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可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奶兔
陈则铭年少时面容俊美,满京城无人不晓。十几年后,当日的少年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沉浮的沉稳和喋血沙场磨砺出的英气,玉簪墨发,绛血色的蟒袍配玉带束腰,更显现出身材壮修长,九分好样貌和着一分致的衣饰,干脆凌厉,英气逼人。
萧定在丹陛之上见了盛装的陈则铭,深深陷在对方漆黑的眼眸之中,十几年了,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他的将军如此夺目。
那晚,一切礼毕后,皇帝在西宫设下宴席,迎新王,赏百官。一反常态,皇帝亲自出席,皇帝身侧分别是太子和平虏郡王的桌席。
一轮歌舞暂歇,皇帝侧头瞟了眼将军的侧脸,名宫娥将两人的酒杯倒满,状似无意的 把玩着酒杯,待席上安静下来,皇帝提杯道:“朕今日设宴,第一杯敬王爷,既已封王,日后 便是朕的手足,应当和睦处之。”
按礼数,陈则铭如今身份金贵,便仅仅起身回礼,一饮而尽。
暖酒入喉,不由一愣,这酒似乎是萧谨朝爱用的桂花甜酿。色呈琥珀,酒质香醇,带有桂花香气,陈则铭舌尖还弥留着一丝甜味。
他不知道的是,这酒也是萧定心挑的,因为知到他有伤,今天又不可避地要应酬,才选了度数不高的桂花酒。
他觉得不真实,恍如梦境,他这一辈子本该战死沙场,加官进爵、富贵满身不是他所愿所求。更何况给他这一切的人,竟然是萧定。
“第二杯敬爱卿,追击匈奴,战功显赫,无人可匹。”
陈则铭微扬下颌,将酒饮罢,十分放肆地抬头看了萧定一眼,漆黑如墨的眼睛里蕴含着一丝怀疑。十一年前他尚且年少,信以为真,小皇帝敬他重他,自然十二分的忠心,生死关头,力战沙场,不敢有愧皇恩。
可小皇帝呢,疑心重重,折辱拷问,都不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甚至,甚至是让他亲手杀死了荫荫。
前车之鉴尚在,陈则铭怎能不怀疑萧定动机不纯。
萧定倒是面不改色,接着贺道:“第三杯敬将军赤胆忠心,朕必定不会慢待。”
接着首辅发表贺词,百官共同举杯。
皇帝才默默把视线移开,酒杯中甜酒微皱,他看不见那个因为几句夸赞又惊又喜,满腔热血的小将军了,那个天真明朗的少年被他一手打磨成了如今阴郁稳重的青年,如今懊悔已经来不及。
他对陈则铭的脾性、行事所知甚深,因为他二人是君臣更是敌人,陈则铭的一言一行,思维想法或许会对社稷、江山、确切说是对他造成影响。
在博弈中,身为敌人的他比陈则铭更清楚自身的弱点。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自己没有那么了解他,如此,就看不出陈则铭的淡然和不以为意,凭什么他已经深陷其中了陈则铭却又回到了岸边,冷眼看他苦苦挣扎。
来者可追 第17章 扳指
觥筹交错不知过了几轮,大臣们有的伶仃大醉、有的击节而歌还有些呼呼大睡。
即便陈则铭酒量不差,轮番敬酒下来他也醉得不轻,用手撑着额头,闭目休息。
迷迷糊糊正出神地时候,有个小太监,“王爷,回去吗?”
回哪里?他愣了一下。父母去世许多年了,他也一直没有成家,很多次夜深露重,他徘徊在冷清的街上,抬头看看星月,不知能回哪去。
看他似乎喝醉了,小太监大着胆子扶起他,交代道:“陛下在等您呢。”
陈则铭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萧定”,他在嘴边念叨起那人的名字,不自觉地笑了笑。
陈则铭回寝殿,并没有看到萧定的身影,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一丝落差。
侍女奉上醒酒汤,他恹恹地喝了两口,就让人端走了。
他又累又倦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睡意,冥冥之中有谁告诉他,他在等一个人。
萧定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陈则铭双手撑着床褥,微微歪着脑袋,一副又迷惑又期待的样子。
他笑了,走到陈则铭面前,十分有礼地递出他的手,请他起身。
陈则铭盯着他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在等谁了。
以萧定的角度能看见灯光之下,陈则铭的眼中波光闪闪,摄人心魄。
他温声言道:“朕给你准备了贺礼。”
萧定一路引着陈则铭在宫殿中行走,夜色已深,多数宫殿都已经下锁,长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二人。
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前面,陈则铭眯起眼睛仰头看,藏经阁,他笑出声来。
萧定推开门,邀他进来。
殿内空旷但干净,香烛摇曳、檀香渺渺、菩萨弥勒慈眉善目,陈则铭跟着萧定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他一定是醉得厉害,问道:“陛下从来不信这个。”
萧定点燃了炭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大摞纸,抽出两三页递给陈则铭,字是瘦金体大气凌厉,萧定的字,写的是经文?
