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语旦
“很多路都封住了,我们车开不过来,得先走一段。”一个医务员对他们说。
易畅点点头,拉着沈煜升快速走进了队伍。
他们往较为安全的小径慢慢探着走。一路上,破碎的响声从树林的间隙中传来,配合着渐近的火光让人不寒而栗。
二人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后。易畅感觉不到危险,此时他只庆幸把他带了出来,不至于看他将时间尽数耗在那扇门外。
沈煜升的善,他再清楚不过。冷硬的外表下是一颗总为人着想的心,不舍得伤害别人。即使导致悲剧者另有其人,心里还是有着滔天的愧疚,甚至因此不惜性命要挽救叶黎的父亲。
这就是你赎罪的方式吗?
他伸出了手,试探地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掌。发现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他便小心翼翼展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即使曾经再怎么亲密过,他总觉得离他还是那么的远,那么触不可及。而这一刻,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传入身体,他觉得他从没跟他这样靠近过。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细密的掌纹,像有一种安抚宽慰的力量,好像只要一直这样牵着,就永远不会害怕。
他微微抬头看向他。还是依旧的侧脸,安静直视着前方,好像他们的相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当下的幸福如此突然而真实,他不禁满心沉溺,直到听到带队的人的厉声喊叫,再看到那个庞然大物骤然塌下。
犹如梦魇般的阴影向他们靠近,带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残忍。那一瞬如此短暂,但他的意识十分清明。
在彻底被黑影吞没之前,他推开了身边的人。
鸽子 六十二、答案
从混沌的意识中挣扎醒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周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好像睡了很久,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几乎动弹不得。他努力去挪动手臂,一下子感觉到骨头被拆卸后重组般的酸痛。
病房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现在怎么样了?”
“腹部的手术很成功,现在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就行,就是腿部……”
护士注意到他醒了,便拿着记录本靠近他关切地问:“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还……还好,”他看了看周围,“我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一边的严延也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记忆停留在他们遭遇一处塌方的时候,他记得掉落的东西很危险,他马上把沈煜升推了开来,后来就昏了过去。
“我哥呢?他……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就是一些皮外伤,”严延有些无奈,“你那一下子救了他,不然说不准比你还惨……你小子胆子是真大。啧啧,把你哥吓得不轻,差点都要哭了我看。”
知道沈煜升没事他心里就松了口气,将头重重靠回了枕头上。他试着动了动腿,却在右边感受到了久违的沉重感,是石膏。
“别乱动,”护士把他的腿轻轻按住,“你的膝盖损伤很重,之前右腿是不是有伤过?”
他想了想,“以前有过骨折,但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次护理可能不太得当,导致这回右腿膝盖处比左边碎裂要严重很多。这次如果再不小心,膝盖就很难完全痊愈,你一定要注意。”
他听着护士认真而严厉的嘱咐,看着一边墙上靠着的拐杖发着愣。
过了一会,他问严延:“我哥在哪?也在医院吗?”
严延道:“你好好休息,别担心他了,他忙着呢。”
等到两人都离开后,易畅把自己慢慢撑起来,抬起腿下了床。
此时已是隔天的下午,他躺了那么久的时间,病房的空气已经让他感觉呼吸不畅,他急切想下来走走。
他拄着拐杖慢慢移动,想到自己还能重温多年前习得的本领,不禁感叹命运弄人。
当时情况太紧急,他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根本来不及考虑。但如果能换得沈煜升的安然无恙,那这点伤也值得了。
当他听到严延说沈煜升因为他的伤势慌张的时候,心中不禁有些甜蜜,他有些可惜自己当时失去了意识,没有亲眼看见他的表情。
这一层楼都是高级病房,人不多,走廊里十分安静。他走到拐角处,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到底在搞什么?嫌命太长吗?!”是沈煜成,语气听起来很是愤怒。
“那种情况我没办法坐视不管,”沈煜升声音低沉,“我是冲动了,对不起。”
“你管了又能怎么样?妈如果知道了会有多担心,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大的火还要逞英雄,你几岁了?最后还要人家易畅帮你……”
沈煜成停顿了一下,沉下声颇严肃地道:“煜升,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易畅……或者易畅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
走廊的空气在瞬间凝结了,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易畅紧贴着墙,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前方,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严延都跟我说了。他坚持要上岛,怎样说都拦不住,还坐了一条来路不明的船,最后还为你伤成这样。你要说纯粹是感激你,把你当亲人看待,我是绝对不信的,你跟我说实话。”
