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劫(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姬夕
可他还是踏了,一路来到床边,入目是平平常常棉布被褥,竟让人有松一口气之感。及至入手,才发现一切仍非平常,这一床看似普通的棉织品实非凡物,指尖触感宛若云絮般缥缈,女孩衣物的触感更是细腻飘渺得令泥薹心慌、敬畏,险些立时抽手,但他终究托起女孩,片刻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仔细打量便匆匆离去,只怕拖得一时半刻,自己会乖乖把女孩送归床上。
他双手托着女孩,却不敢抱实,双手间的触感柔若无骨、轻若无物,仿佛他托着的是一件易碎品,罪恶感无法抑制的在他心头滋生,倘若接触更深,他只怕会反悔。想到此,泥薹双手不禁紧握成拳。
看着此时脚下地毯上的女孩,泥薹仍旧有那样的感觉。他闭上眼,定了定心,想着妹妹泥。倏地,所有的罪恶感通数转为理直气壮的恨意:凭什么他的妹妹那般惨死,尸骨无存,始作俑者却仍被当做公主般来对待?不,不仅仅是公主,那样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方式,简直像是对待脆弱易逝而珍贵无比的仙株幼苗。回忆起那些试图阻止他的助理与看护,个个肤如凝脂、手若柔夷……宛似仙娥泥薹心底不由自主有此评价。
一声轻微的嘤咛响起,如空谷莺啼,摄人心神,打断泥薹思绪,也打断一众年轻人仍略带兴奋的彼此交谈,皆看向趴伏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穿宽大棉质睡裙,长发漆黑,遮住了脸,众人目光齐齐被衣摆下露出的那双脚吸引。
那是怎样一双脚!皮肤霜雪般细白得近乎透明;指甲是淡淡粉红色,微泛珠光,好似上等螺钿镶嵌而成;足底不见半点老茧死皮,仿佛从未沾过地、行过路,甚至纹路都细不可查,便是初生不久的婴儿只怕也不过如此;分明是一双天足,却只有手掌大小,与脚踝形成柔婉秀美的弧度,衬着质地上乘的黑色长绒地毯,直似羊脂白玉雕就的艺术品,足以令任何一个恋足者沉迷不能自己。
也因此,此时脚踝和脚背上那几处红痕便显得格外扎眼,看形容,正是与地毯摩擦所致,嘤咛声大约也由此而发。“豌豆上的公主”!感受着脚下质地堪称上乘的长绒羊毛地毯的柔软,几乎在场每个人心中同时浮现这个词语,座驾内一时静寂。
泥薹敛下眼底阴沉的眸光,飞快与斜对过一名通身阴冷的男子对视一眼,瞬即心照:接下来的事情,须得将在场大多数人排除在外才好。
上层社会青年男子,往往自诩好出身好教养,个个以绅士自居,认为对同样好出身的年轻女士,天然应当加倍呵护,甚至理当赋予特权:哪怕犯了错,也应得到最大程度的宽恕。而且,不讳言地说,今日能同他来做这一票的世家子,即便素日里不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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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纠葛甚至明争暗斗,却真正是从最纯真的年岁一同走过来的世交乃至至交,何必彼此展示黑暗面?何况,他喜欢他们还未冰冷、尚余良善的心,哪怕这与他即将进行的计划形成鲜明对比,足可揭示他冰冷残忍、睚眦必报的内心阴暗角落。
他们当中年纪最轻,心地也最为绵软的沈启辰,已经讪讪上前,试图扶起地上的少女,甫一触即,又迅速松开,面上微红,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泥薹知道他为何如此:细腻缥缈的绵软、柔若无骨的娇弱,连碰触都仿佛是一种冒犯……一切还残留在他指掌之间,未曾稍褪。泥薹狠攥了攥一直未曾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在手心里掐出印子来,心中诘问一句:那又如何?