“朕之前确实不信,朕信这些是因为你。当你你执意追击匈奴,朕就在这里为你祈福,想保佑你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后来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天总要写上几页,”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承认“朕怕你今生杀戮太重,难入轮回。”
陈则铭酒醒了大半,他紧紧握着这几张纸,不敢继续向下问,隐约感觉会很危险。
萧定倒是不以为意,他把自己一笔一画写出来的经文轻飘飘地放进炭盆,灯火明灭之间,陈则铭转头看向萧定。
他下定了决心,“陛下不觉得臣死在边疆更好?”
他所言非虚,经过最后一战,陈则铭名声大噪,被奉若神祗,经久下去部队哗变,江山动摇。
任何一位君主听说这样一位功高盖主的将领死于敌手,都会流下泪水,半是痛心半是喜悦。
萧定轻拍了拍手底下几乎半米高的纸堆,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会这样想”,他向前倾了倾身,一手将陈则铭的手按在石板上,几乎将他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缓缓开口,蛊惑道: “朕原本想等你回来就封你为郡王,高官厚禄养你一辈子。可是你没回来,朕想你肯定是在捉弄朕,你打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死了。”
“朕不信你死了,朕搬回静华宫,只因为那里处处有你的影子。午夜梦回之时,朕好似看到了你,朕赤着脚在雪地里找你,找了许久许久,你也不应,那一刻我才终于相信你死了,徒留下朕一个人。”
“朕时常想起你,时常想起倘若咱们两人的开端不是那么不堪,倘若朕当年待你有半分真心,何至于弄丢了你?”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对朕也存着那种心思吧。”他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几乎把陈则铭击溃。
他向后缩了缩,睁大眼睛看向萧定,满眼地质疑戒备,“陛下想干什么但说无妨,何必如此。”为什么又要骗他,骗他一次不够,还要戏弄他第二次。萧定太了解他,他永远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他从来都分辨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他给过他被珍视的错觉,下一秒就狠狠把他踩在脚下。
这些都不出萧定的预料,陈则铭被他骗怕了,“则铭,从前不算,就你回来这些天朕对你不好吗?”
陈则铭眼底愤恨的火花似乎被这句话浇灭了,他别过眼,不敢再看萧定。何止是好,好得他都有些心惊。每天上完朝会陪他用膳,会哄他喝药,会给他准备果脯,会给他包扎伤口,晚上还会给他掖被角。
萧定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好过。
这些天他也很累,他一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萧定的阴谋,一边忍不住沉溺其中,他自我厌弃又忍不住期待。
无论爱恨,萧定毕竟是他心心念念追随了十几年的人。
萧定笑着柔声道:“则铭,若是你愿意,朕可以一直对你好,照顾你,宠着你。你也一个人单着这么多年了,难道就不想有个人陪着?从前是朕薄待了你,今后定当事事以你为先。”
陈则铭盯着炭盆里的火焰,假装没感受到眼角的湿意,固执而理智,冷硬地开口:“你又想骗我”,你究竟要骗我几次才肯罢休。
萧定叹了口气,心知自己之前可真是作孽,“朕以天朝江山许诺,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萧定此人阴轨狡诈,他可能拿任何东西说谎,却绝不可能以他萧家的江山开玩笑。陈则铭挣扎着抬头,眼尾通红,“好,我信。”
萧定欢喜地笑了,朝陈则铭邀功似的摊开掌心,手中有两个白玉扳指,细腻温润、通透澄澈。他捏起其中一枚,对着光,陈则铭看到扳指里面刻着萧定二字,萧定执起他的手,虔诚且深情“今生惟愿与君共白头”,为陈则铭带上了白玉指环。
陈则铭红了脸,耳尖上也冲上了血色,萧定摸了摸他的耳垂,满怀感慨道:“日子久了,还是像从前一样爱害羞呢。”
