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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我叫清明,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人名树影,清明作为徐佑身边最神秘也最信任的影子,从朝堂到江湖,现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程嘉年和唐天济对视一眼,刚才事发时,两人还以为是徐佑派的刺客,可清明出手救了他们,那说明刺客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唐天济突然想起被程嘉年当成人肉盾牌,顿时怒目而视,要不是身子酸软,这会就要扑过来,生啃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谁派你来的?如实招供,我答应留你全尸。否则,以秘府的刑罚,天下没人熬得过三个时辰,你大可以试试看!”
刺客彻底绝望。
没能第一时间自尽,他知道绝对熬不过秘府的酷刑,事已至此,与其受尽折磨后再招供,不如干脆招供,换一个舒服的死法。
清明从他嘴巴里搜出毒药,然后放开了禁制。刺客心知修为差距太大,没了反抗的心思,乖乖招供。
果然,他是庾氏豢养的死士,受上头指派来刺杀程嘉年和唐天济。
程嘉年惊道:“庾氏为何要杀我等?”
唐天济讥嘲道:“这你也猜不透?摆明了要嫁祸给太尉……”
程嘉年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口,怒骂道:“庾朓这个老革,撺掇我等上疏弹劾太尉是他,现在派人取我等性命的也是他。我程嘉年从今往后,和庾氏势不两立!”
唐天济冷笑道:“庾氏是江东第一大族,你和人比,是蝼蚁和龙象之别,不两立又如何?”
“够了,闭嘴!”
清明打断两人的口水官司,道:“两位御史,随我去一趟廷尉署……”
廷尉接了案子,随即派出廷尉左平前往庾氏在燕雀湖外的别墅,将涉案的庾朓第八子庾鲤传讯到署。
庾鲤不服约束,率家兵反抗,砍伤了廷尉左平,然后逃逸出京。廷尉知晓后,立即通报大将军府,请求出兵协助追捕。
为了防止庾鲤逃到庾氏主宅藏匿,徐佑命曹擎率中军五千人包围了庾氏主宅。
铁甲寒衣,刀枪林立,
庾氏百余年来,还是首次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参见侍中!”
府门砸开,曹擎走到院子里,看到庾朓,恭敬的行了军礼。
庾朓身后是庾氏的子子孙孙,大概数百人,左边站着庾茂,他上前一步,怒道:“曹擎,你为何带兵围庾府?”
曹擎看都不看庾茂,道:“侍中,贵府八郎庾鲤,因被怀疑和谋刺程、唐两位御史案有关,在廷尉署传讯时负隅顽抗,砍伤廷尉左平,现在逃逸无踪。我奉太尉之命,特来府内搜寻,若八郎果真躲藏在此,还请侍中大义灭亲,免得大家为难……”
庾朓笑道:“我今日若是不遂太尉的意,曹将军是否要血洗庾府?”
曹擎微微色变,语气慎重了几分,道:“不敢!太尉只让我协助廷尉署办案,并特地叮嘱不许对侍中有任何不敬。”
今日若真血洗了庾氏,整个江东世族将和徐佑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连顾陆朱张都不会站在他这边。
那时候,可就真的成了过街老鼠,再无翻身的可能。
“回去告诉太尉,庾鲤犯案,去抓庾鲤就好,他不在府里,也不须你们来庾府耀武扬威。”
庾朓声音不高,可威严毕露,作为屹立在帝国顶端几十年的人,那种无可比拟的气场,确实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胆颤。
“若曹将军非要搜府,大可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曹擎吓得慌忙躬身,道:“侍中言重了!既然侍中说人不在府里,那定然不在,今日失礼,我改天再向侍中请罪!”
“走!”
曹擎带兵离开,庾茂恶狠狠道:“竖子敢尔!”
庾朓却突然摇晃了一下,庾茂赶紧扶住,道:“阿父,阿父……”
“我没事,速去命人修好大门,阖府上下,不许一人外出!”
“啊,那八弟他……”
“顾不得了!”