她身娇肉贵,他的妹妹却也是家人捧在掌心养大的女儿。无论怎样,他绝不宽恕她!哪怕她真是神界高洁出尘的仙株,他也要把她扯落云端,再狠狠践踏,最终碾碎在泥里,沦落为脏污低贱的草芥。
心意已定,泥薹上前,示意沈启辰回座,他亲自抱起少女,送往客厅一边的空坐席,使之仰卧,顺手扯过座上薄毯,盖住少女双足,隔绝周遭视线。衣裙细腻缥缈依旧,躯体温软娇弱依旧,那双手此次却坚定非常,似乎手中柔若无骨的娇软身躯再激不起他心中半分波澜,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件易碎品亲手摧毁。
然而,随着少女的移动,一股似有若无的暗香在有限的空间内浮动开来。不是花香,不是叶香,也不是脂粉香。说淡,却在轻风吹拂下久久不散,说浓,飘入鼻端,却是那般的飘渺,不像是人间能够出现的香味,无法捉摸,极为诱人。
泥薹双手再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轻轻别过头,缓缓深吸一口气,才将目光扫向众人。泥薹目光定定注视下,众人终于移开粘在女孩身上的目光,缓下心头莫名悸动,全数转向泥薹,只是那抹暗香,只怕终身不可或忘。
云芸知道自己被劫持了在“原初”飞行座驾跳转至喧嚣空中高速那刻她从不被允许离开“云端”。准确的说,是她穿越期间,她的本体被劫持了。听着记忆中耳畔呼啸而过其他飞行座驾的破风声,杂乱的鸣笛声,云芸觉得那样新奇,险些忘记当时处境。还魂重历,一切感觉竟是那样真实,分明已经发生过,此时感觉却像正在经历一般。
心里忐忑依旧,却也定了不少,恐惧心慌全无用处,一切已经发生。就像她知道脚踝上磨出了红痕,蛰痛非常却没有办法起身,只听得自己嘤咛出声一样。
云芸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至少有记忆以来的几个月里是这样。
最开始,她似乎生了重病或者受了颇重的伤,一直卧床不起昏昏沉沉,却知道自己全身伤痕,双脚伤的尤为严重,清醒后全身皮肤犹如新生,脆弱异常,身边每一件物事,尤其贴身衣物,无不经过挑细选。她不喜欢这个样子
她注意到有些衣裙并非新裁,莫非以前便是如此?云芸心底更加不喜了。
那么她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呢?这又是一个恼人的无解的问题。而且无用。
至少在此时,很没用。抛开没用的胡思乱想,云芸希望有人说点什么,她知道记忆进行到此,她所在的这间座驾内部的小厅里装了一屋子的人,刚刚他们嘁嘁喳喳如麻雀,她又趴在地上,听不分明,这会儿却又寂静无声,是要闹哪般?
云芸如愿以偿,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很近,就在她身前,却令她神魂剧震,立时想念起先前的一室寂静。
作者有话说:本章节我引用了一个大咖(我心目中)的句子,只因具体情境问题改动了一个字,因为句子本来就很出色,不是我能造得出的。于是我矛盾了,要不要标注出来?我这样的水准这样的题材,标注出来似乎更有可能令人生气?算了,我还是袅儿悄儿的默了吧。
第二章回魂重历(4)-黑裙云泥劫(限,含快穿)(姬夕)|popo原市集
第二章回魂重历(4)-黑裙
云芸不会错认,此刻响起的声音,正是先前任务中害死她父母的凶徒,那个纨绔做派的雅痞男子的声音。云芸听见他说:
“今日此事,我泥薹记大家的恩情,在这里先行谢过!”
至此,云芸方才知晓,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泥薹。
泥薹说着话,向周围深鞠一礼,无论声音做派,全没有云芸曾见过的讽刺轻佻,而是一派郑重。
想来众人也是首次见识如此郑重其事的一个泥薹,一时之间,竟比方才更为静默。心底里刚刚被少女掀起的波动,却也因此冲抵、平息了下来。
面对此刻的泥薹,他们有些微微颔首,有些起身回礼,无人多言,却又似一个个被勾起了各自心事,一时尽皆陷入沉思,似沉湎,似怀念。
“我林琅可不是为你,是为泥。”
静默中,一个阴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只是在感受记忆,无法控制身体,云芸几乎以为自己身子真的颤了一颤,这声音本就令她莫名恐惧,更何况她曾听这声音亲口说:
“便是虐玩致死也无所谓……慢慢磋磨固然有趣,早些下重手亦无甚不可……”
这些字句,几乎在这阴冷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并在云芸脑海中浮现出来,激得她神魂激灵灵的一个冷战,云芸听得出,这人从头到尾是认真的。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何况阅历仅有几月,怎么可能不吓怕?