陈则铭从他手里接过另一只白玉指环,里面刻的是陈则铭的名字,“臣也给陛下戴上。”萧定赞同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伸出手,陈则铭给他戴上的那一刻他抓紧了对方的手,把人往怀里拉,贴着耳朵调戏道:“不说些什么,都是朕的人了,别害羞啊。”
陈则铭的脸更红了,喘息的声音更加急促,他本就不善言辞,萧定本来也只是想调戏一番。
没想到,陈则铭凑到他面前,闭上眼睛,像只小猫一样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满天神佛在上,陈则铭也许下他的誓言。
※※※※※※※※※※※※※※※※※※※※
渣定算是真心悔过了,其实之前小陈虽然看着很冷漠,心里还是感觉的到萧定的好。萧定段位比较高,套路我们纯情小陈那也是一抓一个准。
来者可追 第18章 打猎
第二天一早, 陈则铭醒来的时候发现某人还在酣睡,并且牢牢地把他圈在怀里,他别扭地翻了下shen,更加窘迫地差点亲到对方,“陛下还不起吗?今天不理政吗?”,轻轻推了推对方,希望摆脱这个姿势。
萧定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别蹭,你再蹭可就不能光睡觉了。”
陈则铭被他唬到,不敢再挣扎。
他勾起食指转了转姆指上的白玉指环,心想着由他吧,毕竟一年也没几天休息的时间。
晨光大好,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陈则铭盯着萧定睡着的脸,安静地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陈则铭对萧定并不是没有动过心,即便他不想承认。萧定打碎了他对女子那些旖旎的念头,改变了他的需求。他当年是如此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忠诚,哪怕是废了萧定,他还是执意于保住他的性命,很难说没有爱慕的成分在里面。
他确实是无可救药,萧定是一个多冷漠残忍的人,他不会不知道。可是把他拉下这泥潭的人是他,给他情yu的人是他,深深伤害他的人也是他。陈则铭像只呆呆的小狼,认准了头狼就再不肯离去。
用完早膳之后,陈则铭犹豫了半晌,“臣···臣想今日熟悉一下殿前司的事宜。”
萧定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大有威胁的成分,“就休沐一天,明天再去看”,他看了一眼陈则铭有没有把药喝完,递给他一个剥好的小橘子,“今天咱们出宫去。”
“何事?”他很是不解。
萧定起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示好地捏了捏,“打猎去,就你我二人。”以前有秋猎地传统,陈则铭当然也在场,不过他级别不够,多数时间还得护卫王公亲贵们的安全。
陈则铭自然不想扫他的兴致,但是皇帝的安全是臣子的头等大事,“陛下的安全···”
萧定亲昵的俯身贴在他耳边,“我天朝的第一名将在呢,还担心保护不了我的安全。”
玩笑话,也是真心话,他信任陈则铭。
话虽如此,还是在猎场四周布置了一些守卫,远远地,只在猎场边界徘徊。
黑色猎装,更显陈则铭修长壮、宽肩窄腰,萧定赞赏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步步向他走来,陈则铭垂下视线,只觉得肩上一沉。
萧定把自己的一件狐裘披到他身上,“春日里风凉,别着了风寒”,毛茸茸的领子贴着陈则铭下颌分明的棱角,萧定觉得可爱,替他系好系带顺手摸了摸下巴。
然后他自己带上了兔绒手套,狐狸毛的围脖,又选了一件厚实的狐裘才算罢休,外面冷的程度,陈则铭不会觉得冷,一年四季都像个小火炉,可是他觉得冷。
城南皇家猎场,四下静谧,只听得见风穿过林间枝桠和草丛的声音。
通过灌木的缝隙,林间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正悠然漫步,陈则铭牵着那匹白马,伸手摸了摸骏马的颈部,白马很给面子的转头蹭了蹭陈则铭。
白马有一人高,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双耳挺立,姿态优雅,阳光洒下好似一尊玉雕。
这是今年朴吕国进献的千里马,一直养在皇家别苑,萧定都没骑过,也没有赏人。
萧定也摸了摸他的马,虽然亦是神俊但比起陈则铭的还是有些逊色,他并不在意这些,宝马合该配英雄。
他也是好久没有出来散心了,振奋道:“上马试试,以小溪为终点,你和朕比比谁更快。”
陈则铭对上他的目光,将马鞭缠在手掌上一遭,跃跃欲试地回答:“好!”
