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大权在握,崔伯余开始正式亮出獠牙,意图实现他的野心:
把由异族缔造的魏国改造成汉人门阀士族和皇帝及鲜卑族共天下的南朝模式。
他禀明皇帝,征召北魏名士范阳卢青玄、博陵崔拙、赵郡李盈、河间邢彪、渤海高冲等来邺都为官,联合这些士族之力,准备大整流品,明辨姓族,不管是鲜卑族还是汉族,糅合在一起,分成五等。
元氏是第一等,而卢、崔与楼、尉、穆、于为第二等,王、郑、李、邢与陆、贺、刘、嵇为三等,余者为四等、五等。
这样划分,简直是踩着鲜卑八大姓的脑门,硬生生的把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推到了绝巅,拉开了汉人门阀和鲜卑大姓之间的殊死搏杀。
谁都知道,退让一步,万劫不复,唯有战斗,才能保住家族的荣光!
而另一方面,迁都之后,何濡就像是消失了似的,挂着散骑常侍的职衔,却从不往门下省当值,东宫那边也是只领俸禄不出力,太子乐得清静,也怕了何濡的杀伤力,根本不敢去惹他。
何濡在忙什么?
他在忙着给王良策找老婆。
王良策的老婆身体一直不好,来北魏后不适应这边的气候,在从平城迁居邺都的路上一命呜呼。
他是痴情人,不愿续弦,但三十多岁的壮年,不娶妻难免给主上以不牢靠的感觉。所以何濡甚是积极的为他张罗,前后挑选了七家的女郎,都不很满意,直到遇上五皇子元克的母族常氏家的女郎,方才郎情妾意,定了姻亲。
当然,这都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是何濡找到了元克,不知开了什么条件,让元克乐得从中穿针引线,把常氏女郎嫁给了王良策这个从南楚投降而来的汉人。
不过,王良策已经被太原王氏认祖归宗,算是名门,而常氏在外戚里毫不起眼,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在此时的崔伯余看来,王良策只是小人物,他的婚事不值得多费心思去琢磨。
但鸾鸟不如是想,凡是跟何濡有关的,无论人还是事,她都爱掰开了揉碎了去查去看——因为她不相信,何濡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会为了王良策放弃在朝廷里争权夺利。
尤其最后,王良策娶的人,竟然是元克母族的女郎。
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那就怪了!
问题是,邺都当前的局势,皇帝独尊,太子虽屡违圣意,可还没有失宠的迹象,崔伯余和康静全力支持二皇子元敦,至于五皇子元克,典型的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胸无大志,也没什么智慧手段,何濡为什么要打他的主意呢?
不搞清楚这个问题,鸾鸟夜不能寐。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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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真的不好奇,何濡到底要干吗?”
鸾鸟随意的坐在台阶上,手往后面,敲了敲房门。
屋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你要再不出声,我可就闯进去了啊……”
说是要闯,可鸾鸟还是坐着没动,她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双手托腮,眸光反射着春意盎然的枝桠,流露出几分女子特有的明媚。
“自主上迁都邺城,大半年了,你不问世事,也不见人。我去问了康天师,他说你的修行到了最要紧的关头,我不敢打扰,可这朝局,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对了,你最爱吃的那家食牢阁也迁去了邺都,今后是吃不到了。我比你好,我爱喝的渌酃酒尚在……”
“邺都的房价一日十涨,平城的房舍却如江河日下,多少人卖房卖地,甚至卖妻女,也要往邺都去……”
鸾鸟絮絮叨叨了好一会,直到天色渐晚,才意兴阑珊的站起身,又敲了敲门,道:“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平城郊外的静轮天宫还在建造之中,元敦原想跟着皇帝去邺都,可被崔伯余和康静拦住,奏请皇帝留他在平城,继续督造天宫。
元敦有些想不通。
连平民百姓都知道要追逐政治中心才会有前程,他堂堂二皇子,就困在平城这个眼看要被抛弃的死城里当工匠?