可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却在云芸脑海盘亘不去,泥、泥薹、林琅,这些词是名字吗?是名字吧!为什么她觉得莫名熟悉?仔细寻去,却又空白一片。云芸想要捉住脑海中似有若无那一线念想,却只换来一阵刺痛,痛楚间,她听到场间有人另起了话头。
“我们这许多年交情,今日所为不过应尽之义,何况此事若错过今日,只怕再无机会。”
不同于林琅非刻意下仍带着的阴冷,这把声音沉稳平和,闻之便觉正直可亲。他的人一如他的声音一般,方正面孔,双目炯炯,睹之便觉真实可信。一见便知是宇渡上层、世家出身的优秀子弟。
当然,不会因此便教人人喜欢,不和谐声调紧随其后。
“沈启晟,眼看就明儿的事了,说话何必还藏头露尾?”
尾音轻扬,天然一股惫懒无赖劲儿,却又难掩骨子里的奢靡富贵。同他一比,泥薹的纨绔痞气确然只能算是伪的无疑,简直已经算是行止端庄好青年。
“盛少,我们兄弟同您几位并不熟,明日纵然真发生什么,今日又怎好私下妄议?”
兄弟是指在场小团体,说话的却是沈启晟的亲弟沈启辰。众人中最年轻的这个少年,心地良善,性格却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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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弱。
兄弟二人身边诸人看向沈启辰的目光犹如看自家小弟,纵容有之,无奈有之。他们大多身着戎装或是高阶渡者制服,一看即知是出身宇渡世家的青年才俊。其中一双狭长凤目,温和纵容的瞟过启辰少年,旋即转向时,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凌厉,正正落在盛少身上,似无言的警告。那位盛少接到目光,竟当真讪讪闭了嘴,不再多言。
盛少一边同座那些个人,既不帮腔,也不劝解,兼且神态各异,显然亦非全是一国,泥薹交游之广阔,可见一斑。实则泥薹交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几乎无所不包,不少相熟的世交人家都曾奇怪,泥家这样累世的贵胄,怎会养出这样一位年纪轻轻就有能耐混迹市井的公子。泥薹则庆幸自己有这番天分,否则今日成事,未必如此顺当。
沈启晟并不理会那位盛少,只对泥薹说道:
“此事已成,我们也该回了。只不过人毕竟是我们帮你弄出来的,泥薹你得告诉我,究竟打算怎样处置她?”
言罢定定看向泥薹双眼。
听得这话,一边的沈启辰不由随之流露关切之情。
对着启晟、启辰两兄弟,泥薹险些别开眼去,他暗紧了紧牙关,沉默片刻,方才道:
“你放心,我不会私下要了她性命,最后自然是送归法办,”顿了顿,接道:“不过不可能是以泥为理由,中间难要罗织些罪名,而且,我多少要她吃些苦头,我……”
一只温暖干燥的厚实手掌轻轻落在泥薹肩头,打断他渐渐红了眼睛却仍说着的话。
“你有数就好,我只怕你被仇恨冲昏头脑。”
这是真正朋友忠告,泥薹几乎已快承受不住这份情谊,几乎下一刻便要和盘托出全部计划。幸在此时,一人适时插言进来:
“你们说的热闹,不先验明正身吗?”
说这话的人声音平板,相貌平平,就连通身气息亦是平常。按说这样的音容,夹杂在这样一群出色青年中足可谓鸡立鹤群,然则他一出声,却叫众人身体齐齐紧了一瞬,气压分外低了一分。
云芸神魂听到此句,同样没来由的一阵胆寒。
那人一直呆在客厅角落里,不同任何人交谈,然而显然人人都知道他,或者说,有意无意的,人人都有些怵他或是厌他。奈何他的话很有道理,一时无人反对。
他也不客气,手向身侧阴暗角落招了招,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座椅与桌几错落遮掩的角落里,竟一直缩着一团东西。
随着男人的招呼,那团东西瑟瑟抖了起来,明显不敢犹豫,立即向外爬动,只是动作时有滞涩,且不协调。
待她爬到场地中央,众人方才看清,这瑟缩的一团竟是一名年轻女子,黑衣褴褛,头发凌乱,狼狈非常。
女子没有停,继续以滞涩而不协调的动作向前爬去,越过中间空地,爬向对面的座椅,云芸,此时就躺在那里。
