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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随后五个月,由徐佑签署大将军令,命各州郡的驻军出兵协助,对胆敢顽抗,并拒不执行朝廷谕令的,不管是豪强、士族、还是平民百姓,全部抓起来交给当地的司法部门进行审讯,从严从快,加大惩处力度。
土断曹调动了上万名胥吏,对人口、土地、赋税排行在前的十五个州进行了江东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规模土断。
精练的组织能力,让一切井井有条,强大的运筹能力,将效率最大化。同时,徐佑进一步废除苛法,轻徭薄赋,赈济灾民,打击豪强,确保在三年之内,不会因为土断加重那些被重新划归黄籍的民户的负担。
此后五个月间,因违法被没收家产,充军流放,判刑坐牢的士族多达七十八家。
其中,江州侨姓大族余氏,不甘心失去特权,纠集乡众欲起事造反,被秘府提前侦知。等他们聚会商议的时候突然包围了庄园,将余氏族长在内的首脑分子一网成擒。
江州法曹迅速立案,用时一天结案,判处余氏斩刑者七人,流放者十二人,徒刑者二十人,杖刑、笞刑八十多人,并剥夺余氏士族的身份,贬为普通齐户,编入黄籍。
结果上报朝廷,引起渡江南来的侨姓士族们大力反对,甚至有两位闻名南北的大名士绝食以示抗议。
徐佑每天接见来求情的人不下于数十,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连谢希文都开始动摇,私下劝说徐佑不如网开一面,可把余氏踢出士籍,但别杀人为好。
徐佑概不搭理,挥笔改写了《白毛女》的剧本,很简单的故事,重点突出了白籍的骄奢淫逸和黄籍的苦命凄惨之间的强烈对比,让说书人到处宣传。
原本白、黄之间,就有很大的对立,但老百姓习惯了顺从,也习惯了忍耐,所以百余年来没有掀起太大的阶级对立。
经过徐佑的刻意煽动,民间掀起了对白籍侨民的仇视,民意几乎一面倒的支持朝廷土断的政策,并有地方送了万人联名血书。
在这个大势影响之下,徐佑力压所有反对声音,批准了江州法曹的定谳,判余氏七人斩刑,且不必等秋决,立即执行。
行刑当天,召集江州十二郡的所有中等以上士族代表齐聚浔阳,刀光连闪,人头落地,围观的群众纷纷鼓掌叫好。
也是这山呼海啸的叫好声,把在场的那些士族们惊的面无人色,他们隐约察觉,一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临,凡是跟不上脚步的,都必将被淘汰。
回家后连忙献上户籍册,老老实实改为黄籍,江州土断,随之顺利推进。
没有不流血的革新,如果不行,说明流的血还不够多!
江州余氏伏诛,震慑了其余各州,五个月内,基本完成了既定目标,裁撤了大楚立国以来建立的所有侨州郡县,将二十二州缩减到十五州,二百三十八郡缩减到一百七十四郡,一千一百七十九县缩减到八百二十六县,新增黄籍户一百八十五万户,仅此就多了人口六百多万,每岁可增加赋税翻了近半。
土断的成绩大大出乎了谢希文、陶绛等人的预料,他们以为还得经历很多挫折和对抗,没想到那看似强大无比的士族,面对比他们更加强大的徐佑时,竟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谢希文私底下感概,说太尉高瞻远瞩,果然,一切门阀世族都是纸老虎。
这句话后来传了出去,民间有歌谣唱道:安与朱门共天下,如今纸虎怕徐家。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六章 革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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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断曹汇总了各州报上来的数字,基本掌握了全国的土地数和人口数。当然,这个数字肯定不是特别准确,可在当前的历史条件下,已是最优的结果。
另一个时空里,南朝也曾多次进行土断,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最后还是未竟全功。
究其原因,主要因为历朝历代都搞不定土地和人口的统计数字,隐瞒情况太严重,且皇室犹豫,高层反对,吏治腐败,怎么可能成功?
