
詹珽这次的谋划有杜静之在背后撑腰,对顾允有忌惮不假,但绝不会好说话,所以鲍熙出面调解,碰一鼻子灰,早在徐佑的预料当中。
他本就打算,等鲍熙调解无效,詹珽再来相逼时,就顺势搬离至宾楼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里都没有必要再待下去,否则的话,真是连吃饭喝水都要小心谨慎。
如此一来,等于给詹珽挖了一个坑,让他间接得罪了顾允。一旦将来因为介入詹氏的纷争而起了冲突,钱塘县势必会站在徐佑这一边。就算不能面对面的与杜静之对抗,可只要暗地里给予一定的支持,对徐佑的帮助就已经足够了。
徐佑脸露讶色,道“詹无屈好大的胆子,竟然连鲍主薄亲来都不理会”
鲍熙微觉尴尬,苦笑道“詹氏是钱塘士族,家大业大,不把我放在眼中也是寻常。只是詹郎君平日里从不曾这样咄咄逼人,实在不知道为何非要跟徐郎君置这口气”
徐佑洒然一笑,道“可能詹无屈看我不太顺眼,也未可知。既然此事无法善了,那我只好退让一步,搬出至宾楼就是了。偌大的钱塘,总不至于只有这一家逆旅可住人的”
鲍熙忙道“不急,等我回去禀告明府,听他如何决断再做安排。”
徐佑面露犹豫,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没必要再惊动飞卿。我换一家逆旅,等闲事耳”
“话不是如此说,要是在钱塘县还让徐郎君受了委屈,传出去伤的可是明府的声望。”
声望在这年头可是神器,但凡想要进步的,没有不想刷声望的。所以鲍熙一提到这个,徐佑就不好再推脱了,道“那,我就静等鲍主薄佳音。”
鲍熙拱拱手,刚要起身离去,院门外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皱眉道“怎么了”
徐佑无奈道“恐怕詹无屈连这片刻都等不及了主薄,此事就此作罢,我马上照他的意,离开至宾楼”
鲍熙冷哼道“我去看看,詹珽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气上心头,连郎君也不叫了,直呼詹珽的名字。走过去拉开房门,院子里黑压压的站着四五十人,手中刀光闪烁,暴戾之气,扑面而来
詹珽站在最前,看到鲍熙毫无惧色,道“鲍主薄,失礼了”
鲍熙眉间隐有怒意,径自走到詹珽身前,道“你要做什么”
“敢问主薄,这至宾楼,是不是我詹氏的产业”
“是,那又如何”
“既然是我詹氏的产业,我自然可以决定谁去谁留。钱塘县衙不肯为百姓做主,我就自己做这个主了。今夜,不管谁来,院子里的那几个人,都必须给我滚蛋”
鲍熙斥道“詹珽,不得信口胡言,谁跟你说县衙不为百姓做主的”
“我自有耳目,能听能看。他们先是过所不明,后来打伤窦弃等多人,报了官,郑贼捕押走了人犯,可不过片刻,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你身为钱塘县主薄,竟然还居中说和,意图让我赔礼致歉,试问,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没有,没有”
“钱塘县徇私,鲍主薄徇私”
身后的人群同时响应,声势惊人。鲍熙抬手指着詹珽,怒道“詹珽,你带这么多人,手持兵器,想要谋逆不成”
詹珽哈哈大笑,道“鲍主薄,你只是顾县令的家犬,想给我编织罪名还差的远呢。这些都是我詹氏的部曲,谁听过自家部曲到自家的院子里,竟是谋逆我告诉你,别以为在钱塘你们可以只手遮天,要是惹恼了我,我直接到刺史府具状,让柳使君查一查,看你们到底收受了别人多少好处,昧着良心行此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丑事”
徐佑和何濡、左彣也从房内出来,站在台阶上看鲍熙与詹珽斗嘴。徐佑低声笑道“呵,这才多久,詹无屈的辩才貌似很有些长进啊”
何濡目光毒辣,一直盯着站在詹珽身边的一个黑瘦低矮的男子,道“长进的不是他,而是来了高人了”
徐佑同样目光一扫,道“看来又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不知是杜静之的人,还是刺史府的人”
“刺史府的目标是郭勉,不会管詹氏的小事,一定是杜静之派来的,毋庸置疑”
“这倒也是其翼不如再猜一猜,这人会是谁呢”
左彣咋舌道“郎君这不是故意为难何郎君吗杜静之麾下多少奇人异士,如何猜的出来”
何濡一笑,道“说难也未必多难,天师道扬州治自祭酒以下,有两名正治,五大灵官,其他五百箓将、百五十箓将、五十箓将、十箓将若干。能被派到钱塘,协助詹珽谋划此事的人,至少也该是灵官的级别。而扬州治五大灵官,身形如同此人瘦小的,定是捉鬼灵官李易凤”
天师道每一治都有五大灵官,分别是祈禳灵官、除瘟灵官、消灾灵官、度亡灵官和捉鬼灵官。