一分一秒流逝着,沉默的空气疯狂煎熬着他。此时此刻,他可以想象他的表情,带着一层无人能打破的坚冰。
他现在就能等到他的回答,像是等待一个审判,庄重而神圣,拥有决定一切的力量。
沈煜成为他弟的不言不语而有些恼火,“你不肯说,没有关系。但我想提醒你,这种感情不管是真是假,是深是浅,对我们家都是一种伤害。你很明白在这个年纪要做什么,很多事不该再耽误下去了。妈也已经开始操心你的婚姻了,如果你继续这样的关系……”
“哥,你想多了,”沈煜升打断了他,“我把易畅当弟弟看,没有别的意思。”
心像被重重锤了一下,他手一抖,差点拿不住手中的拐杖。他用力把他扶紧,依着墙,一深一浅地呼吸着。
那边又静默了一会,沈煜成似乎松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但是如果他对你不一样,你趁早跟他说清楚,不要把事情搅得一团乱。还有,辞职的事你尽早考虑,度假村现在已经是个烂摊子了,我需要你帮忙……”
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像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他转身慢慢向病房走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快拖不动了。十指相扣的温暖仿佛还留在手掌中,而此时浑身都是冷的。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他是不是过于执着于一个承诺。毕竟说得出的不一定能成为现实,这是世上许多爱情的通病。所以只要有一点希望,一点点昭示着他们可以继续下去的火光,他都可以再坚持得更久,不管在这段关系中他有多累,多卑微。
于是,他渐渐偏离了当初回到他身边时的初衷,他只要爱人的身份,不要其他。
他沉迷于与他痴缠,对他的喜好烂熟于心,面对他的冷漠自我愈合,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种近乎偏执的迷恋,最后换得了一句平静的真相,他只是他的弟弟而已。
求而不得的一锤定音,他终于肯给他了,但竟比想象中的更痛,更难以接受。
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他。
“小畅!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不知道要好好休息吗?”
小林有些责备地说着,跑来扶着他慢慢坐回床上。他的脸上有着很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很久的夜,脸色很不好。
“没事……我自己可以,”他对他笑笑,“又耽误你时间了。”
“你这孩子一出又一出的,我都习惯了。你好好在这里躺着,其他事你就先别管。”
“你告诉我姐了吗?……”他猛烈咳了几声,小林赶紧把边上的水递给他喝下去,“还有,案子怎么样了?”
“已经撤诉了。”
他愣了愣,“这么快……我姐怎么说?她现在怎么样?”
若是案子不了了之,他姐肯定不会好受,庭审结束后她的状态就不太好,他怕这样一来会更加糟糕。
小林站在床边,平日里柔和的脸此时显得有些冷峻,“你别操心那么多了,先把自己休养好再说。”
易畅看了他一会,问:“是不是盛广元派人骚扰她了?小林,你不要瞒我。”
看他经纪人还是不说话,他又跨下了床,小林忙将他扶住,说:“你别急!易欣她……她也在这里。”
“在医院?她怎么了?”
对方表情愈加凝重,像是在斟酌措辞一般皱着眉。渐渐地,寒意爬满了他的全身,他突然害怕他开口了。
“你跟我来。”他听他低声道。
他跟着他一起到了下一层,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吴总正在走廊里跟人谈话,看见他时停了下来,带着跟他经纪人同样的表情。
他心里的恐惧更甚了。
“进去吧。”小林说。
他为他扭开了门把手。一进门,一股肃杀的冷气扑面而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纯白的布盖住了全身。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在不停地抽泣,是小金。
他有些麻木地走上前,一步步像是灌了铅。一个趔趄下差点摔倒,他挥开了伸过来帮忙的手,捏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等到他终于走到床边,一旁的医生为他掀开了那层布。
当看到床上人的面容时,大脑随之一阵轰鸣。他勉强支撑住了自己,僵直地站着。
那是一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脸,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都有着独特的魅力,就连厉声教训他的时候也不会让他感到害怕。平时常常蹙起的柳叶眉,在此刻完全舒展了开来,像是终于不再会痛苦了一样。
他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微微张开嘴,有些失措地看向了其他的人,似乎还抱着一点微渺的希望,求一个他想听到的回答。
吴总垂着眼,表情严肃。小林则已泪流满面,肩膀微微**着,闭着眼对他点了点头。
他身子震了震,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接着,他伸出手抚上了那冰冷的面颊,那样寒冷的温度让他喊出了声。
“姐!”
他扔开了手中的拐杖,双手摸向她的发丝,干枯的触感令他万分惊惧,“姐你怎么了?……”
他又想去握那骨瘦如柴的胳膊,却一个不稳栽倒在了地上。小林实在忍不下去,冲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
他还记得那天她对他笑,说不要担心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片段还如此鲜活,他完全无法相信……
他无法相信,此刻这具再不能动弹的冰冷身体,是那个不管怎样都不会弃他不顾的姐姐。
“昨天有人在一个仓库发现的,当时已经不行了……现在正在调查。小畅,你要振作起来。你听叔的,一定要振作,好不好?”