而升明土断,采用天经玉算院里教授的最先进和系统化的统计与概率学的知识,建立模型,输入要素,得出结论,跨越了几千年的科学精神紧密结合徐佑那无与伦比的魄力、朝廷投入的前所未有的人力,以及庞大又汹涌的民意支撑,终于走出了封建王朝的魔咒。
所以在土断的目标基本完成后,中下等的侨姓士族和顶级门阀间的联系被顺利切断,徐佑决定乘胜追击,强势推进检籍。
检籍是土断的升级版,土断只是把侨州郡县裁撤,把白籍户变成黄籍户,针对的是中下等侨姓士族,对顶级门阀和本土世族的地位冲击并不大。
就像是钝刀子杀狗,一点点磨死的。
但检籍则是直接把刀子插进了他们的胸膛!
比如,国家规定,男子一人最多占田七十亩,女子一人最多占田三十亩,这是上限,至于你占不占的够,朝廷不管。
但是交税的时候,男子要按照五十亩来交,女子要按照二十亩来交,至于你有没有这么多田,朝廷同样不管。
这样无耻的律法,只要人不傻,就得想办法规避。于是很多齐民在户籍黄册上弄巧,有关系的,或虚报年龄,假称疾病;或增损籍状,冒充士族,以此获取士族才享有的特权。
没关系的,也主动或被动抛弃自耕地,投身门阀、世族、官吏和地主家作佃农,只给主人缴纳佃租,不用向国家交税和服役。
这就是所谓的“窃注爵位,盗易年月,增损三状,贸袭万端。或户存而文书已绝,或人在而反死版,停私而云隶役,身强而称六疾,编户齐家,少不如此。”
长此以往,国家的人口和税收变少,民众愈贫,而门阀世族的家资巨富。
检籍的目的,就是清除在户籍上为父祖添注爵位以假冒士族者,查实逃亡、隐籍、托庇、称疾的人户,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审定户籍。
这是国家和门阀世族争夺劳动力的战争!
战争要用狠人。
徐佑急调历阳郡太守于忠入京,命他为检籍使,全权负责各州的检籍事务。
于忠心知这是得罪人的差事,有意推辞,可不等他开口,徐佑道:“此次检籍,我欲杀人!你是我的心腹,又从北朝来,在南朝没有顾忌,该杀的,你动手,我善后,等检籍事毕,自有公侯之位酬功!”
话外之意,于忠你是我的人,现在到用你的时候了,你要不听话,和门阀勾勾搭搭,那我也是要杀人的。要是听话,日后封公封侯,有你的荣华富贵。
于忠何等聪明,徐佑这是逼他做纯臣,只忠于太尉的纯臣,他没得选择。
或许,从魏逃到楚,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于忠乖乖走马上任,他动了真格,不同于土断时的杀一儆百,而是用严刑酷法,凡敢隐匿不报者,查出户口多五人,田地多占一丈以上,皆弃于市。
前期土断的艰苦工作在这时显出便利来,朝廷其实掌握了大多数的数据,只要再次筛查,就很容易发现违规的人,然后抓一批,杀一批,很快就走上正轨,全面铺陈开来。
不过,反弹也比预料中来的更快,仅仅半个月内,江、扬、湘、荆等地发生三十多起暴力抗法事件,但都因为军方的强势介入而及时平定。
于忠更是带着人马亲自上阵厮杀,肩头中箭仍不后退,尽显胡人的彪悍之气。
一时间,腥风血雨阵阵,闻于忠之名,小儿不敢夜啼。
遇到于忠这种杀人狂魔,武斗不成,那就文斗。
士族们开始用老套路,写文章编歌谣诋毁徐佑,试图给他施加压力。但他们还不明白,徐佑和以前那些改革者都不一样。
他知道正确的路,所以决心不可动摇,他有军队的支持,所以无所畏惧,他身为大宗师,不怕刺杀,他是当代文宗,一篇文章比得过他们写的千百篇。
更重要的是,当今最强大的舆论工具掌握在徐佑的手里,利用国家资源进行轰炸式宣传的时候,那些诋毁造谣,就像是滴入大海的浪花,掀不起半点波澜。
见文斗也不管用,接着开始讲道理了。
庾茂为了刷声望,加上蛰伏太久,静极思动,纠集了数十家不满检籍的士族主动找徐佑讲道理,说检籍释放了大量的佃农、逃奴和流民,门阀世族的土地找不到人耕种,这样下去,照样会造成荒芜,岂不又回到之前的状况,那何必土断,何必检籍?