庾朓心痛的道:“徐佑这是故意削庾氏的颜面,秘府太强大了,鲤儿逃不掉的,他不该冲动砍伤了廷尉署的人,现在搞成这样,顾不得他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章 门阀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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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了三个时辰,庾鲤被捉弄归案。
他坚决不承认和程、唐遇刺有关,但口头抵赖没用,秘府有多条证据证明被抓的刺客曾出入庾府,还和庾鲤在画舫饮酒作乐。
见没法糊弄过关,庾鲤只好承认是他指使刺客行刺,可无涉朝局,仅仅是私人恩怨。
审到这里,其实已经不用庾鲤再多说什么,他能有几个胆子行刺御史?朝堂里都是聪明人,顿时把矛头全部指向庾朓。
不用张籍发令,御史台的疯狗们闻着了血腥味,又是同僚遇刺,谁敢保证下次不会轮到自己,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先给庾朓扣了个家门不靖,教子无方的帽子。然后隐射庾鲤只是推出来傀儡,幕后指使另有其人。再加上秘府暗中操控舆论,利用说书人,把庾氏意图杀人嫁祸太尉的勾当到处宣扬,引得群情激奋,甚至国子学里有很多士子联合叩阙,要求严惩祸乱朝纲的奸臣。
程、唐两人的上疏,原是攻向徐佑的利刃,却在短短几天内变成了刺向庾朓的刀枪,局势转变之快,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庾朓终究没顶住这如山崩地裂似的庞大压力,主动辞去侍中,放弃了参政议政的宰相之权,第二次被徐佑逐出了朝堂。
但这次徐佑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接受鱼道真“打蛇不死,必受其害”的劝谏,准备乘胜追击,把庾氏的势力进一步压缩。
经有司裁定,判庾鲤死刑,秋后问斩。
另一个目标,是尚书右丞庾茂!
秘府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可以百分百保证让庾茂步上庾朓的后尘,灰溜溜的从尚书省这个权力中心离开。
然而,这天晚上,柳宁、袁阶和顾怀明联袂来访,他们目的很简单,让徐佑见好就收,用“八议”免去庾鲤的死罪,不要再对庾氏赶尽杀绝。
门阀之间,由于门第婚的存在,百余年来早就纠缠在一起,很难分清彼此。必要时他们可以互相争斗,必要时他们也可以互相扶持,但不管争斗还是扶持,都在一个约定俗成的界限之内,谁越了界,谁就是诸姓门阀的死敌!
当年,吴兴沈氏捆绑在安休明的战车上,由于私怨,出手灭了义兴徐氏满门,所以后来的沈氏成了门阀的弃子,最后和安休明一道灰飞烟灭。
站队可以,支持安氏谁来当皇帝,要看各家的眼光和魄力,但彼此之间不要太狠,该留的余地,还是要留余地。
你能保证,下一次皇位更迭,自家的押注永远是对的?
这个天下,毕竟是由皇室、门阀和百姓共同组成,三者缺一不可。
门阀作为平衡皇权的绝对力量,也是历代皇帝都想要削弱或消灭的一极,如果内部再不分情由,斗个你死我活,结果就是大家抱在一起万劫不复。
袁、顾是徐佑长期以来的坚定盟友,面对庾氏的攻击,他们也和徐佑共同面对。可现在徐佑即将取得全面优势的时候,他们又和柳宁一道来说合,让徐佑放庾氏一马。
归根结底,兔死狐悲,防微杜渐,你今日可以这样对庾氏,明日就可以这样对柳氏,对顾氏,对门阀……
就像后世范仲淹和富弼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富弼要处死高邮知军姚仲约,范仲淹坚决不同意,富弼说:这样违法犯错的官员不处理,以后会有更多的官员照着学,那么中央就没办法管理地方。范仲淹说:祖宗以来,皇帝不轻杀士大夫,若开了此例,哪天皇帝手滑,屠刀就架到你我的脖子上了。
富弼深以为然。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今夜,袁阶和顾怀明的态度,给了徐佑极大压力。他固然有兵权,但想要统治江东却不能只靠武力。
除了这些年亲手带出来的嫡系,整个庞大的官僚系统还被门阀世族牢牢掌控。连他目前控制的十个州,只有徐州、兖洲、洛州、凉州是经过战争,被打烂后重建的,还在他的完全控制之下,其余各州也都因为有袁、顾、朱、张等门阀的支持,尚能令出必行,可一旦和他们交恶,政令出不了刺史府,又谈何统治?