他抱住青年的肩,一下下轻轻拍着,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抚着他。而青年像是失去了理智,嘴里胡乱地念着什么,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眼看着场面快要失控,他赶紧向医生求救:“给他下一针镇定!快!”
几个护士跑了过来,很快制住了青年的胳膊和腿。
地上的人迷茫地看着他们。他大张着嘴,面上的泪都已经干涸,还是无声地哭着。像是失去了所有一般,撕心裂肺地哭着。
液体缓缓注入身体,他的世界像是闭幕了一般,沉沉暗了下来。
鸽子 六十三、凶手
晴朗的午后,一个少年躺在松软的草坪上。他缓缓睁开眼,不禁伸出手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他坐了起来,看见有个人正在湖边踢着毽子。
“姐?”
他有些疑惑地走近。
易欣正灵巧地跳跃着,见他来了便道:“弟你怎么睡了那么久?我一个人都无聊死了。”
话音刚落,毽子就朝他飞来。他赶紧接住,然后试着往她那里踢了过去。
易欣的技巧比他好很多,他玩游戏总是玩不过她。他有些懊恼地想着,不小心把毽子踢偏了好几个度,眼看着它离湖面越来越近。
在它彻底掉落之前,一个人影往同样的方向跳了过去。
“姐!”
他惊慌地上前,湖中只剩一圈圈孤独的涟漪。
他环视身边,已然空无一人。
……
从梦里惊醒时,他发现自己还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水。
小林正在打瞌睡,被他的叫声惊动一下子坐直了,忙问他现在感觉如何。
青年像失了魂,茫然地看了眼四周,又再次垂眼躺了回去。
“小畅?有不舒服吗?”他轻拍他的肩问道。
青年的脸侧着,胸口微微起伏,保持着沉默。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说:“我让医生来再给你做个检查。”
“不用,我没事。”
床上的人终于开口,声音是完全的嘶哑。
小林原以为他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神出现了恍惚,此时便稍稍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昨天可把我吓坏了。”
他正想再说什么,却听青年问:“是盛广元吗?”
他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说:“还不清楚,但应该能排除。听说老总最近身体不好,有什么事也是授意给其他人干。倒是有目击证人说看到一对年轻男女,还有一群保镖之类的人从那个地方出来。”
“是谁?”
“说是没看太清楚。我估计……可能是盛家姐弟。”
床上的身影停滞了几秒,然后就坐了起来。青年的眼睛里似乎恢复了些神采。
小林忙劝道:“你不要冲动,现在警察那边都没有太多线索,那地方很偏僻,没什么人也没有监控,已经很难查了。你妄自行动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到时候得不偿失啊。”
他其实预料得到,在昨天对易畅说出事实会有这样的后果。但纸包不住火,到时候易畅若是通过别的契机知道真相,他一时的仁慈也许会招致他加倍的痛苦。
姐弟俩的感情,他是再清楚不过的第三人。这是孩子的劫,他也无能为力。
“我有分寸,别担心。”
青年有些踉跄地下了床,对他平静地道。
到达警局的时候已是正午,大门口人来人往十分忙碌,没人注意到站姿古怪戴着口罩的人。
他走到咨询处,拿出一张名片对工作人员道:“你好,我找这位陈警官。”
对方看了一眼名片又看了一眼他,说:“什么事?”
“我是受害人家属。”
“哪桩案子?”
这人不知是要刁难他,还是纯粹想打发时间。他不知道应不应该透露更多。他姐的事想必已经传了出去,若是让对方知道得更细节,可能会招致更多麻烦。
在他犹豫的时候,有几个人从身边经过。那人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后方,说:“喏,你找的陈警官。”
他扭头,竟看见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这一路上,小林给他的名片他只瞥过了一眼。他完全没想到,名片上的这个人便是他的高中同学。
“陈克?……”
对方也一脸惊讶,随后露出了久违的豪爽笑容。
宽敞规整的办公室里,陈克扶他坐了下来,调侃道:“怎么再见到你还是拄着这玩意?”
跟记忆中的长发不同,他曾经的冤家已经剪了个寸头,显得很神,加上那壮实的体型,愈加显得正派了。
“出了点意外,让你见笑了,”他把口罩摘下放在一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当了刑警。”
“当时就考了警校呗,我这模样不挺合适的?倒是你,怎么当起大明星了?”
原先陈克接到这案子的时候,知道死者是个公众人物,但没有想到死者的亲属就是他曾经的同学。他不太关注娱乐影视,在今天之前并不知道易畅也是圈内人。
易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哎,看案子吧。”
他走到柜子旁边把材料都找了出来,对他说:“现在是这样的情况,现场的证据我们都集过了,刀柄上有留下指纹,但不能确定是谁的,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嫌疑人。”
“是不是在场那两个人的?听说证人已经给出线索了不是吗?”