徐佑正等着他们,为了解决这个让门阀担忧的问题,宣布废黜“封山占水”的陋习,重归秦汉旧制,山林水泽归于国家所有,任何人、任何门第都不许无端占有。
至于以前占有的,酌情退还,今后不得再占。
以此,来扭转“富强者兼岭而占,贫弱者柴薪无托”的困局。
这何止是打脸,简直是把脸踹在地上摩擦。
你嫌地多,人少?
好,我不给你加人,却给你减地。
庾茂等惊呆了,小丑原来是我自己?
这次连顾朱张也受不了了,几位家主还有徐佑的老丈人张籍全都秘密求见,询问徐佑的底线。
徐佑说的很诚恳,道:“家富国贫,何以持久?北魏眼见要从前几年的混乱里缓过气来,我们要是慢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数十万铁蹄南下,国将不国,诸位的家资不过是为元氏暂时保存罢了。”
但他也不能把事情做绝,道:“山泽之禁,自太后始,王公及以下,皆不能免,包括我在内。不过,会依据你们各家的品阶递减,总不会让大家没了饭吃,对不对?”
众人无言以对。
如今徐佑大势已成,土断和检籍用的几乎全是寒门子弟,这些人隐隐崛起朝中,他们的支持固然重要,但已不是不可或缺。
反对不成,那就只能支持,至少跟着徐佑走,经济受损,政治上还能保住地位。
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没过多久,徐佑以太后的名义,把皇室占有的十座名山和二十一处湖泽交归国有,再把徐氏在义兴的所有山泽交归国有,只保留了钱塘的三座山两个湖——这还是因为钱塘是翠羽营、枫营、虎钤堂和玄机书院等至关重要的机构所在地,必须保持一定的私密性,才能防止出现安全漏洞。
但仅凭义兴的山泽,就算不如皇室,也是几代人积累的巨额财富,干脆利落的交出来,让所有质疑者都无话可说。
只有身正,才能服众!
其他各门阀世族也参照徐氏的标准,按照官阶和爵位,依次递减交归国有的山泽数量。
再经过统一调度,把这些山泽间的肥沃良田分给贫苦百姓,成立农业协作社,由当地州府提供农具和粮种,鼓励百姓互帮互助,并免去前三年的赋税,力争不让这些好不容易从佃农变成自耕农的齐户不再次流失。
但这些措施也只能暂时的治标,不能治本!
要治本,必须改革税法。
纵观历代赋税制,总体特点是:征收的标准由人丁向田亩、资产过渡;征收的方式由实物地租转向货币地租;征收的名目由多种成分转向单一货币;征收时间由不定时发展为定时;农民服役由必须服役发展为可以代役。
从春秋初税亩,刘汉的口赋制,到曹魏户调制,再到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全都是人口和田地同时征税的二元法。
随着时代进步,朝廷发现二元法太加重农民的负担,一旦遇到灾年和重大变故,就会造成大量自耕农破产,然后土地被疯狂兼并,进而影响国家的方方面面。
为了改变这个状况,唐后期的两税法仍然收人头税,但对人口普查力度变弱,宋中期的方田均税法也仍然收人头税,但是把田税向地主阶级倾斜,明中期的一条鞭法,清中期的摊丁入亩,
所有税法的改革,核心内容都是让征税更便捷,百姓负担更轻,让国家更强盛,并逐渐的取消人口税,只征收资产税。
可惜的是,这个过程,延续了整个封建时代,直到摊丁入亩的出现,才在名义上彻底取消了人头税。
徐佑想做的,是一步到位!
他的底气,在于占城稻的有效推广改变了粮荒的局面,人丁爆发式增长有了物资基础;其次,既然这一年内已经把门阀世族逼到了绝处,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再逼一逼,说不定就把他们逼垮了!
新税法早在土断的时候就开始召集户部精通度支的人才进行研究,等土断和检籍完成,国家准确掌握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有了适合生长的土壤,在升明元年的年底,正式颁布实行。
这一跃进,击破了门阀世族的最后防线,他们抛弃了幻想,准备和徐佑摊牌。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七章 革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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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的进行大范围、大力度、大跨步式的革新是简单又不简单的事。
简单,是相对后世来说,人们思想相当的开放,没什么祖宗成法可以守,越是离经叛道,越是大受民众欢迎,所谓的保守派的力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就省去了大量的论证、扯皮和争吵的过程,能够集中精力,直接把革新落实到实际行动里去。
不简单,是因为革新必然会触碰到既得利益阶层的逆鳞,这是哪个时代都无法避免的事。
所以说,相比后来的王安石张居正等人,徐佑是幸福的。
可不管国事、家事还是男女事,幸福的感觉总是那么的一哆嗦,短暂又不可捉摸!