因此对崔、康二人心生不满,加上身边的门客、侍从也盼着早日去邺都花天酒地,频繁的在他耳边说崔、康的坏话。
元敦愈发沉闷,消极怠工,不再对静轮天宫事必躬亲,每日饮酒作乐,酒后颇多怨言,被人察知。
这天夜里,司州刺史穆泰和并州刺史陆曷联袂拜访元敦,他们不满皇帝迁都,准备勾结元敦,在平城自立。(真实历史里,孝文帝南迁后,不想移徒而作乱的是恒州刺史和定州刺史。)
元敦的性子向来如此,既想要参与,可又惧怕后果。
穆泰道:“殿下,主上眼见着满头白发,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等太子登基,哪里还有你的活路?不如趁现在民心在平城,不在邺都,我二人已联络大多数鲜卑贵族,并从司、并暗中调兵,只需解决尉迟金雀的宿卫军,就能占据平城,然后收服六镇,足可和邺都分东、西而治!”
陆曷也道:“殿下若有意承祧,此乃天赐良机。诸王公、众大臣都愿意支持殿下拨乱反正,再任由主上全盘汉化,我们鲜卑人连祖宗之地都回不去了。”
“殿下,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请早做决断。”
两人轮番洗脑,元敦还是犹豫,最后无奈告退,临离开时陆曷突然道:“殿下,现在平城局势不明,你最好不要随意外出走动,免得误伤。”
元敦后背流出冷汗,这是直白的威胁,可正因为陆曷敢如此直白,说明他们铁了心要作乱,不加入,就得死。
距离元敦的王府不远,有一座不出名的酒楼,明面上是北地汉人经营的产业,但实际上是侯官曹的据点之一。
二楼隐蔽的房间内,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王府的动静,目视穆泰和陆曷离开,带着金属面具的皇鸟冷冷的道:“该收网了。”
旁边的鸾鸟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能不能交给我来处理?”
皇鸟沉默,他没问鸾鸟的理由,片刻之后,道:“好!”
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停下,背对着鸾鸟,道:“你真的要救元敦?”
鸾鸟道:“不错!太子登基,必然要对付沐兰,陛下这些儿子里,也只有元敦的脾性还算淳厚,辅佐他登基,总比旁人要放心。”
“淳厚从来不是一个好皇帝的标准……不过,你愿意做,那就去做吧,我还活着,总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皇鸟凶名昭彰,外界传闻他没有人心,但这次破天荒的真情流露,似乎也察觉到这场风雨里酝酿的巨大风险。
门开门合,人影不见,正如元沐兰是鸾鸟的软肋,她则是皇鸟唯一的破绽。
王府内的元敦辗转难以入睡,穆、陆两人的话就像是刮骨的刀,在他的全身来回摩擦,痛,但,又充满了渴望。
崔伯余现在位极人臣,哪里还记得对自己的承诺?康静只知道关注静轮天宫,连朝政都不大理会,更不会管他的死活。
就像陆曷说的,现在,是天赐良机。
要不要……
明天答应他们?
“你动心了?”
元敦猛然坐起,距离他七八步外,鸾鸟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衣,仿佛行走在夜色里的幽灵。
“鸾鸟?你,怎么擅闯我的府邸?”
元敦大骇,刚要喊侍卫,“呵!”鸾鸟一声轻笑,道:“素阙机在外面,你的侍卫敢动一步,我敢保证,他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素阙机的威名他自然知道,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元敦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道:“我应该没得罪过女郎……”
“我和你没打过交道,谈不上得罪不得罪的。”鸾鸟轻描淡写的道:“要不是崔尚书和康天师看上了你,想要扶持你将来继承大位,今夜闯入府邸的就不是我,而是侯官曹的白鹭!”
“啊?”
“穆泰和陆曷已经被侯官曹盯上了,皇鸟放长线钓大鱼,把他们这几个月勾连的同党全都布控监视,眼看着要收网的时候,你一头扎了进来……”
元敦脸色煞笔,嘴唇颤抖,道:“我,我没有答应……”
“殿下,穆、陆今晚和你说了什么,只有你们知道。你有没有答应,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不在他们离开后,立即向侯官曹通报,反而犹豫了大半夜?……如果此事传到主上耳中,他或许不相信你敢谋反,但是,皇帝的大位注定和你无缘。没了利用价值的皇子,崔尚书和康天师也不会再有心力扶持你,等到太子继位,你猜,他会不会放过曾试图和他争夺大位的人?”
