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庾氏的生死,已经没人在意。
徐佑抛出这么大一块蛋糕,不是纯粹的忽悠,而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把远海贸易发展起来,必须借助门阀的力量。一方面弥补他们因为新法的损失,另一方面用利益进行深度捆绑,把敌人变成朋友,减少在国内对他的桎梏。
损失了政治利益,可得到了数倍的经济利益,各个方面都交代的过去。
他的目标,不在南,而在北!
和门阀只能联合,不宜死战。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八章 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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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海贸易总共设计了两条航线。
一是往东。
在句章县设港口,横越东海,抵达高丽半岛和倭国列岛。
这个时期,高丽半岛正是三国对立的时代,最北是高句丽,西南是百济,东南是新罗。三国时不时的打几场仗,各种基本生活物资奇缺,适合进行大倾销。
徐佑看中的是高丽半岛尚未发现的、储藏量为亚洲之首的铁矿。
而倭国现在处于古坟时代后期,和楚魏都有不算频繁的贸易往来,他们刚刚用铁器取代了石器和青铜器,极度缺乏铁矿和铁制品,但盛产黄金和白银。
把江东的丝绸、纸张、书籍、茶叶和瓷器运往半岛,换取毛皮人参玛瑙铁矿等物资,再制造大量铁制品,同样夹带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运往倭国换取黄金白银。
完美的贸易链条!
一是往西。
从两汉起,数百年间,往西的海上贸易之路,已经自南海进入马来半岛、暹罗湾、孟加拉湾,到达了印度半岛南部的黄支国和已程不国。
然后,经过红海运往埃及的开罗港或经波斯湾进入两河流域到达安条克,再由亚历山大、加沙等港口经地中海的海运,运往希腊、罗马两大帝国的大小城邦。
这是贯穿了亚非欧三大陆的黄金贸易航线。
到了后来的唐代,由广州或泉州启航,经过海南岛、环王国、门毒国、古笪国、龙牙门、罗越国……婆罗门国、新度河、提罗卢和国、大食国、末罗国、三兰国等一百多个国家。(唐代即有唐人移民海外,也不知道咋想的。)
徐佑准备提前打通这条可以造就几个世纪的贸易顺差的黄金路线,通过丝绸茶叶瓷器这三大杀器,把欧洲的黄金白银尽可能的搜刮进国内。
当然,遥远的美洲也不能放过,波托西和墨西哥的银矿放在那里暴殄天物,还不如占而有之,实现其真正的货币价值。
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先把东西两条路走顺了,以后再考虑美洲。
经历了白天的交锋,回到府邸,以徐佑的修为,也感到有些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今天要是庾朓和柳权死不退让,他难道还真的杀光所有人吗?
无非是虚张声势,看谁先撑不住而已。
“小郎,今日实在是险棋……”
门阀世族串联百官逼宫,这么大的事,秘府之前已经察知,徐佑决定将计就计,用不惜彻底翻脸的假象,来逼对方臣服,再适时的抛出远海贸易的蛋糕分食,打一棒,给颗甜枣,终于顺利的平息了因新法而引起的骚乱。
这是行险,可也是最快解决纷争的办法。
时不我待,徐佑没时间和这些国之蛀虫继续耗下去,干脆把他们的人力、财力和精力全吸引到海外,世界那么大,都出去看看,别只知道窝里横。
“士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骤然更改,实在难以接受,不下这剂猛药,他们尚不死心……”
密室之内,徐佑抬头望着墙上用朱笔写着的四行大字:
一、九品中正制为政治之基础。
二、特权、荫户、封山占水、自给自足的庄园式结构为经济之基础。
三、掌握知识传授及传播途径为思想基础。
四、士族联姻和修谱牒是宗法基础。
其中,第三行大字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锵!
徐佑拔出宿铁刀,凌空斜劈。
第二行大字上面也出现一道刀痕。
同样深浅,不多一寸,不短一分。
鱼道真叹为观止,笑道:“小郎的刀法返璞归真,世间再无人可比拟了。”
“别拍马屁,康静窥得一品山门,修为深不可测,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秘府一直在搜集康静的讯息,若能够找到可以利用的弱点,小郎还是考虑尽早除掉他为善。”
“大宗师是那么好除掉的?”