当女子由众人眼前爬过,在场诸人看清女子身上不堪的情状:露出袖口的前臂满布伤痕,手腕处层叠着绳索的勒痕;左手如木偶节肢般无力地垂在身侧地上,随着爬行向前拖动,显是断了;光着的双脚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脚底直至小腿上满是红黑的鞭笞火烙痕迹;黑色裙摆撕成几缕,其下本该白生生一片的大腿上满布着青紫的痕迹与黄白不明的秽物;两腿间隐约露出一截不知是什么的物事,随着女人爬行的动作摆动,女人动作的滞涩正因为此;最令人不忍卒睹的却是女子那张脸,不知挨过多少打,肿得面目全非。即便云芸记忆力良好,也绝认不出她便是那令她牵挂的、惊悚消失的黑裙女子,曾经尚算姣好面貌,此时足以吓怕孩童,也足以引起大多成人本能反感厌恶。
“不好意思,来得实在是匆忙,污了各位的眼睛。”
平板的声音说着致歉的言语,却无半分歉意,无疑是一种挑衅。他的眼神却不似声音一样平板,其中含着丰富意味,戏谑的、阴仄的、居高临下的,几乎可以算得上生动,足以挑动人的怒气。他平板的声音与面容与之相比则显得那样不相称。
沈启辰当即便要发作,兄长低声轻唤,他犹自不忿,直到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少年怒目望去,望进一双狭长凤目当中,立时哑然无声。尽管那凤目中同样写满对眼前残忍行径的不赞同,口中却道:
“刑先生何必多说,继续吧。”
其声清越,足令形秽者自残,那邢先生虽看似满不在乎,却也只嗫嚅应了声:“谢逄先生不怪。”便不在多说,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感受场间氛围,云芸立时明白这便该是泥薹与林琅提过的老刑。
女子已经到了云芸跟前,颤巍巍的伸出满是伤痕的右手拨开少女面上覆着的发丝,露出她的面孔来。
那是一张小巧白净面庞,面色苍白却软糯,细不见绒毛,莹润如玉髓。双唇红润却浅淡,似落在红色雏菊花瓣上的露珠。睫羽分明长而密,却又似雾凇般皎洁晶莹,朦胧虚幻。漆黑的长发并不如墨,而是如夜色中的飞瀑,看似浓黑实如清涧。颈间肌肤隐现淡青色脉络,直如水晶般透明。
再由联想此刻覆于薄毯下那霜雪般的一双天足,眼前的少女仿佛从头到脚由最清澈的烟云拢就,像是月的微光中,一半儿白亮,一半儿略带点灰影的那一团雪,难以想到的纯净,又像是初春新雨后的空山,云雾缭绕中,漫山碧透的嫩枝沁了水汽,说不出的清冽飘渺。
躺在那里的少女似真似幻:无法捉摸,极端诱人那一抹飘忽的暗香又在诸人心头浮动。
众人方始惊觉:无论初时霜雪般的双足,还是之后拨动心弦的无名幽香,抑或眼前纯净至极如烟拢就的少女,竟从未令他们一群血气方刚青年心下生出半分旖旎的非分之想。座驾内再次陷入寂静。
泥薹眸光愈发阴沉,不由自主再次与林琅阴寒视线对视一瞬,彼此心照:这个云芸,须得彻彻底底毁掉。
没有人注意,那位音容平平的刑先生眼中瞬间爆出的光对渴慕已久又势在必得的猎物的狂热。
作者有话说:快三万字了,几乎都是清水,看一看分类,汗了,森森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第二章回魂重历(5)-梦魇的起点云泥劫(限,含快穿)(姬夕)|popo原市集
第二章回魂重历(5)-梦魇的起点
早已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泥薹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他心下已然明了,自己在“云端”时的心慌、敬畏、险些抽手,乃至后来差点把女孩送归原处,绝不仅仅因为那些名贵的手工织物、触感飘渺如云的被褥,乃至衣裙,更多的,是因着女孩本身。
他且惊疑且愤怒,不懂也不想懂得其中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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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孩越是看来纯净美好,就越能对比出泥的不堪与悲惨、越令他理所应当地愤怒、越该被冷酷无情地摧毁,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动摇。
毫不犹豫的,泥薹上前一步挥开黑裙女人的手,风动间乱发重新盖住女孩的脸。虽则改变不了什么,至少挡住众人最直观视线。
若无其事的,泥薹质询的目光投向趴伏在地的黑裙女人。女人仿佛没有看到,木呆呆的不作声,早在拨开云芸乱发一刻,她的右手便缩了回来,扶着断掉的左手伏在地上瑟瑟的抖。
破空声响起,一道长蛇般的鞭影从她爬来的方向飞掠而来,尖端不偏不倚击在腿间那截物事上某处,女子立时惨叫着翻滚在地,也不知那物事在她体内搅动了怎样一番风雨。
“季小姐,先生们等着您回话呢,您这样也太没规矩了吧。您倒认认,这里躺着这个,可是那个云芸?”