“这……易畅,我实话跟你说,”陈克略微压低了声音,“因为跟他们家有关系,事情就有些复杂了,证据有没有是一方面,就算我们想锁定他们,障碍也不小。本来今天我应该要先请示上边的,和你见面都算我自作主张了。”
易畅焦躁地翻阅着那些材料。突然一张死者的照片猝不及防地跳入视野,他心一阵钝痛,猛地将它合了上去。
“对了,这边还有东西要给你。”
他微垂着头,看着对方在桌上摆了两个放在透明袋里的物件。一个是项链,另一个是手机。
“是现场发现的你姐的东西。我们已经都当作线索调查过,就交给你保管吧。”
他拿起那条项链,是他姐在庭审那天戴的。上面落了些灰,但盖不住它的致和明亮。
他透过那层薄膜细细地摸着。
“我们查过她的通话记录和信息,她跟盛业那个少爷约了见面,然后就去了那个仓库。她遇害之前一小时有给对方一个电话,后面还有几通……具体你可以自己看看。”
他看了一眼对方,拿起手机打开了那个通话记录。
很快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相同的号码,名字无一例外是:弟弟。
心猛地抖了抖,他接着看向呼出的时间——三天前的晚上,近八点。
那时候,他在哪里?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案发的地点离他的住处不远。如果他当时没有跑去那个地方,如果他当时接到了电话……
手机从手中滑落,“哐”地一声掉回到了桌上。
“易畅?”陈克也有些难受,“你别内疚了,接不到电话也是正常的,这也不是案子的关键……”
本来他只是想跟易畅说清楚能从手机获得的线索,却没想到他看到记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入职这几年,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面对情绪崩溃的人们,无论是多凄厉的尖叫,多声嘶力竭的哭喊,他都已经麻木了。
而此时端坐在他面前的人,只是双手抱着头,安静地颤抖着。
这时有人扣响了门,他只好先出去。
过了两分钟,有些兴奋的声音划破了阴郁的空气:“有人自首了。”
审讯室里,身材娇小的女人很规矩地坐着。她微微弓着背,头发很乱,脸上有很多污迹。对方问一句她答一句,讲到有些地方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认识她吗?”陈克问他。
他僵硬地点点头。
讯问结束,审讯人从里面出来,跟他们简单复述了情况,然后对陈克道:“指纹对比符合,陈述也很完整,应该可以结案了。噢对了,”他看了一眼易畅,“嫌疑人说想见一下家属。”
他走进了这个不太明亮的房间。
房间里的人本是低着头坐着,看见他时马上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着,下一秒就跪了下去。
易畅愣在原地。
“我知道你不管怎样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说,我还是想告诉你,伤害欣姐真的不是我本意,真的不是!……我恨透了盛越泽,我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那天我听到他说那些混账话,让欣姐那么难受,我就再也忍不下去……”
“你起来吧。”他无力地道。
他的确又恨又痛,恨自己,恨凶手,也恨世道。但是不论如何,他不需要通过折辱对方弥补自己的伤口。
正跪在他面前的人,曾为一件小事诚心回报他,听他倾诉鼓励他上进,陪着他扛过无数个追梦的日夜。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我不……这是我应该的,”陶园泣不成声,“我只想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姐的面前,但是我没想到,没想到姐她就冲了过来……”
“够了。”
易畅紧闭着眼,忍下内心的煎熬,“为什么今天才来?如果你真的在乎她,为什么不救她?就那样留下她一个人,然后用三天的时间考虑要不要认罪吗?!”
陶园的肩膀抖了抖,膝盖向前挪动了几步,抬头哽咽着说:“不,不是这样的……我当然想留下,我当然想救她!但是后来我就被他们带走,带到一个黑漆漆的房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来……你看,我身上还有伤!我没有骗你……”
说完她就掀起衣袖,露出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和血痂。她还想把裤腿卷起来,但被马上制住了。
面前的青年低着头站起来,靠在了墙上。额前略长的发垂下来,遮住了晦暗的眼。
她忐忑地看着他,“易畅……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欣姐……”
他打断了她,“‘他们’是谁?”
她眨了眨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说:“当然是盛越泽……还有他姐盛天薇,他们那天带了一群人过来。”
青年的胸脯一深一浅地起伏着,过了一会直起了身。
陶园想了想,有些紧张地道:“易畅你去哪?你听我说,千万别去惹他们!你斗不过的!……”
她厉声不停喊着,但始终没有回应。
有些消瘦的背影倾斜着,慢慢走出了那扇门,不管怎么叫都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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