徐佑笑了笑,转身盘膝坐到蒲团上,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鱼道真坐到对面,道:“小郎,你十余年前在钱塘蛰伏时,曾大力推动革新造纸术和印刷术,甚至不惜利益受损,也要把最核心的技术无偿转让给同行,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由于造纸术和印刷术等飞速发展,直接把多少年来昂贵的纸张和书籍的价格打落了尘埃。
随之而来的,是之前被士族掌握的基本的知识开始悄然在民间普及。
也是因此,徐佑可以利用民意,通过土断、检籍、新法来对抗士族。因为被封堵和禁锢的民智正逐渐的生成,老百姓们不再那么浑浑噩噩的认为士族就应该不纳税不服役,就应该生来高贵,就应该压着他们永世不能翻身。
这也是第三行大字被划去的原因。
时至今日,士族阶层虽然还掌握着绝大多数的知识,但是从九比一,变成了七比三。
形势在急剧的发生变化。
一饮一啄,自有前定。
今天,又搞定了士族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仅余第一和第四条。
九品中正是选官法,还不到废除的时机,那就只能拿门第婚和修谱牒开刀。
“小郎别忘了,还有位柳红玉,一直养在山将军的府里,两人已有情愫,只是柳权老儿不松口,山将军没法子……”
鱼道真笑时那双狐媚眼不经意的流露出几许杀气,道:“河内山氏在魏时也是望族,但南渡这百余年,家族里并无什么出众人物,若非巨源公的名声撑着,早就沦落下乘。就算这般,山氏的门第也远远攀不上柳氏的亲,柳氏可从来都只在顶级门阀里结亲。干脆就从此处入手,逼柳氏同意了婚事……”
“连柳氏都坏了门第婚的规矩,此例一开,如洪水决堤,再无可阻拦了。小郎还能用皇帝的名义给其他门阀的子弟指婚庶族,我看从今往后,谁还敢拿门第之别来拆散有情人?”
徐佑沉吟片刻,道:“只是让山宗为难了……”
鱼道真风情一笑,道:“山将军不为难,我估计他都习惯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九章 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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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府。
雪后的枝桠挑着晶莹的冰挂,夜空澄净如洗,繁星点缀,恍若永远不愿醒来的梦境。
后院的屋子里温暖如春,山宗正在自斟自饮,柳红玉坐在窗边,惬意的翻看一本志怪小说。
两人并不说话,偶尔眼神对视,互相一笑,充满了你侬我侬的酸臭味。
当年宝船偷窥,百里追杀,之后金陵重逢,屡次行刺,再到今夜的红袖添香,郎情妾意。
人与人的际遇,真的难以预料。
融洽又暧昧的气氛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山宗心里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郞主,太……太尉来了,他不让通报,已经到了后院……”
“什么?”
山宗原地弹起,酒杯被撞翻,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柳红玉噗嗤一笑:“慌什么?太尉又不会吃人……”
“姑奶奶,太尉是不吃人,可你没见过,太尉发起火来,神鬼都要颤三抖的……”
柳红玉那两道英挺的眉峰微微扬起,道:“他凭什么发火?你乐意,我乐意,碍谁的事了?”
“哎,柳氏最近和太尉作对,很让太尉不喜,若看见我和你这样子……”
柳红玉啪的合上了书,窈窕的身子侧过来,凤眼轻乜,道:“我连累你了?”
山宗赶紧作揖,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若非柳使君瞧不上我的门第和品性,半年前我就去贵府提亲了……”
柳红玉倔强的道:“他那天说了,全当没我这个女儿。我嫁与不嫁,和他无关!”
“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你委委屈屈的嫁人,总会有法子让使君点头答应!不过,现在朝中局势复杂,只能边走边看……哎,又扯远了,你先回避一下,我去迎接太尉……”
“哼!”