徐佑这日上朝,大雪纷飞,大司马门外的朱雀御道跪满了密密麻麻的朝臣。
久不露面的庾朓不顾年迈,冒着严寒,颤颤巍巍的跪在众人前头。左边是柳权、袁灿以下十几位二品三品重臣,右边是三省六部的官员属佐们,在京的六品官几乎来了三分之二,剩余的三分之一都是徐佑的死忠粉,也是新税法的坚定支持者。
张籍、顾怀明、顾允、袁阶等都没有出现,但诸姓的子弟也来了不少。
这是摆明了对徐佑实行新法的不满。
嚎啕声,痛骂声,怒吼声,声声入耳!
“士人斯文扫地,耻于言铜臭事……”
“奸佞当权,酷吏横行,我辈今求死而来……”
“累世簪缨,因锱铢而伏首,长戟高门,为徭役而屈膝……”
“无非一命,太尉若要,尽管拿去,我辈不畏死。然要我辈和贱民一样纳税服役,休想……”
这是哭阙,也是逼宫,更是对徐佑的宣战!
史笔如铁,看如何写今日?
这是门阀世族的一场豪赌,赌徐佑怕了骂名,自会乖乖退让!
徐佑独立大司马门前,面对这些只为了自身利益而无视国家民族的所谓贵人,心里只有冷笑。
现在退一步,所有的革新就会前功尽弃,他毕生追逐的大一统就会再次飘渺不知何日。
退无可退!
徐佑缓缓走到庾朓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历经四朝而不倒的门阀巨擘,道:“令公,庾氏的家资不下亿万之数,纳税之后,还养不活千余口人吗?”
庾朓挺直了脊梁,像是寒霜之下不屈服的劲松,道:“自魏成帝后,至大楚立国以来,士族不纳税不服役已成定制,太尉擅行更改,视士人如牛马,闻之四夷,岂是嘉声?垂之竹帛,岂有令名?太尉,你真的就不怕人人群起而攻之,害得江东大乱吗?”
溯风吹雪透骨青,独向长空背雁行!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徐佑仰天大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种糊涂透顶的规矩是从魏成帝才有的。想必你也知道,魏武帝为司空时,曾带头纳税,魏明帝也曾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徒共供事役。到了魏成帝时,屯田制崩溃,尔等这些世家大族开始疯狂的兼并田地山泽,并依仗手中权势,规定以品之高卑,荫门下亲属,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子子孙亦如是。两百年来,你们居高位,享华荣,吞噬民脂民膏,可文治无法开盛世,武功无法平南北,既无尺功于国家,也无寸恩于百姓,尚有何面目跪在这御门之前,痛哭流涕,矫伪作态?”
庾朓沉默不能语。
徐佑多年没和人辩诘,今日重操旧业,牛刀小试,还是所向披靡,说完扭头看向柳权。
大宗师的威压何等惊人,柳权身子微颤,竟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眼看己方这么多人的气势,竟不如徐佑一人,有两个官员双目赤红,神色决绝,高呼着“今日不废新法,宁死不屈”,突然冲出人群,撞向御道旁的石兽。
惊呼声乍起。
逼宫也好,哭阙也罢,
哪怕当面辩诘撕破了脸,也都在游戏范围之内,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可要是这一撞,真死了两个人,局面将再也无法收拾。
徐佑轻挥衣袖,那两人双腿一软,跪在石兽前面,隔着寸许的距离,却无法移动分毫。
“来人,这两人欲血污宫阙,幕后必有指使者,抓入廷尉狱候审! ”
十几名近卫冲过来,利落的绑住两人,正要押走,跪在地上的群臣激愤,不知是谁振臂一呼,“何不今日死,胜作徐门狗”,那数百官员受此刺激,撩起袍摆,纷纷欲过来抢救被绑的两人。
徐佑挥了挥手,宫门大开,早就严阵以待的两千宿卫军冲了出来,铁甲闪着比冰雪更冷的寒光,如林而立的长枪上红缨飘荡,将御道中的官员们团团围住,满是萧杀之意。
庾朓和柳权齐齐色变。
事前谁能想到徐佑会强硬至此?