二人利落地翻身上马,抽了记马鞭,催动马儿快跑。两人都牵紧了缰绳,压低身子,夹紧了马蹬,互不相让。
马儿在并不宽阔的小径上飞奔,灵巧地转向、跳跃,避开地上的障碍物。
陈则铭转向的时候侧眼看向身后,萧定的马离得很近,他并不着急,等到进入了开阔的平地,跃马扬鞭,催马向前。
马蹄踏在平旷的土地上,扬起阵阵尘土,萧定虽不甘示弱,还是始终落他一个马身。
初春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风虽是凉的,陈则铭的心是热的,他很久没有这么无忧无虑过了。
陈则铭在小溪前止步,拨转马头,萧定的马片刻即到,他这才翻身下马。
萧定觉得他幼稚,赢都赢了,等他来才肯下来,像个小孩子一再确定自己才是最厉害的。
他们松开马缰由着马儿在溪边饮水。
萧定趁陈则铭不防备,把他整个人包裹在狐裘里抱了个满怀,萧定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
深林幽静,给人一种天地之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错觉,脱离了朝堂、脱离了君臣,不论别的什么外在的因素,他真心爱护的只是陈则铭这个人。
萧定抱着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安心。明明是占了陈则铭的便宜,还大言不惭道:“这是给卿的奖励。”
无奈,陈则铭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顺着他。
陈则铭背上弓箭,和萧定一路顺着小溪向下走去,两匹神驹颇有灵性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萧定摘了手套,厚颜无耻地去握陈则铭的手,陈则铭被凉得手一抖,却没甩开,顺着指缝与他十指交握。
萧定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一会,陈则铭神色一凛,反手从箭筒里摸出一只箭,飞快地搭弓,只见弓如满月,箭转瞬离弦,不远处落下一只肥雁。
萧定看了一眼,是眼对穿,眼眶中渗出血来。不由得为他喝,“爱卿堪比卫、霍。”
陈则铭拎起大雁,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要不是刚刚牵着他的手不肯松,这一箭再射下它后面那只雁也不成问题。
除了这只雁,陈则铭和萧定在林子里纵马追逐,猎到了些其他的小型走兽,其中萧定射杀了一只狐狸,是一只毛色鲜艳的红狐。
他长久不曾打猎,能有所获已经很高兴了,吩咐人处理好皮毛送进宫里。
※※※※※※※※※※※※※※※※※※※※
勉勉强强算是歇了个婚假。
来者可追 第19章 人间烟火
陈则铭蹲在溪边剥兔子皮,熟练地用匕首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地将慢慢地整只兔子和皮毛扯开。
君子不越庖厨,可是在外打仗,不会点基本的,那天被人困在老林里不得饿死。
萧定觉得有趣,蹲在那看了他一会,真心感叹,“爱卿竟然会这些。”
陈则铭笑了笑,追忆起往事,“这也不算什么,在边关也就这点乐趣。”昔日打仗之余,和同僚一起在草原上纵马,追逐过雪狐,还猎过豺狼。
陈则铭挽了挽袖子,破开腹部去除内脏,小溪中染上瑰丽的血色,他温声言道:“陛下别看了,烤烤火,一会就好了。”
萧定不是个怕见血的人,但不知为何,陈则铭总是避讳,不想让萧定见到他手染鲜血的样子。
萧定从善如流,回去添了添柴火,好让火堆烧得更旺一些。
摘除内脏,把兔子放在一块圆润的石头上,在溪水冲刷下,冲净了血水,然后拿出盐巴和香辛料在兔子正反两面涂抹均匀。
陈则铭回身,在柴火堆里挑了几根平滑笔直的树枝,把兔子穿好。
今天猎到的兔子肥美,在木棍上张开,也是不小的两只。
兔子经过炭火的烘烤,渐渐散发出香气,陈则铭翻了个面,金黄色的油从兔子身上滴落下来,发出滋滋的声响,等烤到肉香四溢、表皮酥脆的时候,陈则铭将其中一只递给萧定,“陛下尝尝看。”他对自己的手艺还算自信。
萧定吹了吹,吃到嘴里的时候不由赞叹,外酥里嫩,咸香适口,把之前放在累火堆的石头上暖着的酒袋,拔开盖子,递给陈则铭。
陈则铭单手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是葡萄酒,入口清冽似乎还残存着果香,配着兔肉格外美妙。
萧定不嫌弃陈则铭蹭上的油花,笑着接过来饮了一口,“将军好手艺。”
一来一往间酒囊见空,肥美的兔子也只剩一堆骨架,萧定拿出软帕,耐心地给陈则铭擦了擦唇瓣上的油花,“累不累?”