柳红玉正准备避往偏室,徐佑清朗的笑声在门口响起:“我和柳女郎算是故人,若无别的要紧事,留下来叙叙旧吧。”
山宗赶紧前迎,赔着笑道:“太尉,有事派人吩咐一声,我过去听命就是……”
徐佑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道:“近来听说你金屋藏娇,无心军务,连幽都军的冬训都搞的很不成样子。我原还不信,现在瞧瞧,果不其然啊。”
山宗顿时叫屈,道:“哪个杀千刀的背后给我穿小鞋呢?节下是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去军营少了些。可我敢拿人头作保,冬训绝对超高水准完成,丝毫没有倦怠!“
柳红玉腾腾走到前面,盯着徐佑冷冷的道:“太尉别指桑骂槐,我借住山将军府邸,彼此以礼相待,可没什么红颜祸水让他误了军务。”
“阿果!”
山宗唯恐柳红玉言辞不慎,触怒徐佑,惊的直接喊出她的小名。
“还不给太尉赔礼?”
山宗脸色都白了,焦急的看着柳红玉,满目的哀求之色。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柳红玉以前的性子并没有这么暴躁,可这两年遭遇各种变故,离家后和父亲、家族交恶,身如浮萍,无所归依,哪怕和山宗由冤家变成了情侣,可心里总是憋着股火气无法宣泄。
这是顶级门阀的女郎坠落凡尘后的适应阶段,见谁怼谁,倒不是故意针对徐佑。
只能说他凑巧遇上,当了炮灰。
望着山宗的眼神,柳红玉的指尖差点抠进了掌心,知道给情郎闯下了大祸。
她可以死,但不能真的连累山宗!
柔肠百转千回,柳红玉涨红了俏脸,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我……”
徐佑笑道:“死且容易,可活着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天,岂不更好?”
山宗最是了解徐佑的脾气,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没事,不像有的上位者,表面笑嘻嘻,回头就下死手。
“嘿嘿,多谢太尉……”
徐佑只要给山宗点颜色,他立刻就能顺杆爬,抬脚作势欲踢,山宗忙躲了过去,还不忘吹嘘:“天下能这样轻易躲过大宗师一脚的,也只有我了。”
柳红玉却紧握双手,美眸充满希翼,又不敢相信的道:“太尉的意思……”“你们两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柳权那边,我负责说项,总不至于让我的心腹爱将孤独终老……”
山宗这才明白过来,满脸的惊喜,道:“太尉有法子了?”
徐佑笑道:“无非门第而已……”
和山宗、柳红玉取得共识,徐佑隔日约了柳宁乘坐画舫共游秦淮河。酒过三巡,徐佑直接提出为山宗说亲,柳宁面色不豫,可又不敢拒绝,推诿道:“此事还得舍弟拿主意,我不好越粗代庖……”
徐佑端起酒,轻抿一口,漫不经心的道:“柳权赋闲在家这几年,听闻他修身养性,施恩乡里,颇得父老称许,正好朝中多事,像他这样的干练之才,待在家里未免浪费……”
柳宁斟酌言辞,道:“太尉看重舍弟的才干,那是他的福气,但柳氏数百年来,只和大姓联姻,山将军和河内山氏固然不错,但从没有两姓联姻的先例……”
这就差指着徐佑的鼻子说:山氏不配!
按照门第婚的规矩,山氏确实不配,可徐佑就是来打破规矩的,配还是不配,你说了不算。
“令公,远海贸易必须有强大的水军护卫,我准备让山宗负责组建并主持训练这支远海水军船队。柳氏如果反对这门亲事,我也不敢保证,出海之后,柳氏子弟的性命和财物能不能安然无恙……”
拿柳权的复出来利诱不成,果断转换成明目张胆的威胁,柳宁有些心力交瘁,越和徐佑打交道,越会发现这个人太难对付,不循常理,没有廉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他又不敢反抗,因为无数事实证明,和徐佑合作,总能得到好处,和徐佑对着干,总会输得一塌糊涂。
“太尉,婚姻是两家之事,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苦这般苦苦相逼……”
柳宁咬咬牙,死活不肯松口,门第婚事关重大,不能因为徐佑干涉,就坏了规矩。
“也罢,来,喝酒喝酒,不说这些。”
徐佑似乎不受影响,照常谈笑风生,柳宁却心不在焉,回到家后急忙修书一封,送往柳氏的老宅,让柳权最近万分小心,切不可惹出什么祸事。
“小郎,柳宁答应了吗?”