徐佑最后决定让步,但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他要在国子学之外,再开五馆学。
“五馆学?”柳宁皱眉,道:“各世族皆有私学,若需官学,有国子学也足够了……”
“国子学唯六品以上官员子弟才有资格进入,我打算,五馆学只对寒门和庶民子弟开放。”徐佑笑着解释道:“我在钱塘办有玄机书院,诸位也知道,现在不过是以朝廷名义,把玄机书院以五馆学的形式在京城开办……”
袁阶和顾怀明不加思索就同意了,他们只为保存庾氏,今晚的举动已经有些伤害到双方的感情,其他的事自然还是要紧跟着徐佑走。
柳宁寻思一会,也同意了。
玄机书院开办至今,真正出彩的还是那些世族子弟,就算有些许寒门中的出色人才,也只能进入徐佑的军队当大头兵,朝堂之上,依旧没有他们的位置。
这不是威胁,无伤大雅,权当是给徐佑让步的心理补偿吧!
明面的交锋,暗室的妥协,
利益的纠缠,敌友的难辨,
这就是正治的真相!
等几人离开,徐佑脸色阴沉的可怕,鱼道真从后面密室走出来,歪头望着他,柔声道:“小郎生气了?”
徐佑默不作声。
“气袁阶和顾怀明被柳宁说服,来帮着庾氏说话?还是气袁、顾没有提前打招呼,给你搞突然袭击?“
她笑了起来,道:“应该是两者皆有……小郎,朝堂不是你的军营,军营里只有听令行事的死忠,不管正确与否,你目光所视,无数部曲甘愿生死相托。而朝堂里,袁、顾算是你的支持者和合作者,他们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立场,也有自己的取舍,当你的路,和他们有了分歧,就会出现今夜的情形……”
“所以……门阀不可信?”
“是,门阀当然不可信!”
鱼道真冷笑道:“门阀,左手门第,右手阀阅,上抗皇室,下役百姓,吸附在江东万里河山之中,骄奢淫逸,吞噬一切。那些门阀子弟,从家族里得到滋养,然后倾尽所有反哺家族,除此之外,亲情、友情、爱情皆可抛弃,小郎宅心仁厚,把他们当成知己,剖心剖腹,结果呢,一旦触及到门阀的根,立刻翻脸无情……他们是怕你对付庾氏吗?他们是怕你真的要当皇帝,然后对付整个门阀……”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才能整体消弱门阀的势力?”
“五馆学,就是破局的刀!”
鱼道真眸子里亮起寒冽的光,道:“就像我们之前商议的那般,利用五馆学吸纳寒门和庶民的优秀子弟,经过数年培养,放到各州各郡各县为官,如此不出五年,就能大抵和门阀子弟分庭抗礼,那时小郎手里有兵权,朝中和地方有干吏,又养望多年,就能直接逼楚主禅让,敢不从者,杀之可也!”
徐佑摇了摇头,道:“设立五馆学,是为了百年计,并不仅仅为了对付门阀。且要用五年时间,实在太久了……”
鱼道真讶然,道:“小郎还有别的妙计吗?”
徐佑轻轻敲打着桌面,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宛若惊雷在心头炸响,他突然道:“听闻于忠在北魏大受猜忌,既然过的不好,还不如投来江东。你去安排一下,不管用什么法子,说服他也好,逼迫他也罢,两个月内,我要在金陵见到他。还有,此事你亲自去办,不要告诉冬至!”
鱼道真虽然不明白徐佑的用意,但还是立刻进入战时状态,站起娇柔无骨的身子,斩钉截铁的道:“诺!”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一章 辩亲疏,正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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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朝,徐佑旋令廷尉以“八议”免了庾鲤死罪,剥夺所有官衔和赏赐,贬为庶民,今生今世再无望进入仕途。
虽然身在庾氏,衣食无忧,但从社会意义而言,庾鲤已经死了!
随后,由太常令上书,奏请朝廷开办五馆学。
所谓五馆,分设儒学、算学、史学、文学和律学,五馆只对寒门和庶民弟子开放,凡考入五馆的,衣食住行皆由朝廷负责,每岁还会设立“松油钱”,以表彰成绩优异的学子。
因古代寒门读书需要耗费廉价的松油灯,所以用松油钱来提醒学子们不忘受教育之艰辛,立远志鸿志,为国家民族效力。
其中,儒学包括四书五经六艺,也涉猎诸子百家等;算学包括天经玉算、地理舆图、天时星历、水文工程、度支经济等;史学以讲历朝历代兴衰得失为主,还有如何记言、记事,如何修典、修书等;文学则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诗酒花茶等雅艺;律学是先秦就有的学科,至汉魏以来逐渐发展壮大,而由律学研究完善衍生的国家律法,是一个国家文明昌盛的最重要的标准之一。因为律法是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却很轻贱。狱吏是百姓之所悬命,而选用大多卑下,这是王政出现弊端的重要原因,所以要设立律学,广为传授,让执法者守法,让老百姓懂法。(律学萌芽于先秦,滥觞于秦汉,独立于魏晋,成熟于隋唐,衰微于宋元,终结于明清。曾是显学之一,衰败的最为可惜。)
此五学,完全摒弃了玄学、佛学和道学,以儒学治世,以算学经纶,以史学知兴替,以文学陶冶情操,以律学明刑弼教。
国有五学,虽不能超越于后世,但足以领先于时代!