难道不应该是我们进一步,你退一步,然后大家坐下来喝杯茶谈一谈?
反正你都进这么多步了,退一步又能咋地?
庾朓想骂娘。
柳权有些后悔。
徐佑平静之极,道:“令公,你可以猜猜看,我敢不敢动手杀光你们所有人……”
敢不敢动手杀人,
或许敢,或许不敢,
可谁拿自己的命去赌?
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
“杀!”
宿卫军突然发出杀气腾腾的呼喊,整齐划一的脚步落地,声如雷动,地面都跟着颤抖。
众官员无不骇然,聚拢一起,互相搀扶着,两股战战,竟再也不敢出言,生怕刺激到这些兵卒,惹来杀身之祸。
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柳权终于没能承受住压力,哀求道:“太尉开恩……”
正在这时,谢希文手捧圣旨,疾步从宫内出现,站到徐佑身旁,厉声道:“陛下有旨:着太尉、中书令、侍中、六部尚书等三品以上大臣立刻入太极殿议事,其余百官各归于位,半刻钟内尚在御道逗留者,诛九族!”
徐佑对柳权笑了笑,道:“中书令,我的话你可以不听,陛下的旨意,总不能违抗吧?”
柳权完全被徐佑刚才不顾一切的疯狂给震慑了,听话的起身回头,道:“你们都回去,新法之事,陛下自会有圣断。”
宿卫军放开一道口子,众官员面面相觑,礼部的几个曹掾吓破了胆,乖乖的施礼后离开,有人开头,陆陆续续的跟随者鱼贯而去,密密麻麻的御道很快为之一空。
“走吧!”
徐佑冷冷的扫过面如死灰的庾朓,邀请柳权等人共赴太极殿,独留庾朓一人跪在雪地里。
他的身影凄凉又绝望!
太极殿里,小皇帝根本没有出现,徐佑直接抛出他的底线:新法必须实施,谁敢反对,就是整个江东百姓的敌人,民之敌,视为国贼,诛之可也。
明年开春,朝廷将成立市舶司,下辖远海贸易公司,组建无敌船队,凡日月出没之处,皆可由我子民往来互市。
公司当然不是后来才有的称呼,孔子云‘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故取公司为名,取代商行之称。
“……若是积极支持新法,可吸纳你们以个人或家族名义入股,朝廷拿三成,余者按出赀数占股,到了那时,聚海人山兽之奇,收龙珠犀贝之异,日进何止斗金?”
“等海贸繁盛,扬州、江州、广州等沿海各地,将设立八个重要的转运港口,同时也需要建造更多的船坞和船厂。你们有钱有人,又提前得知这样的重大决策,不都是送到手里的赚钱机会?到底多愚蠢,只知道盯着田赋那点小钱,拿着名声和前程来和朝廷为难?”
门阀世族死命反抗,当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维系两百年来通过无数明争暗斗取得的特殊地位,以示高人一等、尊贵无比的殊荣。
但是徐佑故意偷换概念,把贵贱士庶之间的阶级矛盾变成了争利的钱物矛盾,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大多数时候都不是问题。
他拳头大,没人敢反驳,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徐佑给出的台阶,若是不从,后果难料,方才大司马门外的那一幕,未必不会真的上演,可若是从了,今后大家全部绑在一条船上,再也难分彼此了。
“当然,我不是圣人,不会把赚钱的机会随便予人。远海贸易公司的股本有限,先到先得,朝廷的计划里只吸纳八家……”
话音未落,柳权当即表态:“新法于国于民皆有大利,我坚决支持!”
其他人心里暗骂,也赶紧表态,有那落后的差点跪下来求情,徐佑这才勉为其难的把股本扩充到十二家。
这十二家,几乎囊括了楚国金字塔顶层的门阀世族。
但,不包括庾氏!
生死当头,利益攸关,聪明人都会趋利避害。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谁能想到,刚刚还差点你死我活的这些人,此刻会在太极殿里言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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