陈则铭添上柴火,答道:“不累。”
萧定掐了掐他的脸,最近倒是胖了点,“不累打什么哈欠。”
陈则铭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小声说道:“···食困。”
太阳还没落山,正是午后温暖的时候,萧定揽了揽对方的腰,纵容道:“靠着朕眯一会,一会叫你。”
陈则铭抱着膝盖,脑袋在萧定肩头蹭了蹭,瓮声瓮气地哼了声:“好。”
等到太阳渐渐黯淡,两人已经拾好便策马离去。
从林子里出来到街上,今天街上倒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好一派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原是花朝节降至,姑娘们也不顾早春天气寒冷,披上了轻薄袅娜的春装,鬓角上缀上一朵或名贵或质朴的小花,将各色各样剪好的五色纸挂在花枝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为了迎合这美好的节日,街上亦是张灯结,小贩商铺被特许可经营至半夜,因此比往日格外喧哗热闹。
虽说是姑娘们的节日,可是爱好风雅的文人公子,也是热衷于赏花踏青的,更何况这也是相看各家女孩的好机会。
似乎是因为街上人太多,陈则铭本能地充当起守卫者的角色,时刻跟在萧定后面一步远的位置。萧定感觉陈则铭这一板一眼的架势似曾相识,像是在巡查一样,再给他配把刀就直接能去京兆府领职了。
他停下了脚步,“陈则铭。”拉住对方的袖子,陈则铭抬眸,浸在熙熙攘攘、欢快热闹的节日氛 围里,他的眸子染上了灯闪烁的明亮火光。
他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拉着他袖子的手,神情中有一丝迷惑,开口询问道:“陛下?”
萧定读出了几分松懈,谁会不喜欢热闹呢,于是他提议道:“去讨个头,一起去贴张五色纸?”
陈则铭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应了声“好。”
青年将军长身玉立,一身青衣,在灯火之下好似一块经由匠人细细打磨过的羊脂玉,细腻温润不见棱角。这个人的乖顺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萧定现在怎么看都觉得他乖巧。可是陈则铭越是这样,萧定就越忍不住想要打破这个空无的白玉匣子,让他显露出真实的一面。
斩敌无数,纵马疆场的将军怎么可能是块供人观赏把玩的玩物呢?
不过萧定也不急,像这样的乖乖巧巧的样子,其实也很好拿捏,陈则铭既然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当然也没有理由客气。
远处黑色的幕布上鎏金淬的火光升空、轻柔的蜷曲,勾勒出繁杂华丽的花案。
一刹那间星月清冷之辉黯然失色。
陈则铭伸手把一张巧的红色花纸挂到桃枝高处。
萧定刚好看到对方眼眸深处金银交织的烟火盛放,明亮似星子的眼睛里蕴含光,静默稳重如暗夜的人也沾染上了这尘世的烟火气。
忽听得一声声清脆的琵琶弦响,街道两旁的屋舍都打开窗来,芳华少女掩面娇笑着洒下鲜花,街上的少年似乎也被唤醒了,跑着笑着闹着,伸手去拢半空中飘落的花朵。
陈则铭似乎是没有发觉周围的变化似的,他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些转瞬即逝的烟火,萧定摊开手正巧接住一朵在他面前下坠的一朵盛放的桃花。
他笑了笑,把花簪到了陈则铭的鬓角,趁对方难得迷迷糊糊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倾身亲了亲花朵下那人的耳垂。
陈则铭被他惊得退了一步,摸索勾勒了一番耳上的物件,才定下神。
那是一朵开得正好的桃花,既不是花苞未绽太过青涩,也不是开的太放以至滥熟,让人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爱卿今日好生听话,不过往后躲什么。”刻意向前凑了凑,勾住对方的手,在他耳边说道:“这么怕被人看到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