徐佑自己兼任五馆学最高职务—山长,下设祭酒五人,分掌五馆,祭酒以下,有五学博士十人,博士以下,有直讲二十人,助教二十人,另有学正、学录、学医、学仪等若干。
五馆学录取生员没有限制,只要符合要求,都可以经过初试入学,择一学为主,一学为辅,余学可选修,但只有通两学者,方能毕业。
毕业参加策试,选才量加叙录,不管是牛监羊肆,还是寒品后门,都能谋取一官半职。
当然,为了减少阻力,选官多为门阀世族看不上眼的浊职。
不过也别小看了浊职,何为浊?直接接触生民百姓,烦琐又细碎,可这些人才是维系国家运转,衡量百姓民心的基石。
徐佑现在还无力改变高层的局面,只能寄希望于从基层挖开门阀制度的缺角,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历练出一大批精于庶务的干吏,等到合适的机会,哪怕和门阀翻脸,也能随时抽调人手补充进各个机要部门,不至于让国家陷于停滞和混乱。
而五馆学的所有教职人员,全部来自和诸姓门阀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比如儒学祭酒,没用儒宗袁氏的子弟,而是用了益州很著名的大儒扬扶。
杨扶出身贫贱,幼时靠站墙角偷听去识字学经,后成为大儒,但他拒绝了世族的招揽,在家乡立学,教授同样出身贫贱的孩子读书,生活过的清苦,可威望很高。
算学祭酒是祖骓,他家是世代将作,也算名门,但家里人丁不旺,为官出仕者甚少,和朝中没有什么来往,且是徐佑嫡系里的嫡系,久经考验,完全可以信任。最主要的是,玄机书院那边的天经玉算院可以交给张玄机负责,他能够抽身来金陵帮徐佑一把。
文学祭酒是徐佑在西湖八子社的老朋友周雍,史学祭酒是谢希文举荐的著作郎陈子显,其人文质辩洽,有迁、固之才,律学祭酒是廷尉腾子陵。
虽然其他的门阀高官想要反对,但柳、袁、顾等均表示支持,最爱跳反的庾氏也保持沉默,两大刺头御史现在对徐佑感恩戴德,更不会从中作梗,五馆学顺利通过朝议,选址在原来的鸡鸣寺,由工部负责开工建设,可以依托原来寺庙的主体建筑,顶多一个月就能完工。
朝野暂时平静下来,徐佑也难得的松了口气,自玄武湖之变开始,他始终在高强度的应对来自各方面的挑战和攻击,凭着手握绝对兵力的震慑、秘府强悍的情报搜集以及全方面覆盖的舆论掌控,运筹帷幄,见招拆招,渐渐的稳定了局势。
不过,徐佑和门阀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眼下的平静,倒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
和徐佑在江东的举步维艰不同,何濡在平城越来越风生水起,他压根就不搭理太子,东宫除了杀李琇那次,后面去都没有去过,整日在元瑜面前晃悠,当得到崔伯余和康静的支持迁都的承诺后,正式向元瑜提出,欲迁都,首要集权,欲集权,首要辩亲疏,正名位。
为何辩亲疏,正名位?
依《礼记?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庙。汉代以来,关于庙制的争论就从没平息过,争论的背后,是正治权力的运作和权衡,而作为王朝天命所归的象征,太祖庙号的变动更具有某种深刻的政治意义。
北魏的开国之君拓跋契,最早只是逃兵少年,因为得到了拓拔族的全力支持,方能开创大魏帝国。他是感恩知义的人,所以立国后一口气追封了二十八代先祖为皇帝,皆追增谥号,又对原来的鲜卑代国的三位皇帝加以“三祖”的庙号:分别是拓跋微的始祖,拓跋率的太祖,拓跋坚的高祖。
造成的后果就是,人数繁多的拓跋族人,全特么的是皇族成员!