元敦并不蠢,当鸾鸟出现,就知道穆泰等人的谋划绝不会成功,这会又听她把利害关系说的这般明白,心知是要点醒他,而不是要治罪,赶紧从床榻起来,扑通跪地,道:“鸾鸟救我!”
“救你不难,只要你依计行事,我保你不仅能赢得主上的欢心,还能给太子重重一击!”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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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元敦派人请穆泰和陆曷过府一叙,说是昨夜之事,已有眉目。
穆、陆两人大喜,急忙前往。
入了府内,元敦先表态,大体同意他们的谋划,愿意为了鲜卑族的未来在平城自立,但心里还有些不安,想见见所有参与谋划的人,以坚定信心。
穆泰随即做出安排,等到两日后的夜里,在平城沉香坊的阁楼以为南阳王元胜之子元超庆生为名,邀请元敦出席。
席间共有八人,除了元敦、穆泰、陆曷、元超等,还有之前被免的中书监陆宏之子陆松和陆成。
没等酒过三巡,突然大批宿卫军包围了沉香坊,鸾鸟出现,将所有人等无分贵贱,集体捉拿回南狱审讯。
三木之下,没人顶得住,穆泰等很快招供,但鸾鸟不满意,道:“元敦是二皇子,素无权势,你们立他为人主,岂能服众?且元敦并不反对迁都,也不反对汉化,没道理跟着你们悖逆作乱。你们真正想要的人主是太子,对不对?”
陆曷死不承认,呸的吐了口血痰,道:“鸾鸟,你要杀就杀,别打算让我攀诬太子。我等是鲜卑人,世居平城,不愿往邺都去,更不愿和那些只配为两脚羊的汉人平起平坐。今日谋事不成,一死而已!”
陆曷骨头硬,可其他人就不行了,穆泰被鸾鸟威胁:“你供出太子,我可让你独自承担罪责,不必牵扯妻儿和家族,如若不然,门诛之祸,就在眼前。”
穆泰还能怎么选择?
他没有选择!
接着是其他人,加上元敦这个内奸的口供,证据链成立,太子这口黑锅是甩也甩不掉。
鸾鸟再去见陆曷,让穆泰劝他,陆曷怒道:“大丈夫行事,成则荣华富贵,败则身死家灭,有什么打紧?我不会攀诬太子,你们也休想得逞。这样的大案,陛下会来亲审,你们以为欺瞒的过去吗?”
“陆公高高在上,不了解南狱也是应当的。”
鸾鸟从墙上挂着的众多恐怖刑具里找了根装满倒刺的皮鞭子,突然反手,狠狠一鞭抽过来,倒刺连着血肉掉了大片,陆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把穆泰吓的倒退三五步,身子靠着墙壁,瑟瑟发抖。
鸾鸟面具下的唇角带着微笑,手里的鞭子狂风暴雨似的挥舞着,没过多久,陆曷就成了一块烂布,再没了动静。
“穆公,瞧明白了吗?侯官曹要杀的人,就是这般容易,你记得自己答应的事,我保你家人无恙,否则,你全家老小,只会比陆曷死的更惨!”
穆泰大汗淋漓,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道:“你,你这样草菅人命,不怕陆氏报复吗?”
“报复?”鸾鸟扔了鞭子,随意的拍拍手,笑道:“陆氏就要被族诛了,若有本事,他们的阴魂大可来找我……不过,活着的人我尚且不惧,况乎虚无缥缈的阴魂?”
这是什么?
这是杀气冲天,人鬼辟易!
穆泰颓然坐地,他终于懂了侯官曹三个字代表的含义。
“什么?穆泰、陆曷等阴谋作乱?”