徐佑摇头,道:“如你所料,他不同意这门亲事。”
鱼道真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那只能用最后一招了,杀鸡儆猴!”
徐佑淡淡的道:“庾朓活的够久了,正好拿他的人头,帮我斩断门阀之间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
“可是,给他按什么罪名呢?毕竟,庾朓叱咤风雨几十年,杀他不是易事……”
“欲杀人,罪名还不好找么?”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章 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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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监察都御史程嘉年和唐天济联名上疏,弹劾前侍中庾朓辞官后在家中衣着华丽,举止翩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像是在模仿明帝安休林,悖逆臣子之道,罪大恶极。
徐佑当堂大怒,将这份奏疏扔到了尚书右丞庾茂跟前,庾茂瞬间汗流浃背,扑通跪地,颤声道:“绝无此事,这是宵小的诬蔑,请太尉明……明鉴……”
“诬蔑?这里有庾府三名管事的口供,他们会无端出卖郞主,陷自身于险境?于忠!”
“在!”
“你带三千宿卫前往庾府,搜拿有关人等,若得物证,立刻送到太极殿。”
“诺!”
如今于忠想得明白,黑锅背得多,也就不怕了,反正土断检籍杀的人头滚滚,他和江东士族间再无转圜余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紧跟徐佑,才能安身保命。
很快,从庾府搜出两套违制的冕服,肩扛日月,背负星辰,仅此一项,就是死罪。还有从宫里盗出来的天公神祝万方图的摹刻版,这说明庾氏对张角藏宝有占为己有的意图,更证实了居心叵测。其外还有各种严重违制的器皿,以及可装备千余人的兵器武库。
这些东西送到太极殿外,堆积如山,庾茂犹自不敢相信,道:“栽赃,这是栽赃……”
“廷尉,依律,该当如何?”
廷尉腾子陵后背几乎湿透,可也不敢丝毫犹豫,出列回道:“当斩!”
徐佑目视群臣,冷冷道:“你们都听到了,谁反对?”
满朝文武,无人作声!
有那胆小的,忍不住代入自身,也跟着两股颤颤,吓的大汗淋漓。
庾茂猛然抬头,看徐佑的脸色不是作伪,身子一软,瘫坐于地,脑海里全是空白,只响起一个声音:
他,竟敢杀庾氏的家主……
庾府。
凡庾氏子弟,不管男女老幼,皆跪在前院里,那些奴婢部曲都跪在后院。
庾朓独有优待,尚有一破旧竹椅可坐,他面对于忠,神态从容,道:“将军从北国来,在江东无半点根基,这样助纣为虐,就没想过日后的安危?”
于忠笑道:“当今之世,谁为桀纣,可不是令公说了算。至于根基,庾氏百年基业,为什么会沦落至今日,令公估计还没想明白,你都没想明白的事,就别费心思来游说我了……”
说话间宫里来了小黄门传圣旨,也不用摆香案,小黄门走到堂前,面南而立,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庾朓阶缘时幸,荷恩在昔,宠灵优渥,莫以为比,曾不感佩殊遇,恩答万分,反而空怀疑贰,履霜日久。元兴以来,猜阻滋结,不义之心,罔上之事,彰于远迩……夫君亲无将,刑兹罔赦,况罪衅深重,若斯之甚,依律弃之于市,肃正宪辟,唯朕心不忍,改令自尽,事止元恶,余者不问。特诏!”
院子里响起惊呼声,显然没人敢相信,皇帝竟然会下旨赐死庾朓。
他们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和庾鲤差不多,贬为庶民,勒令返乡,谁知竟连性命都无法保全?
这可是庾氏啊,江东顶级门阀之首,大楚历代皇帝都要看他们眼色行事的钟鼎世族,却在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家主被诛。
小黄门走到庾朓跟前,眯着眼笑道:“令公,接旨吧!”
庾朓接过圣旨,老泪横垂,小黄门收了笑容,尖细的嗓子喊道:“来呀,赐酒!”
两名宦者端着酒送过来,庾朓闭目长叹,道:“罢了,臣蒙安氏殊常之眷,外闻政事,内谋帷幄,经纶四方,参赞王业,赤诚之心,亮于天鉴。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安氏?不过是徐佑弄权,祸成威逼,天下人自有耳目,岂竖子可诬……”
于忠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来人,给我灌酒!”