而真正的开国皇帝拓跋契,仅仅得到了烈祖的庙号,在宗法庙制里,烈祖低于太祖和高祖。
直到元瑜继位多年,拓跋氏的那些部落大人们还坚持主张“魏之帝业,以始祖拓跋微为首,太祖拓跋率、高祖拓跋坚次之”。
也就是说,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拓跋契排在拓跋率和拓跋坚的后面,那些并非拓跋契的直系子孙,而仅仅只是拓跋率、拓跋坚后人的远支宗室贵族,才能得到法理的支撑,和元瑜这样真正的皇族子弟平起平坐。
何濡提出的辩亲疏,辩的就是远支宗室和直系宗室的区别,正名位,正的就是远支宗室到底有没有资格和直系宗室平起平坐!
这是射向保守派部落贵族们的毒箭,可这又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他们明知是坑,也只能闭着眼跳进去。
经过台城内七日论衡,何濡舌战群雄,从周礼说到秦汉,又从秦汉说到曹魏,将鲜卑部落的土包子们驳斥的哑口无言,大获全胜。
随后,元瑜下旨:
烈祖有创基之功,世祖有开拓之德,宜为祖宗,百世不迁。而太祖平文帝勋业,远逊于烈祖,可庙号却胜之,比功校德,以为未允。朕今奉道武帝为太祖,除去平文帝的太祖庙号,并移出太庙。
此道旨意彻底改变了北魏的局势平衡,等同于取消了所有远支拓跋贵族的皇室身份。
紧接着,元瑜和何濡密谋之后,再次下旨,将非太祖拓跋契一脉的拓跋氏远支和异姓王的王爵,全部降为公爵,其余贵族中的原公爵降为侯爵,侯爵降为伯爵,子爵男爵如故。全除去将军封号,不能领兵。
并且,今后也不再授予太祖直系以外的任何人为王。
为了减少诸大姓的反对力度,何濡又献策,核定公爵为一品,侯爵二品,伯爵三品,子爵四品,男爵五品。实际上只是改变了名号,但品阶和既得利益并没有变化,因此遇到的阻力不算很大,小有波折,但改革顺利推进。
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把元瑜这脉一举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摆脱了魏国长久以来皇族内部倾轧争斗,以及皇族和部落大族纠缠不清的复杂态势,元瑜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绝对权力,扩大了中央集权。
何濡因立大功被封为太子少傅,东宫詹事,加开国县侯爵。
不得不说,元瑜不愧为一代雄主,对于栋梁才,哪怕是从南边叛归的人,也从不会吝于赏赐。
道观。
“……何濡这个人,深不可测,当真厉害之极!”康静感慨道。
元沐兰道:“是啊,我们选择把他拉拢过来,现在看是明智之举。当初要是不答应他的条件,还是执意反对迁都,被他这样辩亲疏、正名位,主上完全可以无视任何反对的声音,强行迁都,到那时不仅崔令公被主上疏远,还把何濡推到了太子那边……”
崔伯余自负才高,但也不得不对何濡的智计发出几声赞叹,道:“如此大才,楚人不能用,实在是愚蠢。”
鸾鸟笑道:“也不是楚人不想用,而是何濡对安氏有化解不开的血仇,反倒大魏曾收留养育他多年,算是有些许情分……”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二章 逃离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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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忠倚窗而立,心里犹豫不决。
秘府的人接触过他,邀他过江投靠楚国。
他犹豫,不是因为对魏国的恋栈,而是对前往楚国的未来太不确定。
不确定,故而不决!
此一时彼一时。
如果安休林尚在,徐佑备受各方信任,又大权在握,他可以投靠过去,期望有朝一日打回北魏,灭了于氏,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现在楚国的局势大变,幼主当国,徐佑看似专权,实则危机四伏,和门阀早晚要斗的你死我活。
他去了之后,是胡人,又是叛将,注定必须和徐佑捆绑,一损俱损。
徐佑能斗得过门阀吗?
于忠深表怀疑。
江东门阀的势力远远大于魏国鲜卑贵族的势力,可看看元瑜在平城怎么被掣肘被制衡?徐佑身处嫌疑之地,名不正言不顺,手中的权力连元瑜都不如,怎么可能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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