尚在邺都的元瑜得到奏报,细览侯官曹报上来的案宗,立时大怒,先命崔伯余拿住太子,暂时囚禁东宫,不得和任何人见面,然后竟不顾身体不适,亲自骑马赶回平城,直奔南狱。
狱中,元瑜看到了陆曷的尸体,皇鸟把责任揽在身上,说是下手重了点,陆曷熬不住刑,一命呜呼。
元瑜根本不在意陆曷的死活,依次提审穆泰等人、他们供述,准备先假借二皇子元敦的名义,在平城造反自立,等到皇帝忍不住御驾亲征,再由太子占住邺都,与平城方面前后夹击,杀了皇帝和二皇子,太子登基继位,恢复前朝旧制,贬斥汉人高官,重现鲜卑人的荣光和独一无二的尊崇。
这其实才是穆泰和陆曷等人的真正计划,只是他们瞒着二皇子,也为了避免提前把太子拉下水,同样的瞒着太子。
元瑜当即把陆曷挫骨扬灰,又因陆宏二子也参与其中,说明整个陆氏都心怀怨尤,直接下令把陆氏全族处以极刑,满门不留一人。
随后,因鸾鸟谏言:族诛陆氏,已足够警醒诸多鲜卑大姓,刚刚迁都,不易株连太广。元瑜仅赐死穆泰等人,包括南阳王元胜之子元超。
经过侯官曹查证,元胜事先并不知情,但也被贬为庶民。当时的宗室里,元胜年岁最高,资历也最厚,骤然贬为庶民,朝野尽皆叹惜。
有穆泰陆曷等人的下场,还坚持留守平城的人也没了心思,乖乖的迁徙邺都,此为后话。
元敦在此次事变中,立场坚定,不受诱惑,积极禀告侯官曹,并以身犯险,引蛇出洞,配合捉拿反贼,被元瑜大加夸奖,赏了御酒钱帛无数。
元敦坚决推辞,并说愿将御赐之物全用在邺都的营造上。
这个表态差点让元瑜泪流满面,贵戚们都不理解,大臣们没一个省心的,他过的太难了。
儿子里好歹出了懂事识大体的,还能吝啬不成?立刻封为赵王,司州刺史,安北将军,正式跃升为太子之下第一人。
解决了平城的麻烦,元瑜又马不停蹄赶回邺都,他把太子从东宫叫到太极殿,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然后拿着棍子准备笞挞。
城阳王、章武王等皇弟进来苦苦劝解,元瑜怒气稍平,遂令城阳王代他杖责一百下。
城阳王心知这是皇帝开恩,下手很轻。
太子也不蠢,每打一棍,就发出凄婉惨叫,到底把皇帝叫软了心。只打了五十多下,便挥手命人扶持着出去,幽锢在邺城西郊外的别馆,太子仪仗照旧,应该是没了废太子的心。
对于没能一举扳倒太子,鸾鸟并不失望,毕竟多年的父子情分,不是说丢就能丢的,而且废太子动静太大。
在当前局面来说,元瑜刚完成迁都的壮举,稳定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所以给了太子苟延残喘的机会。
“这次的乱局,五殿下怎么看?”
何濡约王良策喝酒,王良策又叫上了五殿下元克,三人泛舟湖上,吹着晚风,好不惬意。
“我?我很庆幸这是兄长们的争斗,和我无关。”元克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哦?”
何濡眯着眼睛,道:“可我听人说,太子失德,皇室里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的,唯有二殿下和你!”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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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克从没想过取而代之。
太子自被立为储君,已经二十三年有余,他跋扈日久,颐指气使,兄弟们也都习惯了。
可元敦借着这次的平城之乱,异军突起,成了王爵里最尊贵的一字王,还是大国之一的赵。
这让其他宗室看到了某种可能性,难免让人眼红,也让人心动。
元敦能举报太子而成赵王,那我是不是也能踩着太子成为比赵王更尊贵的秦王、楚王、齐王和晋王?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叔叔做得,舅舅做不得?
元克心思活泛起来,他曾被太子当众鞭打,仇恨刻骨铭心,笑道:“太子之事,牵强附会,不然父皇也不会饶过了他。至于二兄,他的胆色远胜于我,我当个富贵人就行了,别的岂敢奢望?”
“南阳王元胜富贵了一辈子,结果如何?行将就木时被贬为庶民,饥寒交迫,居无定所,想必活不了几日,。殿下想当个富贵人,无意权势之争,可终日仰人鼻息,战战兢兢,哪里比得上自己当自己的主人?”
何濡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王良策见元克脸色变化,必然动了贪念,笑着举杯说道:“来来,喝酒喝酒。”
又是几杯酒下肚,元克实在按捺不住,道:“可是机会难得,像二兄那样的,几十年未必遇得到一次。现在太子被幽锢,更是难上加难……”
薅羊毛,非得一只羊薅?
何濡笑道:“守株待兔,是愚者的做法,智者会主动的去创造机会……”
元克眼神迫切,道:“常侍请指点。”
“你知道为何太子能够躲过废黜之灾?”