虎死不倒威,庾氏门阀百年盛名,加上旨意是让庾朓自尽,宿卫军里还真没人敢动手硬灌,众将互相看了看,低下头无人吱声。
于忠不是宿卫军的主官,只是奉太尉之命来庾府办差,他们倒也不怕不听军令,犯了军法。
见左右畏惧,于忠狞笑着大步上前,捏开庾朓唇舌,将毒酒尽数倾泻于口内,道:“事已至此,死则死矣,夫复何言!”
众多庾氏子弟尚没从圣旨的震慑里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如何能够自持,既哀恸又惊怒,无不目呲欲裂,轰然站起,猛扑向于忠和小黄门等人。
小黄门吓得尖叫,连滚带爬躲到于忠身后。于忠也激起了胡人的凶性,拔出长刀,狠狠捅进冲在最前的庾朓第四子庾驰的胸口,怒道:“保护天使,敢反抗者,杀无赦!”
宿卫军这次不敢迟疑,刀枪齐出,立时倒地数人。后院听到前院的声响,那些本就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庾氏部曲们心知有变,也纷纷起身反抗,可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是朝廷最精锐的宿卫军的对手,顷刻之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等到太极殿里的诸位宰辅得到消息,急让谭卓前来制止,整个庾府已经血流成河。
数百名嫡系或庶出的庾氏子弟被杀了三十七人,余者都被绑了双手,跪伏于地。后院的部曲由于会武功,反抗剧烈,宿卫军无法留手,被杀了五百多人,还有一些奴仆的伤亡。
“于将军,你自去太极殿,向太尉请罪吧!”
于忠撩起袍摆,擦去长刀上的血迹,满不在乎的道:“好,这里交给辅国将军,我去见太尉。” 他踏着地上的鲜血,迈过层叠的尸体,缓缓远去,并不强壮的背影,在阳光的照射中,仿佛是从地府走出来的恶魔。
谭卓对于忠并无丝毫好感,背弃国家民族的人,太尉喜欢用,但他可以不喜欢。这会见此人闯了如此大祸,还无半点畏惧之心,已料定日后必会生乱,于是愈发的戒备。
不过,他是兵家出身,最善隐匿,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的心思,弯腰扶起庾氏的一名白发老者,道:“公受惊了,快起来……”
于忠是震慑的刀,谭卓就是抚慰的水,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是解决世间大多数问题的不二法门。
于忠回到太极殿,铁甲上的斑斑血迹,时刻提醒着众臣,他刚刚做了什么事,就像是无人敢惹的污染源,全都避开三尺,。
“于忠,你干的好事!”
徐佑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道:“让你搜查庾府,得庾朓反迹,这是功。可你擅动刀兵,滥杀无辜,还有何话好讲?”
“太尉容禀……”
于忠满脸委屈,活生生的忠肝义胆,道:“我和庾氏无冤无仇,只因天使宣旨后,庾朓拒不自尽,他人畏惧庾朓的威势,不敢动手,节下只能出此下策。不然,朝廷威严何在?”
他双目泛红,“还有那庾氏子弟,平素作威作福惯了,非但不念皇恩浩荡,反倒群而攻之,差点伤及天使的性命。节下无奈反击,刀枪无眼,造成少许死伤在所难免……”
“但无论如何,庾氏的事,节下没有办好,负有责任,愿领军法。”
该演戏的时候,朝堂里的所有人都是影帝。
徐佑听了他的辩解,叹了口气,道:“也算情有可原,不过军法就是军法,不能因为事非得已就网开一面。这样吧,检籍使等京里的差事都免了,罚你一年俸禄,还回历阳郡去做太守……”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无人置喙,也无人敢有异议。
所有人都知道,作为曾经深度参与帝国权力分配的庾氏家族,从今天伊始,正式脱离了顶级门阀的行列。
百年兴盛,因站错了队,旦夕衰亡。
这是所有门阀的宿命!
至于于忠,从历阳郡急调进京,杀了这么一大圈,又重新回到历阳郡去,看似并无所得,但他离开时没有任何的愤懑和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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