左彣尚且半信半疑,徐佑已经叹道“其翼之才智,我所不及。此人,确实是李易凤”
这次轮到何濡奇怪,道“七郎认得他”
徐佑远远的望着李易凤,他的目光低垂,没有发现自己,神色中露出几分缅怀和悲伤,道“多年前我随先君上鹤鸣山,蒙大祭酒李长风出手治病,当时随侍在他身侧的弟子中,有一人就是这个李易凤。只是没想到,几年没见,他已经成了扬州治的捉鬼灵官”
何濡和左彣知道他想起了义兴的往事,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国恨家仇,从来都是用刀刻在男儿丈夫心头的血字,水不能灭,火不能融,至死方休。任何的言语劝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徒劳,只有潜心忍受,蛰伏待机,静等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斩人头,灭人族,以血写就的字,只有以更多的血来去除
鲍熙眼看就要压不住场面,徐佑收拾思绪,深不见底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神光,道“闹到这一步,詹珽已经没了退路,从此只能牢牢绑在杜静之的大腿上,不管输赢,钱塘县都无他的容身之地,至宾楼咱们也没必要继续住下去了”
何濡却道“七郎,你有没有想过,詹珽为何非得这么着急赶咱们离开呢”
“詹珽本来是想利用郑贼捕把你我几人关在县衙的大牢里,此计不成,自然要另辟蹊径如果所料不差,今夜出了此门,不管宿在何处,詹无屈都有把握让咱们人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天师道的高手众多,单靠风虎一人,很难抵挡的住最重要的是,事了之后,他还能脱得干系,毕竟不是发生在至宾楼,让人抓不到把柄”
“既然七郎洞若观火,为何还要按照对方的谋划走呢”
“因为这个谋划有个大漏洞,詹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飞卿会邀我连榻夜话哈,今夜的钱塘县,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县衙的主楼更安全的呢”
何濡抬起头,看着天叹了口气,道“什么都让你想到了,还要我有什么用七郎,其实有时候,你装的傻一点,我会更高兴”
徐佑负手走到鲍熙身旁,笑道“詹郎君,不就逐我们出去而已,至于明火执仗,动用这么多人吗当心吓坏了楼里其他的住客,影响你们的生意。”
看到徐佑,詹珽双目直接喷火,森森道“那要多谢徐郎君选了这处院子落脚,周边僻静的很,哪怕有人惨叫,也不会被人听到。”
“哦这么僻静听起来不是很安全啊,既然如此,麻烦让让,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住的好”
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的李易凤在听到徐郎君这三个字时,猛然抬头,眼光在徐佑脸上打了个转,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又垂下头去,并没有多说什么。
詹珽扭头看了看李易凤,见他没有表示,仰天大笑,道“先前礼送你出去,你不肯,这会却没有那么简单了。要么让人扔你们出去,要么自己从这里滚到门外,选一个吧,徐郎君”
见李易凤故作不识,徐佑也不会贸然相认,道“是吗詹郎君当真这么不留情面”
“哼”詹珽得意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我面前讨情面”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雪奴”
詹珽身子一颤,不知听到了什么惊恐的声音,脸上露出惧怕、憎恨、迷茫和羞辱夹杂不堪的复杂表情,连牙齿都开始一下下的抖动。
人群分散两边,一个垂着红纱圆障的青竹步辇在八个身形高大的健壮男子的扛抬下,从外面慢慢的走了进来
夜幕降临,羞涩的月亮半遮着脸,偷偷的往人间投射下来一丝皎洁的光,于这庸俗肮脏的院子里,照在了步辇的红纱之上。
朱门倚遍黄昏,廊上月华如昼,
红纱有倩影,
暗香盈袖
寒门贵子 第三十六章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
步辇是轿子的前身,出现的时间很早了,夏朝应该就有了雏形,大禹治水乘坐过一种前后两个人扛的“欙”,就是最简单的步辇后来经过千年发展,到了晋朝时,桓玄曾造大辇,能容三十人坐,需二百人抬,跟后世张居正的座驾有的一拼。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