“父皇舐犊情深……”
“天家哪里有情?主要是因为侯官曹并无确凿证据,证明太子参与穆泰等人的作乱。”
元克听的迷茫,道:“这有什么关系?穆泰等人的口供足够父皇做出决断了……”
“只有口供,没有物证,怎么坐实?主上盛怒之时,难免会被元敦和鸾鸟蒙蔽,可等到太子被杖责,其实已经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只是天子金口玉言,不会承认犯了错,又为了朝局稳定,只能将错就错,虚应故事的让城阳王代为杖责……”
元克终于领会他的意思,道:“常侍是要我去搜集二兄欺君的证据?”
“不错!二殿下能够踩着太子高升,五殿下自然可以有样学样……”
元克犹豫道:“不好吧?二兄和我无仇无怨……”他想搞的是太子,不是元敦。
何濡也不再劝,笑道:“那就当我没说,良策和殿下有姻亲之好,我和良策是骨肉兄弟,咱们没事可以多聚聚。”
等酒兴尽了,何濡先告辞离开,元克拉着王良策继续喝,醉醺醺的道:”良策,你看我还有机会吗?常侍只是哄我开心,对不对?”
“殿下,同为龙种,皇位就该各有机会,不过太子占了立嫡立长的便宜。他要是英明伟略,也就罢了,现在看来,二殿下显然是不服气的……”
元克仰头往嘴巴里倒酒。
“二殿下愿意出来争,其实是好事。有他冲在前面,殿下你就不会引人注目,只要按照何常侍的安排,让他们两败俱伤……”
元克猛然捏紧了酒杯,脸庞变得有些扭曲。
北魏太和两年,也就是南楚的升明四年。
魏国正处在大变局的前夜,多方势力纠缠不休,看似平静的湖面被迷雾笼罩,除了身在局中的极少数的人,没人能看清最后的结局。
而楚国的走向则越来越明晰,随着山宗和柳红玉的大婚,预示着门第婚之制被打破,徐佑在和门阀世族的斗争里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要想彻底的终结门阀政治,还有最后一步。
升明四年秋。
谢希文上表,称“……华霍所以能崇极天之峻者,由乎其下之厚也;唐虞所以能臻巍巍之功者,实赖股肱之良也。今,九品中正择人法,台阁失选用于上,州郡轻贡举于下,夫选用失于上则牧守非其人矣,贡举轻于下则秀孝不得贤矣。当废之,另用新法……”
九品中正制,是门阀赖以存身的政治基础。
谢希文这道奏疏,是在徐佑依次铲除了门阀的经济基础、思想基础、宗法基础后,砍向他们脖颈的断头刀。
有人坐不住了,出头反驳:“择人之法有四,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辩证,三曰书,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忧长。家世、德行、才能并重,是曹魏以来,最为公正的察举选官之法。尚书令要废之,怕是太过想当然了。”
“公正?”
谢希文冷冷道:“坊间小儿到处传唱: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等良将怯如鸡。公门有公,卿门有卿,偏偏寒门无上品,士族无下品,若是公正,会当真如此吗?时至今日,只需查验远祖和父兄的门第世资,就能给予品状,授予官职。士族、庶族由此而定,清流、浊流由此而分,长此以往,门阀世族掌控晋升之途,所选官员无所作为,或贪腐成性,或昏聩无端,于国于民,皆是大害。”
他转身面向皇帝,道:“为千秋万世计,臣请陛下俯允,废中正制,立科举制,分科举人,考试进用,不分士庶,无须举荐,皆可自行投牒报名应试,以名次授官职大小,以政绩定拔擢贬谪……”
谢希文洋洋洒洒,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将科举制的方方面面,比如,如何报名,如何考试,如何监督,如何选官,以及长远规划,无不详尽的向皇帝和百官做了陈述。
大体是徐佑结合唐宋以及后世的经验教训制定出来的新科举制,规避了几千年走下来的弯路,尽可能的把这个制度搞的相对公平。
因为不管是唐宋,还是到了现代,想当官,就去考试,永远是人类社会最为公平的制度之一。
所有人都不说话,目光看向站在首位的徐佑,包括小皇帝。
徐佑笑道:“尚书令此议甚好,我看,就通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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