依旧平板的声音此时听来多了一丝冷酷,有如嗜血的恶魔。地上的女子一边咬紧牙关,强咽下口中惨叫,转为低低呜咽,一边泪流满面,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蚊蝇般于呜咽中挤出一个“是”字来。
见到老刑挥鞭本要暴起制止的沈启辰,闻言呆愣当场,不露出失望神色。他多希望是他们找错了人,希望这个如雨后空山般清澈的少女是无辜的。沈启晟与那盛少等几位一时敛下眸子,未见其声色。其他青年看看少女,又看看执鞭的老刑,大多面有不忍。
面对这些不忍,泥薹不动如山,林琅心底冷笑,老刑只牢牢看定云芸,唇角勾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了。”
证据确凿又验明正身,何况是打小的交情,人心总是偏的,沈启晟相信自家兄弟人品,没有什么可不放心,当即告辞离开。其他几位世家子自然同他一起,留给泥薹空间独自处理此事。世家出身的孩子自来好气度,交情归交情,隐私归隐私。
启辰少年还待说些什么,哪怕求个情也好,但想到此事前因后果,终究没有开口,只最后看向云芸那眼,微带疑虑与怜悯。
“原初”座驾无需寻港停靠,今日的宇渡,实体穿越异世都可实现,飞行中座驾上实施本地传输实属易事,离开小客厅,前往传送室即可。临走前,他们逐个上前同泥薹告别,或拥抱安慰,或捶肩鼓励,贺他今日终归完成一件大事,了了一桩心愿。
只那位凤目狭长的青年,目光越过他,看向那雨后空山般的少女,复又移回,久久凝视泥薹,目光深邃。泥薹倍感压力,嗫嚅出声:
“阿远……”
“告密者的话不可尽信,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低声的耳语传入耳中,泥薹却别开眼他主意已定。
逄远轻叹一声,终是轻拍泥薹肩膀,低语道:
“无论日后如何,总是有我们同你一起扛。”
泥薹不禁红了眼眶,重重回抱逄远,心底愧疚:他此刻打算,只怕远超自家兄弟们的底线。
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将来所作所为,也将远超今日心中所想,一些底线,如潘多拉魔盒,一旦打破,便再难遏制。
从头至尾,少有人看向以盛少为首的余下诸人,仿佛天然隔着屏障。
他们走后,小客厅里立时空旷了不少,泥薹静立当场。
没有离愁别绪,只是如此顺利夺得仇人本体,即使他筹谋已久、计划周密,也难有些不真实的错觉,须得时间消化。更何况,这本体实在太过超乎他想象的……“美好”!泥薹心下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诚实承认。
“然后,只要捉回她的神魂就好了。”
泥薹似在自言自语,老刑却接过话头道:
“我看这位季小姐昨儿接触过的那个小姑娘差不多就是,我已经派人盯着,在一个宇渡可控的虚拟小世界里。”
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季小姐”闻言抖个不停。
重历记忆的云芸更是神魂剧震,早在听到女子惨叫声时,云芸已经想到了那个雨天,那个要她快逃的黑裙女子,虽然记不得她的脸,那令人惊悚的声音,云芸从未或忘,那是她梦魇起点。而女子细弱蚊蝇的一声“是”,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云芸关于那一天的记忆盒子。
阴翳的雨天,黑裙的女子,焦急的示警,可怖的绑架,冷漠的人群,她甚至能清楚记得女子的脸。还有,父母温暖的怀抱。
云芸心中一恸,想起那些日子父母的行踪不定,他们本体只怕也出事了。
倏地,一个画面浮现在脑海,那是父亲办公室内同事合影,黑裙女子正在其内,她确实是“季小姐”,名字叫做季敏儿,是父亲得力下属无疑。云芸一颗心跌入谷底,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其实本就没有任何希望,但凡还有半分转机,她又怎会落到这里。
那个雨天果然是一切梦魇的起点,季敏儿以近乎惊悚的方式消失在她眼前,自此永远有视线如影随形窥视她一举一动。原来,在那个雨天的第二天,也就是她记忆中正在重历的今日,她的本体已然遭人劫持。
难怪一向只知宠爱她的父母忙到顾不上她,难怪一向重视本体的母亲最终给她吞下药物,切断与本体一切联系,皆因她本体落入敌手,只怕当时不知所踪。
思虑电闪,只在一瞬,本体记忆仍在继续。
泥薹盯着老刑,半晌没有言语。他同这个老刑其实无甚交情,是托了盛少关系请来帮忙,现下看来,这个忙帮得,似乎太过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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